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已给他请了大夫。”

  说罢,唐惊弦大手一挥,将桌上一沓掺着画像的纸张扫落到程如一眼前,所思所想不言而喻。

  听得此言程如一这才松了口气,紧绷担忧的心绪也稍稍放松下来,他俯身拾起那张画像,心说这画的还挺是回事儿的,蛮英俊的。

  “瓜娃子!”一旁的和堂主拍桌喝道:“说,为何假冒三少主的儿子!三少主的玉令到底咋个会跑到你手里去嘚!”

  “唉……”程如一微微叹了口气道:“嗯,我的确不是唐清歌唐前辈的儿子。”

  唐惊弦目光淡淡看不出喜怒,和堂主立即道:“少说废话,这个我们当然晓得!程如一你个朝廷钦犯!竟敢冒充我们三少主的儿子,凭你也配,你看看你这副德行,丐帮的都比你体面……”

  唐惊弦又用力皱了皱眉头,抬手十分无奈的揉着额角。

  和堂主还想骂,但看唐惊弦脸色不好也只得息声,程如一则从善如流低头打量了自己一圈。的确,自己形容狼狈,虽还能站得稳,可身上也是多处挫伤红伤,淡蓝衣裙染满大片血迹,不过还那是玉面阎罗的血占了多数。

  “程如一,本座只想知道我三弟他现今人在何处。”唐惊弦微微屈指,还未来得及摘下的护甲磕在桌案上闷声作响,昭示其不耐心绪。

  程如一却摆出一副没皮没脸的模样笑道:“我虽不是唐前辈之子,但也不是什么钦犯程如一,这画上之人是与我相似,可这世间相似之人何其之多。”

  承认自己是逃犯不要紧,但也就等同于坐实了严况以权谋私的罪状,程如一虽疲乏到极点,心里却还清楚。

  “你……!”和堂主被程如一的嘴硬气到双目圆瞪,正预备开骂,却听程如一又道:“我是谁有何重要?唐门主不必心急,既谈好了交易,你替我救人,我告知你实情,我便不会赖账。只是常言道,银货两讫……那人,好歹也要先救过来吧?”

  和堂主的神色忽然变得古怪,欲言又止转而凑到唐惊弦耳边小声嘀咕,程如一听不清他们说话,却莫名心绪难安。

  唐惊弦听罢微微摆手,眸光沉沉道:“人在全力救治,本座诚意已到,你至少该告知本座,清歌他究竟,是生……还是死。”

  程如一神色一顿,思索道:“但在告知之前,还请门主先明示在下,为何要抓我?毕竟就算真正的程如一,也不曾沾染江湖之事,所以……究竟是谁借了门主的手,来为难程如一?”

  唐惊弦不耐神色瞬时有所转变,面上有几分讶异与难以捉摸的微妙,而和堂主刚想开口,却似是看见了什么一般,直直愣住盯着程如一身后。

  程如一也觉莫名,正要转身,身后却忽来一声——

  “程状元,别来无恙啊。”

  “……?!”

  这一声传入耳中,仿佛惊雷自天灵滚落,震得程如一浑身发麻,眸底波光掀起一阵狂澜。

  “不过数月而已,就连恩师都不认得了吗?”

  那声音由远及近,过往不堪回忆连同此刻恐惧一齐涌上心头,压在心头使得人呼吸都急促几分,程如一肩膀发颤竟一时不敢回头,但觉肩上一沉,膝弯被人猛踹一脚,登时跪倒在地。

  他瞳孔紧缩低垂了头,眼下滚锦皂靴缓步而来,仍旧如往昔般无礼暴戾,毫不留情碾过自己撑在地面的手指。

  十指连心。程如一疼得额上顿生薄汗,咬紧牙关不敢出声。施虐之人却俯身弯腰,程如一下意识想躲,下颔却被一只苍劲有力的手牢牢捏住,挣扎不过他只得随之抬头,却听得那声音又道——

  “看来程状元越狱之后过得很是不错,这人……都圆润了不少哇,身为老师,老夫真是倍感欣慰……”

  程如一抬头一瞬难掩眸底厌恶愤恨,只冷笑道:“您也一样,跟程某记忆里那副恶心嘴脸……丝毫不差。”

  话音刚落,一记耳光即刻落在程如一脸上,这一巴掌扇得他头颅猛的侧偏过去,半晌都没能回神,嘴角也霎时浮现出血痕。

  “程状元这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你们,教他说话。”

  一声令下,又是几巴掌接连落下。程如一口中顿时满是铁锈味儿,他干脆不再应声,只阖眸装死,却又被揪住了头发。

  正当程如一心说自己恐怕难逃此劫时,唐惊弦却开口了。

  “且慢。”唐惊弦道:“此子虽已为大人捉来,可唐某却还有事要问他。这样,不如大人先歇下,大人多年不曾踏足巴蜀,今日既来,唐某也该稍尽地主之谊,安顿款待大人才不失礼数。”

  程如一撬开眼睑一条缝,竟意外发现言语如此恭谨周道的唐惊弦,脸色也并不算好看,甚至有几分愠怒。

  那来者没立即回话,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

  “真是的……爹跟林女侠去找大哥也不带上我一起。”

  韩凝独自待在客栈,大腹便便的躺在摇椅上,无所事事的望向房梁,身侧桌上则堆满了他啃剩的骨头。

  “啊……”韩凝打着哈欠又伸了个懒腰,喃喃自语道:“嗯……不如睡一会儿吧,等晚上他们都回来了正好一起吃晚饭……”

  说着他拧了拧身子调整出一个舒服的角度,正准备闭眼休息……忽地门外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巨响!吓的韩凝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大门也随之洞开——

  “喇个是严况!”

  韩凝定睛,只见门前站着一名靛蓝长裙的姑娘,怀中横抱着昏迷不醒的程如清,门外是被打退的护卫。

  “程妹妹……”韩凝愣了一下,见对方来势汹汹,又抱着程如清,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陪着笑脸道:“那个,我大哥他不在……你找他什么事?”

  “你是他弟?接着!”

  来者正是先前在唐门带走程如清的唐珍,闻言她便立即把程如清给扔了过去,韩凝手忙脚步伸手一迎抱住程如清,再一回头,唐珍却已不见了人影。

  ……

  “韩相爷,之前不是说好您陪我师兄一齐来么?为什么他还要自己偷偷跑来?”

  唐家堡大门外的歇脚茶棚里,林江月扛着大刀询问,坐在一旁始终神色焦急的韩绍真并未回应这问题,只正色与人道:“林姑娘,等下不论发生何事,你都要听老夫安排。”

  “这是做啥?”林江月不解懵懂道:“师兄不叫我独闯唐门就够古怪的了……你老人家倒是叫上我了,但来了也不闯门,反倒有闲心在这儿喝茶……”

  “林姑娘稍安勿躁,老夫已递了盖章手书过去,很快就有动静了。”韩绍真虽点了一壶茶,却又哪有心思喝,他瞥了一眼桌上放着的长剑,转而垂眼摩挲拇指玉环低声道:“此事并不简单,老夫只怕这回前来……”

  韩绍真话未说完,茶棚外忽来一阵躁动!林江月大喝一声“有埋伏”,立时警惕抄起大刀,而一道挑衅声线也随之悠悠传来——

  “韩绍真!真是海阔天空你不走,地府无门你闯进来啊!”

  听闻此一声,韩绍真脸色霎时难看无比!他抓起桌上长剑,压低声音对林江月道:“快走!回去带着凝儿快跑!”

  林江月不明所以,但却固执横刀挡在韩绍真身前:“我堂堂大侠丢下你一个老头子算怎么回事!再说了,你算是我师兄他爹……我不可能丢下你!”

  “林姑娘!”韩绍真还想再劝,帘外箭矢飞射而来!林江月挥刀斩断箭柄,韩绍真带来的护卫也纷纷警惕拔刀,帘外却传来一声——

  “谁准你们放箭!老夫要抓活的!”

  林江月心下一惊,打量着韩绍真并无损伤这才松了口气,转而怒骂道:“什么东西……还搞偷袭!堂堂唐门,江湖名门,竟然如此不讲武德!老娘跟你们拼了!”

  说着她挥起大刀就要冲上去,却觉衣袖一紧——

  只闻铿然一声,韩绍真拔剑出鞘,另手将林江月往身后揽去。他面上并无惧色,只是未曾想过年过五旬的自己竟还有一日要亲自上阵。

  “韩相公……”林江月愣了愣,却见韩绍真正一个劲儿朝她使着眼色。

  “嗯?”林江月不解其意道:“你眼睛进沙子了?”

  “走……快走……”韩绍真无奈的做着口型,门帘却被外面的人挑开来。

  “韩绍真!”

  来者高喝一声,韩绍真应声回头,何彦舟已死,而眼前这负手而来之人不是别人……

  却正是与自己斗法多年的另一位,曾经利用程如一来构陷自己贪污军饷的好同僚!

  林江月见状连忙往靠近韩绍真,握紧刀柄护住人。韩绍真却并无惧色,只深吸了口气微微阖眸,嘴角苦笑摇头道:“竟然是你……老夫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你!”

  “……袁善其!”韩绍真紧握掌中剑,毫不留情提剑一挥剑锋直指向眼前便衣老者,愠怒冷色道:“你把严况怎样了!”

  “把我师兄怎样了!”林江月也“啪”得一声将刀柄往地上一砸。

  “老狐狸……你!”袁善其被韩绍真这么一指,颇有些心慌,连忙后退几步,站到随他一同前来的唐惊弦身侧,这才恢复先前张狂,冷笑道:“急什么,没死呢!严况……毕竟曾经也是老夫真心疼爱过的好孩子啊!”

  “住口!”

  此言一出,韩绍真却像是被触了身上逆鳞一般,大喝一声怒极道:“你这卑鄙小人!你那般利用况儿……老夫早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了!”

  作者有话说:

  友情提示:忘了袁善其是哪位的可以回去温习一下前五章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