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亵鱼>第24章

  这孩子从小就脾性高傲,很难有过如此感性化的一面。李观复知道自己当年再婚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可独身多年,他能做的也只有如此,总不能一生不娶。

  中间给了炎炎几年生长时间,如今他十八九岁,再问到这个问题,难免就显得有些可怜。

  毕竟在李观复看来,他儿子不至于一件事记挂心里这么久。除非李燕郊是真的介意余恭,介意他不爱段云。

  “人始终该往前走,我也一直这么跟你说。”安慰没什么用,假话又没意义,李观复索性敞开了摆明态度,“你不能因为讨厌余恭就反复把你妈妈搬过来当靠山,这本身就是不对的。”

  李燕郊低着头,“我没把谁当靠山,我只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和正常人相差那么大。”

  原生家庭的残酷就像一坑带刺的藤蔓,从小就生长在他骨头里。李燕郊想了这么久的问题,始终没有一个人可以给他一个完美并且能让他接受的回答。他感到困惑,也感到不明白,究竟谁才是过错方?他和自己斗争了许多年,今时今日才发现,就算想不明白又能怎么样呢,结局已经是这样的了。

  李观复没办法了,握住儿子的肩膀,向他解释:“很多事都有两面性。母亲这个角色在你生命中的比重虽然不高,但你从小拥有比常人更加丰富的物质。换句话说,一个完整的家庭也未必真的需要一男一女来保证平衡,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你小鱼哥哥当成另一方家长,只要你用平常心和他相处,他肯定会对你很好,不比爸爸差。”

  一墙之隔,余恭听着李观复这番话,心中别有一番滋味。他以为在这父子之间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矛盾,一个被迫记起来的大疙瘩。如今才发觉,李观复虽然一直拿他当小孩看,但在李燕郊面前,他是从没有一次压低自己的。反而他再三强调自己是可靠的人,是和爸爸一样能信任的人——无非就是李燕郊这个幼稚鬼太想要妈妈,不肯接受罢了。

  外面的谈话声逐渐压低,隐约间,余恭听见了一道啜泣。

  大概是李燕郊在哭吧。他叹气,心想这个小孩真是从小被保护的太好了,明明拥有其他人都不曾有的东西,可他就是不满足,就是想要一个完整且完美的家,就算是他妈妈自己去国外不要他,归根结底还是怨李观复和自己,觉得父亲不爱母亲,觉得他横刀夺爱,才把他爸爸变成现在这样。

  温室里盛开的花朵,总有其他家庭无法预料的问题。要么玩的太花里胡哨,蔑视人性,要么幼稚的不像其龄,某些情节格外显著。

  他的人生和少爷一比,简直正常多了,也乏味多了。

  至少这世上很少有人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是要什么,不需要几选一,而是他想要什么全都有,不考虑产地,也不考虑价格。他爸爸也不可能在他哭鼻子的时候这么安慰他,老爷子只会扬手给他一个巴掌,告诉他男人就应该顶天立地,而不是委屈巴拉的哭鼻子。

  李燕郊经过他爸一番指点迷津,吃饭的时候像霜打的茄子,没两口就进屋玩去了。

  余恭看着这小孩,心说必定也是个小孩,那点好坏心思全都写在脸上,让人不看透都难。

  饭吃的差不多,他放了筷子,捧起一碗骨头汤,慢慢的喝。李观复厨艺一绝,尤其在炖汤这方面格外有精髓,毕竟家中有人是五星级大厨,这一辈几个李家子弟做饭都不错,也是沿袭了老一代传统,男人在外有事业,在家有厨艺,个个有官威还有好脾气,都是疼老婆的主儿。

  “这骨头汤喝着还成吧?”李观复见余恭一口接一口没停下过,问。

  “这骨头汤可太好喝了。”余恭勺子又盛起来一些,吹凉了喂到他嘴边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我这碗格外好喝。”

  李观复笑起来,就着他的勺子把汤喝下去。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几十年做饭习惯了,品不出好坏,就觉得不算太难喝。

  孩子不在,老夫少妻在餐桌上吃了一会,余恭收了碗筷要拿去刷。

  “放着吧,下午我收拾。”李观复上午才捧他输完液,自然不舍得人碰凉水,把余恭拉回椅子上,握着他的手给人做按摩,“明日就进剧组,身子能受得了?实在不行请个假再拖几天,又不是养不起你,何必这么折腾自己。”

  “人还是自力更生的好。”余恭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我这人啊,就不喜欢天天在家当贵太太。越是养尊处优的日子我过得越难受,反而在外面跑着,折腾着,心里就痛快了。”

  “要不说还是年轻好。”李观复一条手臂搭在他椅子后面,时不时捏余恭肩膀,说,“电视台有几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人家天天都想犯病退。想想也是,不用上班还能拿退休工资,这日子不比天天朝九晚五快活?”

  “你说这个我倒是想问。”余恭知道李燕郊心情不好,他进卧室不是为了跟人吵架,只是为了验证一件事,那些黑热搜是不是李台他儿子安排的。如今得到答案,心里也有了数,余恭便问李观复,“炎炎就这么天天待在家,他难免胡思乱想。这孩子可能天生不待见我,想想也是,毕竟我们俩年纪差不多,他爸好端端给他娶了个哥哥,谁能愿意呀?”

  李观复笑了:“什么叫他爸给他娶了个哥哥,这话说得。”

  “怎么,难道不是?”余恭也笑,双手搂着李台的脖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装糊涂呢?外头那么多流言蜚语,天天都觉得你儿子才是我的隐婚丈夫,要不是炎炎不愿意跟那些娱记打交道,恐怕早炸锅,把你这爹卖出去了。”

  “炎炎这孩子这点很好,有话不乱说,也不喜欢凑热闹。”李观复想起方才儿子在他面前哭的跟个小狗似的,心中也不好受,“小时候让我惯坏了。一路要什么有什么,他妈妈不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两份爱都补全,这么些年他提出的要求几乎没不满足过。如今段云回来,这孩子表面高兴,实际心里头也担心,毕竟走那么多年,一直没联系过,恐怕他也是心里没底。”

  余恭没问过李家这些琐事,李观复上一段婚姻他也不在意,毕竟跟他没关系,问多了只会自己心烦。

  李观复自己提起来,他又想起来李燕郊那股子得意,不由笑道:“炎炎可能对他妈妈真是满怀期待。他一说他妈妈要回国,那眼睛都是亮的,我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高兴。可能在他心里爸爸妈妈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毕竟官配就是官配,其他再好,也赶不上原厂出来的件儿合适。”

  他说这话纯粹是感慨,不料李观复却听出了几分悲凉的意思。

  手掌揽住人腰,他没费力把余恭从椅子上弄起来,让他坐在怀中,是上下仔细亲了几口,才说:“我倒是觉得缘分天定。未必原生就一定好,否则苹果手机那么多代,它升级干什么呢?全采用最初版本,保留经典原味你就好了?”

  余恭被他逗笑,脑袋靠在人胸前合不拢嘴,怎么都觉得太有意思。

  李观复常逗他笑,他本人就风趣幽默,脑袋里存了太多好玩思想,只是在电视台里不方便跟下属说那么多,还得保持台长威严。跟自己相处没了官架子,余恭抬眼望着这人,手指一直从李台眼眉抚摸到嘴唇,怎么看怎么觉得李观复真是太有男人味了,真是生长到他的审美线上,那样的性感俊则。

  爱人之间的对视也是一种调情方式,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注视着对方,品尝那近在咫尺的呼吸,余恭仍有一种已经天荒的错觉。

  李观复捉住了余恭的手指,食指一点一点攥紧,与他相扣。嘴唇不知何时贴到一起,像这样光明正大的在餐厅接吻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但今日好像有一些东西在内心悄悄的发生了改变,余恭闭上眼睛,脑海中自由的演奏起了一首咏叹曲。他试图仰头享受这个亲吻,实际上每一次和李观复接吻对他来说都是快乐而甜蜜的事。

  他在被爱之中找到自己想要爱的那个点,在李观复宽大温柔的怀抱之中,他变成了一条鱼,一条可以徜徉在天地之间,肆意游动的鱼。

  “明天我就要去工作,今天这样甜蜜,恐怕我会忍不住分心。”余恭说。

  “那有什么关系?”李观复抱着他,反复在他嘴唇上啄了几次,开玩笑那样说,“老骥伏枥,就算世界末日我也忍不住和你多亲近一些,一样。”

  余恭笑着倒在他怀里,半天仰起头,想起要问原因,于是又补充,“为什么?”

  李观复对他好像特别亲密,他难以想象在自己的世界里会出现这样一个和他父母差不多年纪,给他的爱却是来自于一个相同的位置的人。他甚至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对方就能无条件容错他的一切。以至于李观复真的查了监控拿到他身边去,告诉他自己是清白的,余恭现在想来都有点想笑。

  “不知道我们两个谁才是真正的患得患失。”余恭想不到,躺在李观复臂弯里,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觉得此刻像一个不真实的梦,“我从不知道原来你还有对感情这么认真严苛的一面。起码在我以为,像李台长这个位置,是需要群星环绕的,你会更宁愿被大家包围,而不是变成一颗小行星,绕着我转来转去。”

  “因为我才是那个真正患得患失的人。”李观复没有跟他长篇大论,这么讲了一句,凑到余恭鼻梁,一路吻下去,最后停留在他的下巴,抱着他笑起来,像在春天里拥抱了一只漂亮脆弱的蝴蝶,格外珍惜,“不是你害怕结束关系,是我在怕。所以有钱没有用,这段婚姻想要稳定下去,只有一亩又一亩的高浓度爱意浇灌下去,才能令你死心塌地。除此之外,李台只是一个称号,谁都可以做同州电视台台长,但非同样的,却不是谁都能做余恭小朋友的夫婿,宝宝说是不是?”

  余恭眼眶湿润,仰视着李观复,片刻后笑而无言。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事语言媒体行业的人果然诡计多端,当他低头时顶多是“对不起”,可是李观复和他道歉确实柏拉图,是苏格拉底……他总能找到一个恰好的方式,用最直接的情话缀满一湾泉水,刚好在他要渴死的时候一口气灌下去。

  “跟你在一起,我哪还有什么自己。”余恭感慨,手指摩挲过李观复的嘴唇,朝着他贴上去,“是你让我变成了一个傻子。一个真挚的,相信爱情,又甘心一头栽进爱河里面去的傻子。”

  李观复承接了他的索吻,分开之后笑起来,补充了一句:“那我这个同等遭遇的人只好说一声坠河愉快了。”

  敬我们俩,来日方长,谁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