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于。”

  时予急急忙忙抽纸巾给沐飞沉擦水渍, 见沐飞沉这么狼狈,心里那点子歉意转为笑意。

  “不是,我以为你是想跟我聊你家崔男神的事,谁知道你一开口就问我这事。”时予边笑边说。

  沐飞沉用纸巾狠擦脖子上的酒, 没好气道。

  “崔嘉言的事能有你的事重要?”

  “哎哎哎!可别。”时予道, “我可不敢跟你男神相提并论。”

  “少来。”沐飞沉把纸巾往垃圾桶一丢, “问你呢, 打算选谁?”

  时予沉默了,盯着桌子一动不动,沐飞沉就这么看着他, 静静等待答案。

  默了许久, 时予才开口。

  “姜沉星说, 要我随心去选。哪怕我谁都不选,也是我的选择,没人怪我。”

  “对啊, 没错啊。”沐飞沉理所当然道,“恋综又不是一定要选一个,不选也是结果。”

  闻言,时予苦笑一声。

  “原本我是想谁都不选, 可是上回小柔的事……”

  时予顿了一下才道:“算了,跟小柔无关, 是我的问题。”

  “你知道我向来说一不二,既然决定分手就绝不回头。我不会轻易分手,会分手肯定是因为有无法解决的问题。可是这段时间我有些犹豫了, 有时候会幻想和其中一个人复合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后来我想了想, 其实我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我只是没法像他们那样能拼尽全力去争取一段感情,对我来说, 小柔比我的生活重要。”

  “但是小柔做完手术后,余岭想让小柔去他的工作室工作,我忽然意识到小柔始终有一天要走她自己的人生。”

  “这么多年我和小柔互相依赖互相依靠,我以为我和小柔谁也离不开谁。可是现在我才后知后觉,原来我们都是个体,我们过的都是自己的人生。”

  “想到这些,我脑子就空了。飞沉,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沐飞沉心疼的看着时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个人早就坏了。

  他看着时予一步步踏入深渊,变得越来越冷漠,越来越理智。

  曾经的富家公子被金钱困住,被生活折磨,被责任压倒,被亲情绑架。

  早在时柔病发后时予的感官就一点点坏了。

  时予又道:“我说这么多不为别的,我是想说我做不到和他们一样付出这么多感情。对我来说生活比感情重要,感情可以有,但一定要有。他们现在太过热情,我担心我回应不了。”

  “你的事对我来说太复杂了。”沐飞沉说,“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哪儿这么多事。”

  时予瞥了沐飞沉一眼,“那你跟你的崔男神搞明白没?”

  沐飞沉甩了他一眼刀,“说你的事就好好说你的事,扯我干嘛。”

  随后又没好气道:“算了算了,你那些屁事我扯不明白,再说也没用,我就一句。”

  沐飞沉竖起食指,一脸认真道。

  “无论怎么选择,记住,别让自己后悔。”

  别的不说,沐飞沉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挺帅。

  时予笑道:“你呢?你后悔没?”

  “哎!”沐飞沉啧了一声,“认真跟你说话呢。”

  “选择越多越容易迷失,跟着感觉走就对了。别管对错,爱情不分对错,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拉倒,管它别的理由,又不是做生意哪来那么多计较。”

  时予有些惊讶。

  他看着沐飞沉跟崔嘉言分分合合几十回,两人剪不断理还乱,明明爱的要死还老是闹矛盾,以为沐飞沉是个理不清事的人。

  没想到说出一番话还挺有道理。

  “我知道了。”时予道。

  “听进去就行。”沐飞沉拍拍时予肩部,“睡吧睡吧。”

  -

  隔天。

  两人一大清早起床去给时柔做检查。

  时柔的检查进行一半不到,沐飞沉就被他公司一通电话叫走。

  时予一个人跑上跑下给时柔办手续缴费,到下午五点才拿齐检查结果。

  总体而言时柔身体恢复的不错,心脏没有出现排斥现象,就看以后能坚持多久了。

  但是目前还是要避免情绪波动,不能多思,要放松心情多休息。

  董医生一再嘱咐时柔不要多想不要多虑,凡事身体最重要,直到两人都被念得连连点头才离开。

  时予和时柔相视一笑。

  “你觉得董医生像谁?”时予说。

  “像你。”时柔说。

  “我有这么能念?”时予不敢相信自己在时柔心里是这种形象,“我最多重复两遍。”

  “你说话的语气像董医生。”时柔道,“老气横秋。”

  时予:“……”

  他懒得和时柔争,发微信问沐飞沉什么时候回来。

  过了一会儿,微信那头回信息来。

  沐飞沉有事不过来吃饭了,晚上才过来。

  与此同时,红姐发信息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心动小屋。

  他思量了会儿,打算和时柔吃个饭聊两句就回去了,给红姐和沐飞沉回信后就去买饭。

  医院的饭菜并不好吃,时予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静静看着时柔吃。

  几天不见时柔气色好了很多,人看着也没以前消瘦,他悬了几年的心在此刻终于能渐渐松下来。

  吃完饭,时予起身收拾快餐盒,时柔却坚持要自己来。

  他拗不过,只能任由她去。

  “以后别再把我当孩子了。”时柔说,“也别把我当玻璃似的护着,我自己能行。”

  时予笑了:“才换心脏多长时间,嚣张起来了?”

  时柔瞪他:“难不成你要一辈子把我当小孩?”

  时予笑着轻揉她的黑发。

  “在哥哥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

  温柔的话语温暖胸腔,这是他们父母去世后为数不多的温暖。

  时柔抿着唇,忍住泪意拂去时予手掌。

  “现在心脏换了,我身体也好了。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你只管过好你的。”

  “看你这话说的。”时予戏虐道,“换了心脏你就不是我妹妹了?”

  时柔瞬间噎住。

  过了好一会儿,她气势变弱。

  “哥,我不想再拖累你了。”

  “胡思乱想什么。”时予道,“你哪儿拖累我了?”

  “我……!”时柔咬了咬唇,“你会变成现在这样,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我知道。我也知道这些事谁也怨不得谁,就算我自责也没用。”

  “我只想你能过正常的生活,做想做的事,选想选的人。别人怎么看你、误解你,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一边。这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我哥,还因为我明白你。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很多事情谁都不想发生,但是我们没有办法。”

  “你和他们的事我听飞沉哥说了,网上的事我不信,我只信你。”

  “所以。”时柔坚定的看着时予,“哥,别有顾虑。”

  “不是。”时予哭笑不得,“你怎么想我的?我顾虑什么?”

  时柔一脸严肃:“别管我怎么想你,你就说,你在考虑他们的时候是不是只考虑到现实,从不考虑感情。”

  时予要笑不笑的薄唇顿时僵住了。

  见此,时柔深深叹气。

  “哥,我明白你这些年被生活折磨的不成样子。可是感情是无法用利弊衡量的,你不能用你的思维去思考感情。”

  “别压抑自己的感情,更别委屈自己。不管你和他们之间发生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欠就还,有恩就收,一码归一码。”

  时予再次哭笑不得:“你现在都能给我讲道理了。”

  “啧,我认真的。”时柔不耐烦道。

  “我知道。”时予叹气,“我明白,我都明白。我的事我自己会想,你别操心,刚刚董医生的话你忘了?”

  “还不是因为你让人看着着急,你要是干脆些我还用操这个心?”时柔道。

  “是是是。”时予附和道,“小的都听大人的,行吗?”

  时柔哼了一声。

  闲聊结束没多久,节目组来人接了。

  时予盯着窗外移动的景色沉思,脑中不停回荡沐飞沉和时柔所说的话。

  夜灯闪烁,移动的树叶忽明忽暗,越往市区外走,景色越是荒凉。

  马路上空空荡荡,没有路灯照耀的路段黯淡无光。

  马路外野草遍地,郁郁葱葱,连水泥地边缝也不放过。

  白日经过这段路只觉得市区外的景色自由而宁静,却不知在没有灯光的夜晚时是这幅景象。

  比起最初参加恋综,他的心境变化太大,许多人与事也变得天差地别。

  或许是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太多,也或许是他早就对情爱无感。

  即便沐飞沉和时柔对他说了这么多,即便现在他和几个前任之间都没了芥蒂,他心中依旧没有多大感觉。

  恋爱需要冲动,在一起更需要冲动。

  可他早已失去这份冲动。

  到达心动小屋的车库已经晚上九点,时予把手机关机交给节目组,然后才下车往心动小屋走去。

  不过仅仅一天的时间,再看这栋漂亮的小别墅竟然觉得有点陌生。

  说到底在这住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又能有多少感情。

  更何况在这里不愉快多过愉快。

  下车后节目组的人没有跟着,时予一个人往里走。

  走到别墅大门前的凉亭时,看到一道身影坐在摇椅上,那人手中还有零星火光。

  席淮捏着烟抬头,屋里的灯光从窗户射出,照在他丧而冷漠的脸上。

  时予心脏停顿半秒。

  那年他们第一次交谈席淮也是这个样子。

  冷漠,沧桑,却又不可一世。

  席淮身上的痞气与成熟完美融合到一起,形成别人无法模仿的气质。

  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看到席淮眼中的炽热与隐忍。

  时予顿时有种想要冲上去抱住席淮的冲动。

  他想起之前两人时常因席淮的工作无法见面,一见面不是他去抱住席淮,就是席淮冲过来狠狠索要。

  现在席淮自由了,他们却不是从前了。

  忽然间,胸腔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憋屈,直逼眼眶。

  这些年的隐忍和委屈似膨胀到极致的气球,只因一根极细的绣花针瞬间爆开。

  滚烫的眼泪猝不及防落下,惊了自己也惊了席淮。

  时予慌忙擦泪却越擦越多,席淮扔了烟头急忙过来,想从口袋掏出纸巾但又没带。

  席淮手忙脚乱的用手替时予擦泪,满脑不知所措,又被时予崩溃大哭的模样刺得心在滴血。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将时予拥入怀中。

  手伸到一半,硬生生顿在空中。

  他们无法相拥。

  无论是此时的身份还是立场,亦或者他们之间自身的问题,席淮都无法将这个人拥入怀中。

  丧丧的桃花眼微微敛下,席淮攥紧拳头收回手。

  无法预料的情绪导致现场气氛尴尬,但时予觉得更尴尬的是一会儿进屋怎么办。

  难道要被他们看见自己一回来就哭得眼眶通红?

  不知道的还以为时柔出事了。

  时予拜托席淮帮忙拿纸巾出来,平复情绪,又揉了揉眼睛确定好些了才问道。

  “看得出来吗?”

  席淮低头仔细看了看,“还行,不仔细看看不出。”

  “好,谢谢。”时予收拾地上一团团皱褶的纸巾。

  席淮盯着灰暗中时予的背影,缓声道。

  “为什么哭,小柔检查结果不好么?”

  时予囧了,果然让人误会了。

  “没,小柔身体恢复的不错,再观察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了。”时予说,“但是小柔看到我们的事,多少被影响了。”

  席淮皱眉:“网上的舆论?”

  “嗯。”时予点头。

  闻言,席淮低头沉思,脸色凝重。

  看这模样时予就知道席淮心里又在打主意了,连忙道。

  “这事我已经跟小柔聊过了,她心里有数。节目也快结束了,最好什么都别做,过一段时间热度就会下来。”

  席淮抬头看他:“那不管了?”

  “嗯,有红姐在,她会处理。”时予说,“不过你的舆论应该要公关一下,不然以后接不了戏怎么办?”

  席淮很惊讶时予怎么还在说这种话。

  “你觉得我说不拍戏是假话?”

  时予顿了一下,刚想解释,有人大喊打断他的话。

  “席淮!你过来一下!”

  陆尚行从大门走出,过来后看见时予,惊讶道。

  “予哥,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时予只好收回喉间的话,转而道。

  “刚回来,还没进去。”

  “哦。”陆尚行警惕地看了席淮一眼,然后抓着时予手臂往里拖,“你也过来,橙子有话要说。”

  三人一前一后进去,就看见大厅里除了他们以外所有人都齐了。

  见陆尚行拖着时予进来,厅里的人都有些惊讶。

  “什么时候回来的?”余岭说。

  “刚刚。”时予靠前看了看,但没看出几人凑到一起有什么端倪。

  温止以为时予看桌子是想喝水,马上起身倒了杯水给他。

  有人倒水时予就顺手接了,没多想。

  一直看着时予的姜沉星紧紧盯着那杯水,暗中掐了掐手指。

  一行人各怀心事的坐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即便一个月相处下来他们八人已经很熟悉了,但到这种时刻谁也无法自在。

  傅怀橙轻咳一声,七双眼睛顿时看了过去。

  他微笑道:“我把大家聚在这里是想说几句心里话。”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们大家在这里相遇,相识,相知,有过很多矛盾、冲突。但我觉得我们几个可以称之为朋友……”

  说到这,傅怀橙拖长了尾音扫视众人一圈。

  时予马上笑了。

  他一笑,其他人也跟着笑。

  大家心照不宣的看着曾经敌视的对象。

  席淮双手放在脖子后颈,慵懒往后躺。

  “不把我当朋友也行,我无所谓。”

  时予快速暗中拍了席淮膝盖一巴掌,席淮眼皮子抬都不抬,还是那态度。

  但大伙对此没什么反应,显然已经习惯他的臭脾性。

  傅怀橙又道:“在这里我们首先是恋综嘉宾,然后才是朋友。但是明天之后,我们的关系就只剩朋友了。”

  最后一句话狠狠敲打他们的心。

  姜沉星眉头微皱。

  温止微笑。

  陆尚行面无表情。

  余岭低着头。

  霍思淼抿着唇。

  席淮还是慵懒的躺着,脸上没有波澜。

  时予顿时明白傅怀橙召集他们的用意,然后又听傅怀橙道。

  “明天的我们都是竞争对手、情敌,我知道这么说有些任性,但我还是想保持大家的友谊。”

  “无论情场上如何厮杀,能认识你们我很高兴。节目结束拿回手机后我再建一个群,我会邀请每一个人,愿意继续交朋友的进群,不愿意的也无需多说,拒绝我就好。你们觉得如何?”

  时予很想说好,可这八人之中最没立场说这话的就是他。

  无论是他必然亏欠几个人的事,还是当初他们帮助小柔的事,无论他现在多真诚都只会显得他唯利是图。

  可他是真的感谢这几人,也有点想要和他们做朋友。

  他知道这是奢望,不敢吭声,只能紧张的看着他们。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陆尚行啧了一声,“这不是废话吗,当然进啊。”

  温止微笑道:“你把我们想的太冷漠了。”

  “就是。”余岭说,“有矛盾的又不是我们红方,不合是几个蓝方,跟我们什么关系。就算他们不肯进,我们几个红方肯定要拉群的。”

  姜沉星淡淡道:“八个人219个群?”

  乍一听时予都没反应过来姜沉星说的什么梗,还是席淮掐着手指算数说了句“你算数真快啊”才明白。

  “我靠。”时予笑了,“八个人可以拉219个群是吧?”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一群人一顿笑。

  傅怀橙神色放松不少。

  “那就这么说定了,情场归情场,出了情场可都不许记仇。”

  “这话你得对陆少爷说。”席淮道。

  “哎!”陆尚行不服了,“我什么时候记仇了,别污蔑我。”

  “是谁在大半夜踹我屁股。”席淮快速道,“别反驳,反驳我马上去调监控。”

  陆尚行噎住了。

  “啊?”余岭看向陆尚行,“你晚上踹他屁股了?”

  陆尚行又转头看着余岭说不出话,一副无法反驳的模样。

  下一秒余岭又道:“干得好!这种吊儿郎当的人就该多踹他两脚!”

  陆尚行:“……”

  其他人又一顿笑,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调侃,告白夜前的凝重气氛被冲淡不少。

  监控室里。

  孟导和编剧看着镜头里的一幕幕感到无比唏嘘。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时刻了,前两季拍的也挺激烈,告白夜前的紧张和不舍始终是道坎。

  可能是因为和时予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原因,孟导和编剧对这一期的嘉宾有不一样的情感。

  看到曾经修罗到极致的一行人最后能握手言和,心里的宽慰不是一点两点。

  “希望他们明天能不留遗憾吧。”孟导道,“我能为他们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编剧拍了拍孟导肩膀,“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