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任性, 你好好拍……”

  突然,时予想起白天导演和红姐说的那些话,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猛地推开席淮。

  “你真解约了!?”

  白色灯光重新斜斜映照席淮半边脸, 泪水打湿他长长的睫毛, 眼睛蒙了一层雾, 看着可怜兮兮的。

  “解了, 你都要跟我分手了,我能不解么。”

  “你……!”

  时予后退两步,在原地转了半圈, 又走到河边, 双手用力拍了拍河道护栏才扭头看他。

  “那违约金呢?他们不是狮子大开口要四亿?”

  “给了。”席淮拍了拍口袋, “我现在是穷鬼一个。”

  “你疯了!?”

  时予不可置信地把五指插入发间,狠狠抓着。

  “为什么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一解约, 这些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我说过,什么都没你重要。如果这样下去我们只能分开,那我就不拍戏了,这辈子都不碰了。”

  席淮上前两步, 想再次拥时予入怀。

  “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这是信不信的问题吗???”

  时予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这是你的梦想你的追求你想做的事!席淮!你能不能理智一点!”

  “我很理智。”

  月光下的桃花眼雾气已散,那股丧劲被认真取代, 映着浩瀚星空。

  “真的。”

  “你不理智!”

  时予气得胸口起伏很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你能保证你以后不会后悔吗!你能保证以后跟我吵架的时候不会对我说你是因为我才放弃的演戏吗!席淮,你不能!”

  “不能的是你!”

  席淮一把揪住时予领口, 摁在河道栏杆上。

  “是你自己走不出那道坎, 是你一直在后悔放弃钢琴,是你在对这个世界抱怨, 对你爸妈抱怨,对你妹妹抱怨,所以你才会这么看我!我说过我不会后悔就是不会后悔,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说到最后,他嘶声力竭地大吼。

  “我才是要疯了!”

  时予的眼眶瞬间热了,泪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席淮的脸。

  他昂起头,望着残缺的月亮,滚烫从两边无声滑下,流进耳朵里。

  “这样的你太沉重。”

  只一句,嘴巴两边就酸了,时予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才能把话说全。

  “算了吧,我承受不起。”

  时予再次呼气,等感觉嘴巴没那么酸了,转身往回走。

  跨过席淮时,手腕被一片温热握住。

  “别走。”

  席淮从后背抱住他,抖动的声音充满悲腔。

  “算我求你,不要走。”

  这声音听的时予胸口难受的很,又酸又胀又痛,还堵。

  他低头让眼泪滴在地面上,月白色的地面开了几朵深色小花,而他脸上依旧净洁。

  “放手。”

  时予说。

  “不放。”

  席淮抱得更紧了。

  “别惹我生气。”

  时予的语气冷淡如冬,平的没有任何起伏。

  “说什么都不放。”

  抱着他的两只大手牵在一起,将他牢牢禁锢。

  时予伸手扯一下,发现紧的跟锁头似的,扯不动。

  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下火气都上来了。

  捏住席淮手腕关节处狠狠地掐,后头马上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光听声音就知道他有多疼,可这傻逼还是不肯放手,另一只手死死握住被掐的那只手。

  时予干脆连另一只手也掐,感觉都快要把席淮骨头都掐碎了他才松手。

  一得到解放时就予头也不回地走,直到走了很远才回头望一眼。

  席淮没有追上来。

  他蹲在原地,双手耷拉在膝盖上,头垂下来,一动不动,看着像是疼坏了。

  时予暗暗骂了句:“傻逼。”

  然后原路返回。

  走着走着,遇到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小哥,手里还捏着席淮的手机,正往他们那边的方向走。

  “时予,怎么就你一个人?”

  摄影小哥说。

  “他在后面。”

  时予用大拇指指一下后方。

  “我先回去了。”

  摄影小哥呆呆的哦一声,看时予的眼神有点发憷。

  《心动瞬间》第三季的八个嘉宾里,除了可爱系的霍思淼以外,时予是最好相处的。不摆架子、平易近人,虽然温止也是个温和性子,但大家能感觉到温止还是有点攻击性的。不像时予,是真的平和。

  可现在的时予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浑身透着股戾气,好似一点就炸。

  看的摄影小哥都不敢继续搭话。

  时予走回去后,直接回卧室洗了个澡,坐在床头把耳机插、入笔记本电脑听歌。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思淼都睡了,他还是一点睡意都无。

  睡不着干脆就不睡了,时予起床去找红姐要了一包烟。

  红姐被他这模样吓一大跳,直问他怎么了。

  但又被时予一个冷眼逼回去,后脊骨发凉,什么都不敢问了。

  时予捏着烟,在外头的凉亭坐下,抽了一晚上的烟。

  手上没有手机,他也不知抽了多久,感觉天蒙蒙亮的时候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

  黎明时分,窗户的帘子遮了半边,不太亮的金橙色从另半边窗户透进来,给房间带来一丝丝光亮。

  房间里装潢简约却不失情调,两张双人床相隔两米静立在靠墙中间,分隔出两片区域。

  其中靠里的区域物件摆放混乱,床头柜、衣柜上挂着项链耳环等饰品,一把吉他倾斜靠在墙边。

  鼓起的被褥动了动,一头乱糟糟的红发从被窝冒出,陆尚行迷迷瞪瞪地看着窗外那抹金橙,猛地拉着被子盖住头重新钻回被窝。

  没过一会儿,被子又被拉下,陆尚行啧了一声,五指在红发上抓了一把,起床洗漱。

  昨晚时予和席淮出去后,也不知两人发生了什么,出去一小时都不见人影。

  直到他们几个在客厅里守到快十一点,时予才推门进来,身上都是戾气。

  温止喊时予一声他也不理,冷脸直接往房间去。

  大家都不敢吭声。

  过了十几分钟席淮才悻悻然走进来,同是脸色不好看,但席淮更为凄惨。

  眼角红红的,唇色惨白,两只手不自然地垂落着,看着怪怪的。

  但席淮来心动小屋的时间半天都不到,再加上他一来就树敌不少,没有人想去关心他。

  陆尚行更是不想鸟他,洗完澡倒头就睡,然而席淮去洗澡时浴室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吵得他根本睡不了。

  直到从浴室里传来第十二次乒乒乓乓的声音,陆尚行终于忍不住暴脾气,冲进浴室。

  “你搞什么飞机!”

  然后就看到光着身子湿漉漉的席淮正在努力挤沐浴露,那瓶沐浴露躺倒在地面上,同时洗发水护发素洗面奶一系列用品撒了一地。

  而席淮双手手腕肿的老大,青紫青紫的,看起来特别可怜。

  然后陆尚行就帮了他一晚上。

  靠窗那边的床被窝鼓起,一动不动。

  陆尚行悄咪咪拎起吉他包背着,轻手轻脚地开门离开。

  他可不想吵醒席淮,不然一会儿还要帮席淮换衣服刷牙。

  今天是周一,Blue eyes乐队每周一必须跟队员们一起待一天。训练也好团建也好,这是开创乐队时就定下的规矩。

  刚刚还微微亮的天不知不觉变得十分明亮,一出门陆尚行就眯了眯眼,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走出大门往车库走,却发现凉亭那边有个人影斜躺在摇椅上。

  陆尚行歪头走过去,看到熟悉的身影后微微一顿,脚步加快。

  时予?

  他怎么在这里睡觉?

  等走过去,陆尚行才发现摇椅周围的地面上全是烟头,时予脚边还有一个被攥成球的烟盒纸团。

  一股浓郁的烟味呛进他鼻腔里,呛得他立马捂住鼻子。

  陆尚行伸手摇他。

  “予哥,予哥,醒醒。”

  头发凌乱的卷发青年皱了皱眉,眼睛睁开一条缝,被日光刺到后又扭头闭上。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半眯着眼昂头看陆尚行。

  “谁?”

  看样子就知道他睡迷糊了,但看到这一幕听时予说出“谁”时,陆尚行的心脏狠狠一跳。

  此时的时予跟当年陆尚行第一次看到他时一模一样。

  酒吧门口。

  卷发青年靠坐在墙边睡着,遍地烟头,脚边还有一瓶喝空威士忌。

  因这人长得实在太好看,陆尚行停下脚步,踢了他一脚。

  卷发青年朦朦胧胧地睁开眼,露出眼皮里困倦的蓝眸,昂头望着他,说。

  “谁?”

  只这一眼,只这一字,陆尚行就被吸引住了。

  这人身上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叫人看一眼便死死篆刻在记忆里,无法忘记。

  他身上充斥着名为故事的味道,那种惊艳的脆弱感,让陆尚行鬼使神差地向他伸出手。

  “要去我家吗?”

  然后他们的故事就开始了。

  多年过去,再看到这一幕,陆尚行胸腔突然并发出一种强烈的冲动。

  时予揉了揉眼睛,很快就清醒过来,看清那头红发。

  “尚行?现在几点了?”

  “六点半。”

  陆尚行握紧肩上的背包带,抿着唇。

  “予哥,去乐队吗?”

  闻言,时予顿了一下,抬头看他。

  红发下的狭长眼眸暗流涌动,陆尚行说。

  “大家都很想你。”

  -

  Blue eyes乐队最初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地下乐队,没有名气没有场地,队员只有主唱兼吉他手陆尚行和鼓手史光霁。

  后来陆尚行发挥他的钞能力置办了一切,又找来贝斯手胖球和键盘手蓝蓝,乐队才逐渐成立。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粉丝,每天都是抱着乐器自己演奏给自己听,想唱什么就唱什么,想弹什么就弹什么。

  无比快乐。

  而现在,时予跟着陆尚行进入一栋高耸入云的大厦,去Blue eyes乐队的专属楼层。

  昨天跟拍时予和席淮的摄影小哥扛着个摄像机在后头,拍两人背影。

  “你们跟谁签约了?”时予问。

  “跟大咖。”陆尚行说,“签了五年。”

  大咖是国内最好的唱片公司,他们签了大咖也算得偿所愿。

  时予嗯一声,沉默一会儿才道。

  “他们都在么?”

  “都在。”陆尚行说。

  后头的摄影小哥大清早就被拽起来跟拍,困的直打哈欠。

  这两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听的他一头雾水,甩甩头打足了精神拍摄。

  电梯上的数字停在22,电梯叮的一身,金属门往两边开。

  时予慢一步跟着陆尚行进去,心里有点紧张。

  这么多年没见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自己。

  这层楼很大,一出电梯就是充斥着金钱气味的高档会客厅。

  走廊在会客厅尽头,几人走了好久才到乐队训练室。

  陆尚行握住门把的那一刻,时予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狠狠呼出一口气才跟着走进去。

  训练室很大,是以前他们在一起时的五倍大。

  三个个性鲜明的年轻人坐在乐器前,一个在擦拭乐器,一个在看乐谱,一个在看手机视频。

  他们一进来,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在两人身上。

  然后,满脸惊愕。

  “予哥!”

  抱着贝斯的瘦条粉发青年马上脱下贝斯,放到一边,飞奔过来。

  时予愣了一下,才认出来这是贝斯手胖球,笑道。

  “你怎么又瘦了,还染了粉头发。”

  胖球一把抱住时予,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予哥啊啊啊!你为什么就这么走了,想死我了,呜呜呜!”

  “哎哎哎!”

  陆尚行横着脸扒拉胖球,可这人跟吸盘似的,粘住就拉不动了。

  “给老子松手!松手!!听见没有!”

  “不要!我不要!”

  胖球一把鼻涕一把泪,蹭的时予胸前到处都是。

  “松手予哥又要跑了。”

  不远处的另外两人人也红了眼,鼓手史光霁抬头看天花板的,键盘手蓝蓝转过身去默默擦泪的。

  陆尚行急了。

  “我好不容易把人叫过来,你们别又给我弄跑了!”

  “要不是你予哥会跑吗!”

  胖球狠狠瞪向陆尚行。

  “我们才不会惹予哥生气。”

  “……草!”陆尚行狠狠揪住胖球耳朵往外扯,“你是觉得予哥回来就有人给你撑腰是吧,你忘了你的正头队长是谁了??”

  “好了好了。”

  时予哭笑不得,摸了摸那头粉发。

  “你看你把我衣服蹭的。”

  “啊,对不起!”

  胖球反应过来,松开他。

  “我们这有衣服。”

  说着,火急火燎地跑到角落衣柜处,翻出好几件衣服来。

  “每次做队服的时候我们都有做你的份。”

  胖球小心翼翼又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穿吗?”

  时予鼻子一酸,眨几次眼睛才将那层雾给憋回去,莞尔一笑。

  “穿。”

  后头的摄影小哥已经看蒙了,张大嘴巴道。

  “什么情况?”

  陆尚行听到摄影小哥惊讶的疑惑,转头对着小哥笑得灿烂。

  “我们乐队一开始成立的时候不是四个人,是五个。”

  说着,又看向正在看队服的时予,满眼潋滟。

  “乐队最初的名字也不是《Blue eyes乐队》,而是《自由乐队》。”

  摄影小哥感觉好像听懂了什么,又没完全懂。

  像一阵风,在掌心掠过,然而张开手时什么都没有。

  时予在看乐队成立后写出的曲子,已经发行的、没发行的,腰斩的、还才写到一半的。

  摄影小哥在征得大家同意后,扛着摄像头去录制时予看曲谱的画面,也把镜头对着他们手写的稿子上。

  看着看着,时予发现好几首曲子都有两种歌词,就问。

  “为什么这几首有两种歌词?”

  “啊,这个啊。”

  鼓手史光霁解释道。

  “那几首出了专辑,所以歌词重写了。”

  “为什么要重写?”时予疑惑。

  键盘手蓝蓝就笑。

  “你觉得我们队长那直白的就差点名道姓的歌词适合发行吗?”

  陆尚行戚了一声。

  “我只给一个人写歌。”

  其他三人马上异口同声附和道。

  “是是是,你只给予哥写歌。”

  后头的摄影小哥听到后激动的要死,没想到今天跟着出行竟然会有这样的收获。

  等拍完回去孟导绝对兴奋死了,又要拿着录像看好几遍。

  时予倒是没什么反应,因为陆尚行以前就这毛病,他写歌一定要有个主旨,不然写不出来。

  在没遇到自己之前,陆尚行都是为自己写歌。后来两人在一起,就全写他了。

  时予也笑。

  “后来的歌词谁写的?”

  “那当然是我啊。”史光霁自豪地抬头挺胸,“乐队里除了我谁还有这个文化。”

  “he~tui!”胖球做出冲史光霁吐口水的动作,“不要脸。”

  “好了好了。”

  陆尚行挤开胖球,两眼发光地看着时予。

  “要不要来一首。”

  时予手指不自觉用力,手中的曲谱被他攥出一道痕。

  脑子里浮现昨晚月光下席淮痛苦的脸,时予胸口一堵,扭头道。

  “来,但是我要当主唱。”

  音落,陆尚行马上吹了声响亮的口哨,笑着冲摄影小哥说。

  “你有耳福了。”

  摄影小哥还不清楚现状,只是隐隐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马上走到乐器器材对面架起摄像机,准备拍摄全过程。

  换上Blue eyes乐队队服的五人在换上衣服的那一刻融为一体,选好歌曲后,几人在各自的乐器上试音。

  时予抱着吉他站在C位上试音,脸上是这一个星期来从未见过的认真与庄重。

  虽然几人的试音混在一起很乱,但摄影小哥心里已经开始期待了。

  杂乱无章的试音停止,时予转身看着陆尚行,陆尚行对他点点头。

  时予便抬头竖起食指,三秒后,猛地滑下。

  食指落下的那一刻,陆尚行指尖舞动,C调随着琴弦颤抖倾泻而出。

  三声吊镲打击声马上跟上,紧接着贝斯随着鼓点一起融入进曲子中。

  一首曲子就此开始。

  摄影小哥已经震撼到呆住了。

  亲眼看着一个乐队奏响前奏跟在手机里听歌的感觉完全不同,那种震撼感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

  这就是乐队吗?

  十五秒的前奏过后,声音逐渐弱下来,只有吉他主音响彻着。

  时予一手握着吉他琴头,一手握着麦克风,半垂眼眸深情演唱。

  『黑夜来临』

  『金色牢笼里』

  『玫瑰鹦鹉 折断羽翼』

  『有气无力 歌唱靡音』

  半垂的眼皮突然抬起,那双蓝色眼眸直视前方,看着摄像机。

  『他说我是只鹦鹉』

  『训练我控制我要我表演』

  『他说我是只鹦鹉』

  『困住我锁住我要我勇敢』

  『顽抗 抵抗 反抗』

  『最后变成违抗』

  『热烈 激烈 强烈』

  『最后变成壮烈』

  吉他音开始变快,贝斯和鼓点也跟着加快,却低沉。

  『空虚』

  『窒息』

  『了无生息』

  全场寂静了两秒,然后一瞬间爆发!

  『人人都想进这金色牢笼』

  『而我只想呐喊!』

  『尖叫!』

  『嘶吼着逃跑!』

  激昂的鼓点点缀着吉他主调,贝斯不停地中和这场暴风雨。

  狂风在呼啸,海浪在翻滚,他们在歌唱。

  『什么枷锁』

  『什么束缚』

  『什么牢笼』

  『通通抛掉』

  时予越唱越快,手里还舞动着节奏,整个乐队跟着他一起疯狂。

  『撕裂世界』

  『踏破虚空』

  『飞上高空』

  『做世间最普通的鹦鹉』

  鹦鹉二字尾音落下,时予的手瞬间停住,音乐也随之变得缓和。

  他闭眼缓慢地唱着。

  『一只普通的鹦鹉』

  旁边的陆尚行看着时予认真演唱的侧脸,眼中尽是痴迷。

  这首《鹦鹉》是他很早很早之前创作的,早到那会儿他还没想过要创建乐队。

  他喜欢音乐,喜欢到可以为音乐而死。

  但是所有人都在反对音乐,只因他是陆家二少爷陆尚行。

  他痛苦。

  他呐喊。

  他想挣脱这个身份。

  可是没有人懂。

  别人都觉得他矫情,任性,仗着陆二少爷的身份发疯。

  只有时予,在看到这首歌的时候对他说。

  “不要放弃,永远不要因为别人放弃你自己。”

  他们是一个世界的。

  时予懂他。

  只有时予能真正唱出他的心声。

  只有时予。

  待余音落下,陆尚行突然猛地一蹬脚!

  暴风雨再次来临!

  而且比刚刚更加激烈!

  属于陆尚行的主场来了!

  摇滚乐队的间奏总是激烈的,但没有人能激烈到这种地步。

  那是震撼灵魂的音乐。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音乐了。

  陆尚行疯狂地拨动琴弦,在舞台上燃烧他的灵魂。

  炽热的,狂热的,能够燃烧所有人的灵魂!

  贝斯手和鼓手快要跟不上陆尚行的节奏,但他们脸上都挂着兴奋的笑容,用尽全力地配合陆尚行。

  键盘手脸上也是说不出来的兴奋,五指在琴键上摁出虚影来。

  时予笑着看他们,发自内心的笑容惊艳了摄影小哥,他疯狂抓拍时予的脸,心跳被这场演奏震得停不下来。

  间奏结束,暴风雨又恢复平静的模样。

  时予握住麦克风继续唱着主歌。

  『理想 梦想 幻想』

  『全都变成空想』

  『理性 感性 知性』

  『全都变成任性』

  『疯狂』

  『猖狂』

  『丧心病狂』

  就这么几十秒,整个乐队再次迎来爆发!

  时予唱的比之前还要用力,竭尽全力地发泄着喧嚣的情感。

  『人人都想进这金色牢笼!』

  『而我只想呐喊!』

  『尖叫!』

  『嘶吼着逃跑!』

  他加速,乐队也在加速,音乐任由他们玩弄鼓掌,向世间展现他们无限的可能性。

  一波接着一波,一浪接着一浪。

  『什么枷锁!』

  『什么束缚!』

  『什么牢笼!』

  『通通抛掉!』

  『佯装风度!』

  『制造事故!』

  『南面称孤!』

  『做世间最普通的鹦鹉!』

  时予扭头看向陆尚行,陆尚行也看着他,两人开口和声。

  『做世间最普通的鹦鹉——』

  接连三次的暴风雨结束了,疯狂翻腾的海浪变成温柔的碰撞。

  鼓点缓慢下来,贝斯温柔起来,琴声伴着吉他声演唱尾奏,演绎最后的孤寂。

  时予的唇贴着麦克风,闭上眼,像是融入无边的孤寂中。

  『夜晚星空』

  『墨水泼满天空』

  『金色牢笼』

  『上了枷锁』

  『狭窄空间』

  『就只有我』

  『狭窄空间~』

  『就只有~我~』

  伴奏随着尾调结束。

  一曲毕。

  摄影小哥猛地站起来,疯狂鼓掌。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

  为什么陆尚行会喜欢时予。

  为什么几个蓝方会争着追求时予。

  为什么时予一来就引发修罗场。

  他是如此耀眼,如此闪烁。

  用他的激情、他的热爱、他的不顾一切,狠狠震撼着他人灵魂。

  如果时予真的站在舞台上,所有人都会为他疯狂!

  摄影小哥紧紧盯着摄像机,心里想着要不要打电话叫节目组的人过来接他。这台摄像机绝对不能丢,等节目播出之后时予一定会火!

  -

  心动小屋。

  蓝方房间。

  靠窗的床上被窝蠕动,席淮艰难地从被窝里抽出手来。

  只不过轻轻动了一下,手腕上的闷疼就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半边窗帘遮住了日光,他在不算太亮的光线中看到自己两只手腕关节处鼓起大包。

  席淮叹气一声。

  “下手真狠。”

  艰难地起床,艰难地换衣服,艰难地刷牙。

  好在他带的是电动牙刷,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下楼去对面客厅时,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

  别看他起的晚,实际上没睡几个小时。

  昨天的事气得他压根睡不着,时予这头死倔死倔的倔牛简直了!

  他瞪着天花板到天蒙蒙亮才感觉到困意,但没睡几个小时又没睡意了。

  心里想着事,怎么睡得好?

  走廊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席淮转身一看,就跟从休息区过来的余岭对上眼。

  余岭很明显的顿了一下,然后马上扭头就走。

  “等等!”席淮叫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余岭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我……!”

  他指着自己,没一会儿又放下。

  “好歹我们见过四五次了吧,你不知道我名字?”

  席淮对这个长发美人是有印象的,毕竟长的不错还留长发的男人非常少,但他没有问过名字。

  “不好意思,我只记住了蓝方的名字。”

  余岭一口气提上胸腔,险些没下去。

  “我叫余岭。”余岭皮笑肉不笑道,“余生的余,山岭的岭。”

  “好的余岭。”席淮又问,“你知道时予去哪了吗?”

  余岭:“……”

  不行不行不行!再跟这个男人说话他要疯!

  “我跟怀橙住一个房间,思淼和时予才是住一个房间,所以我不知道,谢谢。”

  说完,余岭往脚底抹油,一个滑铲溜走了。

  今天周一,除了时予、余岭是自由职业之外,席淮现在是无业游民。

  因此今天一整天都只有余岭和席淮在家。

  直到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回来。

  时予和陆尚行是最后回来的,两人一路有说有笑,手里还提着几个袋子,看不出是什么。

  坐在沙发上的席淮、姜沉星和傅怀橙见他两是一起回来的,很是震惊。

  傅怀橙问:“你们今天出去了?”

  陆尚行点头道:“对,我们去乐队了。”

  余岭正好从厨房出来,听到陆尚行说去乐队了,顿时激动道。

  “你们去乐队为什么不叫我!”

  见他这么激动,时予这才想起来余岭是Blue eyes乐队的粉丝,就感到有些尴尬。

  陆尚行一脸不在意地坐在沙发上,在袋子里翻了翻。

  “下次下次,今天是我们乐队集体训练。”

  他都这么说了,余岭还能说什么,只能作罢,嘟着嘴找了个位置坐下。

  陆尚行从袋子里拿出一盒切好的西瓜,一盒切好的哈密瓜,放到桌子上。

  “给你们带了水果,很甜。”

  说很甜二字时,陆尚行看了一眼时予,笑得特别灿烂。

  姜沉星的脸马上沉了下来。

  席淮习惯性想抓自己的膝盖,但是他的手疼的不能动,于是哀怨地看向时予。

  时予:“……”

  温止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用纸巾擦手。

  “咦?你们回来了,吃饭没?”

  “我们吃过了。”

  一说完时予就想起来今天是星期一,本该是他做饭的。

  “啊!我忘了要回来做饭了!”

  “没事。”温止笑着说,“我已经替你做了。”

  “好吧。”时予说。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却不想下一秒温止说。

  “作为补偿,明天你跟我一起做饭吧。明天吃西餐,怎么样?”

  后半句他是看着其他人说的。

  时予就:“……”

  温止真的很会耍这种小心机,即便说的是补偿,他也是有理由有借口拒绝。

  但温止故意在最后问别人吃西餐怎么样,那样话题就会一瞬间转移,不再继续。

  简而言之。

  就是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姜沉星脸色沉到大家都感觉到他的情绪,他紧紧盯着时予,好似在等待什么。

  席淮举起双手,淡淡道。

  “你看看我这手,确定要吃西餐么?”

  温止笑了笑。

  “给你做别的,喝粥行么?”

  “也行。”席淮说。

  时予被姜沉星盯得后背发凉,叉了块西瓜身体后倾,躲着吃。

  坐在旁边的陆尚行见此皱了皱眉,上半身故意往前倾斜,挡住姜沉星的视线。

  这样细微的动作细到其他人都无法察觉,所以大家只看到姜沉星突然站起来,走向时予,冷冰冰道。

  “时予,你跟我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