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宋珩之冷眼望着那剑气划过之处,地面上竟是留下了一道一尺深厚的划痕。
那一剑是冲着要命来的。
赵宥皱着眉转身。
尘土弥漫散开去后,显露出那红色剑气的尽头,有一袭随风纷飞的红裙。
那道被红衣包裹的身躯纤细又张扬。
也令人分外眼熟。
“晚姑娘。”
赵宥轻轻念出对方的姓名,一字一顿的声音里尽然是一片寒意。
“又见面了。”红衣女子盈盈一笑,只是手中长剑上闪烁的寒光绝非面上笑意那般甜美。
“慕容嗣居然在祠堂放过了你们。”晚姑娘笑了一声,语气也不恼,“果然啊,男人就是靠不住。”
她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百花游时你与我们说那祠堂的秘密,是为了要引我们再回祠堂?”赵宥一瞬间反应过来她的话中之意,皱眉道。
“那祠堂里的是慕容嗣的秘密,不是我的。”晚姑娘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你们查不查得出来,都与我无关 。”
“只是他没有按约定做事。”晚姑娘冷冷地动了一下她的长剑,“所以害得我要在这月黑风高夜来替他收尾。”
“你不是凤凰城的人?”听到这话,赵宥这才明白了一直以来的怪异感究竟来自何处。
“你是昭王的人?”
晚姑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显然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她手腕微动,长剑一勾,便是一道红光弥漫的剑气劈头盖脸地落下。
宋珩之迅速一步跃出,袖中的匕首闪现而出。
两道力量结结实实地相会,在半空中激烈碰撞僵持不下几瞬后,各自落回了主人手中。
宋珩之面色微寒,握着匕首的手收回袖中,不动声色地隐去被大力震动后的颤抖。
晚姑娘面无表情地收回长剑,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半遮的面庞在不笑时有一种诡异的绝色。
“不错的匕首。”她轻哼一声,“不过比之我的剑,你又当如何?”
红光再度从那长剑上闪过,霸道的数十道剑气瞬间出现在宋珩之身前。
“不怎么样。”
宋珩之冷淡回应道,袖中剑意暴涨,直直横扫而去。
晚姑娘再一剑挥出,又是数十道剑气呼啸而来。宋珩之感觉到剑意不足,蹙眉抬手欲再上匕首,却见晚姑娘一个转身,那长剑忽而像蛇一样冲着一侧的赵宥打去。
宋珩之眉头紧蹙,眸中流露出迫切的担忧。
赵宥则面凉如水,面对这样突袭一般的杀招,那张极其俊美华贵的面容上竟也看不见半分惧色,他踏步一动,手中的折扇借着巧劲在那软如蛇的长剑上一借力,竟是一个闪身躲了开来。
晚姑娘微微眯起眼睛,唇角流露出几分笑意,道:“有趣。不愧是传闻中惊才绝艳的琅琊王,看来你也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废。与我试试?”
“那便试试。”
赵宥冷笑一声,手中折扇一摇,眼中凝集起寒光。
宋珩之有些诧异地望向赵宥手中捏紧的折扇,在细细探查一下后,眉心却蹙得更紧。
赵宥身上完全没有真气波动。
他所表现出的实力与他话语中的自信并不匹配。
宋珩之紧紧盯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形势。
晚姑娘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提剑启势,就欲冲着赵宥直奔而去。
赵宥面上的寒意愈发深不见底。
宋珩之一道飞刃破空而来,直直切断了那红光笼罩的剑气。
晚姑娘似乎也没想到宋珩之能一剑斩断她的剑气。
她甩了甩手中的长剑,语气中有些惊诧:“满庭芳么?满庭芳什么时候出了你这么一号年轻人物?呵,那怎么还如此低调呢?以你的年纪,能到此境界,了不得。”
宋珩之并未理会她的称赞,只是面色冷淡地站在了赵宥身前,不动声色地将赵宥护在身后。
“多好的少年人啊。”晚姑娘面无表情道,“怎么这么想不开非要来插上一脚。”
只是这嘴上在惋惜着,手上的动作却完全不见放水。
晚姑娘手上红光一闪,便是滔天的剑意从她的身后排山倒海而来。
赵宥、宋珩之都在瞬间皱紧了眉。
那种压迫感,真是冲着他们的命来的。
宋珩之冰冷着面容缓缓深吸一口气,抬手折了附近树上的两杆树枝,握在了手中。
他艰难地闭了闭眼。
再不拼一拼,真的就要殒命于此了。
他在回想。
在满庭芳最高的楼顶,那位白衣的剑仙,曾大方地抛给了他两柄剑,而灰衣的剑痴则抱臂坐在一旁,冷冷淡淡地看着。
那时,他左手求凰剑,右手太阿剑,一剑是天下第四,一剑是天下第二。
他曾左手挥出一剑“凤求凰”,那是剑仙之剑;也曾右手斩下一道“地久天长”,那是剑痴之剑。
那是他最风光的时刻,却也转瞬即逝,因为他根本承受不住那样的强剑,仅仅风光了一瞬,他便体力透支昏倒在了那高楼之上,整整昏迷了五日。
那之后再无人向他提及过习剑二字。
只是那样澎湃、炙热的的剑意与剑心似乎一直都埋藏在他的心底,从未散去。
宋珩之缓缓睁眼。
入目只有手上两枝才折下的断枝。
但,也足够了。
宋珩之目光猛地一闪。
两段残枝之尖忽而真气缭绕,呼啸而过的长风吹动起他翩跹的衣摆。
浩浩荡荡的剑气如排山倒海一般从宋珩之身后侵袭而来。
与燕九和阮秋水的剑都不同,这一剑,没有求凰的霸道,也没有太阿的磅礴,有的只是纯粹的杀意。
婉姑娘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她再一剑挥下,更强大的剑势袭去,竟引得漫山遍野的山风嘶鸣长啸。
这一剑,她毫无保留。
赵宥忽然皱起眉,面色愈发深重。
她是……地一?
而宋珩之也在此时感觉到体内一阵异样的波动。
与他曾经的每一次握剑不同,这一次,似乎更加自在灵动。
他再细细感受了一下,发现其实并不是。
他才堪堪入了玄遥境没多久,断然不可能如此之快地进阶地一,他是剑修而非道修,进阶并不会那么快。
但是这临危一刻从体内忽如其来爆发的力量,却隐隐在暴涨中,几乎有要达到天逍之意。
两处浩荡的剑意相撞,在那一瞬间,连天地时空都被破开了一道裂痕。
赵宥艰难地摇开扇子挡住那震碎的真气,倒退几步后勉强立住。
而那交战正中心的两人皆是倒退飞了出去,宋珩之勉强后退了十步才站住了脚跟,却缓缓吐出一口鲜血,面色惨白。
而那一身红衣的晚姑娘,退了五步,面色十分难看与凝重。
晚姑娘将剑挽回了身后,压下眸中的惊骇观察着宋珩之的状态。她很清楚宋珩之只是才入了玄遥境,而自己虽在此时此地实力并不能完全显露,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地一,不至于会在宋珩之那两枝堪称可笑的树枝下落得如此狼狈。
可是,他刚刚那两剑之势,不仅是地一的问题,其中流露出的有威势,分明还要更进一步。
晚姑娘沉吟许久,面色愈发沉重。
一剑落下,高下已现。
玄遥与地一,如云泥之别。
晚姑娘手上银光一闪,寒光熠熠长剑已经握在了手中。
她要斩草除根。
宋珩之已精疲力尽,方才那一剑几乎透支了他所有的气力,晚姑娘那一剑虽也没有留下余力,但却也不至于透支她的力量。
高下已别。
宋珩之已无力再战,他面色惨白,有些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
一直未参战的赵宥手中握着折扇的力度缓缓收紧,深吸一口气,欲在心口点那一道穴位。
晚姑娘缓缓提起剑——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有一声剑啸,从夜空中传来。
三人同时猛地回头。
只见一道火红鎏金的剑意从天而降,像一只高傲绝艳的凤凰,划破了万里长空涅槃而来。
晚姑娘急忙收起剑回撤五步,面色变得无比凝重。
那一剑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宋珩之身前,剑气散尽之后,露出那剑的原形。
剑身通体火红交织鎏金,盘旋雕琢着凤羽,剑首处是两只交颈而舞的凤凰,展翅浴火,似涅槃而生。
晚姑娘看清那剑后瞳孔猛地紧缩,满目不可置信。
“动我家孩子,经我同意了么。”
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随着一袭白衣从远处而来。
他稳稳地落在了宋珩之身前,一只清瘦的手搭上插在地上的剑柄,随手给拔了出来。
宋珩之在见到那凤凰火焰般的剑气时便松了口气:“阮……”
白衣人带着遮住面容的白色斗笠,他似乎回头看了宋珩之一眼,警告道:“待会再收拾你。”
宋珩之立马闭嘴,眼观鼻鼻观心,只管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晚姑娘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
“就是你欺负我家小孩?”白衣人淡漠道。
他握着手中的剑轻轻转了个向,只这么一下的动作,晚姑娘就感觉道一阵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剑意。
“我……”晚姑娘艰难地咬了咬牙,望向白衣人的目光里流露出几分深深的忌惮。
赵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中捏着折扇的力道缓缓松下。
换做平时,他可能不会认出这位裹得分外严实的白衣人。
可是当白衣配上凤羽剑时,连三岁孩童都能叫出他的名字。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那是天下第四名剑,求凰。
秋水扬波,春云敛映。
那是剑仙,阮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