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瑜不掩瑕【完结】>第29章 “我在。”

  弥隅的脑袋里像生出了千般乱缠的藤,弯弯绕绕地攀附在几乎已经锈死的齿轮上,一时间乱上加乱。

  云落那样安静地躺在他面前,呼吸依旧平稳,却仿佛已经死去,面色苍白得可怕。

  他的生命在那一瞬间被量化,弥隅几乎肉眼可见。通讯器上的时间每跳动一秒,那近乎脆弱的生命力就减少一分。

  云落大概是被强制解除了与陆安歌之间存在的连接。

  弥隅在曾经的听闻中抽丝剥茧,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释。关于连接如何解除,他曾在云光启的办公室问过两人。

  当时得到的答案是:“拔除掉相连的神经元,等再长出新的就好了。”

  弥隅怎么也不会想到,云落口中如此云淡风轻的解法,居然能要了他半条命。

  “操!”

  他回过神来,大骂一声,从自己的床下拖出医药箱。上药、包扎的动作都已经毫无章法可言,慌乱中手上没了轻重,云落却依旧一声不吭。

  忙里忙外总算止住了血。弥隅不顾自己还在滴水的头发,抄起外套草草披上身,俯身将云落托在背上,夺门直奔军医院而去。

  云落在颠簸中转醒了短短一瞬,认清这是去哪里的路。他贴近弥隅的耳朵,留下了一句没什么力气的话:“不要让颜言知道...”

  弥隅嘴里碎骂不停,却下意识放稳了脚步:“那要看你运气够不够好了,如果今晚他刚好当值,我一定把你丢到他那里去...”

  他这样威胁,却听不到下一句应答。

  弥隅将人又往上托了托,耸耸肩膀:“喂,不是最怕被那个颜言知道你和陆安歌受伤的事吗?你别给我睡过去,我没和你开玩笑,我真的会——”

  往常听到颜言的名字就十足紧张的人却陷入了静默,无论他怎么威胁,都再听不到一点声音。

  这样的沉默不知尽头在何处,有可能只是短暂的几分钟,也有可能是生命所能行至的最远距离。

  弥隅太熟悉这样的感觉。

  那个神秘的大坑之于F区近乎慢性毒药,一旦有人靠近,便注定要走向死亡。没人逃得过死神的镰刀,不过早晚而已。

  独自在坑边的庙宇里生活了多年,直到被荒生带回所谓的“城区”,弥隅身上曾出现过的头痛、呕吐、嗜睡又或者是重影的那些症状,竟开始日渐消退。

  他成了F区唯一一个靠近过大坑却依旧活着的人。

  得益于这样神奇的体质,自那之后,他开始往返于大坑边缘和城区之间,背回那些已无法自行返回的人们。

  他的背上趴过许多人,轻的、重的,有的是活人,有的是死尸。

  荒生离开前,也被他这样背回去过几次。一开始只是晕倒,不到半路就自己醒了过来。后来,渐渐变得神志不清、流血不止。

  他却没能见到荒生的最后一面。那天他潜行到F区的边缘,去为生病的小家伙拿药,因此没能亲自背回荒生的尸体。

  他想那是荒生对他没有出现的惩罚。于是断然撒手人寰,留他和三个所谓的弟弟,从此扮演起长兄如父的角色。

  曾在他背上趴过的人,如今都变成了只能被写在纸上缅怀的名字。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一个生命行将离开前的模样。

  可此时背上的人换成了云落,早该不起波澜的心情又一下变得有些陌生。

  他明白过来,云光启当初所说的「一个军人一辈子或许只有一次与人建立连接的机会」是什么意思。

  解除一次连接关系能将云落推到鬼门关口,换做其他人,恐怕只有死无生。

  云光启曾经当着他的面亲口要求云落解除连接,于是那时他也就先入为主地以为,后果或许根本一点也不严重。

  虎毒不食子,军内的纪律再严,云光启至少也是云落的父亲,他怎么会不知道解除连接的后果,这和把云落向火坑里推有什么区别?

  先前的说辞明明就是为了云落的安危...但此时后背被命悬一线的恐惧笼住,弥隅不得不心生怀疑。

  思索间已至军医院。

  挂号窗前的全息屏上罗列出当值的医生姓名,好巧不巧,「颜言」二字赫然在列。

  他偏头看了一眼伏在他颈间的云落。已经神志模糊到分不清背他的人是谁,却在意识弥留之际依旧记得命令人替他瞒住颜言。

  弥隅心里闷着口气,指尖移到颜言的名字上方。

  落在颈侧的两只手突然收紧了些,环上他的臂膀。背后的人似乎跌入了噩梦,嘴里喃喃着,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说话间,落在自己颈侧的呼吸都是冷的。

  有那么一瞬,站在易碎品前,他第一次收回了亲自打破的心思。那些碎片太锋利,仿佛落在的不是地面,是他的心。轻轻一划,血痕交错。

  原来身在S区,他这个异乡人也难得有心痛的时刻,却不是因为思乡。

  伸出去的手指又蜷了回去,弥隅另一只手在云落的大腿上轻拍几下,而后道:“我在。”一日前。

  “经查明,陆安歌在执行任务途中私联M国,性质极其恶劣。为了你的安全,只能强制解除你们之间存续的精神连接。”

  云落平躺于执行台上,四肢被电子镣铐死死箍住,动弹不得。背后一片冰凉,寒意刺骨。

  云光启遣离了所有的随从,秘密审讯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不可能。”

  四目相对,云落斩钉截铁地否认。他与陆安歌这么多年来的相互信任,容不下一丁点质疑。

  云光启并不回避他足够坚决的目光,却也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既没有进一步将更有力的证据摆到云落面前,以证明他口中所言句句确凿;也没有将严肃面容换做一张笑脸,对他说,是我在骗你,怎么这点判断力都没有。

  小的时候云光启还常这样逗他的,只是忘了什么时候云光启不笑了,他自己也不笑了。

  父子间就这么沉默着。云光启抛出诱饵,只等着云落的反应。

  进一步是真,退一步是假,云落心里没了主意。而在这亦真亦幻的处境里,茧房中被层层裹住的事实,全凭他信或不信。

  可往往什么声响也没有的沉默才最可怕。这像默认,将所有的情绪堵回心里去,再慢慢在密闭的环境里将人一点一点蚕食。

  “不可能!陆安歌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云落终于按捺不住,近乎声嘶力竭地否认,“他知道一旦定了死罪我也无法独活,他不会这样做的!你叫他回来,我和他当面对质!”

  曾经信誓旦旦地说「如果我和颜言也不站在你这一边,联邦就真的完了」的陆安歌,不可能就这样抛开他和颜言,一声不响地消失、离开、叛国,再与他为敌。

  冰凉的针头刺入血管,将肌肉松弛剂缓缓推入体内。云落渐渐失了力气,却依旧倔强地进行着无用的挣扎。

  不过皆是无声又无用的抗议。

  直到喉咙都近乎嘶哑,他终于在云光启的眼底看到一丝状似松动的神情。他燃起希望,转瞬又在云光启背过身去的话语中破灭:

  “陆安歌确认叛逃,目前已在全联邦范围内发起搜捕。理论上,若遭遇拒捕,可以当场无条件击毙,”云光启声音一顿,“为了防止之后的行动对你造成伤害,必须这么做。”

  “有区别吗?联邦历史上尝试解除连接的,哪一个活下来了?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何必这样费事...”云落的声音降下去,近乎沉默之时再次开口,“搜捕陆安歌的行动让我参加。如果...我活着的话。”

  换来的却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不行。有其他的任务安排给你。”

  云落只剩一声冷笑,连所谓的任务是什么也无暇关心:“叛国罪以往都审判多久,三年还是五年?可现在甚至连个证据都拿不出来,就轻易给陆安歌定了罪。他是得罪了谁,要落个这样的下场?”

  “云落,”云光启欲言又止,“不要乱讲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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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弥隅:你要不要脸消费伤员?

  .....好,行,你护妻你有理,我走。(黯然离场。小云妈妈爱你。)

  弥隅:有完没完你走不走?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