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我是你的玩具吗?>第四十四章 爱是放手

  谢牧川沉默着挪开脸,想要避开这个话题。

  袁星尧竟不依不饶,又接着道:“你没发现他变了很多吗?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张扬又自信,天不怕地不怕的,可现在才过了多久,他整个人都变得灰暗阴郁了,畏怯、沉默……”

  他观察着谢牧川的表情,尽管男人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他仍是继续道:“你不可能留他一辈子,他也不可能一辈子当你的玩物。为什么不能让他按自己的心意活着呢,他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能自由地去选择他爱的人……”

  他话还没说完,谢牧川就失手将桌上的茶杯打翻在地,“哐当”一声响,瓷片碎裂开来,像崩坏后无法再聚合的人生。

  谢牧川想反驳,因为他早已没将陆悠当作自己的玩物,哪怕曾经有过戏弄的心思,现在也不是了。

  他也想象不出陆悠爱上别人的样子,光是升起一点念头,都已经嫉妒得快发了疯。

  他们在一起快八年,陆悠信任他,依赖他,而他哪怕是将陆悠当作小孩子看待时,也早已对他的喜好烂熟于心。更不用说,他们迈过那条禁忌之线,变成情人的这段时间。

  他已经失去过陆悠一次,怎么可以放任他离开第二次?

  袁星尧弯下腰来,将那些碎瓷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免得护工或医生们不小心踩中受伤。

  他知道谢牧川在抗拒,在反对,哪怕这个碗并非他故意砸落,他的失手也暴露了他心里的惶恐。

  按道理,袁星尧受了谢牧川的恩惠,他不该说这些话。可他也实在不想看对方一错再错。

  “谢叔叔,放手吧。你对他只是占有欲而已,根本不是爱情。”

  不,你说的不对。你怎么会明白。谢牧川涨得满脸通红,可他越是急躁,越是吐不出一个字。

  袁星尧:“我听说您以前有过很多情人。陆悠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可他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让他把最重要的青春耗费在一场没有结果的关系里呢?”

  他继续诘问:“如果你说爱他,那你对我母亲的感情,又算什么呢?”

  许是连续的剖析切入了谢牧川的灵魂,许是气血上涌让他没法再维持冷静,当袁星尧最后一个字落下时,谢牧川终于无法克制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的身体无力地瘫倒下去,煞白的天花板倒映在他眼里,像一场没有结果的未来。

  袁星尧也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去按墙上的呼救铃,随着医生和护士的涌入,病房里又开始兵荒马乱起来。

  胸口的疼痛,头上的眩晕,一时间好像都已经悄然远去。

  他知道,那不仅仅是只占有欲。

  如果只是占有,那为什么冬雪降临时,他会第一时间为陆悠系上围脖,去暖他的手心?为什么他会赌上所有,不顾自己和谢家的未来,也要逼着沈彦廷将他放回?为什么他宁愿忍受分离的苦楚,也要遵从陆悠的意愿,哪怕一次次在楼下看着灯火燃起又熄灭?

  不是占有,也不止是喜欢,而是……

  那个字堵在他喉咙口,呼之欲出。

  不知是梦还是醒着,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座发生争执的桥上。

  陆悠面对着他,手上鲜血淋漓,一边哭着,一边后退。

  他在责怪自己为什么要折辱他,又为什么要抛下他,为什么给了他衣食无忧的生活,又骤然把他的一切都夺走。

  自己还没来得及回答,陆悠就朝着车流冲去。一辆大卡车猛地撞过来,将他卷到了车轮底下。

  沸腾的血直冲天灵盖,谢牧川看见自己疯了一样地跑过去,想把陆悠救出来。他张嘴去喊,却吐不出一个字;挥舞双手,也没有任何人停下来救援。

  他看着他的少年血流成河,看着他的瞳孔一点点失去光彩,手也垂落下去,在他面前停止了呼吸。

  谢牧川恨不得掀翻了这辆车子,再一起撕碎了自己。

  他的悠悠已经够苦了,他没有亲戚朋友,也没有父母关爱,即使是自己,也一次次地让他失望。

  他原本以为,他们之间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再不济,就耗上一辈子。他总能让陆悠明白他的真心,总能疗愈那人受过的所有伤害。

  可为什么连上天都不给他这个机会,要让他亲眼看着陆悠死在他面前。

  这个梦太过真实,等他惊醒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医生在旁边抹了一把冷汗,庆幸地说:“谢天谢地,总算醒了。”

  谢牧川却没有半点快意,他沉默地看着这凄凉惨淡的人生,魂魄却依然在那个梦里备受煎熬。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强求。不是因为不够在乎,而是因为……他希望少年好好的活着,而不是像梦中一样,在他面前枯萎、消散。

  尽管无法言语,他仍是用手机给马助理下达了指令。

  很简单的四个字,却是他撕裂了自己的心后用鲜血写就的,说的是:让他走吧。

  为了自己见不得光的感情,他已经强迫了少年太多次。这一回,就让陆悠自己选吧。

  一时间,所有跟在陆悠背后的潜藏者们,都重新汇入了人群,像水入大海一样消失了踪迹。

  在谢牧川收手的那一刻,少年才真正自由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谢牧川在医院里等着骨头愈合,等能下床了,就在医护的帮助下做复健。

  头部在车祸中除了脑震荡外,还受了一些不轻不重的损伤。医生说要持续观察,如果运气好可以康复,但也不是没有发展成囊肿或肿瘤的可能性。

  谢牧川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东西,他好像变成了一个脾气很古怪的人。

  当他不能动弹的时候,助理和秘书会根据他的指示去安排工作。等他肺部好得差不多了,动弹也无虞了,积攒的工作量就堆了过来。

  他可以从早工作到晚,就像根本不知道疲倦一样。往往是医生或护士过来催着他停下,或是下属们从他手里强行拿走文件。

  每到这时,他都会跟个小孩子一样生闷气,冷着脸不理人。可每每到了晚上,走廊里都熄了灯的时候,他又像个游魂一样,从走廊的这头,走到那头,反反复复。

  他不是非得工作,也不是非要吓人,他只是怕闲下来。闲下来就会忍不住想,想太多就会夜不成眠。

  就连袁星尧来看望,也得不到他的好脸色。他觉得没有人能理解自己,他也拒绝去诉说。

  大家都知道他的心结是什么,可选择放手的是他,现在也不会有人没事找事地去提起。

  没人交流,那些话,那些感情,便只能在心底生根发芽,无人观赏,再一点点腐烂。

  思念像野草一样疯长,充斥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从前他嫌小陆悠烦,把他扔在学校里不顾也不管。现在细细数来,才发现就算加上所有的假期,他们一年的相聚也不过三四个月,更不用说自己常常忙于工作,这日子还要大打折扣。

  会忍不住想起陆悠张扬又肆意的笑声,想起他闹脾气时气鼓鼓的模样,想起他偶尔的安静与听话。

  也许止步于那个时候也是好的。他们可以时时相见,陆悠也不会与他疏远,他可以看着那人慢慢长大。

  但人心是不会满足的,他已越过雷池,尝了禁果,哪怕是剔骨削籍、打落凡尘,将孟婆汤饮下千百遍,他也忘不掉那些过往。

  他记得少年刚睡下时微微颤动的睫毛,记得将他背起时轻若鸿毛的重量,记得每一次刻骨的拥抱,记得并肩而行时交握的手指。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那么长,又那么短暂,当他回头去看时,看到最多的,竟然是陆悠的眼泪。

  少年不是一夕间就决定要离开的,伤害每增加一分,他就会往后面退一步。等到退无可退,就只能离开。

  可笑他竟然还想挽回。

  给陆悠的那套房子,其实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在无数个无人所知的夜晚,他会将车子开到楼下,望着八楼亮着灯的主卧,想象着它的主人在做什么。

  阿姨们会告诉他,今晚陆少爷只吃了半碗饭,净挑着肉里的辣椒吃。他便知道是菜色不合他的口味,特地在第二天一早买了些新的来,电梯上到七楼,再打电话让阿姨来提。

  新上季的水果,他会一个一个去试吃、挑选,先合成拼盘送过去,哪一样陆悠吃得多,下次就直接订上几箱子。哪一样不喜欢,就舍弃不再买。

  有时候,还会拿公司里的小厨房试试手,做几样家常小菜,拿一次性盒子装好送过去,让阿姨装作是在饭馆里订的。他其实会做很多菜,以前留学时也常常自己下厨,可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有展示过,想必陆悠也吃不出来。

  他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想对陆悠好,幻想着时时添置家用的自己,和陆悠是共居一室的人。

  他在背后默默做着这一切,却丝毫不敢对陆悠明言。因为他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