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们!五马分尸!”

  “代歌,上官九!两个瘟神!给我们的家人偿命啊!”

  “偿命,偿命……让他们偿命!”

  台下嘈杂喧哗,人群愤慨呐喊,台上堆叠无数尸身残肢,上官九和唐清歌被锁在铜柱上示众,奋力厮杀过的唐清歌此时重伤难言,只有上官九苦苦解释。

  “不……!各位乡亲这是阴谋!是花常胜的阴谋!根本没有什么神女……是花常胜,杀妻杀子的花常胜!是他在搞鬼啊!”

  上官九喊得歇斯底里,声音却如飘羽落洪流,在人群之前激不起半分水花。他侧头,身旁是满眼绝望悲悯的唐清歌。

  “清歌……清歌……”上官九想伸出手去碰一碰近在咫尺的人,无奈手脚乃至脖颈却皆被铁锁牢牢锁着,他挣扎着向前,却连唐清歌的头发丝也难以触碰半分。

  唐清歌闻声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血自嘴角溢出,下颔到衣襟一片血红,触目惊心。

  入目是遍体鳞伤的挚友,上官九微微阖眸,早悲痛得泣不成声,他转而怒视金玉鸾,怒斥道:“卑鄙小人!是你们栽赃嫁祸!是你们!是你们冒充薄云天的人,烧杀抢掠,屠杀村民……明明都是你们!”

  金玉鸾却笑而不语,只回身望向村民,金袖铺展,她冲人群微微摆手。

  其余侍女跟着维持秩序,群众呼声渐渐平息,只闻侍女随即高声道:“薄云天众人,屠杀村民,触怒天颜!今蓬莱神女降世,特来处置罪人,还四方安定!”

  “不!”上官九大声反驳道:“是他们下毒胁迫了那些弟子!”

  金玉鸾嘴角再度勾出一抹笑意,面对台下民众骂声,她似乎是在得意自己的手段。

  ……

  “没有人相信我……不肯相信我们……”上官九在程如一面前不住颤抖,仿佛那残破的魂灵与躯体,只能借此来发泄情绪。

  程如一唏嘘之余,不由得回忆起梁战英的话,他轻声道:“前辈……所以当初顶着薄云天名义烧杀抢掠之人……的确是薄云天的弟子?”

  上官九垂首应道:“是……当时薄云天的弟子并没被屠杀殆尽。有情愿归降者,便成了她的刀子,被迫前往附近村落,杀人放火……”

  “而这笔账,全都算在了已经被杀的弟子和我们的头上……”上官九喘息着,过于激动的情绪使得他呼吸艰难,程如一也不敢贸然替人顺气,实在是这副身躯让他无从下手。

  “金玉鸾,花常胜!他们从来就不是为了接管薄云天,而是为了……顶替薄云天!”上官九每每提到那两人的名字,都是咬牙切齿,从他的语气中,程如一能听出深深恨意。

  那是恨不能将其凌迟活剥的恨意。

  上官九猛地咳出一口血来,思绪又蓦然折返回过往。

  他并没轻易放弃,他拼死呐喊辩解,他想让村民明白,那些屠杀他们家人的薄云天弟子,是被逼无奈,而真正的刽子手……

  正是此刻接受他们跪拜叩首的人。

  薄云天的匾额被摘下,踏碎在他们眼前。枉死弟子的尸骨被扔进迷魂林,谓之恶鬼受缚,镇压于此,永不得超生转世。

  多年心血付之一炬。不论是汇聚英豪的银杏山庄也好,侠义当先的薄云天也罢,如今就只剩下刑台上的他与唐清歌。

  金玉鸾的手下给台下的村民分发了碎砖石头,村民们吵嚷着要以“石刑”将他们处死,两名侍女却上前来解开了上官九的锁链。

  唐清歌微微抬眼,昔日潇洒少年,如今灰头土脸,满身血污,他仰着头,神色悲戚的目送上官九被连拖带拽的拉下台去,艰难牵动铁链欲要抬手,像是不舍,又似告别。

  “我愿与他同死……我愿与他同死!我也是主谋……不……我就是主谋!不要伤他……不要!”

  “他从未做恶!从未……你们不能杀他!这些年来……明明一直是他在护着你们啊!”

  “别……别……真的不要……”

  碎砖石块,砰然砸上唐清歌额角,殷红覆面瞬间,血与泪也同时模糊朦胧了上官九的视线。

  有了第一块,第二、第三便也接连而来,风沙暴雨般不断掷地有声的砸在刑台之上,伴随骨骼脆响交织层叠,在血肉之躯上开出血雾枫花。

  砸碎侠骨寸寸,砸烂拳拳之心。

  “你们不能杀他……他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

  上官九的解释苍白无力,他不敢看,只挣扎着,想护在挚友身边,此刻只有同死方能平息他内心愧疚哀恸,却觉喉头一紧,是金玉鸾扯住了拴在他颈上的铁链。

  金玉鸾低声在他耳边道:“上官九,我是拔了代歌的舌头,可你的舌头还在……但你也看到了,解释……是没有用的……没有人会听。”

  “求你放了他……要我怎样都行!”上官九回身连连叩首,磕破了头,血迹蜿蜒顺额角流下,眼前酷刑却不曾止歇片刻。

  飞石骨碎,接连作响,血红洇湿浸透一方高台木板。

  金玉鸾笑而不语,上官九发出一声绝望嘶吼,扑上前去想要扼住她的脖颈,手骨却倏然被人反手折断。

  他失声惨叫,而这一声,却忽然惊醒了台上之人。

  原本气息奄奄的唐清歌,几乎被石子打瞎的双眼,倏然睁开!

  铿然一声,被石块打到脱环的锁链竟也被他挣脱开来。

  飞石也随之休止,在无数错愕目光之中,血洗般的人,踉跄着向上官九的方向走去,猛然坠下高台。

  “清歌……!”

  金玉鸾刹那恍惚,锁链脱手的瞬间,上官九已扑向了唐清歌。

  他嚎哭着将人抱进怀里,只连声道:“清歌……我不与你分开……你带我回巴蜀,我们回家……回家去……”

  唐清歌闻声似乎有所反应的动了动眼睑,愈发涣散的目光,不知究竟还能否看得清眼前人面容。

  金玉鸾挥手,示意众人暂且停手,织锦金履继而缓缓挪到二人身边。

  “所以。宝藏究竟在何处?”

  金玉鸾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们听得清,上官九却瞳眸一震,目眦欲裂瞪向眼前人!金玉鸾只摊手笑笑,好一副无辜的模样。

  “说吧。说了,我可以赐你们一个痛快。”

  她笑意盈盈,这副美艳面孔,此刻在上官九眼中,却远胜青面獠牙。

  忽然,上官九只觉手上一紧。

  是唐清歌握住了他的手。往日最爱讲话的人却被拔了舌头,腹中千言万语,此刻却半句难言。

  他一只眼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另一只勉强睁着,隐隐露出担忧目光。

  上官九垂眸哽咽道:“我明白……你放心。”

  唐清歌仿佛听见了,只费力扯出一丝笑意来,嘴唇微微阖动着,上官九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竟是破涕为笑,笑声愈来愈大。

  “疯了……”金玉鸾见状不屑低语,然眨眼之间,上官九忽然抓起地上尖锐石块!

  一声哀嚎,上官九亲手将碎石扎进了唐清歌的喉管。

  唐清歌眸光一滞,只在他怀里抽搐了两下,随即再无声息。上官九泪落无声,将人拥进怀里,在金玉鸾与众人的愤懑之间,微微阖眸,贴在唐清歌耳边轻声道——

  “我明白……早就明白了。”

  ……

  “救命……杀了沈念,我们才能得救……”

  “罪人死了……我们才能活……”

  遍地是被麻翻村民的呢喃低语,一些衙役不明所以大声呵斥道:“放屁!不准诋毁沈大人!”

  严况和梁战英相视一眼,彼此会意,梁战英立时回身去寻沈念,严况则俯身询问村民道:“为何说沈念是罪人。”

  那人闻言艰难道:“天降神谕……罪人沈念,私放薄云天众人恶魂……恶魂缠身,缠身……”

  此言一出,周遭的村民也立即响应道:“是薄云天的人……是代歌……是他们回来了……”

  “是沈念放出了恶魂……”

  “沈念该死……”

  “该死……”

  一声声“死”字听在耳中,严况不由蹙眉冷视。一旁的温雪瑛也听不下去了,反驳道:“什么神女神谕!明明是蓬莱新乡下毒,你们才会变成而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沈大人一心为民,你们怎可如此不知好歹!”

  其他衙役也纷纷附和道:“温医官说得对!”“干沈大人何事!”“和我们大人有什么关系!你们这群刁民……”

  严况却沉默片刻,随即又问那人:“那么,罪人该当如何处罚,恶魂又当如何驱散?”

  其余衙役和温雪瑛愣了愣,谁知那人听闻此言,竟一把拉住了严况手臂,眼中迸射出了一丝希望。

  “烧死沈念……恶魂方能……”

  “烧死沈念……”

  严况闻言,神情愈发冰冷。他挥手甩开那人,转而起身对温雪瑛道:“有没有办法能让他们彻底昏迷。”

  温雪瑛无计可施的摇了摇头,道:“这毒古怪凶猛……就算是顶级的蒙汗药,也控制不了多久!严大人,沈大人不在,你快替我们想想法子吧!”

  衙役们也纷纷附议,严况瞥了一眼满地抽搐低语的村民和衙役,目光瞬间一沉,皱眉冷声道:“先将人捆了,再以火圈围住。”

  “严大人……您这是!”

  有衙役闻言不满道:“不行!那里面还有我们府衙的弟兄呢!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也有妻儿老小,也是活生生的人!凭什么给这些刁民陪葬!”

  反对声顿时连成一片,温雪瑛也不忍摇头道:“严大人……可还有别的法子?”

  倏然,一道寒影划过!村口百年古树登时震颤不已,粗枝金叶轰然落地。众人一愣,同时又闻一阵刺耳嘶鸣!是严况将掌中佩剑锉入石块之中,在场者无不神色痛苦,纷纷捂住耳朵。

  过了片刻,众人回神放下双手,却闻严况高声命令道:“找出解法之前,务必时刻准备好将他们就地格杀!”

  “否则,整个齐州府,都要血流成河!”

  作者有话说:

  预计还有五章完结第二单元,下一单元是唐门专场,本单元有一部分伏笔,会留到下单元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