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棠坐在车里,无意识地搓着手里的餐巾纸,不时看一眼旁边驾驶位上的人。

  驾驶位上的男人戴着墨镜,下半张脸俊美又邪肆。

  感受到温玉棠的视线,他勾起唇角:“紧张了?”

  “啊……”温玉棠诚实地回答:“毕竟是第一次当替身。”

  也不怪他紧张,身边这人可是今年风头正盛的影帝,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个外卖骑手兼水果店店员兼酒吧营销能和他坐在同一辆车里。

  他忍不住回想起这一个礼拜发生的事儿——父亲欠了六千万赌债跑路,四天前债主找上门,把他带到了一个地方,和一群年轻漂亮的男人站在一块儿。

  接着面前这个人走进来,挑选了一番,拽着他的领子把他从人群里提了出来。

  “虽然长得不像,但是气度有点儿类似。”韩隶点了下头:“就他吧。”

  之后他被带去了一个小房间,签了合同,收到一份合同条款,还有些资料,让他拿回去好好揣摩。

  那厚厚一本资料他还没背完呢,就被他叫出来了。

  听到温玉棠直白的回答,韩隶嗤的一声笑了,语气有些散漫:“以前谈过恋爱没?”

  温玉棠支支吾吾地说:“应该没。”

  韩隶也不在乎他模棱两可的回答,轻巧地揭过这个话题。

  “之前的房子退了吗?”

  “还有些东西在里面。”

  “那到时候叫人帮你搬吧,反正我那儿什么都有。”

  正好是红灯,韩隶摘下墨镜,用镜片挑起温玉棠的下巴。

  冰凉的镜片碰着下巴上的软肉,温玉棠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么不适应?”韩隶笑了笑,曲起食指轻佻地蹭了蹭温玉棠下唇。

  “绿灯了。”温玉棠提醒他。

  韩隶耸耸肩,收回手,忽然皱起眉,在座位上坐直了。

  “怎么了?”温玉棠见他紧张,也紧张得挺直脊背:“需要我藏起来吗?”

  韩隶打了下方向盘,将墨镜重新戴上:“有一辆车跟了我们好一会儿了,可能是狗仔,我们绕个路。”

  他让温玉棠戴上口罩,低着头,尽量别被拍到。

  虽然是影帝,但他是偶像出身,粉丝战斗力一直很强,他身边的人都被扒得干干净净。

  眼见着都快拐到高速上了,再往前开就要去邻省,后视镜里,那辆车还牢牢跟着。

  看车型,似乎不便宜。韩隶眯起眼,觉得后面这辆不像是狗仔车。

  温玉棠还是第一次体验这种都市车战,并不害怕,反而觉得有些刺激。见韩隶打算掉头,有些好奇,也回头看去。

  车后,一辆藏蓝色的跑车直线逼近,见他们掉头,甚至隐隐有加速的趋势。

  “我操!”韩隶神色一变,立即狂打方向盘,想往一边变道。

  砰砰!

  左侧后车尾被猛地撞上,安全气囊弹开,温玉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就失去了意识。

  最后的视野里,是刺眼的光亮——撞上来的那辆车打开了远光灯。

  **

  睁眼的时候,温玉棠又被病房的灯晃了下眼睛。他侧过头往旁边看去,入目的是普通八人间,一旁的病床是空的。

  抬手按了按酸涩的眼眶,指尖触碰到什么柔软又粗糙的东西。

  纱布?

  他立即坐了起来,手往后一模,感到头发还在,松了口气,按了按床头的护士铃。

  应该只是额角磕伤了,没什么大事。

  很快,两个护士和一个医生走进来,顺便递给温玉棠一杯水。

  医生把手里的垫板往胳膊底下一夹,伸出两根手指,严肃地问:“这是几?”

  “二。”

  “你叫什么名字?生日什么时候?家住哪儿?”医生又抽出垫板,拿笔登记。

  “温玉棠,3月22,来之前好像退租了,暂时没地方住。”

  医生点了点头,又问:“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出的车祸吗?”

  “车祸?”温玉棠重复了遍,忽然头疼起来。

  远光灯,一声巨响,再之前……

  “我跟一个人坐在一辆车上。”他喃喃地说。

  是跟谁来着?

  医生皱眉,又问了他几个问题,让他做了脑部ct。

  “可能是创伤后遗症。你的大致记忆还在,但是一些特定的记忆被遗忘了。你的家人呢?”

  温玉棠抿着嘴,陷入沉默。

  医生见过的病人多了,没再追问,只是建议温玉棠最好让亲近的人照顾一段时间,好好休息。

  “今天早上市里的工厂发生了一场爆炸案,伤者很多,床位紧张,您这样的轻伤可以回家修养。如果需要,中午之前办理出院即可。”医生颔首,指了指旁边的柜子:“您的物品都在那儿。”

  温玉棠干巴巴地应了声,等医生走了,在病床上呆呆坐了一会儿。

  亲近的人……他刮了刮拇指的指甲,又抠了会儿病号服的衣角,才不得不承认——不管有没有关系亲近的人,他全都想不起来了。

  现在,除了自己叫什么多少岁在哪儿毕业,其他全被他忘了。

  他从高中开始打工,这七八年来可以说是打工皇帝,什么都能做,什么都敢做,但是一直没有固定工作,因此很难和人有长久的关系维系,更别提朋友。

  而那些亲戚,也被他爸借钱借得脸皮撕破,早就没联系了。

  温玉棠直觉这场车祸里,坐在他旁边的人应该是很重要的。好在他平时有记录的习惯,从口袋里翻出自己的记事本,从这周的记录开始看。

  [他们找到了水果店,杨阿姨是个好人,我不能拖累她,看来只能辞职了。以后大不了每天多送几笔夜间外卖,应该能补回来一点儿。]

  [还债-10030,酒吧兼职+8000,这家以后也不能去了,感谢老板给的散伙费。之后得换个更便宜的房子,光送外卖的话有点勉强。不过再便宜能去哪儿,只能睡桥洞了吧]

  到这儿空白了两天。

  [签订了合同和保密协议,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愿他们说话算话。好在那人长得挺好看的,还包吃住,我应该也不算亏吧。不过要是能自己住就好了。]

  温玉棠盯着合同两个字,陷入沉思,拿出手机解锁。

  一解锁,自动进入了相册页面,看来他车祸之前就在看这个,里面是半张《替身合约》,之所以说是半张,是因为照片没有拍到甲乙方签名,只有条款部分。

  1.乙方不得主动提起或向他人透露该合约有关的任何信息。

  2.合约期间,乙方在甲方面前应完全服从甲方的任何要求,一切以满足甲方为重。若乙方让甲方不满意,甲方可主动解除合同,乙方需另付违约金二仟贰佰万圆。

  3.合约期间,乙方的生活所需由甲方承担,乙方所有负债由甲方解决。

  这是什么霸王条约,温玉棠咋舌,退出去又看见另外一个名为“大腿”的相册,还上了锁。他随手试了下自己的生日,果然解锁了。

  照片里全部是同一个人的资料,十分详尽,从校园时光荣榜上的照片,到采访、获奖时人群簇拥光风霁月的生图。

  “谢景宸……”温玉棠念出那张光荣榜上的名字,照片里的少年唇瓣微抿,神情有些倔强,五官青涩明丽,隐约有了未来俊美的雏形。

  这三个字出口,他心脏忽然抽痛了一下。

  和他努力回忆坐在车上那人的感觉十分类似。

  雨林奖是东亚文坛最具分量的一座奖杯,照片里,谢景宸随手拿着奖杯,不经意间看向镜头,腕骨上的佛珠斜斜坠着,矜贵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不知为何,温玉棠总觉得谢景宸腕骨上有一颗红色的痣。

  那个甲方,会是他吗?可是谢景宸这样的人,也会有恋恋不舍的白月光吗?

  温玉棠是个做事严谨的人,他退出相册,点开联系人,在最底下找到一个备注是“。”的号码。

  这个号码没有通话记录,温玉棠一向会给所有联系人备注真名,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号码就显得十分古怪。

  信箱里还有一条未读短信:

  [谢*宸向您尾号为0398的储蓄卡中转入200000.00元]

  温玉棠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二十万!!!温玉棠想起什么,从记事本的封皮里抽出一张纸,展开来,竟然满满一张全是谢景宸爱好100问。

  [爱吃的东西:都不太爱。但是好像比较喜欢贵的。就连矿泉水都要喝六块钱一瓶的!]

  [不爱吃鱼(划掉)挑了刺的会吃一点]

  [睡觉之前一定要焚香(划掉)他说香薰不算香]

  [讨厌狗,因为小时候太安静不爱说话被狗当成电线杆标记了]

  ……

  [极度讨厌在室外讲电话,觉得那样很蠢]

  妈呀,这是什么难惹的金主!温玉棠咋舌。

  事已至此,所有证据连成了一条线。

  想必谢景宸,就是这替身合约的甲方,他未来的金主爸爸!

  否则,温玉棠为何要惦记着讨好他,弄来这么多资料,他又为什么要给他钱呢?

  他重新点开替身合约,念了一遍第三条,确定了甲方应承担乙方生活所需,试探性地拨出了那个号码。

  **

  警察局门外的马路上站了两男一女,个个肩宽腿长,仿佛超模出街,路人纷纷注目。

  正中间的男人容貌最为出色,长眉高鼻,气质冷峻。

  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谁这么不长眼,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女人笑道。

  没想到男人看都没看她,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女人震惊地张大了嘴,看向旁边的男人,在对方脸上捕捉到相同的神色——

  谁不知道谢景宸最讨厌在外面接电话了,今儿这是什么妖风,把他夺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