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明月和往常一样起身洗漱，芳春一边给她梳着头，一边问她：“娘娘，昨晚您睡得还好吗？”
见芳春又和昨天一样问出了同样的话，明月忍不住笑了一下，她道：“我只是做了一次噩梦而已，又不是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呸呸呸。”别说是芳春了，便是一旁整理衣裳的素秋，打水进来的朱夏还有准备给明月去提膳的清冬都忍不住开口把明月说的这句不吉利的话给呸走。
其实不怪芳春她们几个丫头这么大惊小怪，而是她们作为每天都在明月身边伺候的人，总是能够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明月的情绪变化。
自从明月的肚子越来越大，她的情绪似乎就越来越紧张和焦虑了。尤其是裕亲王妃那一胎因为后院的妻妾斗争不仅生得十分艰难，把孩子平安生下来之后更是伤了身子，日后都不能再有孕了。
有了裕亲王妃的这个例子摆在那儿，不要说明月，就连芳春她们几个丫头都提心吊胆的。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怕芳春她们都知道康熙已经派人暗中保护明月了，却依然担心哪儿出了岔子，会连累到明月。
“放心吧，我真没事。”明月没想到听到她这么说，芳春她们几个人的反应居然这么一致，她说，“芳春你赶紧给我梳头吧，还有清冬你也赶紧去提膳，我都饿了。”
一听到明月这么说，清冬也顾不上别的，赶紧就去小厨房提膳，而留在东暖阁内的朱夏等人就开口道：“娘娘您要真没事就好，要是有什么您别憋在心里，跟我们说说至少心里头都能舒服些。”
“是呀，王太医现在隔三差五的就来坤宁宫给您请平安脉，次次都说您的怀相好，娘娘您也别太担心了。”
“咱们小主子可是个孝顺的，娘娘您想想看其他人怀孕，哪个没遭罪呀？有的人甚至从一开始就孕吐吐到孩子出生呢，您却吃嘛嘛香，便是开始胎动了，小主子都没怎么折腾您，可见是个会疼娘的。”
“你们一个个的，倒是会说话。”明月看了芳春她们一眼，然后道，“我以为也就只有保成想要妹妹，所以滤镜比较重而已，没想到你们也一样。”
素秋她们听不懂什么是“滤镜”，但是见明月都有心情和她们说笑，个个面上不显，心底里却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们不知道的是，明月也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轻松淡定而已，事实上她心里还是忍不住会紧张和焦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前天晚上她才会突然做噩梦梦到了宜嫔去年生孩子时的场景，刺目的猩红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完全占据了她的视线和嗅觉，耳边是源源不断的惨叫声……
明月做噩梦的时候以为自己是梦回宜嫔的生子现场，可是谁知道突然画面一转，她看到产房内正在生孩子的人居然是她自己，吓得明月当场就醒过来了。
这会儿已经是北京城的冬天了，哪怕东暖阁里有地暖，但是也只是温度适宜而已。偏偏明月醒来的时候额头全是汗，可见她当时确实是被那个噩梦给吓得不轻了。
对于明月来说，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早晚有一天会“噩梦”成真！
明月也不想自己吓自己，但是奈何这种事情是没办法控制的，于是明月只能够尽量让自己把注意力都放到别的事情上面，别总想着生孩子的事。
“对了，保成他已经出宫了吗？”明月没有再跟芳春她们说做噩梦的事情。
“太子殿下已经出宫了，临走前知道娘娘您还在睡，便让奴才等人转告您，等他晚些会回来陪您一块用晚膳的。”素秋出声回答了明月。
明月点点头，又问道：“保成把舒嬷嬷也带上了吧？”
“带上了。”这次回答明月的是朱夏，她道，“太子殿下今儿要出宫大半天的时间，只带上四喜他们的话，怕是照顾不好太子殿下。”
可不是么，四喜他们个个只能算是半大的小子，哪怕打小就学习伺候人的活儿，可要是真的论伺候人的话，不如舒嬷嬷来得仔细和贴心。
“那就好。”明月等芳春给自己梳好头之后，便扶着她的手起身往外走。
刚走出卧房，就正好迎上了提膳回来的清冬。
“看来奴才回来得早，倒不如回来得巧。”清冬笑着道，“娘娘，这是您说想吃的炸春卷，奴才照着您的吩咐，特意让他们用木耳丝，韭黄段，鸡蛋丝和少量肉丝来做馅儿的。待会儿您尝尝看合不合您的口味。”
清冬一边说着，一边和春雨，夏雨两个丫头一块把从小厨房提回来的早膳从食盒里取了出来，其中一道就是她刚刚说的炸春卷。
明月也不知道怎么的，一觉醒来就突然想吃这个，所以扶着芳春的手坐下之后，第一口尝的就是这道炸春卷。
按理来说油炸的食物吃起来虽然香，但是也油腻，偏偏小厨房的大师傅们做的这道呈金黄色的炸春卷外酥里鲜，一口咬下去，外皮咔滋咔滋响，爽口的木耳丝，柔嫩的韭黄段还有鲜嫩的鸡蛋丝和肥瘦适中的肉丝搭配在一起，不仅香，而且还冲淡了油炸的腻，叫人吃了还想再吃。
换做是平时的话，芳春她们可不会舍不得让明月多吃几个这些炸春卷，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便是好吃，但是这样容易上火的食物她们可不敢让明月多吃，要是让她吃得哪儿不舒服的话，她是没办法吃药的。
更别提这炸春卷里面还有韭黄呢，孕妇可不能多吃这玩意儿。
好在明月并不是任性的人，倒是再好那一口，她也不可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反正除了炸春卷之外，其余几样点心也一样深得明月的心。
尤其是那道芋头烧麦，里面香香糯糯的芋头丁简直一下子俘虏了明月的味蕾。
考虑到现在自己的肚子已经不小了，为了生孩子的时候少吃点苦头，明月都有意地节食，吃到七分饱的时候，她就准备放下筷子了。
明月原本想着她再坐一会儿就起身出去走走，结果谁能想到她手里的筷子才刚刚放下，她就突然感觉到自己下面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有点湿湿的？
明月：“……！！！”
等等！
她是憋不住尿了吗？
自从怀孕之后，尤其是肚子大了之后，明月终于尝到了频繁上厕所的苦了，白天还好，晚上才是真正的折磨人。
因为明月总感觉自己睡没一会儿，就得起身解手了，烦人得很。
每当这个时候，睡在明月身边的康熙就感觉自己就连呼吸都是错的，因为怎么着，明月都看他不顺眼。
纯纯的出气筒无疑了。
就这样，康熙也不愿意回乾清宫一个人睡，在他看来，他留下来陪明月一块睡，好歹能给她当个出气筒，叫她出出气，他要是不在的话，找不到出气筒的明月岂不是只能够把闷气往心里憋了？
这样还不如让他来当这个出气筒呢，反正和明月比起来，康熙觉得自己也没有多受罪。
言归正传，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明月感觉下身湿漉漉的，第一反应就以为是自己忍不住尿裤子了。
毕竟这会儿还不到预产期呢。
然而……
在一旁的素秋注意到明月脸色不对，下意识地往她身下看去，发现地面不仅有水，而且还掺杂着一些血。
素秋：“……！！！！！！”
血？？？
“娘娘，您羊水破了！”虽然素秋是黄花大闺女，但是因为明月怀孕的原因，她这几个月可是跟着学习了不少生育知识的，所以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明月这是什么情况。
素秋的反应快，芳春她们的反应也不慢，因为她们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羊水破了，还见血的话，那么就意味着即将要生孩子了！
素秋等人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她们兵分四路——
芳春让春雨、夏雨她们进来一起把明月扶进产房，朱夏则带着秋雨、冬雨一块去烧热水，准备干净的帕子和剪刀等等待会儿需要用到的东西。
素秋就赶紧让春露、夏露她们去把接生嬷嬷和王世林都通通请来，清冬则让吕梁他们赶紧派人去通知康熙和太皇太后他们。
别看芳春她们个个年纪不算大，也个个都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但是却没有一个是拖后腿的。跟在明月身边这么久了，尤其是在明月怀孕的这几个月里面，便是胆子最小的芳春都历练出来了，更别提朱夏她们三人。
所以即便明月突然提前发动这件事情不在芳春她们的意料之中，但是她们也处理得有条不紊，丝毫不减半分乱象。
*
乾清宫离坤宁宫可比慈宁宫离坤宁宫要近得多了，所以第一个赶来坤宁宫的人是康熙。
他来到的时候接生嬷嬷已经跟着进了产房了，倒是王世林比康熙还要晚一步才到坤宁宫。
“皇后怎么会突然提前发动的？”康熙对明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事事上心，所以早就知道她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刚刚坤宁宫的奴才跑来乾清宫说明月要生了，康熙第一反应是有人对明月下手了。
也不能全赖康熙生性多疑，实在是他太清楚现在明月是多少人的眼中钉和肉中刺了。
没有人能够直面一位掌握着天下人生杀大权的帝王的怒气，便是向来大胆的朱夏也不能，她跪下就将明月羊水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都跟康熙说了。
不说康熙派人暗中保护了，光是明面上的，明月就已经将坤宁宫把持得严严实实的，按理来说是没有漏网之鱼的，但是这种事情朱夏并不敢打包票。
因为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够保证坤宁宫里没有一个披着人皮的鬼？
“奴才已经让人守着娘娘刚刚进食过的那一桌早膳，同时吕梁也已经让人看住了小厨房。”
康熙闻言，就对着一旁的梁九功示意，让他去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
等王世林来了之后，不等他行礼，康熙便直接让他先进产房看看明月是什么情况。
“朕只有一个要求，确保皇后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无虞，否则的话朕唯你们是问。”
王世林连忙应了一声，知道明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他也不敢耽搁，他现在没别的想法，就盼着明月只是单纯的提前发动而已，可别是因为中了什么药物。
也不知道是老天爷听到了王世林的祷告，还是菩萨在保佑着明月，经过把脉之后，王世林确定明月是正常发动的，并非是受到什么药物所致。
将这个情况告诉明月之后，王世林就没有在产房多待了，而是赶紧出去跟康熙禀告。
康熙一听，确实是松了一口气，但是想到明月是提前发动的，他紧皱着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来，他问王世林：“那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呢？皇后现在生产的话，孩子岂不是不足月？”
“回万岁爷的话，从皇后娘娘的脉象看来，她肚子里的孩子并无大恙。”王世林出声道，“虽然算起来确实不足月，但是因为孩子在皇后娘娘肚子里时养得好，奴才相信即便不足月，孩子也不会有大碍的。”
王世林这个人的嘴巴，康熙是了解的，他这个时候能说这个话，那么就证明不管是明月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无恙的。
这样就好。
别说现在确定没有人对明月下手了，即便明月真的是中招了，康熙在意的也不是那个背后动手的人，他更加关心的是明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安危。
*
东西六宫的嫔妃们又不是傻子，哪怕坤宁宫的奴才并没有通知她们，但是她们一看这个架势，也就知道了明月肯定是提前要生了。
“现在还不足月吧？皇后娘娘怎么生得那么早？”敬嫔原本还陪着小阿哥玩的，一听说明月要生了，就连忙让自己的宫女帮自己梳妆和换衣裳。
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景仁宫小阿哥身上的敬嫔可没有心思在这个时候打扮，匆匆换上衣裳，梳好头之后，便让奶嬷嬷们照顾好小阿哥，她就直接出门了。
刚一出门，就正好撞上了住在她景仁宫的乌喇那拉贵人。
都是女人，敬嫔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乌喇那拉贵人是特意精心打扮过？当下她的眉头就是一皱。
如果是在抚养小阿哥之前，敬嫔或许不会拒绝乌喇那拉贵人有这样的心思，因为她久久没有开怀，早就想着借乌喇那拉贵人的腹来生子了。
到时候她得了孩子，乌喇那拉贵人得了宠爱，皆大欢喜。
但是敬嫔现在已经抚养了景仁宫小阿哥，就不再像之前那样指望着乌喇那拉贵人的肚子了。而且最近这几个月她又和明月这么亲近，现在实在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乌喇那拉贵人趁着明月生孩子的时候精心打扮去勾引康熙而无动于衷。
真要是这样的话，等皇后娘娘事后知道了，岂不是认为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这么一想，敬嫔就越发觉得自己该阻止乌喇那拉贵人了，她道：“皇后娘娘提前发动，如今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去坤宁宫的话，当心让皇上治你一个不敬皇后娘娘的罪名。”
敬嫔把话说得很漂亮，而且她这话也算不上是撒谎。万一……她是说万一，万一明月真的有什么事的话，那么乌喇那拉贵人这不是直接撞枪口上了吗？
好歹是自己宫里的人，敬嫔哪怕不需要借乌喇那拉贵人的肚子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作死。
毕竟乌喇那拉贵人倒霉了，她这个主位娘娘不得被牵连？
乌喇那拉贵人倒没有想那么多，她是一门心思想要趁机在康熙面前找找存在感的，一听到敬嫔这么说，她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多谢娘娘提点，臣妾这就回去重新收拾收拾。”
“赶紧的。”敬嫔摆摆手，“可别耽误太多时间。”
乌喇那拉贵人当然不敢了。
*
紧赶慢赶，敬嫔和乌喇那拉贵人她们总算不是最后一拨抵达坤宁宫的，给康熙和太皇太后、太后请安之后，她们就分别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乌喇那拉贵人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康熙，心里默默地感激敬嫔刚刚提点了自己一句，否则的话她这会儿是真撞枪口上了。
康熙不知道乌喇那拉贵人心里所想，一心只想着产房里的明月，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产房内的明月现在连刀了他的心都有了——
因为生孩子实在是太！疼！了！
明月不是不知道生孩子会很疼，但是她完全没想到会这！么！疼！简直疼到她恨不得再死一次算了，因为她上一次死的时候可不止于这么遭罪！
巨大的痛楚占据了明月所有的心神，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到拼着最后一股劲将孩子生下来之后，明月只来得及确定孩子是健康的，她就昏睡过去了。
等明月一觉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产房里，身上也被人收拾干净了。
“你醒了？”康熙一直守在明月身边，见她醒了，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笑，“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的地方可多了。
明月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被康熙扶着坐起来后一开口却问：“孩子呢？”
“就在隔壁，我马上去把她抱过来。”康熙也不在意明月没回答自己的问题，三步并两步地去了一趟隔壁之后，回来怀里就抱着一个襁褓。
康熙把孩子放到了明月的怀里，他道：“孩子很健康，王世林已经给她把过脉了，说她一点儿也不像是个没足月的。”
明月一听，顿时就放心了，她看了一眼皱皱巴巴的孩子，其实她是知道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丑的，但是……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太丑了？”
“哪里丑了？”康熙道，“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的，再长长就好了，咱们英英有个这么漂亮的额娘，想丑都丑不到哪里去。”
“英英？”一听到这个名字，明月就笑了，“原来我生的是个女儿呀？”
在怀着孩子的时候，明月和康熙已经商量好了如果是女儿的话取什么名字，如果是儿子的话取什么名字，所以一听到“英英”这个名儿，明月就知道孩子的性别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睡着的女儿，然后抬头看了康熙一眼，故意道：“我生的是女儿，皇上你很失望吧？”
明月可没有忘记康熙当初说他想她第一胎生儿子！
“说你是个没良心的你还不承认。”康熙冲着明月轻哼了一声，然后道，“我想你这一胎生个小阿哥是为了我吗？”
康熙嘴上是这么说明月的，但是到底舍不得她受累，让她抱一会儿英英之后，就从她手里把孩子接了过来。
康熙正准备说什么，回宫的小太子就从外面冲了进来了：“皇额娘。”
小太子刚一回宫就听说明月生了，冲进来一看，见明月的肚子已经收回去了，而康熙怀里又抱着一个襁褓，顿时就明白了他皇额娘果然是生了。
“皇额娘你怎么样了？生妹妹的时候是不是很痛？”小太子和明月相处这么久了，从来没有见她的脸色这么难看过，不管是她生病那次，还是中了小藏红花粉那次，都比不上她现在这么憔悴。
“对不起，皇额娘，你今天生妹妹，我没有在你身边。”小太子觉得可内疚了，拉着明月的手说这话的时候都有点泪眼汪汪的。
明月见状，心里正要开始感动的时候就听到小太子继续道，“不过皇额娘你放心，等你下次再生妹妹的时候，我一定会在你身边的。”
刚刚生孩子生得死去活来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