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匀寺的那个夜里,莲旦为讨好鬼影,曾主动索吻。

  可当时他又惊又怕,对方也不曾回应他,算不得一个真正的吻。

  这会儿,莲旦才第一次明了和人亲嘴的滋味儿。

  身体被年轻的男人紧紧钳制着,明明对方也没有多魁梧,可力气却那样大,让他连一动都不能动,后脖颈被托住,脸也只能老老实实仰着。

  嘴唇被亲得有些疼,连舌尖也麻麻酥酥的泛着疼。

  可是……莲旦眼眶还是水汪汪的,现下里面不再是眼泪了,而是难以抑制地蒙了一层情动的水雾。

  陈霜宁给人的感觉总是冷淡的,有些令人恐惧的,偶然碰触到他的肌肤,也是微凉的。

  直到此时此刻,莲旦才知晓,这个男人的呼吸也是温热的,他的吻……则是炙热到快要将他融化。

  莲旦闭上了眼睛,乖顺地抬手揽住了年轻男人的脖颈,嗓子里忍不住发出小猫一样的哼哼声。

  这之后,吻着他的男人将他抱得更紧了,吻也更深了。

  就在这时,一只小手啪地巴在了莲旦的颈子上,小孩子“啊啊”的嗓音在旁边响起。

  莲旦一惊,抱着他的男人动作一顿,倏地向后退去,离开了他的唇。

  小旦不高兴没人陪他玩,爬过来要爹爹抱抱。

  莲旦慌忙用衣袖抹了把自己的嘴唇,然后把爬到他腿上的小旦抱在了怀里。

  小旦“啊啊”地抗议着,小脸蛋往爹爹颈窝里钻,莲旦“哦哦”地哄着他,目光下意识寻找刚才和他无比亲昵的男人,却正好与陈霜宁目光相撞。

  陈霜宁坐在床沿,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刚才被蹭乱的衣领。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盯着这瘦弱的哥儿,确切地说,是看着哥儿的嘴唇。

  那一小团胭红,被折腾得湿润着,泛着不正常的殷红,是有些肿了。

  莲旦被年轻男人像要吃人的目光盯着,脸红得快要滴血,可他还是迎着那样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嘴角弯起,露出个怯生生的害羞的笑容来。

  年轻的男人双眼眯了眯。

  趴在莲旦颈窝里的小旦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紧接着又是一个。

  莲旦忙收不舍地收回目光,将小旦放到自己腿上,床沿的男人起身,去桌边倒了半小碗温水,莲旦喂小旦喝了点水,又拍了拍嗝,这才把他放床上,哄着胖宝宝睡觉了。

  他身后,屋子里的油灯熄了,脚步声逐渐从床边远去。

  莲旦一手轻拍小旦的背,回头看去,压低声音喊了一声,“霜宁……。”

  陈霜宁脚步停住,转身过来。

  莲旦咬了咬嘴唇,问:“你要去哪?”

  陈霜宁缓步来到床前,低头看着他,说:“我去给炉灶压些煤泥。”

  莲旦这才想起来,外屋炉子还烧着,这么放着一会儿就该灭了。

  他点点头,“哦”了一声。

  在陈霜宁转身要离开时,莲旦还是不放心地抬头道:“我……我等你。”

  黑暗里,莲旦看不见陈霜宁的神情,只能看见对方脚步停留在那里好一阵,然后缓缓开口道:“好。”

  小旦睡熟了,莲旦把小被子给他盖好。

  他躺下以后,听着外屋的动静,想起了什么,赶紧又起身,从被垛里拿出一个枕头来,放到自己枕头外侧。

  这床本来挺大的,但小旦睡觉不老实,得给他留一大块地方,剩下的地儿倒也够睡两个人,但枕头就得挨着枕头,一点空隙没有了。

  莲旦把枕头摆好,红着脸躺到自己的位置上,匀了半张被子过去另一边,这才算完事。

  他才忙活完,屋外的响动也停了,有洗手的水声传来。

  不大会儿,屋门被推开,高大修长的身影从外面一边擦手一边走了进来。

  擦完手的布巾被搭在了椅背上,脚步声来到了床边。

  窸窸窣窣地,在黑暗中,莲旦看见陈霜宁脱去了外面那层袄子,爬上了床。

  床板微微震动,莲旦又往里稍微挪了挪,余光看到另半边被子被掀开了,年轻的男人头枕着枕头,平躺到了自己身边。

  莲旦微微有点紧张,他直觉身旁人能听到自己不够平稳的呼吸声,不由得连喘气都快要憋住了。

  陈霜宁盖好了被子,双手交叉放在自己腹部,看样子要睡了。

  莲旦翻了个身向着床内侧,来掩饰自己的呼吸声。

  可他觉得这样好像是在避开身旁的人,怕陈霜宁误会,便又假装躺的不舒服,又翻了个身,朝向了男人这侧。

  就在他刚转过来的同时,眼前人影已经压了过来。

  嗓子里惊讶的叫声还没出来,莲旦的唇又被吻住,他轻轻哼了一声,身体软了下来。

  这个吻比熄灯前的还要炙热,莲旦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张开了嘴唇呼吸,却被更深的侵入了。

  微凉的手探进松垮的衣襟,莲旦迷蒙地捉住那只手,哑着嗓子低声说:“小……小旦还在……。”

  “我知道。”陈霜宁说完这话,手却还是没收回去,但也没更进一步,就只在那一小块上摩挲。

  直到莲旦身体软得像一滩水似的,呼吸彻底乱了,才收手。

  黑暗中,陈霜宁用手臂撑起身体,近在咫尺地看着躺着的哥儿。

  兴许是怕对方为刚才的拒绝不高兴,莲旦抬起头来,讨好地在年轻男人的唇上又亲了亲。

  陈霜宁抬手抚上他脸颊,在他柔软的脸上摩挲。

  两个人呼吸交融间,陈霜宁的喉结动了动,用沙哑的嗓音开口道:“你……愿不愿……?”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突兀地顿住了,缓缓转头向屋门口看去。

  莲旦还在等他说完话,见他突然停住了,就不解地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门口。

  过了一会,就在莲旦想要开口询问时,一阵哐哐的巨大敲门声响起来。

  与此同时,哇的一声,床里侧睡着的小旦被惊醒,吓得哭哇哇大哭起来。

  莲旦反应过来,转头去看孩子,陈霜宁已经从他身上起来,快速下地拿起袄子穿好了。

  一时间,莲旦只觉得身上空落落的,心里也有些失落,但来不及多想,他赶紧也起来,把小旦抱在了怀里,“哦哦”地安抚着。

  门外的敲门声在继续,陈霜宁并不着急,他先是点燃了油灯,之后才几步走过去,刷一下一把将屋门拉开。

  枯瘦得如同死人一样的陈老太太随即跌入门内。

  她趴在地上,喘气的声音像拉风箱一样,但仍奋力地撑起身体,一手高高抬起,手指指着面前的陈霜宁,嗓音干涩地道:“你……你……你不……!”

  话还没说完,就嗓子被卡住似的说不出话来,她使劲喘了几口气,嗓子里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咔”的声响后,一下子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莲旦及时将小旦背转过去,没让他看到这一幕。

  但莲旦自己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

  他看着陈霜宁蹲下去,抬手在陈老太太鼻端试了试,又翻了翻老太太的眼皮。

  之后,他说:“只是昏过去了。”

  莲旦刚松一口气,想问老太太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子,就听陈霜宁再次开口道:“她应该快不行了,撑不过这几天了。”

  莲旦惊惶地睁大了眼。

  陈霜宁却没再说什么,他表现得有些过于冷静,伸出两手架住陈老太太,将她拖回了隔壁屋子。

  莲旦看着他的动作,心里莫名有些异样,但又很快被压了下去,他晃了晃头,不让自己瞎想。

  过了一会儿,小旦不哭了,又睡着了,莲旦小心翼翼把他放回床上,自己穿上外衣和鞋子,也去了隔壁屋。

  一进屋,他就看见陈霜宁正坐在陈老太太炕边,一手拿着水碗,一手拿着勺子,正一勺勺喂老太太喝水。

  陈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了,现在看着好多了,不像刚才那样吓人。她喝了几口水,就摆了摆手,表示不要了。

  陈霜宁就把碗放一边,扶着她躺下了。

  见到这一幕,莲旦心里刚才那点本来就没发酵起来的异样,此时彻底消散了。

  他放轻脚步走了过去,陈霜宁应该是听到他的动静,回头看了过来,冲他摇了摇头。

  看着老太太又睡着了,两人出了里屋。

  在外屋,莲旦站在陈霜宁身旁,担忧地抱着自己的双臂,目光惊惶不定,依赖地看着他。

  陈霜宁轻轻握了握他手腕,说:“明天我去趟镇上,把该买的都买了,再通知一下张家的人,该安排得都得准备了。”

  莲旦点了点头,心里头有些酸楚,还有些说不上的滋味。

  陈老太太性子暴躁,动辄打人,但莲旦并不怪她。

  他信命,这是命运早就注定了的。

  他从小也习惯了动不动挨骂挨打的日子,从不知怎么反抗,也不知道可以反抗。长久以来的忍耐,让他遇到这种事,便只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一定是他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才惹得父亲发怒,惹得婆婆不高兴。

  婆婆给了他父亲五两银子,自己才嫁进陈家门。可他不会说好听的话,也不像别人家的媳妇那么会做活,会来事儿,有眼力见。

  在他看来,陈老太太不是个和蔼的长辈,可没她的话,自己也活不了。而且他是自己夫君的娘亲,是小旦的奶奶,再怎么过分,他也不会真的怨恨对方。

  安顿好老太太,两人回了自己屋。

  这个晚上本来暧昧的情潮涌动,都被这个意外打断了。

  莲旦躺到床上,陈霜宁站在床边,扯过被子帮他盖上。

  “好好休息。”陈霜宁低低地说道。

  莲旦问:“你不睡吗?”

  陈霜宁摇头:“离天亮不远了,我过会儿就出门,你睡个好觉,万事等我回来再说。”

  莲旦说:“那你路上一定小心。”

  陈霜宁“嗯”了一声,说:“睡吧”,莲旦便听话地闭上了眼。

  陈霜宁吹熄了油灯,便又去了窗边打坐。

  莲旦躺在床上一时间根本无法平静下来,他在内心盼望着婆婆能多活些日子,又担心她要再受些疾病的折磨和苦楚。

  还想着天亮以后,老太太后事的准备,计算着家里的余钱。

  就这么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一阵,过了好一阵,莲旦才好不容易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