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牧青身上还穿着被绑架之前的长风衣和毛衣, 绑匪还算有这么点良心，没有把他衣服扒了让他吹冷风。
反观沈观知，身上就穿着一件衬衫, 背后还被树枝划破染血，看上去狼狈得很。赵牧青将外套和毛衣脱下来，顶着冷风将最里面的衬衫解开扣子，用来包扎沈观知背后的伤口。
他扶着沈观知靠在树干旁边坐下，为了不碰到伤口，沈观知只能侧身靠着。
赵牧青紧紧盯在沈观知的伤口上，血还没有彻底止住, 他慌慌张张地问沈观知：“你感觉怎么样？会不会好一点？”
“没什么，不会死的。”沈观知很轻地碰了碰赵牧青的脸, 对方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担忧的神情，“不要因为我难过。”
赵牧青很想反驳几句, 但想到眼下情况极端，还是老老实实闭上嘴。
他不知道陪沈观知在树底下坐了多久，久到赵牧青简直想数地上的落叶片解闷，沈观知才出声问他, 徐映堂有没有向他透露过什么消息。
赵牧青很认真地回忆起自己在当人质的这段时间。徐映堂仅仅会在需要拨电话的时候出现, 大部分时间都不会跟他私下谈话, 偶然有电话以外的交流, 基本上都是关于Dryad。
徐映堂显然想从口中套出有关Dryad的下落, 表示只要赵牧青愿意提供哪怕一点有效消息，就可以让他自由活动。
赵牧青不吃这一套，徐映堂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他始终想要的是Dryad, ”沈观知没忍住皱了皱眉头，“甚至他可能并不缺几十亿, 看上去是在让我选择，实际上他也在赌我会为了套现而变卖Dryad。”
“他怎么知道你缺那几十亿？”
“我目前可以直接使用的资金确实没有这么多，珠宝设计的成本很高，我的资产当中更多的是宝石，以及已经完成的珠宝设计。”
“啊，”赵牧青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那你的钱不会花完吗？”
“我不缺买家。”沈观知似乎难以理解，赵牧青怎么会做出这种猜想。
赵牧青忽然想起沈观知在《S·Q》发布的限量款，据厉书桥透露，早就在杂志发售前，沈观知新设计的预订就已经满了，都是在听闻小道消息后来的，当时甚至还没出精细的设计图。
好吧，他确实很杞人忧天。
“赵牧青，起来，”沈观知朝他伸出手，“去找能避风的地方。”
赵牧青这才想起来去看沈观知的伤口，至少现在已经没有在渗血。他自己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我还不至于要一个伤员拉起来吧。”
他放眼望去，值得庆幸的是这里至少草木还算繁盛，而不是一片大荒地。赵牧青跟在沈观知身后一直走，穿过一小片灌木丛，眼前居然出现了一条小溪流。
运气不错，至少他们不会渴死在这里。
“说不定还有鱼可以捉，”赵牧青蹲在小溪旁边往下看，他想起沈观知之前替他挑走面碗里的鱼肉，最后都吃得一干二净，“你应该吃鱼吧？”
“不吃，回来。”
赵牧青暗地里腹诽沈观知挑剔，要不是看在沈观知伤得这么严重的份上，他还不乐意给对方觅食。
沈观知一边观察周遭，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行。天马上就要黑了，夜晚之前他们必须找到落脚的地方。
赵牧青原本想分头寻找效率更高，但沈观知担心他走丢，没有同意。好在两人最后还是在天黑前找到一处山洞，为了防风，还合力搬了些石块木头之类来挡住洞口。
尽管山洞里还是透风，但也比毫无遮挡的时候好了不少。
沈观知取下洞口几截木头，趁现在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他摘下自己鼻梁上早已残破的眼镜，用已然出现裂痕的镜片变换角度聚集光线，很快就生起了火。
赵牧青连忙重新将洞口堵住，以免风将明火吹灭。
有了火堆，山洞里面明亮起来，也暖和了不少。徒手钻木取火难度很大，因此他们需要时不时往火堆里添柴，以免柴火熄灭。
方才消耗不少体力，天刚黑没多久，赵牧青就打了哈欠。地上又脏又硬，赵牧青将身上的风衣脱下来，垫在地上打算勉强睡一晚。
他无意中瞥了一眼沈观知，火光映照着他精致的侧脸，赵牧青有时候会想这人怎么不自己去当模特。
“你一会睡哪？”赵牧青将视线停在沈观知身上。
沈观知的目光这才从火堆上移开：“早点睡，不用管我。”
“……”赵牧青无语，“你没有安眠药，一个人能睡吗？”
沈观知没有出声，赵牧青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算了，你过来吧。”
“……”沈观知在原地怔了怔，最后还是在赵牧青让出来的半边风衣上躺下，“谢谢。”
赵牧青不太自在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沈观知。大概是身体实在太疲惫，赵牧青心里那种没来由的尴尬劲还没持续多久，就被困意完全覆盖，不一会就昏睡过去。
……
赵牧青醒来的时候闻到一阵很浓的香味。昨天晚上直接睡了过去，半点食物没下肚，此时此刻他已经饥肠辘辘了。
他从风衣上爬起来，这才发现沈观知把不知道哪里摘来的蘑菇放在火上烤。似乎是见赵牧青醒来，他将烤熟的蘑菇递到对方面前：“吃一点。”
赵牧青饿得忍不住，直接张嘴就咬下来一个，因为没有调味料，蘑菇几乎没什么味道，但至少能充饥。
见赵牧青吃得差不多，沈观知将手上的水源递到对方嘴边。水是用卷成漏斗状的大片树叶装好的，赵牧青抿了几口，发现水还有温度，是烧过的水。
赵牧青下意识顿了顿。“你渴吗？你也喝吧，吃过东西了吗？”
“喝过了，吃过东西。”沈观知还是捧着水，“多喝一点。”
赵牧青难得听话地喝了几大口水，直到几乎被喝光，沈观知才将手收回。
勉强果腹之后，沈观知将洞口的遮挡物搬走，直到足够让人进出。
他让赵牧青先离开山洞，随后将火把递到对方手里，自己才跟着出来。
赵牧青昨晚睡得死沉，火到现在还燃着，应该是沈观知昨天夜里在添柴。
“会有人来搜救，”沈观知解释，“如果能看到烟，就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赵牧青就这么举着火把，坐在一块巨石附近。“你的伤怎么样了？”
“还好。”
赵牧青绕到沈观知背后，解开自己的衬衫看了一眼，伤口显然比之前恶化了许多，颜色变得极为可怖。
“好严重……”赵牧青摇了摇沈观知的胳膊，“别硬说自己没事啊，这怎么可能没事？”
沈观知回过头，摸了摸赵牧青的发顶：“我不会死的。”
赵牧青躲开沈观知的手，举着火把沉默。
等赵牧青手里的柴火即将燃尽，救援人员还没赶到，沈观知索性重新搭了一个柴火堆，将它燃起来。
赵牧青就坐在火堆前一语不发，沈观知回到山洞，将昨晚铺在地上的风衣取出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披到赵牧青身上。
他不知道裹着外套在原地等了多久，久到他不知不觉靠在沈观知肩膀上睡着，才终于听见直升机的声音。
赵牧青缓缓睁开眼睛，周围喧闹异常，他这才发现是不少救援人员围在他们身边。
“观知，”许乘连忙凑到沈观知跟前，后者正用掌心唯一干净的位置擦去赵牧青脸上的脏污，听到许乘的声音才抬起视线，“你怎么样？脸色怎么看起来这么差？”
“先送他上去。”沈观知没注意到赵牧青已经苏醒，他将赵牧青抱起来，亲手把人放到担架上。
也就是这么一动，许乘才发现沈观知背后的血迹，惊得他连忙把人压上担架：“你这怎么伤的？流了这么多血你都不知道疼吗？”
“没什么，”沈观知被迫躺在担架上，“会好的。”
……
赵牧青一路被送到单人病房里。他睁开眼的时候，四周除了护士就只有他一个人。
护士见状，立马去通知医生过来。医生问他身体有没有什么不妥，随后做了一系列检查，确认没有什么大问题，就让赵牧青明天出院。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能捡回一条命就很幸运了，”护士没忍住发表意见，“跟你一起入院的就差点，他伤口感染严重得很，现在发着高烧，忽然就昏迷不醒了，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赵牧青心里一沉，如果不是他在山上撞那么一下，沈观知为了保护他，根本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护士，你能不能告诉我，跟我一起进来的那个人，现在在哪个病房？”
护士告诉他病房号，赵牧青立马就要从病床上翻下来，就连医生也没拦住。
不是马上都要能出院了吗，还拦着他干什么。
赵牧青乘坐电梯，很快找到沈观知的病房，他敲了敲门，发现没锁直接推门进入。
他到的时候，沈观知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眼皮垂了下来，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他将手指伸到沈观知鼻子底下探呼吸，确认对方目前存活，松了一大口气。
沈观知的脸看上去有些发红，大概是高烧影响的缘故。对方手上打着点滴，额头上也盖着湿毛巾，显然护士已经来照顾过了。
“赵牧青？”沈观知缓缓睁开眼睛，赵牧青原本想溜出去，但显然没来得及。
“啊，是我，”赵牧青莫名尴尬，“这不是怕你死了吗。”
“我没事，烧退了就好了。”沈观知话音刚落，就控制不住咳嗽好几声。他的嘴唇毫无血色，看上去异常虚弱。
“没人来照顾你啊，”赵牧青在病房内扫视一圈，“许乘呢？”
“他要帮我处理工作，请的护工没这么快到，我让他晚饭时间再过来。”
赵牧青没忍住皱了皱眉：“现在离吃晚饭还有这么久啊，当护工这么好赚吗？”
沈观知似乎想解释什么，但还没出声就先猛然咳嗽。赵牧青勉强唤醒自己的良知，倒了一杯温水，将沈观知扶起来之后递到对方嘴边：“慢点喝。”
“谢谢。”沈观知一点一点将杯子里的水喝干净，赵牧青随手帮对方擦干净嘴：“你也不用谢我，毕竟这段时间你也帮了我不少。”
病房里顿时安静异常，赵牧青扶着沈观知重新躺下，原本准备离开，结果他蓦然听见边上仪器响了两声，惊得他立马回头看。
“这是正常现象，没什么。”沈观知虚弱地抬了抬手指。
“……”真是少看一会儿都不行。赵牧青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索性搬来一把椅子，就靠坐在沈观知床边，开始很随意地刷手机。
手机是助理给他买好送过来的，新的电话卡也已经装好激活。刚见面的时候助理还哭得稀里哗啦，赵牧青还安慰了好一会儿。
他点进微博首页，想不到自己第一次上热搜第一是因为被绑架的事，就连不少路人也在关注。互动量最高的一条是preciouS官号的推送，上面简单说明了事件经过，并表示当事人已经平安获救，目前在医院等待康复，请大家放心。
“在看微博？”沈观知躺在床上，蓦然出声。
“你怎么知道，”赵牧青没忍住皱了皱眉，“你不会这都能偷看到我吧？”
“猜的。”沈观知视线转向赵牧青，“写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赵牧青概括了微博内容告诉沈观知，末了还点开微博底下的评论，精挑细选几句读给沈观知听。
“怎么有这种事，太魔幻了，绑架犯必须得到惩罚，烧成灰给我们青青拿去拌水泥还差不多。”
“警察救人他老公去现场干嘛啊，那不是添乱吗，别是在炒作吧，我们青青别跟这种人在一起。”
“早就觉得这俩不配了，气质都这么冷不会养胃吗？趁早离婚吧。”
沈观知轻笑出声：“你是故意的吗。”
“这可不是我编的，都是网友发的评论啊，”赵牧青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又是你说想知道网上写什么的。”
“好。”沈观知还是弯着嘴唇，看上去似乎是拿赵牧青没什么办法。
……
赵牧青身体还很疲惫，他没力气到处去，就坐在沈观知床头用手机玩斗地主，豆输光了就用沈观知的手机接着打。
沈观知的手机也是助理刚送过来的，新机使用起来十分流畅，但这不影响赵牧青继续把豆子输光。
“不玩了。”赵牧青小孩子似的，直接把沈观知的手机搁到床头。见差不多到晚饭时间，赵牧青下意识往病房门口看了一眼：“你那个护工人呢？”
“我让许乘联系过了，可能出了什么问题。”沈观知伸手，摸过自己的手机发了两条语音，不一会儿就收到回复，“出了意外，明天才可以过来。”
“真的假的？”知道偷看手机不礼貌，赵牧青隔着一段距离，假装在盯沈观知的屏幕。
“真的。”沈观知说着就要拨电话，“我让许乘过来。”
赵牧青顿了顿，想来自己刚好也要去买饭，干脆当做自己善心大发：“算了，你也别麻烦许乘，想吃什么，我顺便给你买一份。”
“什么都可以。”沈观知的目光瞬间偏移到赵牧青身上。
“行啊，”赵牧青从座位上起来，“给你下老鼠药。”
“好。”沈观知恰在这时候轻笑出声，赵牧青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这人真是病糊涂了。
赵牧青自己在附近小饭馆大吃特吃一顿，点了半桌子菜几乎全都下肚。他把自己不爱吃的剩菜打包，想了想还是打算发发善心，给沈观知再点一碗米饭和一盘炒青菜。
他将食物在沈观知面前摆开，虽然菜品混乱得很明显，但沈观知还是一点一点吃干净。
赵牧青没理会他，自顾自地开启病房里的大电视，还想私人病房就是好，想看什么看什么。他用手机投屏电视，随手放了个喜剧片，在边上笑得眼泪乱飞。
他余光瞥了一眼沈观知，这么好的喜剧片都不笑，哪来的冰块。
但到后面他才发现不对，影片结束之后，他无意中与沈观知对上视线，才发现对方根本没看片子，更多时候是在看自己。
赵牧青连忙尴尬地轻咳两声：“那什么，这么晚了，你该睡了吧？”
“我让助理送安眠药过来。”沈观知收回视线。
赵牧青随口问：“你现在能吃那些药吗，本来就受不太住。”
沈观知没出声，赵牧青叹了今天的第二口气，罢了，送佛送到西也不是不行。“我就陪你睡这一晚上，多的没有了啊。”
“好。”沈观知让出半边床铺。不愧是优待病房，床也比普通病房大一点软一点，虽然说他自己的病房也差不多是这个配置。
两个人背对背躺在床上，赵牧青没有马上闭眼。“小青怎么样了？”
“它很好，保姆在照顾它。”
“你就把它给保姆照顾啊？”赵牧青语气里显然很不满，“你把它接回来不能不管它啊，它认得你的，你不理它那得多伤心啊。”
“我有喂它。”
赵牧青这才勉强放心：“这还差不多。”
关心完猫咪后，赵牧青自认与沈观知彻底无话可聊，闭上眼睛就要睡过去。即将彻底沉入梦境之前，赵牧青迷迷糊糊间听到沈观知在他耳边开口。
“睡了吗？”沈观知顿了顿，“可能你会觉得可笑，掉下山崖的一天一夜……我很舍不得。”
赵牧青没搭理他，也不知道沈观知哪来自说自话的毛病，在山崖下面吃不好也喝不好，背着这么长一道伤疤还要做苦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没什么，晚安。”沈观知的声音很轻。
……
天亮之后，赵牧青刚从床上爬起来，就看到桌面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早餐，是沈观知的护工带来的，都是适合病人吃的清淡食物。
沈观知比他更早醒来，手已经没有继续打点滴，面上也没有发红，看上去高烧已经退了，人也精神了不少，至少已经可以下床了。
“饿吗，”沈观知将早餐推到赵牧青面前，“吃一点。”
赵牧青想着不吃白不吃，当场就打开外卖包装盒，将食物一口一口塞进自己嘴巴里。
等他吃饱喝足，赵牧青就打算回到自己原本的病房。临走前沈观知表示，自己已经交代助理去办出院手续，赵牧青收拾好东西就可以离开。
赵牧青甚至没在自己病房过夜，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只有别人送来的果篮之类的礼物。
据助理告知，他还在病床上睡着的时候，简时故，厉书桥，甚至宋黎君师易东等等，赵牧青叫得上名字的人都来了，还带了不少慰问品。
赵牧青想，看来自己醒了还出院的事有必要通知一声，不能让朋友们继续担心。
显然工作室那边比他考虑得周到，公关已经替他发了微博，表示赵牧青已经平安出院，一瞬间他微信里全是祝福关心的消息。
他将病号服脱下，换上助理给自己带来的秋装。打包好的私人物品被他交到助理手里，赵牧青走出病房门口，思来想去还是打算看一眼沈观知。
毕竟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万一沈观知被护工虐待他也良心不安。
赵牧青进入病房，沈观知就坐在窗边。今天太阳很好，光线很清晰地穿过窗框。
“我走了，你自便吧。”赵牧青说完这句就要转头。
“赵牧青，”赵牧青难得在沈观知身上看到这么柔和的线条，“我们重新开始，可以吗。”
赵牧青动作猛然一顿，他想不到自己会从沈观知嘴里听到这句话。
“怎么可能，沈观知，绑架这件事我确实应该谢谢你，但以前的事我还没打算一笔勾销。”赵牧青简直要揉一揉太阳穴，“况且我不喜欢你。”
“我追你，”沈观知对上他的视线，“只要这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