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天空黢黑一片，黢黑的边缘镶嵌着一圈银亮的光。
世界在此时既黑暗，又光明。
那维莱特在这片光明中睁开了眼睛，看到简莱呆呆地望着自己，勾住简莱的下巴，轻啄一口，大掌抚摸着他的脸颊问：“怎么了？迷迷糊糊的，还没睡够？”
“嗯。”简莱低声应了一声，抬起手臂挡在额前，挡住两人之间的视线。
“别睡了。”那维莱特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脑袋旁边，凑近了，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遮蔽物被拿走，简莱瞪大双眼，愣怔地望着上方那张在曦光下显得格外俊美的脸庞，别过脸去，小声问：“今天能不能做些其他的事情。”
那维莱特一边搂紧他的腰，一边伸手解他的衣服，问他：“你想做什么？”
简莱脸上瞬间恢复了木然的表情：“做什么都好，只要不做这种事情就行。”
那维莱特低头亲亲他的唇瓣，明知故问：“你说的这种事情指的是哪种事情？请详细说明。”说话的同时，驾轻就熟地探到了下方。
简莱恼怒地抓住他的手腕，大力甩开，然后挣脱他的拥抱，从地上爬了起来。
可是衣服已经凌乱不堪，没注意，被绊了一跤，又一屁股跌回到地上。
那维莱特伸手去扶他。
他触电般挥手推开那只大手，跌跌撞撞地再次爬起身，转身朝外面跑去。
那维莱特站在原地没动，抬了下手指，水能罩在顷刻间被下了禁制，简莱不防备猛地撞到水墙上，趴在上面，脸被柔软的墙体压变了形。
那维莱特这才迈动脚步走过去。
简莱马上转过身，跑回到刚才的位置。
见他又跟过来，立即收拢衣服，伸手挡在身前，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停，你就站在那里，听我说。”
那维莱特应声站在了原地，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不许笑！”简莱皱眉咳嗽一声，“我非常认真，希望你也能认真一点！”
那维莱特立刻收敛笑容：“好，你说。”
简莱咽了咽喉咙，艰涩地开口：“其实我知道，失去诱捕剂的作用，你本身并不喜欢做这种事情。”
那维莱特：“你错了，从头开始，这一切都和诱捕剂无关。”
简莱：“好，就算我错。但你其实不喜欢做这种事情，应该是真的吧？只是因为你想让我跟你修炼‘太上忘情’，断情绝爱，我不愿意。所以，你就用这种办法，日日夜夜地折磨我，让我对你的邪欲之情溢满，从而对它再无感觉，甚至感到厌烦。”
那维莱特点点头：“继续。”
简莱：“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我是一个正常人，我喜欢你，对你有七情六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你修了‘太上忘情’，现在应该是无情无欲的状态才对，整天却和我沉浸在这种事中，你想让我对你的功法有多少信任度？”
那维莱特：“所以，你认为……”
简莱：“我认为你现在修的功法，有很大问题，你得再找一本更正宗的练练，就不会这样子了。”
那维莱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着他，眸光中又露出那种不明意味的笑意：“更正宗的功法，我有，现在就可以修炼。可是……”
“别可是了，有功法就好好练吧。”简莱被那不明意味的笑，笑得心里发毛，打断那维莱特，迈开步子，再次走到水墙边上，“你把水能罩的禁制给我打开，让我出去，我怕在这里打扰你。”
“……”
那维莱特见简莱逃避自己的问题，也不再搭理他的话，再次朝他走了过来。
简莱吓得赶紧往墙角一蹲，抱住自己的膝盖，埋头做鹌鹑。但他很快发现，那维莱特并不打算对他做什么。
“呵呵——”简莱眯眼假笑，“你跟过来做什么？你快去练功。”
那维莱特在他面前蹲下，视线扫过他眼底的疲惫，捏住他的下巴，轻声说道：“我修炼一部功法，最多只需要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无论你在哪，结果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很小，就算让你出去先跑半个小时，我也能在一瞬间找到你？”
“啊……”简莱瞳孔骤缩，“你不能这样，那维莱特，无论做什么事，都得有个节制！”
“人需要节制，龙不需要。”那维莱特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给简莱指了个方位，“那边的禁制已经打开了，你去吧，半小时后主动回来，或者我去找你。”
说完，不再理会简莱，盘腿坐着，开始修炼。
简莱犹豫了一会儿，站起身，朝那维莱特刚才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当一半身体穿过水墙时，墙体柔软的触感，似乎触动了他心里的某根神经。他突然顿住身子，回头呆呆望着那维莱特，一瞬间，思考了许多事情。
其实，他最近一直有在思考。
思考自己为什么突然死亡，为什么突然进入循环。
也思考那维莱特的话，思考他的动作，思考他的眼神，思考他的动机。
但他发现自己的大脑，在大多时候，都是混沌的，只能思考比较浅层的东西。
每每往深处思考，就感觉脑袋上像蒙了一层雾气，模模糊糊的，不能深入。
尤其每次在循环日里刚醒来的时候，那种情况最严重。
就像现在，他只记得自己在先前的循环日里大概经历了什么，但细节一点都想不起来。
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临近12月1日的晚上七点钟。
大脑周围那种雾蒙蒙的感觉，才会渐渐散去。
脑雾。
照说，他这么年轻的身体，即使以前病殃殃的时候，也没有出现过脑雾。
怎么可能在成为武者后，拥有了自愈能力，反而产生了严重脑雾？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思考一般。
一切的一切，都不正常。
比如脑雾。
比如对那维莱特控制不住的渴望。
自己明明已经很疲惫了，却对他的靠近没有任何抵抗力，一边厌烦着，一边却深深沉迷。
还有那长势怪异的胚胎，时大时小……
简莱转身走回来，在那维莱特面前蹲下。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那维莱特闭着眼睛问。
简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那维莱特微皱起眉头。
简莱望着面前那张俊美的脸庞，忍不住伸出手，抚平他眉间褶皱。
“别皱眉。”他说，“我原本只是想给你爱，让你快乐，让你幸福。虽然那时候，也有诱捕剂的作用，但我能够感觉到，你是真的很快乐的。那种快乐，我希望能够永久地带给你。”
“但我错了……”
简莱微微垂下眼睫，叹了口气。
“无论我做什么，你的皮肤一直是冷的，你的汗水一直是冷的，你的目光一直是冷的。那么，你的心，应该也一直是冷的吧。一颗冷冰冰的心脏，怎么可能感受到快乐呢？”
“那维莱特，我最近越来越难受，常常会想，修炼‘太上忘情’后，再做这种亲密的事，应该会感觉很恶心吧。可你忍着恶心，也要做这种事，就是为了救我。”
“你为了救我，喝下诱捕剂。为了救我，在循环日里奔波。为了救我，修炼无情道。还是为了救我，要在无情无欲的状态下与我日日纵欢。而我，明知道你都经历了什么，却不管不顾，只想让你变回那个会因为我而产生热烈的那维莱特。”
“对不起，是我太贪心了。”
简莱说到这里，咬紧牙关，“你想让我变得和你一样，肯定有你的道理。”
“既然这样……好，不就是太上忘情，不就是修炼无情道，我跟你练了！”
简莱的声音十分决绝。
终于，那维莱特睁开了眼睛。
淡色的长眸映照出简莱充满爱意的目光，以及爱意即将毁灭后的绝望。
“你确定？”
他薄薄的唇轻启，疑问的语气，显然并不完全相信简莱的话。
“修炼无情道，最忌讳的，就是贪、嗔、痴、恨、恶、欲。”
“六欲皆是心魔，无情道会帮你斩除心魔，还你六根清净。”
“但同时也会斩除掉你的情感，你原本的情感如此充沛，一旦被斩除，很可能因此失去目标、失去信念、失去立场，觉得人生了无生趣，进而自己将自己毁灭。”
“所以，你确定要抛弃所有情感，跟我一起修炼吗？”
那维莱特又问了一遍，语速很慢，声音低醇，带着蛊惑人心的效果，仿佛能让世界为之陷落。
简莱只觉内心一片宁静，点了点头，目光变得坚毅：“我确定。”
那维莱特望了他几秒，忽然垂眼，语调淡淡地说：“好，那就开始吧。”
两人相对而坐。
简莱闭上眼睛，双手放在膝盖上。
那维莱特并拢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伸出点在简莱的眉心处，淡淡地蓝光从他指尖流出，渗透进简莱的皮肤。
霎时间，简莱感到一股清凉的柔和之力，钻进了他的额头，在他大脑中流转了一遍后，又通过脊背，向下流转了全身。
那种浑身被碾压、精神被过度消耗的沉重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浑身通透的轻盈感。
同一时刻，“太上忘情”功法像打印机对着他打印那般，映刻进他的大脑。
功法传输完毕，那维莱特淡淡地收回手。
简莱消化着脑海中涌出的新知识，良久后，才睁开眼睛。
他带着三分无奈，三分惊奇，更多的则是自揭底牌后，本以为大输特输，却陡然被对手强塞一副好牌，又沮丧又喜悦的复杂心情，苦笑一声，看向那维莱特。
“啧这……无情道……也有双修功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