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璎觉得变成傀儡后最大的好处是陆云眠没有像入殓师一样背着她走,而是小心地把她放进了纳戒中。
不然场面太美,她已经开始扣出三室一厅了。
陆云眠对她珍而重之的态度好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虽说比起稀世珍宝,姜璎还是更想当个人。
从这点上姜璎终于明白为什么攻略进度迟迟不涨,陆云眠对她更像小孩对心爱的玩具。
系统每天能给的清醒时间十分有限,所以姜璎大部分时候都在纳戒中睡觉。
当然也不排除一些意外时刻。
“您看这间院子,三进的院子,这花园廊桥可都是请了上好工匠细细雕琢的,而且价格是十分地公道,姑娘要是喜欢,千万不要犹豫,这套院子抢手着呢。”
陆云眠将佩剑收起,只着一身素雅白衣,长眉画目,清冷秀丽,唇角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看上去只是个普普通通性情温柔的高门女子。
介绍着院子,老板不时拿余光瞥着客人,心叹要不怎么怎么说要想俏,一身孝呢。
这般美人,属实配得上一个八折折扣。
“姑娘意下如何?要是您要,我给您打八折怎么样?”
“我觉得不错,”陆云眠温和道:“但我一个人说了不行,还得她同意了才算好。”
原来还有同伴,老板通情达理道:“那您快把人带过来,让那位客人也好好看看选选才是。”
陆云眠点点头,从纳戒中把姜璎抱了出来,放到了廊桥椅子上。
老板笑意一僵。
他走南闯北,自认见识颇广,一个纳戒还是见过的。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被抱出来那姑娘,面目倒是美丽,可身姿僵硬,既不会说话又不会动弹。
说是人偶可这未免太过栩栩如生,连掌心指尖的纹理走向都和活人别无二致。
可看着也不像真人......老板不知想到了什么,惊恐地看了一眼陆云眠,面色一变,连滚带爬地从院子中跑了出去。
“赶尸的,你是赶尸的!”
陆云眠才一转头的功夫,刚才还十分热情的老板已然不见了踪影。
“......老板好像有急事。”陆云眠沉默片刻,她对姜璎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再去看下一家。”
姜璎有点想笑,但又觉得现在不是该笑的时候。
在第三次她把姜璎从纳戒中抱出来吓跑老板的时候,陆云眠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她叹道:
“原来是如此,那只能先委屈璎璎了。”
有什么好委屈的。
姜璎维持着僵硬的面部表情,心说她又不能说不能指,就算她中意也表达不出来啊。
幸好下一次陆云眠再抱她出来的时候院子的事已经敲定好了。
“璎璎,我们到家了。”陆云眠温柔地把姜璎抱起来,让她看整个院落的布景。
想想第一次她从纳戒中摔出去的狼狈场景,姜璎觉得这段时间的攻略还是略有成效的。
原本是怎么看怎么唯美的一副场景,但只要一想到如今自己是个人偶般的存在,便只剩惊悚了。
难为陆云眠还能这么温柔耐心了。
姜璎打眼一望,陆云眠当真找了一间有桃花的小院,院子不算很大,但胜在精巧秀致,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而且不知是不是姜璎错觉,自从自己变成人偶,她杀了道白叛离东山神宗以后,陆云眠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了下来。
她在院外给自己支了张小桌,在桌下继续雕那支未完成的碧玉钗,桃花用被她灵力奢侈地维持四季常开不败。
虽则白衣桃花美人面,瞧着确实美不胜收。但她要的恋人视角,不是摆设视角啊喂,
姜璎无能狂怒。
早起陆云眠就给姜璎梳发换衣,她觉得自己手艺不好,就去找梳头娘子学发髻,每次出门必会给姜璎带一套漂亮衣裙回来,然后自己再买一套与之相配的。
简直是把姜璎当成了自己的洋娃娃。
时间如流水般逝去,姜璎都快忘了自己在这个院中待了多久,其间青夫人派了很多人来,都被陆云眠杀了埋在桃花树下做了花肥。
无论外面如何风云变幻,陆云眠始终不为所动。
不会有人打扰到她们的清静,璎璎也永远都不会离开。
一切都得偿所愿,她本该高兴。
只是不知道她心头为何还是感觉空落落的,尤其是在看见姜璎的时候。
姜璎端坐在床上,面上无悲无喜。
陆云眠用手碰了碰姜璎的脸颊,有些发凉,她身上总带着的那股香已经淡得快闻不见了。
她去很多家店铺里找过,问过,却找不到姜璎平时爱用的那款发水。
有时夜晚闭目入睡,她嗅不到姜璎身上的气息,常常会惊醒,总疑心璎璎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离开她了。
陆云眠替姜璎挽发,碧蜻蜓已经被她雕得十分漂亮,仿佛振翅欲飞。
“璎璎,你看好不好看?”陆云眠弯唇问道。
端坐的女子容色美丽,却瞳中无光,脸色苍白极了。
夏日蝉鸣悠长,她没能等到回答。
陆云眠划擦过姜璎那不知为何,明明精心养护但还是日渐苍白的唇角,胸腔中忽的传来一阵怪异的感觉。
陆云眠捂住胸口,在胸口处摸索了一下。
刚才她的心口处忽然收紧了一下,有些疼,很不好受。
她不明白为什么。
明明想要得都得到了,为何还是阵阵心疼如同刀绞。
陆云眠看向镜中姜璎,却一叶障目看不见镜中满是她不自知的困惑和爱欲之念。
起先姜璎买给她的糖还多的时候,她一日能吃四五颗,后来看着没有那么多了,她便给自己限定一日一颗。
三日一颗,五日一颗。
到现在便是十日一颗也吃不了两次了,陆云眠把糖袋收起,默默道:
“没事,以后不吃就好了。”
不知道是在劝自己还是想告诉自己些什么。
其实哪里的乳糖味道都一样,只是她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到六月中时,这个小镇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游神会,供的是一位名叫全姑娘的神。
按化妖的世界观来说,这里是没有真正具化的神的。
但不少行走世间帮助人的修士和妖族,会有当地百姓自发地建祠供香,引为当地保护神。
全姑娘的原身是只犬妖,享香火的妖族灵力会比同族强盛很多,尤其是像全姑娘这样香火旺盛的妖族。
在这个小镇上百姓游神时会戴上面具,连撵椅上扮神的人也会戴。
据说性子活泼亲人的全姑娘会借这个机会来看看自己的庆典。
正好今年坐在撵椅上扮神的就是真的全姑娘。
更不巧的是,最近青夫人派来的杀手尤其之多,其中还有数位元婴后期修士,陆云眠在院中设下结界,一路追到镇外物理超度。
镇中火树银花,百姓自发地戴上鲜花编着的头冠,穿着宽袖华服游神。
撵轿上的人见到这么多喜欢自己的信徒,压在裙摆底下的尾巴不停地摇摆着。
走到一间小院时,全姑娘动了动鼻子,她确信自己嗅到了一股熟悉之人的味道。
是她!
全姑娘的眼睛亮起来,身后尾巴摇成了蒲扇,她迫不及待地就从撵轿中飞了出去寻她。
看见这一幕,城中百姓皆欢呼跪拜道:
“全姑娘显灵了!”
“是真的全姑娘!!”
全姑娘破开结界,跑到姜璎面前蹲着看了半天。
咦,蓝蓝怎么和以前长得有点不一样了。
全姑娘有点疑惑,但是嗅觉不会骗她,这个人身上的味道明明就是蓝蓝的味道。
今日份的清醒时间已经用完了,对此毫不知情的姜璎正在昏睡。
“蓝蓝,蓝蓝。”
全姑娘一连唤了好几声,尾巴焦急地摆动着。
她用灵识一探,这才发现故人是中了傀儡丝,然傀儡丝过于强横,连她也没有办法。
蓝蓝一定是被坏人给害了。
全姑娘神色凝重,在她自己的道场中她的灵力会更强盛,说不定会有办法。
四下张望无人,不知道是谁把蓝蓝带到了这里,全姑娘背起姜璎就往自己的道场赶去。
姜璎再次拿到限定的清醒时间时,全姑娘正蹲在她面前,眼睛亮晶晶:“蓝蓝,你醒了?”
姜璎:“莫?”
什么情况,难道她又穿了不成?
说话时,全姑娘身后的尾巴摇了摇:“我等你好久,你终于回来啦,倾蓝?”
姜璎:“莫???”
全姑娘道:“你让我在这里等你,你说等我帮助完九百九十个人类就会回来找我,可是----”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好久,最后数不清,自暴自弃道:“我已经帮了比九百九十多好多的人了,我一直等啊等,你都没有回来。”
“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全姑娘的尾巴和耳朵都垂了下来。
姜璎了悟,这是她娘的风流债,人现在找上门来把她当代餐了。
失落了没一会儿,全姑娘又乐观起来:“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找到你了,这下子说什么我都不会再放你走了!”
“我们成亲!”
姜璎瞳孔地震。
成什么?陆云眠知道还不得疯了!
“娶亲了,姑娘娶亲咯!”
“快准备起来,咱们姑娘准备成亲咯!”
被全姑娘收养的小妖听到立马欢欣鼓舞地准备起来,去拿红布把府洞装饰地喜气洋洋。
全姑娘道:“等我们成亲,你就可以天天陪我玩了,你给我做的小球我现在还收着呢。”
她献宝似的,从袖里掏出一颗小球,姜璎一看,沉默了。
原来不是她娘的风流债,这全姑娘是她娘捡的野生毛孩子。
目前来看,这全姑娘还不知道人类成亲的真实意义,只知道两人成亲是要挨在一起生活,正如毛孩子对主人的情感需求。
“瞧我这记性,忘了蓝蓝身上还有傀儡丝。”全姑娘肃然,往后退了退。
她变回了自己的原身,一只有着灿金毛色的大犬,大犬把爪子搭在了姜璎手上,凝神去探具体情况。
半晌,全姑娘恢复了人身,脸色有些苍白:“......我解不开。”
姜璎顿觉自己神思清明了一些,钝钝地张口,勉强能说一两个字。
全姑娘摇头道:“我只能咬掉蓝蓝身上最浅的一些傀儡丝,可是它们还会不停生长。”
“没......事。”姜璎艰难道。
“别......成。”姜璎两个字能说半天,她的意思是不要成亲。
“别成亲,为什么?”全姑娘好奇问她,“蓝蓝不想和我在一处跟我玩吗?”
“还......有,人。”
全姑娘从姜璎话中推测:“还有人,她也想跟蓝蓝一起玩吗,那太好了,我把她接过来一起成亲!”
姜璎吐血:“不......是。”
“不是?”全姑娘慢慢地摇着尾巴,用不大聪明的小狗脑袋思考,“那个人是蓝蓝的朋友吗。”
“那我送请帖给她,让她来吃席。”
姜璎沉默。
一会儿红席成白席,她风华正茂貌美如花还不想英年早逝。
但她转念一想,既然陆云眠短时间内不会替她解开傀儡丝,攻略进度也迟迟不涨,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来点外力刺激。
万一她突然就开窍了呢。
思及至此,姜璎带着不成功就成仁的淡淡死志缓缓点了点头。
...
陆云眠回到小院立马就发觉了姜璎不见了人影。
难道是调虎离山之术。
陆云眠心下泛起一丝焦急,她施下的结界唯有化神才能开解,陆清音手下什么时候有化神期的修士了。
夜凉如水,陆云眠蹲身,薄薄的月下她在床底寻到了几缕犬绒。
“不是陆清音?”
陆云眠捻着绒毛,恰好全姑娘的请帖到了。
骨头状的请帖被扎了一个红丝带,无声地飘落到陆云眠面前。
陆云眠拾起婚帖,缓缓念道:“......兹从缔结良缘,订成佳偶?”
婚词写得不错,可惜选错了人。
陆云眠轻轻弯唇,刚才杀戮的煞气还未完全褪去,浓黑的瞳中映着苍白月色,似是一尊森然美丽的白衣修罗。
那么就让她看看,到底是谁抢走了她的璎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