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苏麻喇带着太皇太后交给她的任务来到了乾清宫。
康熙喊起之后笑着问道：“苏麻喇姑今日怎么有空来朕这儿了？可是皇玛嬷有什么吩咐？”
虽然说苏麻喇是奴才，但是不仅太皇太后对她格外看重，便是康熙对她也是十分礼遇。因为康熙小时候的启蒙老师就是苏麻喇，所以对于康熙而言，苏麻喇是半个长辈，也是半个老师。
“皇上英明。”苏麻喇开口道，“太皇太后请皇上晚些到慈宁宫一趟，说是有话要问您。”
有话要问他？
还特意让他晚些到慈宁宫一趟？
“苏麻喇姑可否先给朕透个底？好叫朕有个心理准备。”除非是已经出宫了，否则的话康熙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到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且风雨无阻。
也就是说即便太皇太后现在没有派苏麻喇来乾清宫一趟，康熙明天早上也会去慈宁宫，有什么事情，她大可到了明天早上再跟他说。
可是偏偏太皇太后现在就派苏麻喇才乾清宫请他了，这让康熙敏锐地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事情有点严重。
“奴才可不敢。”苏麻喇笑笑，做奴才做到她这个份上了，别说是在太皇太后面前，便是在康熙和太后面前，她也能够从容自若，“要是让太皇太后知道奴才背着她给您透底的话，只怕等奴才回去，太皇太后就得跟奴才算账了。”
苏麻喇这话一听明显就是在说笑了，但是从她的这番话里面却给康熙透露出了一个意思，那就是太皇太后是因为他的事情所以才特意请他去慈宁宫一趟的。
如此一来，康熙也就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情了：“那朕就不为难苏麻喇姑了，劳烦苏麻喇姑替朕跟皇玛嬷说一声，朕晚些会去一趟慈宁宫，到时候顺便陪皇玛嬷一块用晚膳。”
“请皇上放心，奴才一定会将您的话带到的。”苏麻喇今天来乾清宫只是为了传达太皇太后的意思，既然完成任务了，那么她就没有多留了。
她还得赶着回去慈宁宫完成康熙交给她的“任务”呢。
“他就那么笃定哀家今天晚上会留他在慈宁宫用膳？”太皇太后听完苏麻喇向她转述康熙的话之后，轻哼了一声，“他要是不给哀家一个合理的解释，晚膳他就别想吃了。”
要吃就吃藤条焖猪肉吧，反正这道“菜”他也没少请保成“吃”，现在换他自个儿“吃吃看”。
“主子您这会儿说得硬气，要是真的让皇上饿着了，心疼的人还不是您？”苏麻喇笑笑，并没有把太皇太后的狠话放在心上。
康熙总觉得太皇太后不是隔代亲，而是隔两代亲，但是作为陪着太皇太后走过这么多风风雨雨的人，苏麻喇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太皇太后也是很疼爱康熙这个孙儿的。
只不过当更小的曾孙出现，尤其是这个曾孙还一出生就丧母，太皇太后便是护犊子，也自然而然的先护着更小更需要人呵护的那只小犊子了。
“要是饿两顿能够让他脑子饿清醒的话，哀家可不心疼。”太皇太后道，一直以来康熙不论是作为皇帝还是作为孙子，都从来没有怎么让太皇太后操过心，她原以为以前不用怎么操心，以后也不必怎么操心了。
结果没想到他一下子给她攒了个大的。
*
康熙抵达慈宁宫的时候，就见到了一个表情严肃的太皇太后，他和往常一样上前给太皇太后请安。
“起来吧。”太皇太后倒也没有在这方面为难康熙，见他神色如常，便开口道，“看来你是想好怎么跟哀家解释了？”
一听到太皇太后这话，康熙就笑了：“往日苏麻喇姑总说皇玛嬷也是疼我的，我不信，但是这会儿我不得不信了。”
太皇太后明知道依照苏麻喇的性子以及和他的交情，她即便不明说也会给他一些暗示，却依然选择了派苏麻喇去乾清宫请他来慈宁宫一趟。
可见太皇太后是诚心让苏麻喇给他通风报信的。
“连累皇玛嬷这个年纪了还得为我的事情操心劳累。”康熙认认真真地给太皇太后赔了一回罪，“是孙儿不孝。”
若是康熙嬉皮笑脸地跟自己打哈哈，太皇太后肯定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了，但是见他态度这么端正，太皇太后脸上的表情都软化了一些。
“快坐下吧你。”太皇太后道，“既然你也知道要哀家这副老骨头为你的事情操心劳累了是不孝，那你怎么还做出这样的事情？”
说完，太皇太后看了康熙一眼，然后问他，“可是皇后不许你去其他嫔妃的宫里？”
“皇后没有这么要求过我。”康熙心想，但凡明月真的主动开口不许他这么做，甚至只是暗示的话，他心里反倒是高兴些。
可偏偏明月别说主动开口说了，就连暗示都没有，仿佛……不对，应该说明月压根就不在意他在哪儿留宿。
每次一想到这儿，康熙的心里就难免觉得有点不得劲。
她稍微在意一下能怎么着？
康熙忍不住这么想。
“哀家猜也猜得到了。”太皇太后知道这件事之后，之所以没有让苏麻喇去请明月来她这儿，而是让她去请康熙，一方面是因为明月现在正怀着孩子，哪怕已经过了危险的前个月，可要是让她受惊了，难免会动胎气。
明月肚子里怀着的不是太皇太后嫡出的小曾孙就是嫡出的小曾孙女，老太太自然是紧张的。更别提这一年多时间门以来，太皇太后对明月这位孙媳妇并没有什么不满。
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太皇太后也很了解康熙这个孙儿，他的性格和抱负就注定了他绝对做不出那种对谁言听计从的事情。
没错，康熙确实是很看重明月这位皇后，但是太皇太后不认为他会看重她看重到对她千依百顺的地步。
所以太皇太后压根就没有想过请明月过来问话，省得她问不出什么来还让明月受累走这一趟。
“那你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去其他嫔妃的宫里？”太皇太后看向康熙，她道，“要是觉得后宫的嫔妃们都是老人了，去年大选不是还有些秀女没有归宿吗？下旨召她们入宫也是可以的。”
“不是这个原因，皇玛嬷。”康熙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是随口那么一说，还是真的有这个打算，但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他还是开口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后宫的嫔妃不少了，要是再召一些秀女进宫的话，只怕我还得落下一个好色的骂名。”
太皇太后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康熙的这个说法，反正等他说完之后，她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问道：“总不能是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
“……？？”
“……？？？”
完全没想到太皇太后还会这么怀疑的康熙差点没被她的话也噎死，反应过来之后连忙道：“皇玛嬷您多虑了，我的身子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
什么心有余而力不足？
康熙心想，他现在的情况完全就是力有余而心不足而已。
“那你倒是跟哀家好好说说。”太皇太后道，“好端端的，你怎么不翻绿头牌了？之前皇后没有怀上孩子的时候，你只去坤宁宫留宿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如今皇后都已经有孕了，你没事还爱往坤宁宫跑，你是在坤宁宫留宿留上瘾了吗？”
“玄烨，你可是皇帝，你该知道你做事情不能够随心，顾全大局才是你该做的。”
“哀家不是要你拿对付前朝那套来对付后宫的妻妾，可是你要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也得亏了皇后过去一年里治理后宫井井有条，为人处世也算是个公道宽厚的，所以才没有人把这件事闹大，否则的话你想想看，闹开了对皇后的名声有什么好处？”
帝后恩爱不是什么坏事，对于一个国家而言，皇帝爱重皇后总比他宠妾灭妻要来得好。但是帝后恩爱却全然不顾后宫的其他嫔妃，那么可想而知不满的人会有多少。
不止后宫的嫔妃，还有每个嫔妃的娘家人。
太皇太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意味着她已经大概猜到了康熙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翻其他嫔妃们的绿头牌了。说实在话，康熙会对明月动心，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因为换做她是康熙的话，她说不定也会喜欢上这样一个有模样有本事的姑娘。
《孟子·万章上》的第一章便说了，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
这说明了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是不太正常的是康熙居然会因为儿女情长而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康熙闻言，陷入了沉默。
*
太皇太后那边觉得康熙在对待明月的事情上面有些不太正常，明月这边也从清冬刚刚跟她说的事情里面发现了有不太正常的地方。
清冬刚刚跟明月说了什么事情呢？
她跟明月说，李四娘死了。
“死了？”
一开始听到清冬这么说的时候，明月都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仍然觉得难以置信，“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确定是李四娘吗？”
不怪明月的反应这么大，主要是她认定了李四娘就是历史上的李四儿，而历史上的李四儿活到多少岁才死呢？明月不清楚，她只记得雍正都登基了，李四儿还活着。
也就是说，在明月的认知里，李四娘至少还能再活四十多年的。结果清冬现在告诉她，李四娘嘎嘣一下就死了？
她怎么听着觉得有点不太相信呢？
“真的，确定是她，奴才……”清冬见明月这么问，张嘴就要跟她仔细说，因为她知道明月很关注李四娘的事情，嗯，虽然她并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关注，但是她们当奴才的，当然得帮主子排忧解难了。
所以知道这件事之后，清冬还特意拉着人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问得清清楚楚的，为的就是怕明月待会儿问她的时候她一问不知的。
但是清冬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素秋拉住了：“娘娘现在还怀着孩子呢，你跟她说这些事做什么呀？要是吓……”
着娘娘了怎么办？
素秋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眼角的余光就注意到了一！点！都没有被吓到的明月，当下默默地改口道，“……多晦气啊这事儿。”
好像也是哦。
清冬听到素秋这么说，才想起了明月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确实不太适合听这些事。
“生老病死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哪有什么晦气不晦气的？”明月见清冬因为素秋的一句话就打算什么都不说了，连忙开口道，“反正我现在都知道这件事了，清冬你要是说一半不说一半的话，那不是明摆着吊我胃口吗？”
“到时候我吃又吃不好，睡又睡不好的，那不是对我更不好吗？”
傻子都听得出来明月这话是在“威胁”人了，但是素秋和清冬两人作为奴才的，哪怕明知道明月在“威胁”她们，她们也不得不乖乖的被她“威胁”。
毕竟总不能太不给她们娘娘面子吧？但是要让皇上知道她们跟娘娘说这么晦气的事情……
大概是猜到了素秋和清冬两人是因为什么原因犹豫的，明月开口道：“这样吧，你们不是嫌晦气吗？我们换个地方说，保准不会再晦气了。”
嗯？
还有这样神奇的地方？
素秋和清冬两人好奇，直到她们被明月带到了小佛堂。
素秋：“……？？？”
清冬：“……？？？”
虽然但是，她们竟无法反驳。
眼见着明月为了证明不晦气，都恨不得把菩萨抱在怀里，素秋和清冬两人连忙阻止，然后在明月期待的目光中，清冬把李四娘去世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
死的人确实是李四娘，就在两天前，而且她是当街被人寻仇杀死的。
“据说行凶的女子是因为丈夫被李四娘勾引了，回去之后不仅对她又打又骂，还把她给休了。那名女子的娘家落难了，被休了她也无家可归，本来打算自杀的，没想到在半路遇上了李四娘。”
“她觉得这是老天爷给她的机会，所以她就改变主意了，想着把李四娘这个罪魁祸首杀了她再去自杀。”
清冬可以说是很清楚李四娘的为人了，也很清楚她究竟做过什么恶事，所以对于她落得这样一个当街被人杀死的下场，她可一点都不同情她，反倒是有种想要拍手称快的冲动。
“也是巧了，李四娘嫁人之后，因为得宠的原因，每次出门不仅丫头，便是小厮都带了四个。这次也不知道怎么的，带的人不够，所以遇刺的时候压根没有能站出来救她的人。”
那两个丫头早就吓得面无血色，站都站不起来了。
“不过那个行凶的女子也算是有原则，杀了李四娘之后没有为难她的丫头，而是转头就去跳河自杀了。”
素秋也是知道李四娘做过什么恶事的，所以听完清冬说的话之后她道：“这个李四娘真的是害人不浅，勾引有妇之夫就算了，居然还连累人家正妻被休。”
“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算是老天爷有眼了。”
“只是可惜了那位被休的夫人了。”
什么错事都没有做，就因为嫁给了一个薄情郎，最后竟然选择了自杀，也是挺叫人唏嘘的。
可见男人果然没几个好东西呀。
明月倒没有第一时间门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认真回忆了一下清冬刚刚说过的话：“那个女子是怎么杀李四娘的？”
“用匕首？”清冬当时没有在现场，当然不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了，只是根据自己知道的猜测，“或者小刀之类的？总之不可能是菜刀，要不然还没有靠近李四娘只怕就会被发现了。”
“她杀死李四娘的地方和她跳河的地方离得远吗？”明月又问。
“应该是挺远的。”清冬道，“听说当时有人还以为她是杀了人之后想要畏罪潜逃，没想到一路追上去才发现她真的去跳河了。”
“那尸体呢？”明月问出了关键的问题，“那名女子的尸体有被捞起来吗？”
“没有。”这点清冬可以很肯定，因为痛失爱妾的费扬古为了给李四娘报仇，放话即便那名女子跳河死了，他也要把她的尸体捞上来鞭尸。
“可是两天过去了，压根没有听说那名女子的尸体被人捞了起来。”
否则的话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毕竟费扬古自从李四娘死了之后，整个人都疯了，这两天不是在叫嚣着要给李四娘报仇，就是在去叫嚣着要给李四娘报仇的路上。
“娘娘，可是有什么不妥吗？”素秋为人仔细，见明月听清冬说完之后又追着问了这么多问题，很快就意识到她可能发现什么了。
“我怀疑她根本没死。”明月道。
谁？
素秋和清冬两人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了：“娘娘，您是说刺杀李四娘的这个女子吗？”
“嗯。”明月点点头，毕竟要是真的死了，那么照着费扬古要给李四娘报仇的决心，不可能还捞不到她的尸体的。
除非她压根就没死，跳河不是为了自杀，而是为了金蝉脱壳。
“而且我还怀疑刺杀李四娘的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李二娘。”
谁？？？
素秋和清冬两人倏地睁大了眼睛：“娘娘，您说的是那个留书出走的李二娘吗？”
“除了她咱们还认识几个李二娘？”明月道。
明月当时考虑了好几天，最后决定送李二娘去盛京，因为钮钴禄家在盛京有人，送她去那里，至少让李二娘不至于无依无靠。
但是谁也没想到李二娘在去盛京的路上却突然留书出走了，等消息传到明月耳边的时候，李二娘已经出走有一段时间门了。
她留下来的那封信也被带进宫，送到了明月的面前。
李二娘先是在信上感谢了明月的出手相助，然后透露了她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干净，无颜在留在这个世上，所以决心赴死。
明月看完这封信之后，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因为李二娘如果真的因为她经历的那些事情而不想活了的话，那么明月压根就没有机会对她伸出援手。
但是那时候明月没有多想，只当李二娘离开了那个鬼地方之后想要和自己的过去彻底的斩断，所以才留书出走的。
直到今天从清冬的口中听说了李四娘被刺身亡的事情之后，明月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之前莫名其妙留书出走的李二娘。
在她看来，李二娘在婆家受辱这么久都没有找机会自我了断，绝对是个性情坚韧的人，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做出自杀这样懦弱的事情，也绝对不会放过害她的人。
素秋和清冬两人听完明月的分析之后，一方面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一方面又觉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李二娘留在京城离的那段时间门为什么不对李四娘下手呢？
“之前她有一次出庄子去找她大姐和妹的时候不是恰好遇上李四娘了吗？听庄子里的奴才说，李二娘当时直接避开了，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清冬道。
“她那时候只怕不是不想动手，应该是怕连累了她两个姐妹，也怕连累了我。”明月却一下子就理解了李二娘当时的想法了，“你们别忘了，李四娘那时候已经嫁给了费扬古，而费扬古又是佟庶妃的亲舅舅。”
虽然钮钴禄家和佟家打从上一辈开始就没怎么好过，但是如果李二娘留京的时候以她的真实身份杀了李四娘的话，谁知道会不会被人误以为是她指使的？
要知道李二娘可是她救出狼窝的。
而且佟家或许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对付她，但是费扬古肯定会因为李四娘的死而不放过李二娘，甚至李大娘和李娘。
素秋和清冬两人越听越觉得明月说的有道理：“那奴才更盼着李二娘没死了，毕竟造孽的人是李四娘，凭什么要李二娘遭了那么大的罪之后还得赔上自己的命？”
明月点点头，十分认同素秋的这句话，在她看来即便真的有人该死，那么这个人也绝对不会是李二娘。
不过她很好奇一件事，这个李四到底有什么魔力？能把费扬古（和隆科多这对翁婿）迷得如此痴狂？
于是等康熙来到坤宁宫的时候，就见明月看向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康熙后背一僵，难不成她知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