自从上次出院在沈观知身上睡着, 赵牧青很不乐意在车上打瞌睡,他拿起自己手机在沈观知面前晃了晃:“我看会手机,你车上有没有能充电的?”

  沈观知递给他一个充电线插头, 赵牧青插上,直接开了一把斗地主,没几下就把豆子输光。他顿时觉得没劲,抬头望向窗外。

  车子一开始还沿着热闹的宽阔大街往前开,几个拐弯之后,人烟愈来愈稀少,似乎在往郊外的方向走。赵牧青没忍住出声:“到底是去哪里啊, 你该不会要把我关到外面的小黑屋里吧?”

  话音落下,沈观知扭转方向盘, 再次拐了一个大弯:“不是。”

  “还真的一个字都不说啊?”赵牧青坐在副驾驶,盯着沈观知的侧脸半天, 对方也没有要揭晓谜底的意思,于是继续观察外面的景色变换,心里暗暗地猜测,又一次一次推翻。

  赵牧青原本在刷手机, 但不知不觉还是在副驾驶上睡了过去。这回既没有靠在沈观知身上, 也没有淌口水, 仅仅是醒来的时候, 身上多披了一件大衣。

  他下意识坐起身, 大衣也不得不从座位上滑落下来。赵牧青没想起来捡,视线完全被窗外的景象吸引——一片白皑皑的积雪铺落在大地,远山也被盖上一层厚被, 成片的雾凇被橙黄色的日光穿过,亮晶晶地反射着光线。

  一片静寂的雪原就栖息在这里, 没有人烟的喧嚣,仿佛安详的梦境。

  赵牧青很难用言语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就连震撼这个词在当下也显得无力。沈观知在身后很轻地触碰了一下他的发顶,随后将滑下的大衣捡起来,拍了拍灰重新披在赵牧青身上:“我们下车。”

  沈观知先从驾驶座上下来,随后替赵牧青打开车门。赵牧青两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虽然前段时间东沅市区一直在下雪,大街上积雪也随处可见,但不知道为什么,赵牧青就是认为这里的积雪更白净一点。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赵牧青搓了搓自己的手。

  沈观知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副黑色手套,小心翼翼地戴在赵牧青手上。“以前练车的时候,来过这里。”

  “来这么远的地方开车啊,”赵牧青看着沈观知替他调整指套的位置,与方才穿鞋时相似的难为情又在此刻冒了出来,“这大街小巷的,不是很多地方可以去吗?”

  “这里安静。”

  确实如此,赵牧青想。一瞬间他有点儿想问沈观知,不喜欢别人打扰为什么还带他来这里,但他似乎又猜到答案,因此放弃出声。

  他在积雪上一步一个脚印,沈观知就并肩走在他旁边。赵牧青往远山的方向走,直到对面的轮廓越来越近,他抬起手比了比,已经捏不住山的形状了。“那里能上去吗?”

  “能。”沈观知往前半步,引着赵牧青往山脚的方向走。赵牧青抬头向上望,山并不高,能看到树上的雾凇摇摇欲坠。

  没有环山公路,人只能徒步上山。赵牧青跟在沈观知后面,小心翼翼地踩在说不上平坦的石阶上。前半段他走得很轻松,很快就到了沈观知面前。

  “小心,现在雪开始化了。”沈观知在身后提醒他,赵牧青自认为脚下踩得很稳,没怎么当回事,结果下一秒就无意中踩中融化的雪水,眼看整个人就要朝后摔去。

  沈观知恰好在身后接住他。赵牧青倒在沈观知怀里,腰被沈观知有力的左臂搂紧,后脑勺恰好就靠在对方颈窝,离得近了仿佛能听见沈观知的心跳声。

  “有没有事?”沈观知话音刚落,赵牧青就连忙从对方身上爬起来,不服输似的继续往台阶上踏,结果又险些摔下来。

  沈观知又扶了他一把,赵牧青的小臂被握住:“我可以抓着你。”

  赵牧青迟疑片刻,还是没有出声拒绝。沈观知圈住赵牧青的手腕,缓慢地往山顶的方向而去。

  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被牵过手了——或者说手腕,赵牧青忽然想,就算是在与沈观知结婚以后,还没离开别墅之前,他们也很少有这样的时候,有着最轻微的肌肤触碰,没有掺杂太多其他的想法,仅仅是往高处行走。

  赵牧青这一次走得很稳,沈观知带着他绕过所有湿滑的路面,结束最后几层台阶,终于抵达山顶。

  现在恰好是夕阳即将落山的时候,赵牧青放眼望去,能很清晰地看到山顶的另一头被落日描上金边,光线透过树挂落在赵牧青身上,分明是冰天雪地,他却感到格外暖和。

  “好漂亮啊,”赵牧青随意找了块光滑的大石头坐下,抬眼望着只露出半张脸的夕阳,没忍住举起手机拍下照片,“你以前也看过这个吗?”

  “没有,第一次。”沈观知就站在他身后,顺着赵牧青的目光,夕阳也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赵牧青往石头边上挪了挪,显然是给沈观知让位置。后者没多犹豫,就在赵牧青旁边坐下来,石头上的空间不大,两个人必须挨得很近才能坐稳。

  “所以不是特地带我来看日落的啊?”尽管穿着厚厚的大衣外套,赵牧青也似乎能感受到沈观知隔着布料传过来的体温。

  他侧过目光去看对方的侧脸,冬日的太阳光线显得很柔和,落在沈观知身上竟也显得眼前的人线条温润了许多,就好像眼前的人并不是他认识的锋利又高傲的沈观知。

  “是特地,”沈观知忽然很认真地望向赵牧青的侧脸,“第一次,想跟你一起来。”

  赵牧青心脏没来由地颤动一下,他显然没想到沈观知会这么回答,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搭话,索性就装不感冒,抬头去看夕阳,还有底下一点一点被吹落的雾凇。

  空气静默得只能听见风声。赵牧青不自在地把玩自己大衣上的纽扣,还没等谁开口打破沉寂,他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担心有什么要紧事,赵牧青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查看,发现是简时故发来的消息,还是一大段语音。

  他用话筒播放,手机贴到自己耳边,听简时故的消息内容。

  “天,我才看到新闻,”简时故语气显得很诧异,“还好你跟S'hine解约了,我看微博他们好像内部大换血,之前那个负责人股份都被收购了,直接被踢出局,还有内部员工说高层在搞什么,反正就是吵来吵去争来争去的,看不明白。”

  赵牧青下意识点开微博,在广场搜索S'hine,果然前行政总裁换了人,高层内部也各种分化,目前业务似乎处于停滞状态。

  “沈观知,”赵牧青暂停刷手机,对上旁边人的视线,“S'hine那边是怎么回事?”

  “最近还有事情要处理,我过段时间再解决S'hine的内部问题。”沈观知看了一眼手表,“许乘应该在帮我打点。”

  “等等,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有权利插手他们内部的问题?”

  “我现在是S'hine的大股东,”沈观知顿了顿,“我让咨询公司替我制定一份经营策略作为参考。”

  赵牧青很难想象沈观知居然能办到这种地步,到底是怎么收购到这么多股份的?

  “牧青,”沈观知似乎预料到赵牧青还想再问什么,他将指腹轻轻点在赵牧青的下唇,示意对方暂停纠结这个话题,“下山再谈这件事。”

  沈观知的手指一触即离,赵牧青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就好像不这么做就没法消除停留在此的触感。

  赵牧青的目光停在夕阳上,直到山头将它几乎完全遮罩住。

  天色似乎马上要暗下来,沈观知向赵牧青伸出手:“天太黑不好走,现在适合下山。”

  赵牧青怔了怔,抓住沈观知的手腕。他将视线落在两个人相握的位置,不一会就别开目光。

  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感到不自在,这里没有其他人,他不用担心丢脸,至于沈观知,明明连最亲密的事都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回到车上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去。沈观知没有急着开车:“你有事想问我。”

  “封回已经不在S'hine了?”

  “不只是S'hine,”沈观知的指节在方向盘上轻叩两下,“他已经被封家剥夺资格,集团旗下所有子公司都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赵牧青简直要笑出声:“知道他过得不顺心,我舒服多了。”

  “听我说这些,就能痛快吗?”沈观知打开车内灯,暖黄色的光映亮赵牧青的脸。

  “那还能怎样,”赵牧青轻笑出声,“难道走到半路能看到封回要饭啊?”

  “我在市中心酒店订了包间,”沈观知不自觉地嘴角上扬,“给你准备了礼物。”

  他顿了顿:“如果这也可以算是礼物的话。”

  赵牧青蓦然想起许久之前,沈观知特地邀请某个展会活动的负责人参加饭局,就是为了让他看着曾经给自己灌过酒的人被灌酒。

  这么一想,这还蛮符合沈观知的办事风格。

  “当然算啊,肯定不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