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尴尬住了。
还是宁黎率先反应过来，很自然地说：“我们……当然是朋友，嗯。”
裴陵没说话，宁黎借着微弱的路灯灯光去看裴陵的脸，只看见他的嘴唇抿得很紧，脸颊线条似乎都紧绷着，流露出一丝不悦和冰冷的味道。
宁黎知道自己说的那句话还是伤到了裴陵的心，不过他也很惊讶，他没想到裴陵心里竟然觉得他们是朋友……
这才不对劲吧，他们要是能当朋友，早就成朋友了，不然上辈子他们还能那么相看两厌？
宁黎觉得，这次没有落得和上辈子那样的情景，纯粹跟他放下少年人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和裴陵接触了，而裴陵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不近人情，这才有了建交。
但你要说朋友吧……这词跟裴陵扯一块儿，多少就有些微妙了。
宁黎竟然还觉得自己有点开心……能让裴陵有这种错觉，这不正说明现在的自己比上辈子能干多了嘛！
宁黎假假地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地问：“你想买什么糖？”
裴陵没吭声，这是他常用的招，宁黎不像之前那么视若无睹，说：“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他说得直接，裴陵吸了一口气，语气冷淡说：“什么糖都可以。”
“代替香烟么？这样的话我觉得口香糖不错。”宁黎说。
裴陵沉默了一会儿，宁黎有心缓和气氛，他便也若无其事地，声音放缓了些回答：“对咬肌不好。”
宁黎“嘶”了一声，说：“是有这个说法，说是脸会变方……”
他后知后觉发现裴陵貌似很在意自己的外在，他手机里的相册按他的说法不知真假，吃个口香糖都害怕对咬肌不好脸变方……嗯……有点闷骚啊裴陵。
宁黎想到这个，一下子就感觉裴陵有了些烟火气了。
人虽然病殃殃的，身子骨也不健壮，还总是一脸厌世，那双湖水般深邃的眸子看人总是一副看透了样子，带着浓重的距离感……但他又很爱美，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冲淡他的不近人情冷漠厌世了。
或许上辈子他也可以跟裴陵成为朋友，只是那时候太多原因了，最终谁都没迈出互相了解的那一步，白瞎了他们从小门对门长大的好缘分了。
宁黎隐去了泛到唇边的笑意，很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你能吃冰棍吗？我请你吃冰棍？”
裴陵说：“不能。”
宁黎说：“你要快点好起来，不然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生活会少了很多乐趣。”
裴陵：“嗯。”
到了小超市，宁黎买了根巧乐兹，裴陵买了一串阿尔卑斯棒棒糖。
宁黎抢先一步付了款，对裴陵说：“我请你。”
裴陵没在这方面上拉扯，干脆地道了谢。
宁黎撕了包装袋，站在马路边上仰着脑袋吃冰棍。这种时候最适合聊天，街上也有不少情侣压马路。
宁黎没打算直接回去，裴陵也就没有走，拆了一根棒棒糖放在嘴里，有些食不知味地含着。
宁黎忽地扭头问裴陵：“你有喜欢的人吗？”
裴陵一顿，一双黑漆漆的眼半阖着望着他。宁黎被他这种眼神望着，隐约知道他不太乐意聊这个话题，但这种不乐意也隐晦地传递了一个信息——他有。
宁黎来了兴致，他发觉自己还是有点恶趣味的，裴陵越表现得冷漠自持，他就越喜欢挖掘一些他本身作为普通人的特质。
尤其宁黎还发觉这个人是多少有些闷骚在身上的，探索的欲望不禁高涨起来。
裴陵不想聊这个话题，一向知进退的宁黎却有点不想放弃的意思，他伸手拍在了裴陵的脊背上，手指隔着单薄的T恤布料摩挲，能摸到裴陵后背凸起的肩胛骨，即使没有亲眼看见，也能感觉他的脊背很宽阔——虽然裴陵瘦弱，但宁黎发觉他还是有些先天优势的，比如这天生的肩宽阔背和窄腰，天然的倒三角，只是瘦弱，光有形状没有良好的体魄支撑，多少还是有几分欠缺的。
宁黎手里不自觉地摸着，面上很哥俩好地凑到裴陵耳侧对裴陵说：“我们不是朋友嘛，朋友之间聊聊这个很正常的，我不会跟别人说的，嗯，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超多人喜欢，从小到大收的情书都有厚厚一沓了，但是我谁都没接受，因为……”他顿了一下，神神秘秘地望着裴陵，那双眼睛弧线那么圆润美好，瞳仁比常人要大一些，吸纳的光亮便更多一些，但透出来的光也同样多，让他的眼眸有一种翦水秋瞳般的光泽明媚，饶是在夜晚，裴陵微微低头，目光与他触及，心底最深处的那一块儿都被柔软地触动，叫他多了几分口干。
他伸手抓住了背后宁黎乱摸的手，紧紧地捏在手里，如宁黎所愿地问：“因为什么？”
宁黎知道裴陵这是要跟他聊的意思了，脸上不禁流露出几分得逞的笑意，他说：“因为我是无性恋。”
裴陵：“……”
他喉结微微滑动，声线也变得没那么紧绷，“无性恋？”他反问，知道这是宁黎想要的反应。
果然，宁黎脸上更有几分嘚瑟，他说：“就是不具有欲望或者没有性取向的人，我就是这种人，我是天生修道圣体！所以我一出生就是金丹之体，强得可怕！”
裴陵：“……”
裴陵垂眼，面无表情，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手里还捏着宁黎的手，柔软细腻，像火炉一般灼热，将他的手也染上了温暖的温度。
他捏着不放，宁黎竟也没发现，继续吹嘘，“三班的班花都给我送了情书，我都没松口，心不动我不动。”
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你呢？你喜欢谁？是你们班许若晴吗？她长得好看又活泼开朗，跟你很适配哦。”
宁黎这句话是带了很强的诱导性的，裴陵如果否认，反而是一种肯定，没那么多心眼的话肯定不知不觉地就透露出更多的信息了。
果然裴陵下颌线紧绷着语气冷淡地回答：“不是，你不用乱猜。”
宁黎知道裴陵还真的有喜欢的对象，心里不禁乐了起来，果然有，不过他这么闷骚，大概率不会追求对方，甚至根本不会让对方看出来自己喜欢她。
宁黎感觉浑身毛发都竖起来了，激动的，他手里的冰棍都化了，他直接丢进了垃圾桶。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手还被裴陵捏着，捏得牢牢的，动都动不了，他抽了抽，裴陵似才发现一般，慢慢松开了手。
宁黎故技重施，又搂住了裴陵的肩膀，将他微微往自己所在的方向拉了拉，让裴陵的脑袋也低了下来，他在他耳边问：“是咱们学校的人吗？长得好看不好看？”
裴陵不吭声，俊秀的眉微微皱着，凝出了一点流于表面的不耐，嘴唇更是抿得紧紧的，绝不会透露出一点信息的模样。
但这哪儿难得倒宁黎，他故意说：“是庆林中学的人吗？听说庆林校花初中跟你一个班，是她吧？我记得她跟你一起回过家。”
“……”裴陵果然说：“不是她，我跟她不熟。”
哈哈哈哈哈，太嫩啦，裴陵你怎么玩得过我！宁黎心里得意，又努力按捺着，诧异地说：“居然不是她吗？不熟？真的假的？我看你们关系很好啊，你还给她拿书包——”
裴陵打断他，“你记错了，不可能。”
“哦？是吗？”宁黎故作苦恼地摇了摇头，“可能是我记错了，不是她的话，难道是你初中那会儿的校花？我记得她跟你是一个竞赛班的。”
裴陵望着他，不知为何，那一直紧绷的脸浮现出了很有几分微妙的笑容，宁黎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一下眼再看过去的时候，裴陵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他说：“不是她，不是她们。”
宁黎：“……那到底是谁？你不要卖关子了，跟我说说吧，我绝不跟你爸妈说。”
裴陵不紧不慢地说：“是高中的。”
宁黎：“！”
他更激动了，“我们高中？哪个班的？你想告白吗？我可以教你写情书。”
裴陵沉默了，宁黎能感觉到裴陵情绪似乎又低落了，他迟疑了一下，问：“你不会就打算这么过去吧？”
裴陵没说话，宁黎语重心长地说：“现在高三，你有这个想法是对的，但是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你这么优秀，对方说不定也喜欢你，等你高考结束，你就去告白，我赌百分之八十能成功。”
裴陵语气淡淡地说：“不可能。”
宁黎说：“怎么不可能？我很了解女孩子们的心理，她们多少慕强，你成绩这么好，学霸，又长得好看，只要你热情些，给足情绪价值，谁都会喜欢你的。”
裴陵反问：“谁都会喜欢我？”
宁黎用力点头，“对，谁都会喜欢你。”
这点不用宁黎去否认，裴陵长得十分俊秀，气质又很好，除了身体不好闷骚之外没有别的缺点，这样的人，想要对象那不是手到擒来吗？
谁都会被他俘获的。
裴陵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出那句话，他抬手，把棒棒糖放回嘴里，牙齿碰撞发出了响声，他垂眸看着宁黎的脸，慢慢地移开了目光。
宁黎问：“所以是谁？我知道是谁也好帮你参谋参谋。”
他热切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甜甜的瓜。
裴陵回答：“蒙娜丽莎。”
宁黎：“啊？”
蒙娜丽莎？
裴陵语气淡淡地说：“蒙娜丽莎，美丽端庄，优雅贤淑，谁都会为她倾倒，我也是。”
裴陵推开几乎粘在他身上的宁黎，“美术鉴赏教材书第56页有她的照片，回去翻。”
宁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