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淮面朝里面,没了声响。
池颂老老实实收拾完垃圾,回自家写作业,安安静静,只有窗外蝉鸣闹腾得厉害。
鹿淮没睡着,眼睛盯着沙发面料出神。
这沙发是去年在二手市场淘的,接近一千块,拿回来尺寸放在屋子里刚刚好,而且很舒服,这件事儿高兴鹿淮好久,觉得捡着宝了。
真没想到,以前没为钱愁过的小少爷,现在能为淘到个二手沙发唱曲。
蝉鸣聒噪,思绪也乱。
刚刚池颂找花瓶那会儿,鹿淮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个人。
呆在记忆里很久的一个名字,都压箱底,积灰了都。季青临。
这三个字简直有毒,每次一想到,心就一抽一抽的疼,情绪调节一向快的鹿淮,要花好久才能消化出来。季青临啊!
鹿淮瞪得眼酸,眨了眨眼缓解缓解,正了身子看着房顶出神。
是不是自己都觉得当年的自己不是个东西。
所以现在不能轻易提这个名字?
鹿淮来沿城快四年了吧。
来的那天鹿淮身上只有两千来块,浑身淋得狼狈,脚下的鞋都踩飞一只,耷拉着肩膀,像是从水里爬出来的厉鬼。
鹿淮身上外伤又多,淋湿的衣服贴着,身上没有身份证明,去不了酒店,只能找小民宿。
深更半夜,受伤发烧的omega,又来历不明,那个店家敢收?
最后一家店,鹿淮掏出所有的钱,求了一晚。
店家咬咬牙收了,看omega可怜,还给了些消炎药消毒液。
omega烧了整整一晚,第二天还是像地狱里出来的鬼一样,但好歹是醒了,店家没多收钱,把鹿淮的钱退给他,让他赶紧出去,另找住处。
为了活下去,鹿淮用剩下的钱租了个小房间,也就是现在住的这个巷子,偏僻阴暗,但房租便宜,一个月八百。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开始那几天,鹿淮躺在床上,发烧得厉害,自己给自己端口水的力气都没有,都以为会死在这里,心里还暗暗给房东道歉。
没想到,鹿淮命硬,活了下来。
烧了两天,清醒了。
为了在这里能活下去,鹿淮买了些碳素铅笔和纸,在人多的地方给人画肖像,最开始画架都没有个,站着抱个画板就给人画。生意不错。
后来才换的画架。
画了那么两月,鹿淮难得给自己买了衣服,第一次用自己赚的钱买了菜和肉,还有海鲜,准备奖励自己一顿。但…
没下过厨的鹿小少爷最后还是浪费了食材。
那天鹿淮哭了,哭得很厉害,来这边这几个月,饿得两天没吃东西,没崩溃。
躺在床上迷糊了两天没崩溃。
第一次厕所水管炸了,喷一地的脏污没崩溃。
就为几只虾,半斤不到的肉,还有点儿绿芹菜,鹿淮抱着锅哭得撕心裂肺。
这个时候门被敲响了。
鹿淮正伤心呢,没搭理。
门拍得很轻,但是很固执。
鹿淮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只能放下锅起身给开门。
是个不到胸口的豆丁。
瘦瘦小小的,头发是营养不良的黄。
鹿淮沉沉看他,小豆丁也仰着脑袋看他。
鹿淮脸上留了块红印,是在来这个城市之前留下的,本来是个小伤口,但处理不当所以留了块印。
小豆丁眨巴眨眼,朝人伸手,是块硬糖。
大红色包装的水果味硬糖。
“不哭,吃甜的就不哭。”八岁的池颂对22岁的鹿淮伸手,递了颗糖。
鹿淮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才接过糖。
“谢谢。”一句哽咽的道谢,鹿淮抱着小豆丁继续泪崩。
池颂也不是本地人,父母是来这边打工的,就在离这里不到15公里的工地上搬砖,男的是砌砖,女的就是刷钢丝。工资还挺高。
池颂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但过得并不好。
这么近邻居,鹿淮经常听见对面的打骂声,玻璃或者碗筷碎地的声音。
小孩儿也可怜,瘦的跟个竹干,比同龄人矮一个头,有时候本来是上学时间,也能看见屁大的小孩儿蹲在井边洗衣服。
鹿淮没有那么多闲心去担心别人的人,无论对面多大的争吵,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直到这件事开始。
鹿淮负责买菜,小豆丁负责做,偶尔还会给人带点儿小零食,后来鹿淮去了家甜糕坊上班,甜品更是不断。
父母吵架池颂也会跑鹿淮这边,和人贴着,要么看动画片,要么写作业。
“会怕么?”鹿淮有次问过他。
池颂太不像个小孩儿,成熟得让人心疼。
池颂摇摇头“不怕,终有一天,我会离开他们的。”
鹿淮弯了弯唇,表扬似的摸了摸人头。
池颂的原身家庭始终是别人的私事,鹿淮没多问,只是多照顾了小孩儿。
举目无亲的城市,多了个陪伴。
“你下午去甜糕坊么?”
写完作业的池颂又跑了过来,贴在沙发背上看鹿淮。
手指戳鹿淮的脸,鹿淮皮肤好,一戳一个印。
鹿淮困得厉害,嗯哼两声,把脸往外偏了偏。
池颂抬眼看了看时钟。2:25。
“两点半了,你上班要迟到了。”!!
鹿淮蹭得坐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呢,嘴先念叨了“几点了?几点了?”
“我鞋子呢?”
“我上班的围裙呢?”
鹿淮摸摸索索,忙得毫无章法。
这是池颂每天都能看到的情景,时不时还在后面提醒一句什么要拿,现在几点了。
鹿淮在甜糕坊的工作轻松,每天3点——9点,全月无休,工资2800+绩效,全勤高得离谱,占800,另外请次假得扣一百。
还挺那么回事的。
以前拼的那段时间,鹿淮早上9点背着画家到海边给人画画,下午3点上班,后来不行了,早上怎么都起不来了。
“走了。”鹿淮弯着腰套鞋子“你要吃什么?”
池颂摇了摇头“我没有。”
顿了一瞬“你记得缴房租。”
“放屁,那个破段成,我昨天就缴了,眼睛跟瞎了似的,钱都看不到。”骂骂咧咧的声音,鹿淮出门去了。敞着门呢还。
池颂叹了口气,忘了告诉人,让他买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