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冬至。
最近的气温下降到零度，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雪。
谢扬坐在公交车的后排，静静地听着歌。
听到手机微信的提示音，他的脸上不禁扬起一抹笑意。
CX330：你喜欢的烤红薯。
烤红薯很诱人，可谢扬的视线落在照片里主人的那只手，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手上的青筋隐约可见，指甲盖修剪到恰到好处，很干净。
是谢扬见过最漂亮的手。
焦糖布丁：能不能给我咬一口。
焦糖布丁：
CX330：我找人快送到你手上？
谢扬一向清楚他的执行力，也相信他言出必行。
虽然确认网恋关系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他还没想要告诉CX330，他现实里的联系方式。
他还没做好要奔现的准备。
焦糖布丁：我在坐公交车^^
CX330：要出去吃饭吗？
CX330：天气不太好，吃完饭早点回家。
谢扬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天空灰蒙蒙的，冬天入夜比较早，现在才下午四点，天已经快黑了。
想起天气预报说的今晚要下雪，所以谢扬出门时把伞带上了。
焦糖布丁：我带了伞。
CX330：今天很冷，有多穿几件衣服吗？
焦糖布丁：穿了很多，公交车上的空气不流通，但是很暖和。
CX330：要去的地方很远吗？
焦糖布丁：也没有很远，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把，去妈妈家里吃饭。
从十二月初开始，妈妈就给他打过电话，说冬至时一定要他来家里吃饭，谢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原本想着到时候找几个理由拒绝就是。
直到冬至的前几天，妈妈又给他打了一次电话。
冬至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
谢扬找了很多理由，都没派上用场，在妈妈哽咽的声音中，他答应了冬至这天一定会去。
其实他并不喜欢到妈妈家里吃这个所谓的团圆饭，不管是冬至还是过年，或者是其他家庭聚会的日子。
对他来说，无论怎么看，他都像是一个外人，硬是融进他们一家三口。
或许妈妈并不是没有看出他的为难，只是对她而言，她还是更希望能调和他和她家里人的关系。
又或许是因为看见他孤零零一个人，觉得不忍心吧。
不管如何，谢扬都很难拒绝妈妈的这番心意。
一个小时多的车程，终于来到这片老城区。
也许是假日的原因，菜市场早早就收摊了，只留下三三两两的街边小摊贩还在坚持。
谢扬在小区门口的老婆婆水果摊里买了一袋橘子和一袋葡萄。
冬天的水果本来就价格昂贵，今天过节，价格比平日里还要高出许多。
虽然最近谢扬攒了不少钱，但还是有些心疼。
但是礼不可废，他作为客人，如果空手到妈妈家里，太失礼了。
他拎着两袋水果缓缓走进了小区，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饭菜的香味一直涌入谢扬的鼻息。
这里充满了生活气息，也是他梦想中家的感觉。
谢扬礼貌地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小航，见到谢扬，他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抱住谢扬的腰，埋怨道：“哥哥，你来得好晚，我都等你一下午了。”
谢扬摸了摸他的头说，安抚道：“下次哥哥会早点来。”
这是他一贯哄小孩的方式。
小航开心地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小航拽着他的手进了屋，叔叔给他倒了一杯水，淡淡地笑道：“你妈都念叨你一下午了，说你怎么这么晚还没来。”
谢扬喊了一声“叔叔”。
听到他说的话，谢扬抱歉地笑了笑，说：“有几篇论文要写，所以耽搁了点时间。”
容蔓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听到这话，放心下来，叮嘱了他几句要注意休息，不禁嘀咕着：“怎么都大学了，课业还这么多。”
谢扬没有解释，也没有搭腔。
其实他的作业早就做完了，只不过他今天有兼职，而且还有三倍工资。
而且下午四点就下班了，老板娘说今天过节，早点关门，给大家放假过节。
他还收到了老板娘发的小红包。
下班之后，谢扬才坐公交车过来的，所以才会这么晚。
CX330：到了吗？
焦糖布丁：到啦，准备洗手吃饭了。
CX330：我也要吃饭了。
焦糖布丁：今晚要吃什么大餐吗？
CX330：和平时吃的也差不多。
CX330随手拍的照片，却让谢扬觉得很震撼。
偌大的餐桌上，摆放着十几道菜，每一道菜都十分精致昂贵，价值不菲。
谢扬沉默地返回到聊天界面，看着CX330发的那句话，他在这一刻感觉到了他们之间巨大的贫富差距。
他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一直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CX330：今天吃什么好吃的了？
在今天之前，每次到饭点，CX330都会问他吃了什么，还要拍照给他看看。
谢扬一开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要知道这些，可CX330说，是因为这叫分享欲，他希望自己能保持对他有分享欲。
每天的日常，吃饭，上课，游戏，或者是遇到的开心的，和不开心的事都要与他分享。
可是在这一刻，谢扬迟疑了。
贫富差距，阶级差距。
这一刻在他面前好像得到了具象化。
谢扬还是拍下了这桌妈妈用心做的菜。
虽然只是一些家常菜，但是在谢扬心里，是无可取代的。
他也很少机会吃到妈妈做的菜。
CX330：有你爱吃的茄子。
谢扬愣了愣，看向了桌子上那道菜。
他没想到CX330会知道他喜欢吃茄子，他好像从未对他说过。
CX330：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焦糖布丁：嗯，怎么发现的？
CX330：因为它的出镜率有点高。
谢扬笑了笑，原来是这个原因。
容蔓把那道红烧茄子放在他面前，打趣道：“给谁发消息呢？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谈朋友了？”
谢扬有些惊讶妈妈的洞察力，连忙否认：“不是的，只是跟舍友在聊天。”
容蔓点了点头，倒也没追问下去，只是说了句：“大学就该找个对象谈谈，毕业之后再找对象可就难了。”
谢扬：“学业重，没时间谈恋爱。”
容蔓不赞同地说道：“那可不是这样说的，大学时期的恋爱，更纯真。”
还未等谢扬搭话，叔叔就接过话茬，说了句：“现在大学生谈恋爱花销不小，还是等毕业之后，有份稳定的工作再谈更好。”
谢扬：“嗯，我也是这样的。”
容蔓还想说点什么，瞥了一眼自家男人，她怎么会不懂他话里潜藏的意思。
如果谢扬要谈恋爱，小情侣平日里的生活花销肯定不少。
那这样一来，她给谢扬的生活费或许就不够用了。
而他们家这段时间已经看好了市里的楼盘，首付就得花掉他们这十几二十年的所有积蓄。
他们还有小航，各种补习班兴趣班，每个月都得花不少钱。
所以他并不赞成谢扬谈恋爱。
容蔓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谢扬只是垂眸一直默默吃菜。
很多事，他明白。
但没必要深究。
吃完饭后，容蔓把她早就准备好的冬衣拿出来，笑道：“上次逛街时看到这件衣服，就觉得特别适合你，刚好合身。”
谢扬：“谢谢妈妈。”
容蔓握着他的手，微微皱眉：“怎么这么冷，是不是穿少了？”
谢扬摇摇头：“穿得很暖。”
容蔓看了一眼窗外，担忧道：“外面好像要开始下雪了，要不，今晚还是留下来睡吧？”
谢扬婉拒：“明天约了舍友去玩，从这里过去太远了。”
容蔓闻言，也只好作罢。
她让谢扬把那件大衣穿上，还给他带了不少零食什么的。
容蔓想要送他到小区门口，被谢扬拒绝了，“天黑了，外面又下雪，您就别送了。”
看着谢扬走远，容蔓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个心结，是彻底解不开了。
谢扬拎着一大袋东西，来到车站。
老城区的方向，车流量不多，错过了一班车，下班车发车又得等好长时间。
寒意料峭，冷风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丝丝缕缕的凉意浸入他的身体。
谢扬伸手接住一片雪花，趁它还未融化之前，拍了下来发给了CX330。
焦糖布丁：你看，下雪了。
CX330：手怎么红了，很冷吗？
焦糖布丁：不冷的，刚才又多穿了一件大衣。
他今天早上出门忘记把手套带上了。
CX330：怎么在外面？
谢扬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焦糖布丁：现在回宿舍啦。
祁绪看到这句话，忽然想起下午时小辅助说的那句“去妈妈家里吃饭”，他那时候就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
现在想来，一切都貌似很合理。
因为是妈妈的家，不是他的家。
所以是去，不是回。
CX330：现在这个时间还有公交车吗？方便打到车吗？
CX330：如果要等很久。
“我能不能来接你”，他那句话卡在打字框还没发送出去，小辅助就给他回了信息。
焦糖布丁：等了好久，车终于来了。
焦糖布丁：
祁绪揉了揉眉心，他的小辅助，什么时候才能信任他多一点，才能依赖他多一点。
CX330：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焦糖布丁：知道啦。
焦糖布丁：
其实他刚才知道CX330大概要说什么。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拒绝，但幸好是，等待许久的公交车终于缓缓来到站点。
晚间乘车出行的人很少，尤其是今天过节，都在家吃团圆饭。
空荡荡的车厢里只有司机和他两个人。
焦糖布丁：上车了，车里空荡荡的，可以随便坐。
焦糖布丁：包车了。
祁绪其实很担心，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要送他回家的话。
CX330：我们语音好不好？
焦糖布丁：好哦，我先带个耳机。
谢扬一般不会拒绝和CX330的语音聊天。
CX330喜欢和他语音，而且语音通话是他们网恋的必修课之一。
谢扬一直谨记这一点。
谢扬：“晚上好，哥哥。”
祁绪：“晚上好，宝宝。”
谢扬脸上微微发烫，抿唇没有接话。
太犯规了。
用这么好听的声音，这么温柔地叫他“宝宝”。
即使他听过无数遍，但仍然还是会害羞。
祁绪大概也猜得到小辅助在害羞，他每次都会故意逗他，喊他各种比较亲昵的称呼。
小辅助一害羞就不爱讲话。
祁绪笑道：“过完冬至就到圣诞节了，宝宝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礼物？
CX330提醒他了。
他认识CX330这么久都没给他送过什么礼物。
倒是CX330会经常问他想要什么。
哪怕是他不经心的一句话都会记在心里。
会记得他的喜好，会尊重他的隐私。
会知道他需要兼职之后，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给他发红包。
也会因为他每次拒收，无奈又不敢跟他生气。
会带他玩各种各样的游戏，从来不计较他的游戏水平有多差。
从来没在他面前发过脾气。
他们这么久都没吵过架。
他们彼此都在小心翼翼维护这段关系。
所以在听到CX330提起圣诞节的时候，他就在想要送给他什么礼物才好。
他想要向CX330表达他的心意。
谢扬：“我没什么想要的，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CX330的家境看起来很好，吃穿用度也不缺。
让谢扬有些苦恼，好像不管他送什么，都显得很廉价。
祁绪惊喜道：“宝宝想要送我礼物吗？”
谢扬不好意思地“嗯”了声，说：“我不喜欢惊喜变成惊吓，所以打算先问问你的意见。”
祁绪笑道：“什么都行，哪怕是一支笔，一张纸，一朵花，我都会很高兴。也会觉得很有纪念意义，因为那是宝宝送我的第一份礼物。”
谢扬想要送的礼物有点费时间，还剩下三天就到圣诞节了，恐怕会来不及。
但是他也想不到更好的了。
谢扬计划着一会下车的路线，也不知道今天过节那家店是不是已经关门了。
祁绪：“我也想送宝宝礼物。”
听着CX330略带委屈的声音，他忽然想起了哄孩子的办法。
谢扬：“这次先让我送，下次哥哥再送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慢吞吞的，带着几分撒娇。
祁绪只感觉，他被哄到了。
“嗯，我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