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浪子回头[快穿]【完结】>第24章 农户家的虚荣子

  在柳云答应给林铮做妾的第二日,赵狱卒就把柳木放出去了。

  张老头带着老实的大儿子租借了一辆车,从城内的各家食肆拉了不少潲水。停留在柳家附近,他指着柳家的大门,告诉张大郎:“就那家。你背着柴过去吆喝三声!”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大郎第一次干这种事,觉得神秘兮兮的。

  “少打听!过去吆喝!”张老头心里挺紧张的,说话的语气有些激动。

  见老爹发火了,张大郎只好闭嘴,背着柴走过去。按照张老头的吩咐,在柳家门口吆喝了三声。

  “卖柴咧!卖柴咧!卖柴咧!”

  柳木听到声音,猛地站起来,快速跑出去。

  打开院门,看到一个背着柴的男人,柳木出声叫住对方:“请留步!”

  张大郎没想到真的有人出来询问,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

  柳木眼神警惕地望向四周,小声地跟张大郎说道:“可以走了吗?”

  张大郎点头。他并不认识对方,也不知道他爹为什么要折腾这一遭,偷偷摸摸的来接人。

  柳木回去叫上妹妹,兄妹两跟着张大郎离开家。

  也不知是不是林铮太过自信,觉得柳家兄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所以压根没有派人来盯着他们。

  柳家兄妹顺利的与张老头接头。张老头让他们兄妹躲藏在木桶里,带他们出城。

  张大郎憋得好难受,好几次想开口询问张老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看张老头的脸色不太好,他又不敢问出来,生怕惹他爹发火。

  城门口的徭役敷衍地检查了一下,只打开了两个木桶,见里边都是潲水,赶紧让张老头离开。

  安全出城后,张老头松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来了!为了二两银子,冒着得罪知县的风险,他太难了!

  察觉到张老头的情绪好多了,张大郎终于出声问道:“爹,那两个究竟是什么人?我们为何要偷偷摸摸把他们带出城?他们该不会是什么罪犯吧?”

  张老头瞪了眼张大郎,低声训斥道:“胡说什么!他们是张家的亲戚!是你的远亲表兄表嫂!会暂时住在我们家里。”

  张大郎觉得不对劲,可是见他爹脸色如此,不敢反驳,只能沉默。

  张老头又警告道:“大郎,回家后你可不要乱说话!回头连累了全家,我就打死你!”

  张大郎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两个人有问题。可是不知道他爹为什么要把这两个麻烦带回家。

  “爹,四郎还在狱中,我们不想办法筹钱把他捞出来,现在还带两个人回家,我不懂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不管四郎了吗?”张大郎觉得这件事太古怪了。

  张老头一脸愁容,眉头深深地皱着,叹气一声,低声说话:“要不是为了四郎,我怎么会把这两个麻烦带回家里。收留他们,我们能得到二两银子。”

  闻言,张大郎满脸震惊。这可是二两银子啊!

  “总之,情况你也清楚。回家之后管好自己的嘴,不要乱说。”张老头打算到前面的林子里就让柳家兄妹出来。

  张大郎乖乖点头。

  柳木跟柳云从车上出来,看到这郁郁葱葱的林子,两人露出劫后重生的表情,一脸赶紧的向张老头道谢。

  “多谢张叔!张叔就是我们兄妹的救命恩人!”柳木拉着柳云跪下,向张老头磕头。

  张老头立马把他们拽起来,板着脸说道:“要不是我家四郎心善,我们张家才不会惹上这个麻烦!你们可得日日求神拜佛,向天祷告,保佑我家四郎早日出狱,考上功名!”

  柳木与柳云连忙点头。按照张放的意思,入住张家的时候可以先给一两银子,离开张家的时候再付剩下的一两银子。但是柳木知道张家缺钱,急需把张放捞出来。所以直接出手给了张老头二两银子。他看得出来,张家人很靠谱。若是想打他们的坏主意,完全可以就地抢走他们的包袱家当。可是张老头没有这么做,足以说明,张家人是有道德底线的!

  一脸正经的收下钱,张老头的眉头舒展开来。对他们兄妹的态度好了不少,让他们坐到车上。光明正大的带他们回村子。

  因为张老头事先跟张家人交代过,张家人都知道这两日会有亲戚来他们家做客。

  看到柳家兄妹只带着行李,没带别的礼物过来,张家的几个妯娌有些不高兴,对他们也就没那么热情了。

  张老太是清楚柳家兄妹身份的人,要不是为了那二两银子,为了把她最疼爱的小儿子捞出来,她肯定不会让这对兄妹入住张家。既然人已经来了,张老太只能好好对待他们。

  知道柳木跟张放当过两日的室友,张老太特地把儿子媳妇都赶出去,关起屋门,询问柳木:“我家四郎在狱中有没有受欺负?”

  柳木摇头,回答她:“张兄弟得到狱卒的关照,在牢里过得尚可。”

  “那我家四郎在牢里都做些什么?”这几天张老头回到家里心情都不太好,也不愿意跟张老太说张放的事情。所以张老太并不清楚小儿子的情况,只能询问柳木这个知情人。

  “张兄弟特别用功读书!”柳木看得出来张放是真心悔过的。

  张老太露出了笑容,夸赞起最爱的小儿子:“我家四郎打小就比其他孩子聪慧,天生就是读书人!将来肯定能考上功名的!”

  柳木尴尬地笑着,附和道:“是。张兄弟以后肯定能考上功名。”

  听到想听的话,张老太笑得很开心。跟柳木说:“四郎说,等他考上了功名,以后在城里买套三进三出的院子让全家人都搬到城里住。还说要给我打个大金镯!你说这孩子,怎么那么孝顺呢!”

  柳木的笑容微微一僵。脑子里回想起张放忽悠赵狱卒的那番话,真是如出一辙!

  自从张放入狱后,张老太心里一直很压抑。今日难得放松心情,继续与柳木说话:“我家四郎在书院可是最优秀的学子!深得先生的看重!要不是前几次考试的时候闹肚子,身子不舒服,早就考上秀才了!没准现在就是举人老爷了!”

  柳木讪讪笑着,不知该说什么。不忍心打碎这位老母亲的美梦。

  张老太忽然话锋一转,那只没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柳木,告诉他:“你们兄妹两可得记得我们张家对你们的恩情!最好每日祈祷我家四郎身体安康,考上功名!”

  “必当如此!”柳木当即表态。他算是看出来了,张家对张四郎科考一事有种癫狂的执着。

  柳木原本有些瞧不起张四郎,毕竟张家一大群人勒紧裤腰带含辛茹苦的供他读书,可是他却不好好读书,还惹出祸事,让家里承担二十两银子的巨债。可现在,他忽然觉得张四郎有点可怜。

  代入一下张四郎的处境,他是全家的希望,所有人把赌注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如果他不能考上功名,那就是愧对家里的付出。这天底下有那么多的读书人,能考上功名的人寥寥无几。张四郎出身穷苦人家,让他去跟那些书香世家出身的子弟争功名,真的能争得过那些家世好底子强的人吗?

  身处牢狱中的张放可不知道柳木在同情他。

  张老头办完大事,再次从家里出发,跑来城里探监。带来了很多纸墨,把东西交给张放的时候,语重心长地言道:“四郎啊!家里指望着你考上功名。你要努力!”

  张放乖巧地点头,接过纸墨后,小声询问:“柳家兄妹接回家了吗?”

  张老头颔首,要不是柳木给钱爽快,他可舍不得一下子掏出难么多钱给张放买这些纸墨。

  想到那本价值一百文押金的春|宫|图,哪怕再难以启齿,张老头还是得开口问张放要:“把那本书拿过来,我拿去退了。把那一百文钱要回来。”

  “爹,不急。等我写完开篇,你一同拿去书坊给掌柜看看。”张放对自己写的故事很有自信。

  既然当地科考有猫腻,张放就不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科举考试这条道路。他必须得快速出名,有了个人影响力后,才能为自己发声,为更多人发声。所以写话本是最快的捷径!

  张老头盯着张放,迟疑的问道:“你写的东西能行吗?”

  若是过去,只要张四郎说自己能行。张老头就一定会信。可是他现在已经看清了小儿子的真面目,心里是没底的。

  张放信誓旦旦地说:“行!要不我写好之后,先把故事念给爹听。”

  过去,张老头问起张四郎写的什么文章,让他念念。张四郎就会笑着回答,自己写的文章很深奥,没读过书的人压根无法理解。张老头只好讪讪的打住了这个话题。

  现在,小儿子主动要念文章给他听。张老头感觉到张放的变化,心里对这个儿子的信任忽然恢复了五成。

  “那你何时才能写好?”张老头还挺期待的。这么多年了,总算能听到小儿子给他念文章听了。

  “过两日!爹来看我的时候,我一定把稿子写好!”张放的表情认真极了,特别正经。

  张老头觉得小儿子真是懂事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小声说:“那这两日你好好写,爹就不来看你了。”

  这两日,他可以去联系人牙子,把那几个孙女卖了。

  接下来,父子两各忙各的。

  联系好人牙子后,张老头回到家中,没有把这件事宣布。第二日的时候,直接带着三个年纪小的孙女进城。

  看到糖葫芦,张老头难得大方掏钱买了一串糖葫芦,让她们每人吃两颗糖葫芦。

  三个女孩第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东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张老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们,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后,开口说道:“二丫、三丫、四丫。你们四叔现在遇了点事,他是个读书人,将来要考取功名的。他是我们张家的希望。家里穷,养不起那么多孩子。现在爷爷把你们带来城里,让你们跟着别人去干活。等将来你们四叔出息了,考上了功名,就把你们接回家。”

  三个女孩愣住了。

  爷爷说什么?家里养不起她们了?要把她们送到城里干活?等以后四叔考上功名才把她们接回家?

  理解了张老头的意思后,三个女孩顿时哭成了泪人,争抢着抱住张老头不撒手,二丫苦苦的哀求他:“爷爷,我们吃得很少的!以后每天只吃一口!你别把我们赶走!”

  “爷爷,等我们长大了,会嫁人,到时候能给家里换彩礼的!我不想现在就离开家!”再养她们几年就能得到一笔彩礼,三丫觉得张老头会被她说动。

  “爷爷,我不走!我要回家!”四丫直接哭闹起来。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周围的人关注,张老头僵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哄她们。准确来说,他就不会哄人。低声说了几句,让她们别哭了。但是三个孙女一点也不听话。张老头觉得被周围的人盯着很丢脸,干脆板着脸吼了起来:“哭什么哭!又不是不要你们了!我都说了,等你们四叔考上功名,就把你们接回家!”

  二丫跟三丫被吓到了,直接松开手,浑身发颤。

  “可是我娘说四叔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考了好几次都没有考上,以后根本考不上!”年纪最小的四丫没被吓到。甚至还把她娘说的话告诉张老头。

  张老头气得脸色瞬间阴沉,瞪着她叱骂道:“放屁!四郎那么聪明!肯定能考上功名!你娘真是嘴贱欠收拾!回家后我得让老三好好管教好他这个媳妇!”

  四丫被骂后,松开手,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张老头想拽着她们去见人牙子,可她们太害怕了,只想跑回家。所以直接反抗起来。三丫最先跑了,四丫见状也不哭了,直接从地上爬起来追上她。二丫愣住了,反应拿过来,看到张老头要伸手抓她,直接拔腿就跑。

  张老头气得跳脚,迈着老腿跑去追她们。

  他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追得上三个孩子。只能一路询问路人,去找那三个孙女。得知她们竟然跑出城了!张老头又气又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直接赖在地上坐着。

  今晚回到家,家里肯定免不了一顿闹了!

  三丫的记忆力很好,今天出门后就把路线记在了心里,哪怕再累,肚子再饿,她们三姐妹也得努力跑回家。

  如张老头所料,张家果然闹起来了。

  三个儿媳妇得知此事,气得一起去质问张老太。

  张老太一开始很心虚,可是一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还被关在牢狱里受苦,直接变得理直气壮,面色扭曲地指着三个儿媳妇骂道:“卖几个赔钱货怎么了!张家没那么多粮食养她们!要不是她们还值点钱,我直接把她们摁进水缸里淹死!我可怜的四郎还在牢里,一天拿不出二十两银子,他就一日不能出狱!牢里阴暗湿冷,一想到他在牢里吃苦受罪,我就难受啊!”

  大媳妇吴氏跟张大郎一样性子老实嘴笨。哪怕心里很气,此时也说不出顶嘴的话。

  二媳妇刘氏本来就是个嘴碎的人,尤其是二老算计她的闺女,打算把她闺女卖了救张四郎出来。这口气她怎么能忍下!当即骂骂咧咧地反驳道:“我看小叔那是活该!我们一大家子勒紧裤腰带供他读书。他不好好待在书院里学习,跑去逛青楼,还跟别人争花魁!真是不要脸!活该被关起来!”

  三媳妇王氏知道刘氏肯定会反驳张老太,所以站在她这边,附和着说道:“这些年我们为了供小叔读书,够苦了!凭什么他出了事,要拿我闺女去抵债救他出来!”

  张老太被她们气得浑身发抖,嘴巴都被气歪了,咬着牙根骂道:“要反了你们!竟然敢顶撞长辈!我要去官府告你们不孝!”

  当下不孝乃大罪。三个媳妇果然被张老太的话吓到了。就连刘氏也压下了火气,不敢再顶撞张老太。

  等张老头回来,家里的气氛冷到了冰点。他一声不吭,直接去把三个儿子叫回来。

  张大郎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心情很复杂,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是小弟需要救出来,一边是他们的亲闺女舍不得送走。

  所以被张老头叫进房间后,兄弟三人低着头,没人开口说话。

  最后,是张老头主动开口说话。面色沉重的告诉三个儿子:“你们三个妹妹,上回来凑了四两银子。家里穷,养不起那么多人。大丫今年十三了,我跟你娘给她寻了一门亲,打算把她嫁娶水淡村那边,能收五两银子彩礼。另外三个丫头,每个能卖一两银子。再把家里的田卖了,能有个一两银子,我跟你娘手里有二两银子。这一共就是十五两银子了。我打算去借五两银子,这样就能凑够二十两银子赔给人家,四郎就能出来了。”

  张大郎他们总算知道了他爹的打算。心里忽然有些悲凉。

  他们抬头看向张老太,期待着她能说什么话。

  可是张老太却让他们失望了,她说:“四郎可是你们的亲弟弟,你们是手足。现在他在牢里受苦,你们难道不想让他出来吗?”

  张二郎心里气愤,忍不住说道:“爹,娘!我们哥三人也是你们的孩子。为什么你们的眼中只有四弟!卖我们的女儿,去救四弟。你们也是做爹娘的,难道就不知道我们会心痛吗!”

  张老太直接哭着撒泼:“那我有什么办法!谁让家里穷!我的四郎还在牢里,我得救他出来!”

  “既然家里穷,就不该供四弟读书!如果不供他读书,家里至于那么穷吗!”张三郎心里的怨气很大,说话的时候眼睛通红含泪。

  “四弟如果能考上功名,早就考上了!第一次没考上的时候,就不该再继续供他读书!爹,娘,我早就想跟你们说,别做美梦了!家里是什么情况?一家人饿着,供出个考不上功名的读书人,图啥?你们真想让我们都饿死,只四弟一个人活着是吗?你们对老四太偏心了!都是儿子,可是你们的眼中只有他!”张二郎的声音很大声,像是要把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怨气全都发泄出来。

  张大郎虽然没说话,但是双手攥成了拳头,表情很痛苦。

  张老太气得站起来捶打张二郎跟张三郎,哭着骂道:“四郎可是你们的弟弟啊!你们这些当哥哥的,竟然这么容不下他!他说过,以后考上了功名,就在城里买一套三进三出的大宅子,让全家人都搬去住!他心里惦记着你们这些哥哥,你们却见死不救!真是让我痛心!我怎么生了你们这三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张三郎嗤笑一声,讥讽地说道:“这些好听的话,也就是说出来哄哄人罢了。娘,你真的信了。”

  他们四个兄弟,从小张四郎心眼最多,长得也是最好看,嘴巴也甜,特别会哄人。所以最得父母的喜爱。

  张老头目光深深地盯着这三个儿子,哪怕张大郎没有吭声说一句话,但是他的表情足以说明了态度。这三个儿子,心里都有怨气。

  强作镇定,维持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张老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三人,问道:“我就问你们一句话,你们愿不愿意救四郎?”

  张大郎三人沉默不语,垂下了头。

  张老太见他们不吭声,气得一个一个捶打,哭着嚷嚷道:“没良心啊!你们这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要去官府告你们不孝不悌!把你们全都关起来!既然你们不愿意救四郎出来,那就一起进去陪他吧!省得他一个人在牢里受苦!至少你们三人进去,还能陪着他!”

  三个儿媳妇站在门外,听到张老太说这话,她们表情气愤又担忧,刘氏恨不得立马冲进去,被王氏给拦住了。现在她们冲进去,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逼急了张老太没准真的会跑去官府告他们。

  张老头伸出手,拽着张老太,低声跟她说话:“你冷静点!”

  张老太伤心地回应道:“我怎么冷静!生了这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他们想让我的四郎死在牢里啊!”

  听到这里,张大郎实在是忍不住开口辩解:“娘,我们也想救四弟。”

  张老太得了这话,马上说道:“那就把那几个丫头卖了!”

  张大郎顿时又恢复沉默。

  张老太准备继续逼他们,被张老头呵斥道:“闭嘴!”

  这下,张老太只能捂着脸哭泣。

  转头看向三个儿子,张老头眼神幽深,目光落在长子身上,问道:“大郎,说说你的想法。”

  张大郎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四郎被关在牢里,他们当然也想把这个弟弟捞出来。可让他们把自己的女儿卖了,换张四郎出狱,他们是真的做不到。

  手不自在地摸着裤子,张大郎面色痛苦与纠结,迟迟不语。

  哪怕已经知道这三个儿子的态度,张老头还是没有放弃,跟他们说道:“四郎以后一定会考上功名的。等他考上功名有出息后,必然会拉扯你们这些兄长。难道你们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将来像四郎一样有出息吗?家里出了个读书人,把学识传下去,往后的每一代张家都有读书人,我们就不再是泥腿子了。”

  张老头是在逼儿子做选择。

  张二郎气不过,双手攥成拳头,火气冲冲地吼道:“爹!你醒醒吧!这种话说了多少次了!也就只有你们两人会相信四弟会考上功名!”

  为了一个不能吃到嘴的大饼,让他现在就把女儿卖了,张二郎做不到!

  被儿子顶撞,张老头的脸色变得难看。

  一时之间,屋内气氛特别沉重。只有喘气的声音,还有张老太啜泣的声音。

  最后,张老头闭上了眼睛,一副失望至极的模样,把三个儿子赶出去。

  张大郎欲言又止,被张二郎拽出了屋子。

  张老太把眼泪擦干,哽咽地骂道:“这三个没良心的东西!四郎可是他们的弟弟,他们却见死不救!回头我就去官府状告,把他们关起来!”

  当着儿子儿媳的面说这话,是为了威胁他们听话。现在背着人后说这话,足以见得张老太是真的存了这种癫狂的念头。既然她最爱的小儿子出不来,那就一家人进群陪他!好歹整整齐齐的!

  张老头伸手捂着脸,叹气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张老太见他没反应,转头问道:“四郎该怎么办?”

  张老头不想说话,连鞋子都没脱,直接上床躺着,用被褥盖住了头。一副逃避不想面对的模样。

  见状,张老太又继续哭了,嘴里还喃喃着:“我可怜的四郎啊!娘对不起你,生了那三个薄情寡义的玩意儿!”

  接着之前的内容,张放奋笔疾书忙活了两日,总算把开篇搞出来了!还特地叫来赵狱卒,念给对方听。

  张放忽然停下来不念了,让赵狱卒眼巴巴的盯着,耐不住开口催促他:“接着念啊!张兄弟!”

  张放回答道:“我只写到了这里。”

  赵狱卒愕然,马上催稿:“那你快点写下去!这故事太精彩了!”

  张放表情为难地说:“这个故事,我是打算出书。按照约定时间,今日我爹会过来。等我爹把稿子拿去书坊那边,问问书坊愿不愿意收下稿子。如果能够过稿,我就继续写下去。”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赵狱卒觉得自己真是占了个大便宜。张放写的内容,是要出书的。而他是第一个知道内容的人!

  “我出去看看,你爹有没有来。”赵狱卒马上出去。

  张老头还真来了,不过站在大牢外面发呆。

  “张叔!快进来!”赵狱卒对张老头客气极了。

  回过神来,张老头把烦心事都压下去,先跟着赵狱卒进去探望张放。

  “爹,你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张放发现张老头的脸色不太好。

  赵狱卒还以为他们会先聊稿子的事情,听到张放这么说,再一看张老头,发现对方的脸色的确不是很好。

  “你们父子聊吧!有事喊我!”赵狱卒有眼色的离开这里。

  张老头并不想把家里的糟心事告诉张放,只问道:“你说的稿子写好了吗?”

  张放把手里的稿子念出来。

  张老头认真的倾听内容,表情专注极了。当下,他忘了生活,忘了自己是个贫苦的糟老头。代入书中的主角求道问仙。

  正当他沉迷于这个虚构的故事世界中时,张放的声音忽然停下来了。

  张老头一脸迷糊的表情,疑惑地看着张放。

  “爹,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明知道张老头听入迷了,张放还是要询问。

  乍然从虚拟的世界跳出来,回到苦楚的现实世界中,张老头的眼神变得黯淡,愁着一张脸看张放,缓缓开口说道:“这个故事写得真好。后面的内容呢?怎么不念了?”

  “后面的内容还没写。爹,你把稿子拿去书坊那边给掌柜看看。若是对方有意出书,让他来牢里跟我商谈。”张放知道张家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但是既然张老头不想告诉他,张放就不问。当下最要紧的还是搞钱!只要有钱,能解决生活中七成的烦恼!

  “书坊的掌柜能来牢里看你吗?”虽然张老头认为张放的故事写得很好,但是却不认为人家会特地来到这又丑又脏的牢狱里看张放。

  “只要他喜欢这个故事,一定会来跟我谈的!爹,你快去!”张放转身拿起那本春|宫|图,跟稿子一并交给张老头拿着,然后将书坊的地址告诉他。

  张老头心情复杂的捧着东西,找到了那家书坊。

  他刚走进去,就被书坊的伙计开口赶人。

  “能进来我们铺子的都是文人雅客!你个田老汉来此做什么!”

  张老头一脸尴尬,讪笑着把东西递过去给对方:“这是我儿子之前从你们铺子租借的书。还有这稿子,是我儿子写的,他让我交给你们掌柜。”

  伙计自然认得那本春|宫|图,当即接过来。拿着春|宫|图跟稿子,转身回去,不再理会张老头。

  张老头愣住了,没想到对方就这么走了,赶紧追进去。

  “你这田老汉怎么又进来了!出去!”伙计一脸不高兴的表情训斥张老头,再次要把人赶出去。

  张老头卑微的指着那本春|宫|图,说:“我儿子租书交了一百文的押金!”

  伙计嗤笑一下,鄙夷地说道:“按照约定,他上个月应当把书归还!可是他却迟迟没有归还!既然他违反了约定,这一百文押金当然不会退!”

  张老头目瞪口呆,心里瞬间凉了。一百文就这么没了!

  被伙计赶出书坊,张老头狼狈至极,捂着脸蹲在地上。

  从前,家里供出了一个读书人,这是张老头最骄傲的事情。面对乡里乡亲的时候,他的腰板挺得很直。哪怕吃糠咽菜,甚至饿着肚子,张老头也甘之如饴。可是他的尊严,在这一刻被揉碎了。

  正如伙计所言,这里出入的都是文人雅客。他们看到张老头出现在这里,都是一副鄙夷的表情。

  这些人的目光太刺眼,深深地扎进了张老头的心里。恍然想到,张四郎或许跟这些文人一样,也是瞧不起张家人,瞧不起他这个田老汉的爹。所以张四郎这几年才不让他去书院……

  张老头眼睛含泪,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脚步沉重地离开这里。

  伙计把春|宫|图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被撕毁缺少内容,这才把书放回架子上。回到账台,看到那些写满文字的纸,伙计压根不看内容,直接揉成团,丢掉。

  张老头失魂落魄的走回到村里,直接病倒了。

  把张老太吓到了,一边骂骂咧咧数落儿子儿媳不孝顺,一边哭着照顾张老头。

  张放那天一直等不到张老头回来,心里牵挂着张家,但是他人在狱中出不去,只能托赵狱卒去书坊那边询问稿子有没有回音。只要能够出书,他就有钱还债出狱回家!

  赵狱卒身上穿着官差的衣服,跟那些守城门的徭役可不同!人家是正经的官差!伙计可不敢小瞧。弯着腰,笑着上前询问:“差爷有何贵干?”

  “昨日有个人拿着稿子来这里投稿,稿子过了吗?”赵狱卒开门见山地问这件事。

  伙计愣了一下,昨日只有一个田老汉拿着稿子过来,但是被他丢了!鬼知道对方竟然认识官差!

  为了不惹祸上身,伙计只要摇头回答:“昨日并未有人过来投稿。”

  赵狱卒诧异,不应该啊!张老头拿走了张放的稿子,不拿来投稿能拿去哪?这家书坊可是豆县最大的书坊,除了了来这里投稿之外,张老头还能去哪投稿?

  “昨日有没有一个老头来过这里,大概长这么高,穿着带补丁的旧衣,脚上穿着草鞋。”赵狱卒继续追问店伙计。

  伙计的眼珠子转了转,觉得这件事可能涉及到案情,没准自己提供线索能够得到奖励呢?于是说道:“哎!我想起来了!有这么一个人来过,但是被我给赶走了!他留下了一些纸,我给丢了。”

  赵狱卒的脸色顿时变得不高兴,沉着脸质问道:“你为何要丢稿子!你知不知道那份稿子多么精彩!”

  这家书坊的伙计如此糟践张放的成果,着实可恶!赵狱卒太喜欢张放写的故事了,不敢想象如果让张放得知稿子被人如此对待,怕是会寒了心,不再创作!

  伙计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帮田老汉的,后悔自作聪明把昨日的事情说了出来。可是现在改口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推到掌柜的头上,让对方背这个锅。

  “差爷,小的无辜啊!这是我家掌柜的意思!我也是照做!”

  韦掌柜忽然出现,皱着眉头盯着伙计。转头好态度地询问赵狱卒:“不知店里的伙计做了什么混账事惹怒了差爷?”

  赵狱卒打量着对方,气愤地冲韦掌柜说话:“昨日有位才子他爹拿着稿子来这里投稿,却被你们作践稿子!你们真是可恶!多么好的故事!你们有眼无珠啊!”

  韦掌柜:???

  他转头眼神不善地盯着伙计,质问道:“怎么回事!”

  伙计暗道自己真是倒霉,只能如实把昨日的情况告诉韦掌柜,末了辩解道:“掌柜的,你知道我识字不多,我看那故事没什么意思,就把稿子丢一旁了。”

  赵狱卒冷笑着言道:“方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把稿子丢了,这是你家掌柜的意思!”

  韦掌柜的脸色微沉,瞪了眼伙计后,对赵狱卒赔笑:“这其中定是有误会,请差爷进去喝杯茶,坐下来听他解释清楚。”

  冲伙计冷哼一声,赵狱卒跟着韦掌柜进入书坊。

  把人带到自己的办公室,韦掌柜让伙计老实交代昨日的情况。然后狠狠地训斥了一番,让伙计把稿子找出来。

  伙计慌张地跑去翻找垃圾桶,幸好他够懒,三天没有倒垃圾,这才将那份稿子从垃圾桶里翻出来。

  拿着皱巴巴的稿子回来,伙计一脸忐忑的递给赵狱卒,然后开口道歉。

  赵狱卒压根不看稿子,毕竟他大字不识几个。把稿子丢给韦掌柜,让对方自己看内容。

  韦掌柜一脸歉意的接过稿子,然后随意地扫了一眼,本打算找了个理由拒绝,谁知道被这稿子的内容吸引了。看得特别认真专注。

  伙计见韦掌柜这副模样,心里更是不安。

  把所有内容都看完后,韦掌觉得不对劲,明显少了一段剧情!当即沉着脸质问伙计:“你确定稿子都找齐了?”

  伙计僵着脸,硬着头皮点头。

  韦掌柜怒拍桌子,把伙计又骂了一顿,亲自去翻找垃圾桶,可算是让他找到了那一页缺少的内容。

  “不知这个故事出自哪位才子之手?”韦掌柜对赵狱卒的态度比刚才要客气。他是真心想结交这位作者,然后让对方把这个故事写完。

  赵狱卒把张放的身份告诉韦掌柜后,韦掌柜一脸复杂的表情,沉默了片刻后,打算跟着赵狱卒去牢狱里见见张放。

  这些课本的内容,张放并没有刻意记,就能轻而易举的吸收。他觉得这是原角色过去努力的成果。其实原角色认真学习过,却因为考试黑幕自暴自弃,以至于走到这一步。

  “张兄弟!韦掌柜看了故事,特地来与你谈谈!”赵狱卒兴高采烈的带着韦掌柜来到张放的牢房前。

  韦掌柜见过张四郎好几次,因为张四郎很喜欢去书坊借书,并且还曾经向书坊投稿。不过所投的稿子都没过。因为张四郎写的故事很僵硬,压根没写出男欢女爱的精髓。没想到张四郎这次换了小说题材。这个题材虽然与男欢女爱无关,但是却很吸引人!韦掌柜觉得这个故事很有市场!如果能够出书,肯定大卖!

  “原来是张学子。这次的稿子很好!”韦掌柜笑着跟张放打招呼。

  张放觉得这个人眼熟,搜索原角色的记忆,知道原角色曾经也写过小说,不过屡遭拒稿。恍然明白原角色为何要逛青楼了。因为韦掌柜曾经当面点评过原角色写的小说,言辞犀利,甚至嘲笑原角色是雏鸟,所以才写不出真正的男欢女爱。原角色为了写出小说,也是拼了!

  见张放不吭声,韦掌柜打量着牢房的环境,关怀地说道:“听闻张学子是因为毁人财物才被关进狱中,不知要赔偿多少钱才能出去?”

  “二十两银子。”张放回答他。

  韦掌柜笑眯眯地说:“张学子这回写的故事很精彩,书坊愿意为你出书。这出书的所得利润一时也拿不到,不如韦某先借你二十两银子。你尽快把这个故事写完。待出书售卖后,这二十两银子直接从利润中扣出来还我。”

  淡淡一笑,张放问道:“听闻你们书坊出书,与作者六四分成。书坊拿六成,作者拿四成。”

  “的确如此。但是这是在出书售卖后,扣除了书坊付出的成本,才将利润分成。从审稿到出书,最快也需二十日。等到盈利后分成,那也是三五个月后的事情。难不成张学子想一直待在狱中不出来?”韦掌柜觉得当下的情况是张放有求于他,所以轻松拿捏对方。

  “需要迈出多少册书,我才能分到二十两银子?”张放追问对方。

  韦掌柜随口说了个数:“至少要卖出上万册。但是迄今为止,还没有哪本书能够做到卖得那么多。我们书坊最受欢迎的书,最高售卖数在五千册。”

  张放点点头,对韦掌柜说:“多谢韦掌柜告知。我会好好考虑的。”

  韦掌柜:???

  还以为张放会迫不及待的接受,谁知道对方竟然摆架子。现在张放可是身处在牢狱中!难道本人一点也不急着出狱?

  韦掌柜疑惑地看着张放,说道:“只要签了契约,张学子把剩下的故事写完,我就把二十两银子拿出来借你还债。如此你马上就能出狱。”

  张放漫不经心地转头看了眼自己这间牢房的环境,缓缓道:“这里很适合搞创作。”

  韦掌柜:……

  就牢狱这种环境,适合写鬼故事还差不多!

  张放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创作出一个新题材,已经是个奇迹了!

  韦掌柜劝说道:“按照律法,若是在入狱一个月内,不能拿出赔偿给状告的那一方。被告就要被流放充军。难道张学子一点也不担忧吗?”

  “到时候再说吧!”张放已经看出来这个韦掌柜不是个老实的合作方。

  韦掌柜被张放的态度气到了,觉得对方给脸不要脸,明明是个阶下囚还妄图摆架子,真是看不清眼下情势!于是冷淡地言道:“如此,张学子何时想签契约,再派人去书坊通知韦某。书坊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就不打扰张学子在此享受清静了!”

  张放微笑着目送对方离开。

  赵狱卒惊呆了,欲言又止地看着张放。

  就这么让韦掌柜走了,那张放的故事还出不出书?还会不会继续写出来?

  见韦掌柜已经走到前面,赵狱卒只能先追上对方,把人送出去。

  “张兄弟,你是怎么想的?为何不马上与书坊签契约出书?如此你立刻就能得到二十两银子出狱了!这样不皆大欢喜吗?”不单韦掌柜想不明白,赵狱卒也搞不懂张放的心思。

  张放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说:“赵大哥,方才那位韦掌柜并非是诚心与我合作。”

  按照韦掌柜的说法,哪怕签约了,短期内也得不到稿费。而且到时候分多少稿费,全凭书坊的意思。现在韦掌柜愿意借二十两银子给张放,出书之后,张放所得到的分成未必能有这个数,没准到时候还得继续欠债。签约之后,韦掌柜就能轻松拿捏张放!哪怕以后张放不想写了,也必须得接着写!谁让张放欠着对方的钱呢!

  赵狱卒一脸愕然,他瞧着那位韦掌柜挺想跟张放合作的。为此甚至愿意先借二十两银子给张放!这年头,谁肯掏出二十两银子借给别人?

  “麻烦赵大哥跑一趟,帮我将稿子拿回来。我得改一改内容。”韦掌柜刚才来见张放的时候并没有带着那份稿子。张放想拿回稿子,还得麻烦赵狱卒跑一趟。毕竟现在能帮他的人只有这位。

  赵狱卒不理解地问:“你已经写得那么好了,为何还要改?”

  “精益求精!追求更好!”张放笑着回答。

  赵狱卒觉得奇怪,又问道:“你把稿子拿回来,书坊会不会以为你拒绝合作?张兄弟,你是真不打算跟这家书坊签契约?这家书坊可是豆县最大的书坊!”

  “等我把稿子改好了,韦掌柜会再来找我的!”在韦掌柜眼中张放就是个穷书生,哪怕写出了一个不错的故事,也是个新手,可以随意拿捏。所以张放得让对方看到他的实力与影响力!如此韦掌柜才会改变态度,拿出诚意合作。

  赵狱卒见张放如此自信,只能相信他。跑去书坊把稿子拿回来。

  韦掌柜还等着张放求他,谁知张放竟然让赵狱卒过来把稿子拿走,顿时脸色有些不好看。

  赵狱卒也有些后悔帮张放跑腿,因为这份稿子被糟蹋成这样,让张放看到一定会难受!万一影响了张放的心情,放弃这个故事怎么办?

  韦掌柜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任谁看到自己辛苦写出来的东西被人如此糟蹋都会生气。他不禁怀疑张放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会拒绝与书坊签约。

  让赵狱卒留在这里喝茶,韦掌柜去拿了一些东西。让赵狱卒带回狱中给张放。除此之外,还送了两壶好酒给赵狱卒,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这意思是想让赵狱卒帮忙劝说张放与书坊签约。

  看到韦掌柜准备了这么多东西送给张放,赵狱卒觉得张放误解了对方,回来之后,告诉张放:“张兄弟,韦掌柜特别看重你写的内容。他是诚意为你出书的!你看,他给你准备了这些好东西,让我帮忙带回来给你。”

  牢房里实在是又脏又乱,哪怕赵狱卒把桌椅搬进来,桌上都摆满了文具书籍,压根没有地方再放东西。赵狱卒只能把这些东西放到地上。

  张放当即拆开这几个礼盒。里边装着一块砚台,还有三支好笔,五块墨条。这些东西,至少价值一二两银子。

  赵狱卒指着东西说道:“这些东西值不少钱吧!可见韦掌柜对你的看重!张兄弟,以你目前的境况,应该抓住这次机会出书!”

  扫了一眼这些东西,张放对赵狱卒言道:“赵大哥,麻烦你再帮个忙。把稿子拿去豆县最大的茶馆里,送给说书先生。我想知道这个故事有多少人喜欢。如此,我也好编造接下来的剧情。”

  赵狱卒一点也猜不透张放的想法。面色犹豫地问道:“你把稿子送给说书先生,书坊那边韦掌柜不会生气吗?”

  张放解释道:“如果这个故事受到众人的欢迎,韦掌柜一定会很高兴,再次来找我谈合作。”

  稿子未出版之前,韦掌柜可以任意拿捏张放。毕竟是张放有求于书坊出书。而稿子广为流传后,韦掌柜看到这么多人喜欢这个故事,肯定会着急地跑来哄张放签约。如此,张放才能从被动一方转为掌控方,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

  赵狱卒被说服了,拿着稿子去到豆县最大的茶馆里。将稿子送到说书先生手中。

  老蔡说了一辈子的故事,第一次看到这么新颖的题材,顿时入迷了。拉着赵狱卒一直问个不停,恨不得立马跑去找张放询问后面的剧情。

  “张学子的意思是,先看看说书后的效果。如果喜欢的人多,到时候他会继续吧故事写下去。你先安排说书,回头再去大牢找我。”赵狱卒按照张放的所言,留下这话就离开了。

  当天下午,老蔡就把故事绘声绘色的说给众人听。茶客们听得上瘾,谁知老蔡竟然停下来不念了。众人立马不满,态度着急地让老蔡继续说书。

  老蔡一脸无奈地告诉众人:“实不相瞒,诸位,这个故事只写到了这里。说书人的意思是,如果诸位喜欢,他会继续写下去。”

  “喜欢!这个故事太精彩了!是哪位才子写出来的?可是当地人?”

  老蔡压根不认识张放,也不清楚张放当下的处境,一脸尴尬,后悔没有多问问赵狱卒。以至于现在他一个问题都回答不出。

  “明日老朽会去见写书人,传达诸位的意思。”老蔡只能如此回应这些听众。

  这么精彩有趣的故事,只听了个开头,让众人心里痒痒的,难受啊!

  韦掌柜在书房待了一天,回到家中与家人用膳时,见妻子一副食欲不佳的模样,关心地询问道:“夫人可是身体不适?”

  韦夫人摇头,眼神忧愁的说:“今日在茶馆听到了一个好故事,可惜写书人只写了开头。”

  夫妻俩都是喜欢看书听故事的人。韦掌柜笑着说:“今日我也得了个好故事,也只有个开头。夫人可要听听?”

  韦夫人点头,但是却说:“你今日收获的故事,肯定没有我收获的那个故事精彩!”

  韦掌柜笑呵呵地摇头,自信地言道:“这可未必!我要说的这个故事,是个新颖特别的题材。讲的是一个少年,自小遭遇苦楚,尝遍人间冷暖,却能保持善良温柔。因为一次救人,意外得到了一本修仙秘籍……”

  “这不是我今日下午在茶馆听到的故事吗!”韦夫人睁大眼睛,激动地拉着他的手。

  韦掌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表情变得严肃,认真地问道:“当真?”

  见丈夫不相信,韦夫人有些不高兴地板着脸,哼了一声,说:“我为何要骗你!说书的老蔡下午念完故事后,好多人闹起来,让他催促写书人快些将后面的内容写出来。”

  韦掌柜沉着脸,终于知道张放为何要把稿子要回去了!难不成张放要与茶馆的说书人合作?茶馆那边如果得了个好故事,肯定能吸引很多茶客!必然会牢牢抓住张放这棵招财树!

  真是小瞧了对方!

  感觉到了强烈的压力后,韦掌柜当晚就准备了二十五两银子现钱。

  次日一早,韦掌柜带着钱来到大牢门口。在这里碰到了老蔡。

  因为韦夫人喜欢去茶馆听书,韦掌柜偶尔会陪着她去茶馆,自然认得老蔡。心中警惕,面上却笑呵呵地打招呼:“今日不待在茶馆说书,哪阵风将蔡先生吹到了这里?”

  老蔡看到韦掌柜出现在这里,当即猜到对方是来找张放签约出书的。马上言道:“想必韦掌柜也听说了,昨日茶馆得了个好故事说与众人听。那位张才子打算长期写稿,供茶馆说书。”

  不管张放究竟是不是这个意思,老蔡现在都得这么说。如此才能逼走韦掌柜。

  哪怕他们并不知道独家授权的概念,也清楚独揽这个故事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茶馆独家连载说书,所有喜爱这个故事的人都会争抢着来茶馆里消费听书。如果这个故事出版了,首先茶馆里流失的就是会识字的那批茶客。这些人一定会抢着跑去买书自己看!怎么还会跑来茶馆里消费听书?

  韦掌柜保持着风度,笑着回应道:“这么巧,昨日张才子也有意与书坊合作。不如我们一同进去见他,让他当面回复。”

  为了拿下张放,韦掌柜特地准备了二十五两银子的现钱。二十两银子,能把张放从牢里捞出来。另外五两银子,是预付给张放的稿酬。这么多钱足以打动一个穷书生!

  再看老蔡今日来见张放却两手空空,连见面礼都没带,也好意思过来谈合作!嗤!

  赵狱卒一早过来上班,就看到这两人站在大牢门外。赶紧扬起笑脸,打开大门将他们请进去。

  老蔡还以为张放是赵狱卒的亲戚,来这里找赵狱卒,对方就会带他去见张放。谁知,张放本人就住在牢里!他有些接受不了。能写出这么精彩故事的人,一定是个才华八斗满腹经纶的书生!未料,作者竟然是个罪犯!对作者的滤镜瞬间碎了,老蔡觉得好心塞。

  见老蔡这副呆愣的反应,韦掌柜露出笑容,热情地跟张放说话:“为了解决张学子的困境,今日韦某特地带来二十五两银子。这些都是提前付给张学子的润笔费!”

  任何一个普通人,听到这么大一笔数目,都会震惊不已。赵狱卒跟老蔡目瞪口呆,没想到韦掌柜出手那么阔绰!

  老蔡觉得好心塞!这韦掌柜是有备而来!他怎么争得过对方?

  不等张放回应,韦掌柜斜了眼老蔡的反应后,又笑着继续跟张放说话:“昨日送来的笔墨砚可还用得习惯?若是用得不顺手,韦某带你去亲自挑选用得顺手的笔墨砚。”

  老蔡:……

  看看人家,昨日送礼,今日送钱。反观自己来探望张放这个作者,两手空空,啥都没带!光靠一张嘴,而且给出张放的利益还比不上韦掌柜,老蔡觉得好颓败。什么叫出师未捷身先死?这就是!

  张放淡笑着回应他们:“多谢韦掌柜的礼物,用得还算趁手。这位是?”

  好看的眼眸盯着老蔡,赵狱卒马上介绍他的身份:“这位是茶馆的蔡先生,说了几十年的书!”

  转头,赵狱卒问老蔡:“昨日将稿子送到茶馆给你,可有说书给客人听?”

  老蔡反应过来,回答道:“说了!这个故事受到了众人的欢迎!今日老朽是代表诸多听众来与张学子谈合作的。希望张学子能继续写这个故事,将内容交给茶馆说书。”

  说完后,老蔡双手握着折扇,等着张放回应。明明脸上热出了一头汗,他却不打开折扇扇扇风。

  这一幕把韦掌柜逗笑了。

  什么利益都不给,老蔡也好意思跑来这里要授权。这下,韦掌柜更是自信了。张放所写的这个故事,他必须得拿下!

  张放看看老蔡,又看看韦掌柜,露出为难的表情,对他们说:“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我需要考虑几日,再给你们答复。”

  韦掌柜没想到他把钱带来了,张放还能不为所动!直接打开箱子,让张放看到这白花花的银子。“张学子,只要你答应签下契约,这些银子都是你的!待出书获利后,还能得到四成的分红!”

  就连老蔡都被这箱子里的银子亮瞎了眼,说不出话来。

  赵狱卒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看直了眼。心里庆幸他对张放不错!以后张放出名了,且不说会不会回报他,认识这么个人说出去也有面子。

  张放看了眼箱子里的银子,微微皱眉,表情犹豫。

  见张放这个模样,显然是还没有满意!韦掌柜又说:“张学子若是还有什么困难,可以说出来,韦某必当尽力解决!”

  “我要六成分红。”张放把自己的要求说出来。

  韦掌柜:……

  表情微顿,眼神深邃地凝视着张放。原来张放搞这一出,是为了这个!

  虽然年少,心思却深!韦掌柜不敢再小瞧对方,调整好情绪,苦笑着言道:“张学子,我虽然是掌柜,这书坊背后却另有东家。书坊属于长盛商行管理。我无权做主,让你拿六成分红。”

  “我相信长盛商行的东家是位有眼光之人。我的故事,不止在豆县流传,可以流传天下,流传百世!”

  明明张放的声音很平静,这话却如同一块石头抛入水中,激起涟漪,让韦掌柜跟老蔡都震惊住了。好狂的口气!不!是好大的志气!

  韦掌柜面色严肃,垂眸沉思。

  如果张放能够写好这个故事,没准真的能够流传四方,甚至一直流传下去!毕竟这是个新颖的题材,张放写得又有趣。

  “如此,那韦某便传信给东家,请张学子耐心等待一段时日。这二十五两银子,就当韦某借给朋友花的。张学子先拿去应急吧!”韦掌柜很大方的把钱塞给张放。只要张放收了他的钱,合作的事情就十拿九稳了!

  张放快速后退两步,一脸正经地拒绝道:“不可!我怎能白拿你的东西!”

  韦掌柜的眼角微微抽搐,连二十五两银子都能拒绝,可见张放的目光有多么长远!野心之大,欲望之膨胀!

  他微笑着解释道:“韦某有心与张学子结交为友,这是韦某对友人的一点帮助。张学子若是拒绝,便是拒绝韦某这个朋友。”

  张放这才勉为其难的接受,特地强调道:“如此,那我便接受韦掌柜这位朋友的暂时帮助。等我有钱了,一定马上还钱!”

  韦掌柜的笑容微微一顿。没想到他特地走的这一步棋,张放却不按套路接招!厚着脸皮要他的钱却不签约!

  老蔡站在一旁很是尴尬。

  “哎呀!忽然来了灵感!我要开始写剧情了!真是不好意思,不便招待二位了。”张放一脸歉意,把钱放下,马上坐下来磨墨。

  韦掌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张放不明确给答复,显然是在等书坊给出满意的让利!偏偏他还不能得罪对方!经茶馆说书一事,已经让韦掌柜看出了张放所创作的故事其价值有多高!

  见状,老蔡忍不住出声对张放说道:“张才子,若是内容写好,能不能再送到……”

  茶馆二字还没有说出口,被韦掌柜打断了。

  “如此,那韦某便不打扰了!张学子出去后,若是有何事情尽管来找韦某!韦某静候佳音!”没错,韦掌柜就是故意的!

  张放已经拿起笔开始写字,一副全神贯注,沉迷于创作不可自拔的模样。

  老蔡讪讪地闭嘴,很不开心地扫了眼韦掌柜。

  韦掌柜特地笑着言道:“我们还是莫要留在此打扰张学子创作了。万一影响了他,写不出精彩的故事怎么办?”

  老蔡还能说什么,只能郁闷地跟着韦掌柜离开牢房。

  他们一走,张放立刻放下笔数钱。

  在上个世界里,张放都是用银票,压根没用过碎银。

  这一世,穷啊!

  赵狱卒送完人回来看到张放已经搁下了笔,赶紧问道:“写完了吗?能不能先念给我听?”

  张放摇头,表情无奈地说:“方才那位说书先生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暂时写不下去了。”

  赵狱卒:……

  “麻烦赵大哥帮我把钱还给青楼那边,出去之后,改日我请你吃饭!”

  别看张放嘴上说着愿意待在牢房里,心里恨不得马上出狱!这牢房又臭又脏还很阴冷,哪怕高处有个通风口,每日能有点阳光照进来,还是让人难受憋闷。

  他要出去晒太阳!痛痛快快的洗个澡!

  拿到这么多钱,赵狱卒心情还是很激动的。哪怕这些钱不是给他的。但是能过过手瘾也好啊!

  “你等着,我这就去联系那边。”

  赵狱卒不单联系了青楼的管事,还带着对方来见知县林铮。

  这二十两银子,说是赔偿青楼,实际上林铮能够拿到一半的钱!

  没想到那个书生能在短期内拿出二十两银子,林铮眼珠子一转,问赵狱卒:“先前这个张放不是拿不出钱吗?怎么忽然能掏出这么多钱?这钱莫不是来路不正的脏钱?”

  林铮想探探张放的家底情况。最好能够把对方的钱都榨干!

  赵狱卒只好把张放写书要出书一事告诉林铮。

  听完整件事之后,林铮只能打消欺压张放的念头。先前张放只是个农家出身的穷书生,没什么背景。现在张放写了个好故事,听众不少。哪怕张放现在还是无权无势,但是对方已经扬名。有名声的人,可不能轻易得罪!

  所以,林铮大手一挥,同意把张放给放了。

  青楼的杜九娘虽然昨日没有去茶馆听说书,但是昨夜接待客人的时候,有不少客人都在议论那个凡人修仙的故事。她扭着手绢,开口对林铮言道:“知县,奴家不想收这笔赔偿了。奴家打算让这个张放把故事写出来,今后只在青楼说书!”

  赵狱卒皱着眉头看向对方。

  林铮眯着眼睛,摸着下巴,露出奸诈的表情。出声追问赵狱卒:“外面的人可知道这个故事是谁写的?”

  面色愕然,赵狱卒不知道林铮为何会问起这个问题。张放还没有正式出书,哪怕把稿子送到茶馆那边,老蔡说书的时候好像也没有提起作者的身份吧?

  见赵狱卒迟迟不语,林铮不耐烦地问道:“你也不清楚?”

  赵狱卒摇头,他还真不清楚。毕竟昨日他把稿子送到茶馆就走了,并没有留在茶馆里听说书。

  林铮一脸嫌弃地骂道:“亏你也是老狱卒了,让你负责管理大牢。对牢里的犯人做了什么事也不清楚!本官养你这个废物有何用!”

  赵狱卒低下头,默默承受对方的训骂。

  杜九娘还在等着林铮的答复。虽然十两银子很多,但是比起十两银子,如果能够拿下这个故事,就能吸引到那些顾客,让他们夜夜都来逛青楼!哪怕不泡姑娘,听听说书也行!青楼的茶水钱可比茶馆的茶水钱贵多了,到时候来客多,那光赚茶水钱也是暴利!用十两银子换一个可以获得暴利的机会,这简直太划算了!

  “林知县……”杜九娘用撒娇的声音,娇滴滴的喊着林铮。

  林铮转头看向她,不客气地说道:“当初在公堂上说好了赔偿钱,现在张放拿出钱赔偿青楼。你还想换来换去,你把公堂当什么地方了?把本官当什么人了?”

  杜九娘:……

  涂满脂粉的脸微微一僵,她讪讪地说道:“是奴家考虑不周了。奴家心想,若是爱听故事的人多,都来青楼听说书,奴家也好多孝敬知县。”

  林铮打算先把张放放出去。让对方休息两天后,再把人请到府里,让对方把出名的机会让给他儿子!对外告诉众人,这书就是他儿子林毅写的!如此一来,他儿子还不得名扬天下!到时候他这个当爹的没准还能往上挪一步!

  所以,为了他们父子的将来考虑。林铮只能拒绝杜九娘。

  “行了!拿着钱回去吧!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林铮说完,也不再搭理杜九娘,打算出去打听清楚张放所写的故事究竟有多受欢迎。

  杜九娘轻咬着嘴唇,一脸不甘心的表情,只能拿着钱先离开这里。不过转头却带着钱来到大牢外面。

  既然林铮不肯帮忙,那她只能亲自与张放谈这件事了。

  赵狱卒见杜九娘跟到这里,已经猜到她的想法。

  刚打开牢狱的大门,杜九娘就凑上前来,跟赵狱卒说道:“我想进去跟张学子聊几句。”

  左右都是跟张放谈事情,在外面等着张放出来,还不如她进去跟对方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