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瑜不掩瑕【完结】>第39章 花卷结

  云落被他这句话提醒,摸了摸绷带上的那个结:“如果你企图用这样的方式让我在某日帮你离开...省一省吧,别费功夫了。”

  他这样说,将弥隅为他包扎的行径又只言片语间质疑成对他的讨好。

  换做以前弥隅该震怒的,两人紧接着就会扭打在一起。如果弥隅不那么卑鄙地使用信息素压制的话,就未必谁输谁赢。

  “如果说这话是为了让你放我走,我那天就不会回来,”弥隅看他摸着绷带打的那个结,岔开了话题,“那玩意儿叫‘花卷结’,我起的名字。”

  云落对着那个花卷结皱了皱眉。没那么精致,但手艺比S区大多数医生甚至都更干练。

  看出他的疑惑,弥隅又接着解释:“但凡F区受过伤的人,伤口基本都是我处理的,熟能生巧。”

  又是一个无声的眼神,弥隅从云落的眼底似乎看出些对一个未知故事的渴望。

  难得地,他不介意敞开心扉,继续说了下去:“F区八成的人最终都会到一个大坑里去工作,因为那里归联邦管,报酬给得极其大方。去那里的人,几乎第一次就会受伤而归,去个几次后必死无疑。”

  云落只知S区发布的赏金任务,却从不知道那些于他而言微不足道的金钱背后,却牵系着许多Beta的生命。

  弥隅对上云落懵懂的神情。堂堂联邦少校,听闻F区的疾苦,竟像什么天方夜谭,多可笑。

  “所以F区的人都活不久,赚的都是棺材本,有命赚没命花,最后还不是要一起入土。”弥隅退回到自己的床边,面向墙壁躺下,声音突然沉下去,“因为天降的好运气,我大概是唯一一个例外。”

  原本一片漆黑的墙面,说话间竟看到了隐隐升起的熹微晨光。

  “睡吧,”弥隅出口的语气像命令,云落却反常不觉僭越,“明天休息,别这么不要命了。你即便累死在军队里,陆安歌也回不来。”

  他的话音落了,没多久响起均匀的呼吸声。而云落依旧靠在床边,看着手上的花卷结出神。

  反复提起陆安歌,不过也只是想从第三人的口中听到支持的言论。他需要有人喂给他一颗定心丸,说和他一样也怀疑陆安歌其实根本就没有死。

  可这个人如果是弥隅、也偏偏只能是弥隅的时候,又变了些味道。尽管三句话里依旧有两句不中听,却在他近乎独木难支时,已经够格成为他的支柱。

  原本水火不容的关系看似迎来了转机,可悄无声息,却令云落更无措。

  他躺在床上,闭了眼睛,终于在视野完全亮起来之前,沉入梦里。

  没过几个小时,又被腕上临时通讯器传来的蜂鸣声吵醒。消息紧急召他和弥隅一齐到上将办公室去报道,署名云光启。

  上一次不欢而散后,云落就再没靠近云光启的办公室一步。久违地再和弥隅一起推开那扇门,屋里又多了一张陌生面孔。

  再见生人令云落不适,比弥隅初来那日更甚。他行至云光启面前,却无意识地比从前多留了一步的距离。而后转头盯住第四人,却不说话,只等云光启张口介绍。

  那人先敬起了军礼,而后云光启的声音才响起:“这是夏观树...少校。”

  少校,又是少校。云落恍然回了神,当下的情景可不是和当初弥隅来报道的时候如出一辙。

  为了保证军队内部的稳定性,已经很多年没有空降过上尉以上级别的军官了。这一年竟一降就降了两个,还都是少校。

  云落眉头深皱,只觉得没那么简单。

  就算弥隅是因为前无古人的基因,值得一个少校的名分,那这个夏观树呢?什么来头?

  当真是天降神兵,云落没提前听到一点风声。他管那人是观树观草还是观花,他根本一点也不关心这人姓甚名谁、从哪来又要到哪去。...从哪来?

  云落望向天降的少校,质问云光启:“你不要告诉我,F区出现了第二个‘百年不遇’的Alpha。”

  “那倒不是。联邦痛失陆安歌少将,而队里又缺乏符合擢升条件的人选,”云光启指指新面孔,解释道,“这位近年来一直驻守外星指挥站,在对外作战中功绩显赫,所以提拔任命至中央军区。”

  云落心内一声冷笑。

  当初陆安歌“牺牲”的消息处理得那样草率,可没看出一点可惜的意思来。反倒是现在又开始大谈这些,做什么表面功夫?

  上面甚至找了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说法来搪塞。中央军区是整个联邦的核心,对外星作战、内部维稳、星系维和都由它来统筹。

  这里是整个联邦的军事心脏,重中之重。

  每一名中央军人都从军校起就经历层层选拔,身体素质、策略分析、潜行谍报等等能力但凡有一项拿不到优秀,就永远丧失进入中央军区的资格,转而被派到其他地方部队去。

  这个人在外星指挥站待了许多年,足以说明他当初根本不曾通过中央的资格选拔。

  就算是天降,也至少要像弥隅一样,有一个叫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否则,别说军功显赫,就算是为国捐躯,他的人生里也不该再出现联邦军队这个选项。

  “又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吧?‘痛失’陆安歌,所以找人填补他的位置?”云落一声冷笑,“可军队近年来一直都只有两个少校的名额,现在填补陆安歌的位置,那之前来的弥隅又算什么?”

  弥隅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云落会在此时提及他,语气听上去还十分像在为他说话。

  云光启似乎早料到了他此时的这般反应,脱口的话像是早就打过的腹稿:“这是军令。你——”

  “我没别的意思,”云落一反往常的态度,不在意地耸耸肩,“只是少将级别之下的事情,‘上面’之前可从不过问的,今年当真是关心得紧...是不需要处理太多军务,所以太闲了?”

  “云落!”

  云光启喝止云落的僭越发言,转而抬头对上的云落的视线,声音又放了下去:“服从安排。”

  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已不再是云上将的立场,而是云落的父亲。若不是还有两个外人在场,或许话尾还有一句“听话”。

  云落有什么错,云光启心里明白,云落又没什么错。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对儿子照顾太不周全,要云落失去了朋友还需独自承受。

  “任务中牺牲的战士会被放在光荣墙上,被人记一辈子。可陆安歌呢?不过一周,就有新人来‘接替’他的位置,是不是一年之后,整个联邦军队就只剩下我一个还记得‘陆安歌’这个名字了?”

  或许是父亲的语气给了云落说完这句话的勇气,他的眼里有光在闪,盯住云光启的眼睛:“他为联邦军队做出的贡献还会有人记得吗?您呢?云上将,还能记得多少?”

  云落摸摸腕上还没好透的那道疤,自嘲般地笑了。

  “无所谓了,多一个少一个少校,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两个人——”他摸摸手上没好透的那道疤,看了看新来的那个陌生面孔,又在对上弥隅视线的那一瞬倏地转开,“我一个也不关心。”

  心虚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转瞬,云落脸色又一变。他居然把没能和弥隅对视的这件事,归结为自己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