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简一婷醒来，简莱找她单独谈了两个小时。
至于谈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是两人出门时，均是红着眼睛。
接下来几天，昏迷的武者全部苏醒过来。
可没来得及庆祝死里逃生，就被蓝星到处都在血祭的事搞崩溃了，一波又一波，自己迟早还会沦为其中一员。
当这个消息传遍各大安全区时，无数人开始恐惧、愤怒、悲哀。
类似的事，一千年前就曾发生过。
那是一次惨痛无比的灾难，异变之初，变异的人类化身丧尸疯狂啃食同类，整颗星球上的人口在那一个月间锐减了七成。
如果不是后面出现了一位绝代强者，公布了元素修炼办法，说不定蓝星上早就没有正常人。
如今，相同的情况再度发生，人们渴望出现另一位强者来力挽狂澜。
无疑，那维莱特就成了所有人心目中最理想的人选，纷纷从世界各地奔赴而来。
……
“但这一切，其实都是谎言。”
房间内，众人坐在一起，就最近发生的诸多事情展开讨论。
纳西妲将这几日整理的资料传递给其他人。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中带着一丝让人想要炸毛的毛骨悚然。
“血祭从未停止过。”
“或许你们只知道，99区豢养了深海鲸章一千年。”
“但你们可能不知道，低阶武者进入中高级安全区后，除了要用劳动力供养中、高阶武者外，当劳动价值过剩时，就会被充当中、高阶武者的移动血库或者移动元素力源。”
“这并不是正义的事情，但是以目前蓝星人的目光去看，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来自88区的小女孩区长，摆动着身前的两根触手，想要发言。
纳西妲朝她点了点头。
小女孩激动地站起来，面向那维莱特。
“您们当初问我，蓝星到底在经历一场怎样的灾难，我那时怕被抽干元素力，不敢告诉您们，但我现在可以说了。”
“我们赖以生存的蓝星家园，只是‘神明’的一个牧场，而我们每一个蓝星生物，无论自身多么强大，懂多少科学技术，都只是牧场里面的一只‘畜’。”
“畜？”简莱的心脏忽然抽搐了一下，“这个比喻倒是贴切。”
“不是比喻。”小女孩坚决地否认。
“诸如那维莱特大人这般强大的存在，在‘神明’眼中，都只是他们畜养的‘畜’。”
“既然是‘畜’，那么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繁衍后代，都由主宰者决定。”
简莱眉头皱紧。
这个说法实在让人难以接受，但与最近发生的诸多怪事联系到一起，让人不得不信服。
他想象自己被当作“畜”饲养的场面，差点当场吐出来。
他捂住嘴巴，脸色苍白。
那维莱特注意到他的反应，连忙扶住他。
简莱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抬头继续听小女孩说下去。
“他们甚至不需要直接饲养我们，只需要把饲养权下放给某几个人。比如您妹妹刚才提到的那位公布了元素修炼办法的绝代强者，他就是蓝星牧场的代理人之一，我的父亲。所以，他才要将我改造成半人半植的怪物，企图帮我逃脱被饲养的命运。”
“但他的意图很快被其他代理人发现，他们杀死了他，逼迫我在命运之契面前签订契约，不能将此事公布出去。然后把我丢在荒野，任由我自生自灭。”
小女孩说到这里，有绿色的草种子从她的眼睛里蹦落出来，她抽了抽鼻子。
“好在我获得了一枚涅金，占据了谁都无法再撼动我的强大躯体。星移斗转间，他们都死了，而我活到了现在，我以为自己可以一直活下去……但是身为‘畜’，终究要经历被宰杀的阶段。”
小女孩的触手耷拉了下去，声音有种激情演讲后的怅然。
“好了，我说完了。我的元素力很快就会被抽干，如果您们谁有空，劳烦将我送到99区外，那里有人等着带我一起回88区，回到我们的‘啬乡美梦’里。只要太阳还在，我们大概可以在梦里再活一千年。”
小女孩被送走了，其余人两两相觑，神色都黯然。
实际上这次会议，纳西妲他们是来和简莱告别的。
经过近几个月的研究，他们已经造出一台可以反向穿越提瓦特的机器，不过需要极大的能源。
而那维莱特建造模拟空间剩余的33枚摩拉，足以将几人送回去。
……
那维莱特将那33枚摩拉从钱袋里倒出来，忽然将目光转向简莱宽松衣袍下的肚子，目露沉思。
“把他也送走吧。”
“我想了想，你那天晚上说的话很有道理。把整颗星球的生物当‘畜’来饲养，就是为了得到他这种级别的个体，拉动整颗星球升格。”
“祂们不是想要他吗，那就把他送走。没有个体的升级，自然不会有星球的升格，没有了要血祭的对象，自然也不需要人命去牺牲。”
简莱知道那维莱特说的对，但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他故意忽略了那种感觉，轻声问：“怎么送？”
那维莱特扣住双手，抿紧了唇：“先把他拿出来，我已有一套方案，但我自己做不到，需要你的配合。”
……
不多废话，两人当即进入了模拟空间。
在这个空间内，那维莱特有绝对的控制权。
两人相对而坐，那维莱特像那天早晨一样，将双手贴在简莱的肚子上。
龙可胎生，也可卵生。
这几天，他都有趁简莱熟睡的时候，尝试在体外给小龙崽子构建一个蛋壳，给小龙崽子模拟一个合适的体外环境。
但小龙崽子很不配合，蛋壳每每构建到一半，便会被他吃掉。
他可以理解小崽子不想脱离母体的惊慌感，但并不赞同他的行为。
当然，如果强行将小崽子拿出来，也不费什么力气，但那样简莱就会难受。
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一个水型环绕的蓝色蛋状物体，渐渐浮现在两人身体中间。
简莱睁开眼睛，伸手抱住了那颗蛋。
那维莱特看了他一眼，立即退出模拟空间。
之后，那颗水蓝色的蛋壳像水蒸发一般，迅速融进简莱的肌肤。
一个闭眼睡觉的糯米团子躺在他的臂弯里，软绵绵的小身子趴在他的胸膛上，细嫩的脸颊同时透着水的清冽和淡淡的奶香味。
简莱心里的悲伤化作涓涓细流，整颗心脏顿时都柔软下来，他轻轻抚摸着小家伙的额头和脸颊，还有肉嘟嘟的小手垫。
糯米团子眨动睫毛，忽然睁开眼皮，看到眼前放大的脸庞，突兀地哇哭起来。
简莱忙抱起他哄：“乖哦乖，叭叭在这呢，乖乖不认识叭叭了吗？叭叭要伤心了。”
在88区，小崽子还没有身体的时候，两人就在梦中多次见面。
前段时间的两次血祭，让小崽子的身体迅速长大，意识完全成型，有了充足的能量，这几天经常入梦找简莱。
不过每次还没见到人，就被封闭五感，然后好像天旋地转。
糯米团子抽噎了好几下，扁着嘴巴看了简莱好一会儿，终于认出他来，蠕动着小嘴叫：“叭叭……叭叭……叭叭……”
简莱被叫得心都化了，忍俊不禁，亲了亲他的小额头，又亲了亲小脸颊，不自觉夹着嗓音说：“对呀，是叭叭呀，叭叭来找小龙崽崽玩了，小龙崽崽开不开心啊？”
“呜呜……”糯米团子一双小胖手猛地抓紧简莱的袖管，竟是趴在他怀里大哭起来，“叭叭……呜呜……小龙崽崽每次来找叭叭……天都是黑的……小龙崽崽怕黑……叭叭不要小龙崽崽……”
“乖哦乖，叭叭一直都在呢，叭叭怎么会不要小龙崽崽……”简莱柔声诱哄着，满眼都是宠溺和爱。
小崽子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小脑袋枕在他肩膀上，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渐渐停止了哭泣。在他的拍抚下，闭眼靠在他怀里，陷入了沉睡。
简莱看着小崽子的睡颜，一时看得出了神。
恍惚间，他竟有些后悔当初扒拉着那维莱特要这个孩子。现在很难说当时是出于对那维莱特强烈的爱意，还是受什么东西的控制，非得要这个小孩。
不要他，或许就不会发生如今这一切，小孩子也不用像当初的自己那般，独自长大，在无尽的孤独中渴望父母的陪伴。
简莱忍不住将小崽子抱得更紧了些，有些悲哀地想，自己现在抱住的也只是小崽子的一部分，他甚至无法拥抱住真正的小崽崽。
……
空间一阵波动，那维莱特重新上线。
简莱低头擦了下眼角，回过头问他：“都好了吗？”
那维莱特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睛，“你哭了。”
简莱笑笑，“没事，毕竟这家伙折磨了我许多次，还没陪我好好玩过，就要被送走了，感觉好不划算。”
那维莱特：“……”
简莱将自己的怀抱往前送了送，目光温柔：“你要不要过来抱抱他？”
那维莱特犹豫了片刻，慢慢走近。
“哇——”
小崽子好像感受到什么，动了动四肢，忽然张口嚎啕大哭起来。
“算了。”简莱赶紧背过身去，将嘴唇贴着小崽子白胖的脸颊上，不断亲，“不哭不哭，叭叭在呢，叭叭在呢。”
简莱哄了好久，小崽子才又停下哭泣，继续沉睡。
那维莱特迈步走近。
小崽子这次却没任何反应。
简莱顿觉诧异，将沉睡的糯米团子放进他抬起的双手里，看着小崽子安睡的脸，伸手逗弄了下：“怎么回事？不会你对他做了什么吧？”
“没什么。”那维莱特摇了摇头，“只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封闭了他的五识。不然他反抗起来，后面的事不好办。”
说着，他催动意念，淡蓝色的水流包裹住了小崽子全身，不大一会儿，小崽子重新被裹进蛋壳里。
“走吧。”那维莱特一手抱着蛋，另一手牵住简莱，“他们几个已经准备好返回提瓦特，我们把蛋壳送过去，那边会有人接收的。”
“呃，”从模拟空间出来，简莱原本鼓胀的肚子已经恢复平坦状态。
现实中的那维莱特怀里也抱着一颗蛋。
只是和在模拟空间见到大不太一样，现实里的蛋壳明显厚重许多，凭肉眼看不清里面的内容。
那维莱特给简莱开了元素视野，简莱才隐约看到蛋壳内幼崽的轮廓，却不明显。
这倒可以理解，毕竟小崽子最早就是以意识的形态诞生的，意识的成长速度比肉/身成长速度快得多。
准备工作做了两天。
终于来到离别的时刻。
纳西妲他们已经通过在88区的命运之契旧址上重建的命运之契返回提瓦特。
简莱和那维莱特抱着蛋壳，来到99区的命运之契面前。
和88区浑天仪状的命运之契不同，99区的命运之契像一个巨大的沙漏。
只要将蛋壳放在沙漏的一面，再向沙漏里注入充足的能量，沙漏里的能量就会带着蛋壳前往世界的另一端。
眼看沙漏这端的能量就要注满，那维莱特忽然牵住简莱的手走过去，对他说：“你再最后抱下他吧，可能以后都见不了面。”
简莱未及细想，蹲下去，将蛋抱在怀里。
忽听上方传来一阵响动，像是泉水涌动，“啵”地一声，有大股大股的水光从上方降落下来，笼罩住他全身。
外面忽然响起吵吵嚷嚷的声音。
“就是这里！”
“不能让他们跑了！”
“可恶！通过血祭抽走我们的力量，却是为了送走自己的伴侣和孩子。救世主，狗屁救世主！”
“听说那边是个很美丽的世界呢，只要穿过命运之契就能抵达那里。”
沙漏上方的吸力很大，外边的吵吵闹闹简莱听得并不清楚，但他看到许多人影从外面涌进来，朝命运之契的方向冲来。
然后是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声。
没有水光的笼罩，没有龙王力量的加持，那些人根本无力抵抗命运之契的吞噬，转瞬间化成能量粒子消失在空气。
那维莱特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力量阻挡那些人的靠近。
这时，另有一股力量从另一个方向注入到沙漏的里面。
那人一边向沙漏里注入力量，一边缓步靠近。
“是你——”
简莱一记水刃射出去，水刃堪堪擦着那人的脸颊划过。
那人步伐不停地继续靠近着，微笑地看着简莱怀里的龙蛋说：“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们竟然用一场梦欺骗了我。哼，现在不再是梦了吧。”
来人正是那维莱特寻找多日，却始终不见踪影的“多托雷”。
“智障！”简莱手不行地向对方射去水刃，那人身上很快就伤痕累累，但依旧不停地靠近。
“你是打算跟我过去，让真正‘多托雷’把你切成十万八千片？！我相信他对一个胆敢模仿他的人很有研究兴趣！”
“哼，我只对你……怀里的蛋感兴趣。”“多托雷”已经走到简莱面前，伸手就要去抓简莱怀中的龙蛋。
简莱一记巨大的刃刀从天而降，重重斩下，斩断对方伸过来的手臂。
“你现在挺厉害啊！”
“多托雷”冷笑着，似乎并不感觉疼痛。随即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非常刺耳，传递到沙漏里，不断产生回响，简莱被震得头晕眼花，脑袋里嗡嗡直响。
紧接着，从人群后面，走出数百名“多托雷”。
他们同样步伐稳健，一步一步地向命运之契靠近。
那维莱特终于在人群前面构建出一道完整的水墙，将所有人阻挡在外面。
回过头，将力量全部注入到沙漏里面。
沙漏的吸力陡然增大，然而下一刻，吸力突然滞了一滞，竟是那数百名“多托雷”在同时向沙漏的另一面注入力量。
“喀嚓”“喀嚓”“喀嚓”
细细密密的破碎声响起，面前的“多托雷”嘴角忽然勾起满意的弧度。
直到此刻，简莱才看到头顶上方的命运之契周围遍布着一道另一道的裂纹。
裂纹越扩越大，眼看命运之契就要崩溃。
那维莱特忽然跳进水光圈里面，抱起简莱向上方飞去。
几乎在一瞬间，那数百名“多托雷”的身体轰然炸开，幻化的能量粒子铺天盖地向命运之契包围而来。
命运之契终是发生爆炸，碎片四溅，而他们也掉进黑漆漆的空洞内。
身体被拥得紧紧的，纵然耳边是刀割一样的寒冷，身下是无穷无尽的深渊，但面前的怀抱比阳光还要温暖，比大海还要宽阔无边。
不知在黑暗里坠了多久，当眼前再次出现光亮时，简莱被用力向上一抛，身体好像通过一道隘口，落到了坚实的地面。
“啊——大家看到了，我的车没动，不是我撞的！”
“要不要扶啊？敢不敢扶啊？我没有钱……”
各种颜色的鞋子走入视野。
有人将他抬起来。
“咦——是个年轻人嘞，怎么头发全白了？”
“啧啧，长得还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