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多所谓的意外，所以从珍宝阁离开之后，他就让人暗中调查了四娘以及珍宝阁。
如今和四娘以及珍宝阁相关的资料都已经整理好交到了康熙手里了，从调查的结果看来，珍宝阁在这次的事情中确实是清白的，但是那个叫四娘的丫头就不一定了。
四娘姓李，在家中排行第四，因此才得了这样一个名。她的身世和她在珍宝阁对众人说的大致上是一样的——亲娘确实早死，亲爹娶了继室之后确实是不干人事，四娘的三个姐姐也确实是被“卖”了。
因为李四娘他们一家并不是满人，也不是汉八旗中的一员，所以即便到了适婚的年纪，李四娘和她三个姐姐也是不需要参加选秀的。
既然不需要参加选秀，那么婚姻大事自然是掌握在父母的手上了，毕竟千百年来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李四娘的三个姐姐才会在适婚的年纪一个接一个地被“卖”了出去。
住在李家附近的人和珍宝阁的丫头们一样，知道了这件事之后都一边唾弃李四娘的亲爹和后娘的狠毒和无情，又一边同情李四娘和她的三个姐姐。
在他们看来，李四娘和她的三个姐姐有这样的亲爹和后娘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谁不知道李四娘的三个姐姐说好听一点是被她们的亲爹和后娘给嫁了出去，但是说难听一点就是被卖出去了。
因为但凡有点良知和要脸面的人都不会在嫁女儿/继女的时候只看彩礼丰不丰厚，而不看男方的人品和情况的。
但是这些人并不知道，李四娘的三个姐姐是被“卖”出去了没错，但是并不是她们亲爹和后娘“卖”的，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卖”她们的人并不止她们的亲爹和后娘，还有和她们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李四娘。
而李四娘到珍宝阁做事也并非是没有目的，她利用三个姐姐的事情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被亲爹后娘迫害的可怜姑娘形象，获得珍宝阁上下的同情和可怜之后，便开始在珍宝阁的客人中给自己物色丈夫了。
虽然珍宝阁的客人有七成都是女性，但是像康熙今天这样陪着自己的夫人到珍宝阁买珠宝首饰的男人也不是没有的，有的甚至是孤身前往。
这样的男客人虽然不多，但是个个不是有权就是有钱，毕竟珍宝阁可不是普通铺子，进出的客人基本上都是非富即贵。
这些人换做是以前的话，李四娘是绝对接触不到的，可是等她来到珍宝阁做事之后，想要接触他们就成为了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就是李四娘非得到珍宝阁做事的原因了，目的就是为了钓金龟。
当然了，李四娘自己也很清楚，凭着她的身份，她能够接触到这些人不意味着能够嫁给他们成为他们的妻子的。但是没关系，李四娘也不追求正妻的名分，做不了嫡妻，她能够当一个宠妾也不错。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话，不足以让康熙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真正让他皱眉的是李四娘有句话说的是真的，她的亲爹和后娘确实是给她相中了一门亲事，想让她去给一个老头做小妾。
而这个老头不是别人，他是赫舍里·费扬古，从他的姓，很容易联想到小太子的母族，但是事实上费扬古和小太子的母族并没有什么关系，他是佟国维的大舅子，也就是赫舍里氏的亲哥哥。
明月和佟庶妃不和这件事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不仅是后宫，便是前朝的人都知道。
那康熙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了。
当初噶布喇的夫人因为心里头不痛快，特意在他和明月大婚的那一天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意图借小太子的手搅和了他们的新婚之夜。
那么如今佟国维的夫人有没有可能因为心里头不痛快，所以特意选在明月生日的这一天，指使李四娘勾引他，从而达到给明月添堵的目的呢？
往更严重的方向去想，她是不是想要趁此机会对明月肚子里的孩子不利？
要知道怀孕前三个月本来就是比较危险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容易造成胎相不好或者小产。
前者容易对胎儿发育造成影响，后者是直接让胎儿失去继续发育的机会。
论关系，赫舍里氏是佟庶妃的生母，是康熙的舅母，按理来说他不应该这样揣测她的，但是鉴于明月和佟庶妃之间的恩怨，康熙觉得他很难不这么揣测。
甚至他发自内心地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很大。
要不然康熙没法解释为什么赫舍里氏的亲哥哥费扬古要纳的小妾李四娘转身就来勾引他，要知道李四娘当着小丫的面说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后娘得偿所愿，不愿意给一个老头做小妾，可是事实上她对这件事并没有她嘴上说得那么抗拒的。
毕竟费扬古虽然年过四十，比李四娘要年长不止一倍，家世也不显，但是架不住他保养有方，年过四十看上去就跟三十岁出头似的。
再加上亲妹嫁给了堂堂国舅，可见是有靠山的，而发妻又已经年老色衰了，膝下的一双儿女都不得宠。
更重要的一点是费扬古很喜欢李四娘。
以上就是李四娘对于要给费扬古做小妾一事并没有她嘴上说的那么抗拒的原因，而她之所以迟迟都没有答应下来，无非就是因为她还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金龟婿罢了。
毕竟费扬古看着再年轻，他的实际年龄也摆在那儿。要是她嫁过去没两年他就死了，那么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为了保险起见，李四娘觉得自己有必要再骑驴找马一段时间。
可惜因为今天的事情，李四娘不得不提前结束了自己想要继续骑驴找马的打算了。
因为这次除非是东家的开口，否则的话谁来求情，掌柜都不可能再让李四娘留下来了。
要知道这次得亏了康熙没有上钩，不然的话这妥妥的就是珍宝阁的丑闻了，到时候他们别说是生意了，只怕形象都会一落千丈。
掌柜可不允许李四娘这样的一颗老鼠屎，坏了他们的一锅汤。
被珍宝阁赶出去的李四娘实在是没办法，最后只能够答应给费扬古做小妾了，看在费扬古对她还算有心的份上，李四娘嫁得还算挺高兴的。
只是李四娘大概不知道正是因为她这份高兴和心甘情愿，让康熙愈发怀疑那天的事情是一个阴谋而不是一个意外了。
虽然底下的人并没有查到有力的证据证明李四娘是受赫舍里氏或者佟家的人指使，故意在明月生日那天勾引他，但是诸多巧合连在一起，这就让康熙想不怀疑都难了。
于是这天康熙召见了佟国维和隆科多这对父子，除了当时在旁边伺候的梁九功之外，没有人知道康熙当天跟他们父子两人都说了什么，在乾清宫伺候的奴才只知道佟国维和隆科多父子两人在离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
“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没有告诉你额娘，皇上在皇后娘娘生日那天，要陪她出宫游玩？”佟国维怕隔墙有耳，所以直到离开了乾清宫，确定前后左右都没人的时候，他才敢出声询问隆科多。
“还是说，这件事你也参与其中了？”
不怪佟国维会这么想，因为隆科多和佟庶妃本来就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弟，两人的感情向来好，所以隆科多会忍不住为了给佟庶妃报仇而做出这样的事情，佟国维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
“阿玛你在胡说什么？”隆科多没想到除了康熙这位表哥之外，自己的亲爹居然也怀疑自己也参与了这件事。
“这件事如果真的和我有关的话，你当皇上刚刚有那么容易放过我吗？”哪怕隆科多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比起自己的姐姐，钮钴禄氏这位皇后在他皇上表哥心里的分量确实更重。
重到在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面前，他仍然选择了出面警告他们。
有那么一瞬间，隆科多突然可以理解自己姐姐和额娘对钮钴禄氏的不喜、憎恶，甚至是嫉妒了。
因为在钮钴禄氏没有成为皇后之前，被皇上另眼相待的人是他姐姐，是他们全家。可是当钮钴禄氏成为皇后之后，被皇上另眼相待的人就不再是他们了。
这样的落差很难叫人心平气和地接受，也很难叫人不因此而厌恶和嫉妒作为罪魁祸首的钮钴禄氏。
隆科多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女子善妒，再加上不论是佟庶妃还是赫舍里氏都没少因为妒忌而做出一些昏了头的事情，所以隆科多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的额娘真的是无辜的，不是她指使李四娘去勾引康熙，意图给明月添堵，甚至谋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但是隆科多可以打包票，这次的事情他真的没有参与其中。
开玩笑，隆科多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他也不傻。之前佟庶妃的事情才刚过去几个月而已，别说是他了，就连整个佟家都还得继续夹着尾巴做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隆科多为了帮自己姐姐报仇而对明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他是疯了还是脑子进水了？
隆科多和佟庶妃的感情确实是好，毕竟是一母同胞，感情能不好吗？但是感情再好，隆科多也不可能冲动行事的。
尤其是明月现在风头正劲，他是得多头铁才非得在这个时候对明月动手？
隆科多在跟佟国维再三保证之后，他才终于相信他真的是无辜的，但是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和他无关，佟国维却让他想清楚：“除了你之外，你额娘还能从什么地方知道皇上在皇后娘娘生日那天会带她和太子殿下出宫？”
这倒是。
隆科多明白佟国维的意思，因为他在康熙身边当差，他也确实是提前知道了康熙给明月准备了一个什么样的生日惊喜，所以刚刚康熙会怀疑他不清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隆科多可以保证自己绝对没有主动将这件事透露给赫舍里氏知道，因为他太清楚自己额娘的性子了，要是让她知道了的话，心里肯定又会不舒服的。
就像之前万寿节的时候，她进宫一趟回去之后便气得好几天都吃不下饭了。
毕竟明月越是风光，就越是衬得佟庶妃落魄，而赫舍里氏作为佟庶妃的额娘，她自然是不能接受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隆科多肯定不会让赫舍里氏知道这件事。
“你没有跟你额娘说，那你有跟其他人说吗？”佟国维知道隆科多和这件事无关之后，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虽然佟国维的儿子不少，但是在这么多儿子里面，唯独隆科多最为出色，再加上他又是嫡出，所以佟国维格外看重他。
哪怕他嘴上没有说，但是事实上他早就已经把隆科多当做是继承人来看待了，所以他不希望隆科多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隆科多刚想要摇头，但是否认的话到了嘴边他就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他确实是没有跟他额娘说过这件事，但是却跟自己的妻子说过了。
而隆科多的妻子不是旁人，正是赫舍里氏的侄女小赫舍里氏。
隆科多把这件事跟佟国维说了之后，他道：“不过我已经跟她说过了，不许将这件事告诉额娘，想来她也不会明知故犯的。”
对于自己的妻子，隆科多还是了解的，她并不是一个多大胆的人，对于他也算是言听计从。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隆科多才敢在小赫舍里氏面前发发牢骚。
“她可能不是故意的，但是不能保证她是不是不小心说漏嘴，让你额娘知道了。”佟国维这么一说，隆科多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因为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如果真的是她说漏了嘴，阿玛你放心，我会好好教训她的。”隆科多对佟国维保证道。
佟国维闻言，却叹了一口气：“我倒希望真的是你媳妇说漏了嘴。”
“阿玛？”隆科多不解地看向佟国维，心想这件事如果小赫舍里氏真的不小心成了他额娘的帮凶的话，难道还是好事不成？
“你想想看，如果你媳妇没有说漏嘴，那么你额娘上哪儿去知道这件事？”佟国维到底比隆科多要年长许多，想事情可不像隆科多那么简单。
这次的事情如果真的是赫舍里氏出于嫉妒，或者存心想要替自己女儿报复明月的话，那么尚且还好一些，因为他们只要看好了赫舍里氏，就能够保证她没有机会再对明月下手了。
但是如果不是，赫舍里氏只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的话，那么事情就复杂很多，也棘手很多了。
“阿玛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我媳妇说漏嘴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是有人想要利用额娘借刀杀人？”隆科多一听到佟国维这么说，骤然一惊——
刚刚他可完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可能。
“谁？”
隆科多看向佟国维，“阿玛，你是不是有怀疑的对象了？”
从表面上来看，赫舍里氏确实很有理由对明月下手，但是别忘了，有理由对明月下手的人可不止赫舍里氏一个。
难道小太子的母族不值得被怀疑吗？
因为是在宫里，佟国维并没有多嘴说什么，只是道：“想知道你额娘究竟有没有被人利用，回去问清楚你媳妇和你额娘就知道了。”
*
“所以佟夫人是真的想帮佟庶妃报仇？还是被人利用了？”
“那天那个叫四娘的丫头勾引你并不是一个意外？而是被人指使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怎么现在才跟我说？”
明月压根没想到康熙今天说有事要跟她说，竟然是这样一件事。她掰着手指算了一下，现在距离她的生日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端午节都马上要来了，结果康熙这个时候才跟她说当初他们在珍宝阁遇上的小插曲居然不是一个意外那么简单？
“我当天就派人去彻查了李氏和珍宝阁。”康熙既然选择把这件事告诉明月，自然没必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隐瞒她了。
“但是因为当时只查到了这里面有不少的巧合，并没有查到任何确凿的证据，所以我就没有跟你说了。”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当天还是明月的生日，康熙不想拿这些事情去坏了她的心情。
“那你现在跟我说，是因为查到确凿的证据了？”明月好奇地问康熙，结果谁知道他摇摇头道，“底下的人查了又查，最后还是一点确凿的证据都没有查到。”
“嗯？”
这是什么意思？
明月看向康熙，然后就听到他说：“要么就是佟夫人他们行事谨慎，没有留下一丝蛛丝马迹，但是显然这是不太可能的。”
那么只剩下唯一一个可能了，那就是这件事和赫舍里氏无关，李四娘勾引康熙也仅仅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后面这些话康熙并没有说出口，但是明月已经听懂了。正是因为听懂了，所以她才有点想不明白既然如此，那么他今天为什么要找佟国维和隆科多谈话？
而且言语之中还表露了自己怀疑赫舍里氏的意思？
“这里面确实有很多巧合不是吗？”康熙对明月道，“而且这次的事情和她无关，不代表她接下来不会对你起坏心思。”
所以与其说康熙这么做是为了冤枉赫舍里氏，倒不如说他是为了杜绝赫舍里氏接下来对明月下手的可能。
“否则的话舅舅和隆科多刚刚也不会是那个反应了。”
可见就连赫舍里氏的枕边人和亲儿子都觉得自己的妻子/额娘对明月并没有抱着善意。
康熙这么一说，明月就明白了，不过……
“等他们回去一问佟夫人，不就知道了这件事究竟是不是她做的吗？”
康熙闻言，顿时就笑了，他道：“舅舅他们夫妻不和，佟夫人承认的话，舅舅不会怀疑她在说气话，可她要是否认的话，舅舅就会怀疑她有没有说实话了。”
明月：“……”
这夫妻关系未免也太不合了吧？
明月忍不住为赫舍里氏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泪，不过也仅此而已了，考虑到她和佟庶妃的恩怨，赫舍里氏和舒舒觉罗氏的恩怨，明月一点都不怀疑如果有机会的话，赫舍里氏会对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既然康熙有意替她避免这个可能，那么明月当然不会不分好赖了。
再说了，谁让勾引康熙的李氏正好要给赫舍里氏她的兄长做小妾呢，这不怪……
等等。
明月突然反应过来：“你刚刚是称呼那个叫四娘的丫头做李氏？”
康熙点点头，反问明月：“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了。
大大滴有问题啊。
明月心想，四娘姓李，又给赫舍里氏的兄长做小妾，这让她很难不怀疑这个李四娘就是历史上致元配若人彘的那个隆科多的爱妾李四儿啊。
当然了，这很有可能只是巧合而已，但是从康熙那儿得知了李四娘能伙同亲爹和后娘将自己三个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都给“卖”了，如此行径让明月有一种直觉，这不仅仅只是巧合那么简单。
很有可能李四娘就是李四儿。
如果是这样的话……
明月默默地瞅了康熙一眼，心想历史上隆科多和李四儿勾搭成奸该不会也是康熙推动的吧？
康熙：“……？？？”
没法从明月的表情里读出她在想什么的康熙一头雾水地看向她：“怎么了？难道真的有什么问题吗？”
你很有可能造孽了你晓得伐？
想到康熙这么做都是为了她，明月只能冲着他摇摇头道：“没什么。”
反正不管这个李四娘是不是李四儿，她和隆科多会不会勾搭成奸，她既然想起这件事了，总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赫舍里氏最后落得和历史上的她一样的下场。
和是不是多管闲事无关，但凡有点同情心的人都不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儿，明月就连那把同情的眼泪都不想给赫舍里氏掬了。
对此，赫舍里氏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快被佟国维给冤死了。
“你在浑说什么？”赫舍里氏道，“我什么时候对皇后下手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你不用跟我装了。”佟国维道，“我现在不跟你计较这件事，只要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从哪里得知皇上在皇后娘娘生日那天会带她和太子殿下出宫的？”
赫舍里氏：“……？？？”
她冤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