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

  这家伙的突然回复与开口让朗姆感到惊奇与诧异。

  要知道在这之前卡尔里拉先是经历过了长时间的地下室禁闭,然后是长达二十一天的不间断刑讯,在这样的对待下,假使他真的是那样懦弱的性子,那该交代的早就该迫不及待的交代了才是。

  而现在,就在连朗姆这位组织二把手都确定,卡尔里拉确实是个除技术以外一无是处的废物的时候,也是在这漫长的刑讯即将结束的时候,这又是什么突发状况?

  “你知道什么?”朗姆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卡尔里拉。”

  他有些不可置信,但又觉得有趣极了。

  那原本注射着的淡绿色痛觉药剂停滞了,能使人痛苦翻倍的药水卡在细细针管的一半,反射出的幽幽光芒映射在那缓缓抬起头的白发青年脸上。

  卡尔里拉说:“…我说,如果我愿意说的话,组织真的什么都答应我吗?”

  也许是药水的停止注射和先前的浅眠让这位病弱青年恢复了些元气,朗姆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谈吐比先前的“卡尔里拉”更有力,气息也更稳定。

  “你知道的,朗姆,从客观意义上来说,‘我’真的没做错什么。”被镣铐绑在墙上的卡尔里拉说,“去洗/钱、去搜索资料、听你们的话黑入任何的网络——还有按组织所说的去准备黑白会议,虽然输了。”

  “在接受洗/钱任务的惩罚的时候,‘我’也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唯一称得上逾越的,那也就是为了效率输入了‘乌丸莲耶’这个所有链的隐藏关键词——”

  “闭嘴,卡尔里拉!”

  朗姆呵斥:“你只需要说出你知道的,不要废话。”

  说着,针管重重一推,冰凉的药液顺着皮肉与肌肉纹理渗入,淡岛千秋闷哼出声。

  “废话?”淡岛千秋嗤笑,“这真的是废话吗?朗姆,你真当我是傻子。”

  “你这次把我抓来的动作未免也太大费周章。在这个组织内,如果仅仅输入一个名字就可以掀起那么大的波澜,那这个名字一定是与那位大人有关——”

  “——…karasuma renya,这难道是那位大人的名讳?”

  “你在找死,卡尔里拉!”

  就在朗姆厉声打断淡岛千秋的话的同时,直播间弹幕开始了狂欢。

  【这个感觉——!他回来了,他回来了!那个男人带着他无敌的推理能力回来了!】

  【爆哭,这个人格终于上线了吗?】

  【全体起立,欢迎淡导回来!!!】

  【欢迎淡导!!!】

  【用户「23199」打赏了1个摩天轮】

  【……】

  药剂早就注入到了底。

  那原本摇曳着又发出微小静默泡沫消散声没有再次响起,早就放在审讯桌上的刑具也再也没人拿起。朗姆克制着,让自己原先略有些不稳的呼吸平定。

  阳光与月光都照入不进这间地下的审讯室里,这里是组织位于纽约最隐秘的一处基地,隐藏着无数组织的秘密。

  朗姆抬起一只手扶着自己脸上用于伪装的面具,面具之下的面孔唇角却咧不开往常的笑容。

  真是好大的本事啊……卡尔里拉。

  「karasuma renya」,那个禁忌的名字——

  ——“乌丸莲耶”。

  这个名字暗含着组织的无数秘辛,是一切的开始,也是这么多年来组织高层一直在刻意隐藏的线索。

  多少国家的特工与卧底都不曾踏入的秘密,即使在组织高层内,也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这个名字,更不提了解这个名字的意义。

  这世上存在着许多秘密,秘密与秘密之间往往也存在着隐晦的联系。

  一个人即使嘴巴再牢固、人再可靠、再怎么保护秘密,可一旦知晓,它们就像流泪与打喷嚏一样,平时虽然总能忍耐着积攒起,但总有一天会在不注意时突然涌现暴露痕迹。

  他怎么敢的?祸从口出,居然公然当着自己的面做出了联系“乌丸莲耶”和组织的关系的大胆推理。

  心里咀嚼着“卡尔里拉”这个代号名字,呼吸急促,朗姆平复着翻涌的心情,伸出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再次抚上一旁刑讯桌上器具。

  但这一次,那双在这21天内持续给予人痛苦的双手却并没有拿起那些泛着冷光的刑具,反而握起了一边那把闲置一些时日的血腥制品——

  一把捷克cz75手/枪。

  “…是我看走眼了,没想到披着棉被的羊被惹急了居然也会咬人。”

  朗姆好似平静地说,单手稳稳地把持着这把被誉为20世纪最佳手/枪的爱枪,方向对准那被束缚在墙上的人。

  ——黑漆漆的枪口抵在了淡岛千秋的额头!

  不见天日的审讯室内的温度似乎又低了几分。

  虽然强撑着,但经受多日审讯的淡岛千秋的身体早已破败不堪,他本就体弱,身体在经历过那么多疼痛与痛苦后,早在冰凉触碰额头的第一瞬间便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那被注入进体内的绿色疼痛药水正在生效,一股从内脏与血液深处蔓延出的灼热缓缓漫布着,滚烫着分泌出细密的汗水,额头汗淋淋地浸湿钢铁制的枪口。

  “你是个聪明人,卡尔里拉。”

  呼吸似乎也变得寒冷,朗姆说,“过去也不是没有人被我亲自审讯过,你是第一个在这么多天后还意识清醒还有脑子的——可你也是愚笨的。”

  他一字一句地说,语气带着嘲讽:“既然有脑子联想到这,那我们的组织第一黑客不可能不清楚,这种时候最好的态度就是像个聪明人一样,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充愣作傻一阵子、挨上几道伤,组织也许还会把你留下,甚至让你初步接触一些东西,从此步入核心的几人之一——可你偏偏就是这么笨。”

  “在这早就过去了21天的现在,在就连我都相信了你那批着羊皮的愚蠢伪装的时候,撕开这层假面到底有什么好处?”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你就不知道?”朗姆说。

  【诶?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可是那样的不就又要在组织里卧底,有什么好的?】

  【怎么没好处?挨过这一回,既然主播已经知道了酒厂最大的秘密之一,也算是上升了地位,可以更好的打探核心了啊!】

  【那这么多伤难道就白挨了吗?打回去啊!真是的,我看着都感觉疼】

  【我来了——淡岛这边还没好吗?教会那边已经开始准备生日派对了诶,首领大人什么时候回家?~——】

  “家”。

  药剂在血液灼烧,

  疼痛在四肢游走。

  被枪口抵着,淡岛千秋缓缓闭上了双眼。

  是啊……怎么会不知道?

  大部分的刑花袋早已代受,他只需像以往一样,摆出一副软弱怯弱又敷衍的样子随便应付几句,或者求几句情,就可以被还需要他力量的组织原谅,重归原本的双面埋伏生活。

  组织是这个世界的阵营核心之一,围绕着它进行后续活动无疑能和一些“关键人物”有所互动,更好的取悦这些收看直播的观众,也能更快地完成直播系统下达的苛刻任务,怎么想都便利。

  以「纯白」为后援力量,让“淡岛千秋”本身在世界核心附近活动,这才是最优解,最高效的做法。

  早日完成任务、早日完成直播,这样说不定他也能早日复活,回到原本的世界,完成在那个世界还未完成的遗愿,还要向那害了他的仇人们报仇。

  为了这目的,“淡岛千秋”不择手段。他拉低脸面、伪装自己、独来独往,给自己披上懦弱的外壳、用尽智策,甚至还不惜编写剧本为这些所谓的“观众们”提供直播效果和乐子,容忍这些家伙的冒犯……

  原本这才是他,“淡岛千秋”,不是吗?

  ——…可他早已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这个世上。

  ——那以“家”为题、以“纯白”为名的新的羁绊,居然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主人心中的大片领土。

  时间一点一滴在沉默中度过,朗姆耐心十足地等待着。

  枪口又往额头上用力碾了几分,他重新打量着这墙上被他亲手拷在镣铐与锁链中的人。

  审讯室总是昏暗的、带有潮湿与陈味的。过去留下的血迹斑驳在墙壁的每个角落,沿着一圈似是人的形状的边缘绽出铁锈色的干涸血花。

  现在,它们沾染了新的,而这血的主人,“懦弱的卡尔里拉”,正低头敛眸一边生理颤抖一边思考着什么。

  这位组织内大名鼎鼎的黑客摘了眼镜后竟是出奇的好颜色。原本就苍白的皮肤再受了刑后泛着病态的血与红色,狰狞的伤口与烙印刻着,居然奇艺地饱含美感。

  朗姆欣赏着自己留下的杰作,猜测接下来的卡尔里拉会说什么。

  他会求饶吗?还是会拿出条件与他谈判?会撕破脸皮,还是会像披上他那层棉被一样重新披上伪装、装作糊涂,后退一步?

  半晌,那被吊在墙上、忍受着药剂痛苦的卡尔里拉开口了。

  “朗姆。”卡尔里拉睁开他翠绿的眼睛,用在朗姆听来是在强撑着的平稳气息问道,“如果我…有信心说服那位先生把我留下,并许诺未来竭尽全力为组织工作…创造条件,组织会给我什么?”

  “……你说的那句‘组织什么都愿意答应’,我可以将其认为是可信的吗?”

  这话说得像在服软。

  【就是呀,继续干活的话组织给什么?】

  【佛了,所以最后还是要留在组织吗?也行,这样刑讯一场后组织应该对主播更加信任了吧】

  【主播主播,那要是这个关头留在组织的话,是不是又要留好久,甚至新年的时候都回不了家了啊qaq】

  【啊,确实……那准备的派对,是不是也没了主人公啊……虽然主播好像本来就对这个派对没兴趣的样子】

  【从大局上来看留在组织确实是好的,虽然我好想看纯白大团圆……啧,现在还是讨好朗姆重要,先顺着别激怒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朗姆被他的反问问得一顿,像是对干脆的认输更加看不上,声音嘲讽:“可信?……哈。”

  “当然了,我裹着棉被的‘大黑客’卡尔里拉。”握着枪的手松了松,他语气带了些瞧不起人的拉拢与诱骗,“只要你能说服那位大人、献出你的一切,或许组织还会留你一命,让你继续保有现在的地位。”

  “我记得你是为了什么进入组织的来着……噢对了,是家人?是为了你死去的姐姐还是哥哥?为了他们,你可不能轻易死去,还要披着你那层被子多为组织多做些贡献。”

  白发青年被吊着,低垂着头,无视了这样近似羞辱的话语,说出口的话却揭露出另一个秘密的惊世骇俗:“地位…我从未有意过走向高位,这对我没有意义,我只在乎其他的别的——”

  “……比如,那名为‘银色子弹’的不老药,或者目前正在进行的‘aptx’计划…”

  “嘭!”

  一枚子弹擦着淡岛千秋的耳边打过!

  近距离的射/击使淡岛千秋的鬓发碎掉了一些,与子弹擦肩而过的左耳甚至产生了耳鸣。

  朗姆震怒:“卡尔里拉!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在这个时候提出另一个组织内的敏/感机密?!

  【?】

  【……?】

  【主播这是在……?】

  “好的,”淡岛千秋好像在自言自语一样无视了更逼一步的枪口与硝烟,说,“如果这个不可以的话,那么现在组织正在进行着的全球环形清理计划是否……”

  “嘭!”

  又是一枪!

  这一枪是擦着右耳过去的。

  淡岛千秋:“那,有关位于日本的黄金别馆——”

  “嘭!”

  淡岛千秋:“有关朗姆先生您的身份更迭——”

  “嘭!”

  淡岛千秋:“有关贝尔摩德和那位先生之间的秘密关系——”

  “嘭!!”

  ……

  “啪!”

  “——闭嘴!卡尔里拉!”

  恶狠狠地打出最后一枪,朗姆气喘吁吁地扔下枪,动手亲自甩了那胆大妄为的卡尔里拉一巴掌。

  【主播,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主播!!!】

  【血,啊啊啊好多血!好疼!】

  【这下完了,朗姆彻底生气了,主播伤成这样真的还能活下来吗?……】

  【如果主播这样就死了的话,那其他马甲是不是也要消失了啊,不要啊,我不想结束直播!!!】

  一个响亮的耳光。

  白发青年本就虚弱,被这力道不小的一下打得整个头都向一侧偏去,苍白的脸颊迅速肿起了红色的手印。他依然低着头,感受着耳鸣到近似什么都听不见的痛感,嘴角却讽刺地扬了起来。

  近在咫尺的硝烟熏得他眼睛有些干痛,除却本就在体内发作的药剂,刚刚中枪的四肢也传来要将身体撕裂般的痛苦。

  捷克cz75是制式手/枪中的大弹匣容量,与寻常只有六七发的手/枪不同,它一个弹匣便有着足足十五发子弹——而现在,除却射/击在墙上围绕着淡岛千秋耳边的那六枪,其余的统统都被赏在了淡岛千秋的身上。

  ——足足九枪,均匀分布在身体的各个部位极痛极痛,又不至死的部位。

  朗姆开枪开的极有水平,他避开了黑客最宝贵的双手,却几乎废了淡岛千秋肩膀与双腿双脚,这样即使最后那位先生决定留他一命,他也能垂着仅仅能动的手指勉强为组织工作。

  可与早就在尖叫“留这么多血痛死了”、“主播是不是要死了”的激动的弹幕不同,淡岛千秋此刻心中却意外的平静。

  “咳!”

  淡岛千秋咳出一口血。

  弹洞也在涌着鲜血。

  ……也就这样而已。

  淡岛千秋心想。

  感谢吉斯波尔大力赞助的资料,今日光是看朗姆的反应都够值了。回头可要祭奠下这位曾与自己有着一赌之情的对手。

  这点痛,他还是“涩泽千秋”的时候,经历的可比这多多了。

  此时此刻,这样想完的淡岛千秋自己都在诧异,自己居然还有闲心比较朗姆和昔日涩泽家的审讯官的手艺、回忆一些往事,也诧异自己居然能如此平静地提及那些过去的事情。

  但留给淡岛千秋重新认识自己的时间并不多,眼前被彻底激怒了的朗姆抓着淡岛千秋的白发,逼迫他抬起头正视自己。

  “——卡尔里拉!!”

  朗姆尖声着,“我好心给你一个活下来的机会,你却如此不识好歹?!”

  【淡岛!!!】

  【你到底图什么啊主播!啊啊啊啊啊我的纯白不会就此就结束了吧?!】

  【有没有谁,有没有谁想想办法救救主播?!我还没看够啊!!】

  【得了吧,看直播还看出真情实感了?这个死了就找下一个看就是,你们这是给主播当狗呢】

  【前面的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吵?真好笑,觉得别人狗那你又算什么?】

  朗姆:“我给过你机会的,卡尔里拉,我给过你机会的!”

  淡岛千秋在耳鸣之中早就听不清朗姆在说什么,可仍能猜到朗姆在咆哮些什么。他被迫仰着头,用了些力气勾起笑容:“……你看…,朗姆,组织什么都给不了我…不是吗?”

  是很凄美的。

  那张脸依然是美丽的,甚至有些过分精致的女气。尽管新添了些擦伤血迹和淤痕,满是狼狈,可那双因痛感而眯起的翠绿的眼睛,在昏暗无光的地下房间内却依然闪着微弱的光——

  “这就是你说的…什么…都答应……?”

  ——他居然还在挑衅!

  真是个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怒火几乎要冲破了朗姆的理智,这位组织的二把手强迫自己冷静。他深呼吸几下,然后稳着手拿出备用弹匣,衡量着最后的利弊,做出最后的思考。

  装匣、上膛、调整弹道,

  然后缓缓抬起手/枪。

  这一次向着的,是心脏。

  ——这人不能留在组织里了。

  朗姆清楚地意识到。

  卡尔里拉知道的太多了。无论他是从哪知道、又是怎么知道,也无论他的技术是有多么精妙、能为组织带来多少价值——他都不能留下。

  身为组织中仅次于那位先生的第二人,朗姆的能力毋庸置疑。即使怒意膨胀到几乎要掌控所有情绪,朗姆仍留有一丝理智,脑内快速运转衡量起失去卡尔里拉这一世界第一黑客为组织带来的损失有什么、补救措施该做什么、向那位先生报告时说些什么。

  杀了他。

  必须杀了他。

  朗姆冰冷又尖刻愤怒的视线上下扫量着手中人,抓着雪白发丝的手再次加大力道。

  这样的智力、这样的技术、这样的情报网,多么完美的情报型技术人才,怕是组织再怎么培养也难以培养出下一个——可夜长梦短,有着这样能力的卡尔里拉一旦背叛组织付出的代价将无以计量!

  卡尔里拉必须立刻除去,他必须死!

  血腥味延伸在这狭小的室内,夹着潮湿,夹着陈味。细小尘埃飘荡在空气中。

  无人能看见的视角里,半空中漂浮着的荧色直播间还在争吵,观众们有的跑去别的直播间求救,有的在绝望下一秒是否就是直播的最后一秒。

  朗姆说:“倒计时吧,卡尔里拉——这将是你人生中的最后十秒。”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嗤笑着:“像你这样的数字天才,心算一定很准吧。就让我看看你心读的十秒和我的十秒准不准——就算作临别前我们最后的游戏,为你送别。”

  一秒、两秒。

  朗姆抬起手枪,稳稳地将枪口抵向淡岛千秋的心脏。

  三秒、四秒。

  弹幕们在尖叫哀悼。

  这几乎是一场必死的死局,他们的主播四肢被废、铐于墙上,救援还在路上。

  无论任谁来看,这个体弱无力的还被打了药的小黑客都无力反抗手中拿着枪的朗姆。

  朗姆也是这样想。

  五秒。

  朗姆问:“还有遗言吗?卡尔里拉。”

  “脚都断了,跑也跑不了,真可怜。”

  六秒。

  淡岛千秋右耳的耳鸣好了点,他听到了朗姆的问话,闭上眼睛,用力掀起干裂的嘴皮,像是想笑,轻声说了什么。

  他仅剩不多的力气早已耗尽,连吞咽口中鲜血的气力都没有,说话间有鲜血从口腔止不住的溢出。

  那鲜血被含着,每说一个字都会呛到,然后引来一阵嗓音沙哑后撕心裂肺的咳。

  淡岛千秋说话实在太费力了,于是接下来的几秒,也被他用于费尽力气的“遗言”环节。

  第八秒。

  淡岛千秋的声音太小了。以胜利者的姿态,朗姆弯下了腰,怜悯、报复又施舍地试图去听听这个狂妄的家伙最后会说什么。

  第九秒。

  来自这位世界级黑客的最后的遗言,不是诅咒、不是抱怨,也不是什么死亡信息,而是一段简单的日语。

  朗姆眯起眼睛,去听清每一个字节。

  ——他听清了。

  第十秒。

  “你…有…没…有…想…过,黑客…逃跑…不用脚…?”

  朗姆皱起眉头,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

  ————?

  淡岛千秋笑了。

  ……

  “砰!咔!嘭!”

  ……是隔壁审讯室审讯传来的动静吗?

  放弃思考卡尔里拉垂死挣扎的遗言的意义,十秒已到,朗姆握紧手/枪,扳动了板机。

  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意外,卡尔里拉必须死在这里。这条生命所剩下的最后时间只是扳动一下板机,用不了一秒的事了。

  他的枪口紧贴着他的心脏,他无处可逃。

  “再见了,卡尔里拉。”

  朗姆说。

  ——板机被扳动了。

  “咔嚓。”

  又有什么东西在微弱的响起。

  “砰!”

  枪声响。

  就在那火光刹那仅仅一秒的时间内,一瞬间的动作快到所有人的看不清,但下一秒随着淡岛千秋极用力的一声咳血声和机关声,禁锢着白发青年的镣铐突然“咔嚓”松开,被吊着的人顺着重力向下坠去!

  那本该抵在淡岛千秋胸膛上的枪口因此上滑一段,子弹应声发射,偌大的弹洞开在了淡岛千秋的锁骨上方,鲜血流淌!

  ——朗姆的枪歪了!

  淡岛千秋大口喘息着,整个人无力而又重重的滑落在地上。

  朗姆的瞳孔皱缩,还未来得及思考为什么原本他亲自上的手铐为什么会松动,隔壁审讯室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紧接着这间审讯室哪里也传来了一阵微小的爆/炸声和一阵烧焦的糊味。

  朗姆猛地转过头,那位于审讯室天花板一角的监控摄像头居然自己无端炸开,电线外露,显然已经发生了故障。

  “谁?!”

  是敌袭?!

  声音的流速似乎在这狭窄的室内变得很快,丰富的经验给予了朗姆直觉。抬手拎起淡岛千秋的衣领,朗姆动作飞快的在蹲下原地翻滚,然后身躯伏下!

  “嘭!!!”

  一阵大爆/炸!

  审讯室的墙壁猛地炸出一个巨大的豁洞,水泥与砖石炸裂,无数细小的灰尘从那被炸开的地方极速向外开始涌动!

  烟尘四起,蒙住了视野,有人影隐约踩着这堆破烂残墟出现。

  “……咳、咳,不愧是梶井特制的柠檬炸/弹,可是这烟尘也太大了!爱丽丝要被呛死了…”

  “咳咳,捂住口鼻……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组织,地下审讯室内居然有这么多的灰尘,真是邋遢啊。”

  朗姆绷紧身体,将枪口对准:“——是谁?!”

  他撑在地面的那只手不动声色地向后挪去,寻找着刚才被甩出去的淡岛千秋的下落。

  “咳、咳……你问我们是谁?咳、咳咳咳……哎呀,本来还想帅气的说点登场白,咳……”

  那个小一点的身影踉跄着,扶着墙咳个不停,另一个大一点的身影却弯着腰整顿着走近了。

  一步步,那人的面庞逐渐清晰在尘雾之中,那张脸虽然朗姆从未亲自见过,但却无数次从资料上看到过——金发,蓝眼,白人面庞……

  ——「纯白」的美国代理人,怀特集团的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

  朗姆手指挪动,抓住了一旁那人的白发:“纯白的菲茨杰拉德?别告诉我,你是迷路到这里了。”

  柠檬炸/弹的余波威力实在是太大,弗朗西斯勉强站起了身,平复了下呼吸,在看清室内的瞬间,犀利的目光便来回扫视然后锁定在了那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白发身影。

  难以言喻的怒意涌上心头,高大的金发男子理了理袖口,勉强控制住表情,但额角狰狞凸起的青筋却无言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

  弗朗西斯深呼吸,微笑道:“这位不知代号的组织成员,晚上好……我听说这里有不要的黑客在处理,正巧纯白最近正缺黑客,于是特地废了些功夫找了过来。”

  弗朗西斯目光紧盯着朗姆抓着自家首领头发的那只手,照着先前说好的剧本,语气浮夸:“哎呀,这就是吗?真是好运!”

  “这么好的黑客,不要可就可惜了,不如送给我们纯白如何?……”

  “包括那只脏手,

  ——也一并砍下来送了我们吧。”

  尘雾中,弗朗西斯阴沉的面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