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巧了，恭亲王他们一家子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紫禁城，不止是他们一家，就连裕亲王一家和纯亲王一家也还在宫里逗留。
见到梁九功匆匆赶来，裕亲王等人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奴才见过裕亲王……”
虽然着急，但是梁九功没忘了礼数，一一给裕亲王等人请安之后，他才说明来意，“皇上有请，劳烦恭亲王和恭亲王妃跟奴才往坤宁宫走一遭。”
仅仅只是康熙有请的话，那倒还好一些，但是偏偏目的地在坤宁宫……
一听到梁九功说完，恭亲王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自己的福晋，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这个反应足以证明他在怀疑是不是恭亲王妃又捅什么娄子了？
对此，恭亲王妃表示自己冤枉得很，她今天可是听从了他的吩咐，一整天都没有找过皇后的麻烦，所以她能捅什么娄子？
总不可能因为她没有像二嫂和七弟妹那样巴结皇后，皇后心里头就不痛快了吧？
恭亲王妃心里面是这么想的，不过她并没有说出口，毕竟她又不是真傻，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还是知道的。
恭亲王妃也同样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明白恭亲王那一眼是什么意思的她冲他摇摇头，以表示在自己的无辜。
可惜恭亲王妃曾经有前科，恭亲王可不太相信她的这番否认。
“梁谙达可知道皇上为什么召见恭亲王他们夫妻俩？”裕亲王上前一步出声询问梁九功，虽然这件事和他无关，但是他到底是兄长。
如果他不在场的话那就算了，偏偏这会儿他也在场，那么裕亲王就不能关心都不关心一句了。
梁九功作为早年间就跟在康熙身边伺候的奴才，自然知道几位亲王当中，康熙更看重和亲近裕亲王这位兄长了。
所以裕亲王的面子，按理来说梁九功不能不给的，毕竟康熙并没有下旨让他封口，不过……
想到这件事有可能涉及到恭亲王府的家丑，梁九功就道：“请王爷见谅，不是奴才不愿意说，实在是这里面的事情涉及到恭亲王的家事（丑）。”
虽然梁九功说得委婉，但是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既然这里面涉及到恭亲王的家事（丑），那么他们自然不便参与了。
虽然裕亲王和纯亲王跟恭亲王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但是既然都长大了，也各自成家了，自然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既然如此，那老五你们就赶快去一趟坤宁宫吧，别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等太久。”裕亲王对恭亲王道，“要是有误会的话，就跟皇上和皇后娘娘解释清楚，要是真的是你做错了什么，那就诚恳一点跟皇上和皇后娘娘认错，知道吗？”
裕亲王都开口了，那么纯亲王觉得自己要是不说话的话好像有点不太妥。但是该说的话全叫裕亲王说完了，纯亲王能说什么呢？
他想了想，然后对恭亲王道：“五哥你保重吧。”
恭亲王：“……”
说得真好，下次不许说了哈。
要不是因为有梁九功的那句话，恭亲王是真的想拉裕亲王和纯亲王下水……不是，是拉他们给自己壮胆。
但是梁九功都已经暗示到位了，哪怕恭亲王并不知道他们家又出了什么丑事，但是为了不在裕亲王和纯亲王这两个兄弟，还有其他两位嫂子和弟妹那儿丢脸，恭亲王只能够自个儿带上自己的福晋跟梁九功一块去坤宁宫。
在去坤宁宫的路上，恭亲王小小声地询问恭亲王妃：“福晋你跟爷说实话，今天你真的照着爷说的话去做了吗？”
“真的没有背着爷得罪皇后娘娘？”
“真的没有。”被自己的丈夫这么一怀疑，恭亲王妃觉得自己真的是第二个窦娥了。
而另一边的裕亲王和纯亲王也问了自己各自的福晋同样的问题，裕亲王妃和纯亲王妃两人虽然不喜欢恭亲王妃，但是也不至于睁着眼睛说瞎话，恭亲王妃有没有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她们不知道，但是就今天的情况而论，恭亲王妃确实是安分得很。
裕亲王和纯亲王从自己的福晋那儿得到这个答案之后，不约而同地想到，如果和五弟妹/五嫂无关的话，难道是老五/五哥做错事了？
不止裕亲王和纯亲王是这么想的，就连在自己福晋那儿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的恭亲王也在回忆自己最近有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他想了想，想了又想，想了再想也实在是想不到答案，因为他最近安分得很，压根就没有犯错啊。
*
恭亲王不是一个有城府的人，这点康熙早就知道了，所以不用恭亲王开口说什么，他只要看他一眼，就能够从他的脸上看到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康熙沉声问恭亲王：“老五，朕问你，你最近是不是很缺钱？”
嗯？
缺钱？
这话从何说起？
听到康熙这么问的恭亲王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康熙一眼，否认道：“没有啊，皇上，奴才不缺钱。”
“不缺钱？”康熙道，“既然你不缺钱，你府上的小妾和孩子为什么还要大公主帮你养？”
“什、什么？”
大公主帮他养他府上的小妾和孩子？
听到康熙这么说，恭亲王更加一头雾水了：“皇上……三哥，这到底是从何说起啊？我什么时候让大公主帮我养我的小妾和孩子了？”
这不是无稽之谈嘛。
大公主是恭亲王亲生的，虽然没多少感情，毕竟大公主自幼就被抱到宫里抚养，和恭亲王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自然没有多少感情了。
但是再没有感情，大公主也是恭亲王的女儿，他对她多少有点愧疚的，他都没有养过她几天，又怎么可能会反过来要她帮自己养小妾和孩子？
“不承认是吗？”康熙让人把小翠带了上来，然后让她一五一十的把她知道的都给说出来。
听到小翠说大公主因为心疼在宫外的生母和胞妹生活清贫，便是生病了也不敢多请大夫，怕被恭亲王妃说嘴，更是连补品都不敢吃，所以才偷偷接济她们的时候，恭亲王的脸色变了。
听到小翠说大公主这两年多以来为了接济晋氏和三格格，这些年存下来的钱都花光了，没办法这次只能够给晋氏送首饰让她拿去还钱，补贴生活的时候，恭亲王的脸都黑了。
丢人！
实在是太丢人了！
恭亲王听到这里，哪里不知道康熙刚刚为什么那么问？
敢情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真的靠他没养过几天的女儿反过来养自己的小妾和孩子了？
“皇上，奴才……奴才根本不知道还有这回事。”恭亲王不是想要推卸责任，而是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冤枉，“请皇上放心，这两年多以来大公主给了晋氏多少钱，奴才双倍还回给她。”
“奴才保证，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康熙也不是因为恭亲王是自己的弟弟，所以就偏帮他，而是他相信依照恭亲王的性子，他确实很有可能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
要是他知道的话，肯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因为传出去也太丢脸了，有损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的颜面。
这点明月也是认同的，她对恭亲王不算了解，但是看到他刚刚听完小翠说的话之后的反应，他确实是尴尬到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可见恭亲王还是要脸的。
但是恭亲王有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恭亲王妃呢？
打从恭亲王和恭亲王妃两人来到坤宁宫之后，明月都没有开口，而是在一旁甘当背景板。反正训斥人的事情有康熙在，就不用她了。
不过明月并没有闲着，她一直都在注意着恭亲王妃的反应。
明月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直觉敏锐，还是因为单纯对恭亲王妃有了偏见，反正从小翠那儿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觉得恭亲王妃肯定知道这件事。
不为别的，只因为恭亲王妃在恭亲王府向来是说一不二，所以在她的眼皮底下，大公主这两年多以来陆陆续续地给自己的生母送了那么多银两，恭亲王妃有可能半点都不知情吗？
明月觉得不可能，因为从恭亲王妃平日里的言语中可以得知恭亲王的后院都被她把持住了，没有小妾敢到她面前嚣张。
因为敢嚣张的都被她收拾了。
明月虽然是后面嫁进来的，但是她和裕亲王妃、纯亲王妃的关系好，从她们的口中可以证明恭亲王妃并没有撒谎。
所以明月开口道：“还是肯定要还的，不过还之前我看不仅得问大公主究竟给了她生母多少钱，还得问晋氏这两年多以来究竟收了多少钱。”
明月这话刚说完，她就注意到恭亲王妃的身子突然僵了一下。
恭亲王倒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下意识地问道：“皇后娘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五弟，你想想看，大公主还只是个孩子而已，而你的小妾晋氏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闺女，要不然也不会落魄到向一个几岁的孩子伸手了。”明月道，“所以五弟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这两年多以来她们究竟是用什么法子，能够多次都顺利地把信从宫外带进宫里来，又顺利地把银两从宫里带到宫外去？”
恭亲王也不算傻，刚刚没想到这个完全是因为他觉得太尴尬了，恨不得赶紧处理这件事，让这件事翻篇。
但是现在听明月这么一说，他也反应过来了：“皇后娘娘您的意思是有人在帮她们？”
那是谁呢？
这个问题从恭亲王的脑子里蹦出来之后，不需要别人回答，他就忍不住扭头看向了一旁的恭亲王妃。
是啊，那是谁呢？
明月的目光也滑向了一旁的恭亲王妃，心想，那还能是谁呢？
除了恭亲王妃之外，明月实在是想不到有谁每次都能够从晋氏手里拿到信交到大公主的手里，又能够从大公主手里拿到银两交到晋氏的手里。
明月可以确定的是晋氏肯定是拿到银两的，因为书信可以伪造，晋氏总不可能是别人假扮的吧？
之前说过了，因为太皇太后怜惜大公主的原因，每年她都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生母晋氏的，但是问题来了——
恭亲王妃有这么好心吗？
明月回忆了一下恭亲王妃之前的几次进宫，包括今天的，她都没有表现出对大公主有多关心。
在知道这件事之前，明月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大公主本来就不是恭亲王妃亲生的，就连恭亲王这个亲爹对大公主都没有多少感情，更何况恭亲王妃呢？
但是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明月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
“你跟爷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恭亲王和恭亲王妃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对她不说十分了解，至少也有七八分。
看到恭亲王妃听到他这么问之后，第一反应是回避他的视线，恭亲王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果然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你你你……你这是要气死爷啊！”恭亲王咬牙道。
“爷，我没有。”恭亲王妃哪能想到这两年多以来一直都相安无事的，结果今天却出了这样的岔子？
没错，正如明月猜测的那样，恭亲王妃确实是知情人，她甚至掺了一脚进去，但是这种事情恭亲王妃敢承认吗？
她当然是不敢了。
恭亲王妃只能够道，“是晋氏……是晋氏跪在我面前求我说她太想念大公主了，所以想让我帮她们母女俩互通书信的，我也是好心啊。”
“我根本不知道大公主这两年多以来都给晋氏送钱，这些事情我都是吩咐下面的奴才去做的，我没有过问过。”
恭亲王妃说的这些话别说是明月了，怕是就连她的枕边人恭亲王都不相信。
因为恭亲王很清楚，恭亲王妃不仅抠门，她还爱财。
想到明月刚刚说的话，恭亲王不得不承认她的怀疑是对的——
大公主这两年多以来给的钱不一定全都落到了晋氏的手上。
恭亲王看向自己的福晋，见她还在一味地否认，他扭头对康熙道：“皇上，请您派人到奴才府上找晋氏问话吧，奴才也想知道这两年多以来，她究竟收到了多少钱。”
恭亲王妃一听到这话，连忙说：“不要！”
皇上要是真的派人去他们府上找晋氏问话的话，那么她做的事情岂不是瞒不住了？
这样她日后还有什么颜面可言啊？
还有她儿子……对了，她还有一个儿子。
恭亲王妃看向恭亲王，“爷，您想想永绶！再过几年他都要娶妻了！”
“你还记得你有个儿子？”恭亲王道，“既然你知道你做的事情一旦被人知道的话会连累永绶，让他颜面尽失！那你为什么还要做？”
“爷平日里是缺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你居然做出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大公主才多大啊？孩子手上的那点钱你也好意思惦记？还有晋氏和三格格，她们母女俩日子过得不好，你作为嫡福晋不帮衬着她们点就算了，居然还要从大公主给晋氏的孝顺钱里抠出点来？”
“爷这么多年来真的是瞎了眼了！”
恭亲王和恭亲王妃浓情蜜意的时候不觉得她抠门和爱财是什么坏毛病，如今感情淡了，他也同样觉得不伤大雅，因为他知道恭亲王妃之所以抠门和爱财，不过是因为她自幼过惯了苦日子。
说实在话，恭亲王觉得恭亲王妃抠门和爱财总比奢靡和败家要来得好很多。
但是恭亲王怎么也没想到，恭亲王妃爱财居然爱到这种地步，这简直是突破了恭亲王的想象了。
“帮衬？爷是忘了当年晋氏是怎么踩我的脸了吗？”听到恭亲王后面说的话，恭亲王妃也忍不住了，“也是老天爷长眼，让我早晋氏一步生下儿子，要不然当年被抱到宫里来抚养的还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呢。”
毕竟康熙要收养，也不可能收养儿子的。
“结果因为这事儿，你对晋氏多有怜惜，还让我对她多关照几分。”恭亲王妃冷笑一声，“你真当晋氏是个慈母呢？但凡她真的是个慈母，她会想方设法地从大公主手里骗钱吗？”
“你真当她不知道大公主给她的钱被我昧下了一部分吗？要是不知道的话，她和大公主一见面，这事儿不就瞒不住了吗？”
看到恭亲王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恭亲王妃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觉得痛快极了——
她承认她确实是昧下了一部分的钱，但是晋氏又是什么好东西吗？
她好歹不是大公主的生母，但是晋氏呢？大公主可是她生的，但是她照样利用大公主对她的孺慕之情骗她的钱。
两者相较之下，恭亲王妃觉得晋氏可比她要可恶得多了。
*
恭亲王今天受到的打击是一个比一个大，先是得知大公主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一直在接济晋氏和三格格，帮他养小妾和孩子；再是得知恭亲王妃也从中掺了一脚；现在更是得知原来晋氏也不无辜。
恭亲王不是没有怀疑恭亲王妃说的有可能是假话，但是她说的也在理——
如果晋氏不知道大公主给她的钱被恭亲王妃昧下了一部分，这件事早就瞒不住了。
而晋氏选择帮恭亲王妃扫尾，是因为她和恭亲王妃关系好吗？从恭亲王妃对晋氏的态度就可以反推晋氏和恭亲王妃的关系到底好不好了。
如此一来，那么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了，那就是晋氏为了从大公主的手里骗到钱，选择和恭亲王妃狼狈为奸。
*
“不，我不相信。”
大公主今天受到的打击也不比恭亲王要少，见小翠迟迟没有回来，她就有预感出事了，但是直到来坤宁宫之前，大公主都没有想过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她生母在信里说她日夜挂念她是假的？
她生母在信里说她和二妹妹生活清贫也是假的？
甚至就连她生母在信里说二妹妹经常生病，要看大夫和吃药也都是假的？
这一切只是为了从她手里骗到钱？
“我不信……”大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摇头，“你撒谎，这不是真的。”
见大公主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恭亲王蓦地觉得心酸得很，对这个女儿的愧疚之情更是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很想说“没错，我撒谎了”，也想说“这确实不是真的”，但是这些话恭亲王说不出口，因为不需要回去恭亲王府找晋氏证实，他就可以确定晋氏撒谎了。
因为小翠说晋氏经常在信里说三格格隔三差五的生病，所以她们母女俩花费大，但是恭亲王记得很清楚，三格格是个健康的孩子，尤其是在四格格夭折之后，晋氏照顾三格格就更加精心了。
为此，恭亲王还曾夸赞过晋氏。
假话恭亲王说不出口，但是真话他也照样说不出口，此时面对大公主，他可以说是手足无措了。
没办法之下，恭亲王只能够求助一旁的明月。
*
同样都是受打击，明月不心疼恭亲王，但是却没办法不心疼大公主，她推了推康熙，示意他带恭亲王离开，然后上前拉着大公主往东暖阁走去。
“走吧，我陪你说说话。”
康熙有点担心明月，因为她正怀着孩子，而大公主又处在情绪激动的时候。
说他对大公主没多少慈父心肠他也认了，比起大公主伤心过度，康熙现在更怕大公主一个不小心会伤到明月。
但是好在大公主虽然伤心不已，却没有忘了明月肚子里还怀着孩子的事情，被她拉着往东暖阁走的时候，她没怎么反抗。
见状，康熙放心了一点，但是依然叮嘱朱夏她们照顾好明月和大公主。
这话不用康熙说，朱夏她们都知道了，毕竟她们也很紧张明月的肚子。
恭亲王倒没有想那么多，看到明月那么温声细语的对大公主，他松了一口气之余还有一点羡慕。
毕竟现在需要安慰的不止大公主一个。
这么想着，恭亲王就转头看向康熙，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安慰，结果谁知道一扭头，就看到他三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默默的把头扭回去的恭亲王心想，其实他也不是那么需要人安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