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
“大夫！赶紧去请大夫过来！”
“大爷您可不能倒呀，大格格那儿还等着您想法子呢！”
叶赫那拉府上的奴才都很清楚，大爷性德向来和大格格感情好，哪怕他们不是同一个额娘生的，但是因为家中那么多兄弟姐妹，只有他们两个年纪相仿，是一块长大的，所以哪怕二爷揆叙和三爷揆方和大爷才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但是大爷还是和大格格更加要好。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哪怕明知道性德如今正在病中，他的小厮玉书和玉墨知道了大格格婆家的消息之后，也不敢瞒着他们主子。
玉书和玉墨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子平日里是个宽和的，但是再怎么宽和的人也是有脾气的，两个小厮可不敢轻易试探性德的底线和脾气。
然而玉书和玉墨两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性德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竟然会被气到吐血。当下两人吓得脑子也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扑上去扶住站都站不稳的性德，一边扯着嗓子让外面的奴才去请大夫，一边连忙稳住性德的情绪。
其实玉书和玉墨早就猜到了，他们主子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肯定会不好受的，他们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自然知道他和大格格这个妹妹的感情有多好了。
但是性德会被气到吐血，这完全不在玉书和玉墨两人的预料之中，年纪大一些的玉书还好，年纪小一点的玉墨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虽然他们主子是个宽和的，但是他们主子的阿玛和额娘却没有一个是心慈手软之辈，要是叫他们知道大爷因为他们的通风报信而气到吐血的话，玉墨都不敢想象他和玉书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了。
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情了，当前最要紧的是性德。
“我没事。”玉书最后一句话将性德的理智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他用手背擦了擦嘴，在玉书和玉墨两人的搀扶下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然后吩咐玉书和玉墨一个赶紧去把他的体己都拿出来，一个赶紧去准备马车。
“我要去一趟李府。”
“大爷，您现在还病着，刚刚又吐血了，还是先等大夫来了再说吧。”看到性德的脸色苍白得仿佛没有一丝血色，玉书和玉墨两人哪里敢让他撑着这副虚弱的身躯就出门去李府？
别的他们不怕，就怕性德是竖着出去，横着回来的。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不用去担心自己会受到什么处罚了，因为左右逃不过一个死。
“赶紧去！”可惜性德现在哪里想得到那么多？他甚至就连自己的身子都顾不上了，就怕自己晚一步，他妹妹就已经被发放宁古塔了。
“去哪里？”
叶赫那拉夫人来得很巧，一进门就刚好听到自己大儿子最后说的三个字，她看向性德，见他唇边还有血迹，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你们是怎么伺候大爷的？”
“要是大爷有什么问题，我唯你们是问。”
叶赫拉那夫人一来，不止玉书和玉墨，就连屋子里伺候的其他丫头们皆是头皮一紧，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
“额娘，不怪他们。”不等玉书和玉墨他们请罪，性德就主动开口道，“是我执意要出门的。”
“出门做什么？”叶赫那拉夫人开口道，“瞧瞧你这个样子，哪里适合出门？你呀，还是在家专心养病，身子不养好的话，下个月你还怎么当新郎官？”
“额娘！”性德道，“大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情，难道我们不管吗？”
性德不相信自己的额娘不知道大妹妹的婆家发生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听他这么问，叶赫那拉夫人的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反问他：“管？我们能怎么管？”
“释迦保帮着宫里头的李氏替发放宁古塔的那拉一族打点，这本来就不妥了，宫里头的李氏为了生孩子，甚至敢对皇上下药，皇上没有把李家上下全部赐死已经算得上是开恩了。”
性德也并非是不明事理的人，他也知道叶赫那拉夫人这话并没有说错。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朝代，但凡康熙是一个暴君，那么别说李家上下了，只怕就连李家的九族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土著，性德一方面明白这个处置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一方面却又没办法接受——
因为被发放宁古塔的人当中，有一个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亲妹妹啊。
这叫性德如何能够坐视不管？
“我知道，额娘。”性德说，“但是大妹妹现在正怀着孩子，大妹夫又被……她要是就这么被发放宁古塔的话，她很容易死在路上的。”
不是性德想要咒自己的大妹妹，而是他很清楚再是身强力壮的男子被发放宁古塔至少都得脱一层皮，更何况是一个弱质女流？尤其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弱质女流？
如果他的大妹夫天保尚且还活着的话，那么好歹还能有人照顾他大妹妹，可惜天保已经被赐死，只留下他大妹妹和肚子里的孩子这对孤儿寡母，别说他大妹妹肚子里的孩子了，便是她能够活着抵达宁古塔已经算得上是老天爷保佑了。
“我……我至少得替她打点好一切，叫她去宁古塔的路上少受点罪。”性德没办法进宫求康熙放他大妹妹一马，因为他知道这次的事情李家的其他人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难逃。
然而不能帮自己大妹妹求情，不意味着他什么都不能做的。至少在性德看来，他能够做点什么叫他大妹妹去宁古塔的路上不至于那么难过。
“替她打点好一切？”叶赫那拉夫人看向性德，然后道，“李家如今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完全就是因为释迦保当初答应李氏帮那拉氏的娘家打点。”
“但凡他当初拒绝了，后面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现在你居然想要替你大妹妹打点？你就不怕惹祸上身吗？”
“可是那是我妹妹啊，额娘。”性德道。
“那又如何？”和激动的性德相比，叶赫那拉夫人的态度就显得格外冷淡了，她说，“别忘了，她只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而已。”
不是她亲生的，难不成他还盼着她对她这个庶女会有什么怜悯之心吗？
明珠并不止性德、揆叙和揆方三个孩子，但是只有他们三个是叶赫那拉夫人亲生的，其余的全都是庶出。而在那么多庶出的孩子当中，叶赫那拉夫人最不喜欢的不是哪个庶子，而是大格格这个庶长女。
叶赫那拉夫人出身爱新觉罗家，是英亲王阿济格的女儿，虽然她出嫁的时候英亲王已经被削爵幽禁赐死了，但是作为天之骄女的叶赫那拉夫人即便家道中落，却依然有自己的骄傲。
对于明珠这位夫婿，叶赫那拉夫人一开始是很满意的。因为明珠不仅自己有本事，出身也好，明珠的姑奶奶孟古哲哲不仅是努尔哈赤的妃子，更是太宗皇帝皇太极的生母。
也就是说，如果明珠没有迎娶叶赫那拉夫人的话，那么论辈分他也是康熙的表叔。
言归正传，正是因为叶赫那拉夫人对明珠满意，所以夫妻两人在新婚的时候可以说是蜜里调油的，否则的话叶赫那拉夫人也不会那么快就生下她和明珠的嫡长子性德了。
然而明珠和叶赫那拉夫人蜜里调油，不意味着他会为她守身如玉的，要不然的话他的庶长女大格格也不会仅仅只比性德小几个月了。
叶赫那拉夫人不是不允许明珠纳妾，但是大格格和性德仅仅只相差几个月的事实却始终如同一根刺似的扎在叶赫那拉夫人的心里，叫她这么多年过去了，回想起来仍然觉得难受。
更别提大格格虽然是个姑娘家，但是性子却比性德要更像明珠，所以他格外喜欢大格格这个女儿，甚至一度超过了性德——因为性德的性子实在是太不像明珠了，这叫他时常觉得可惜。
明珠越是觉得可惜，叶赫那拉夫人就越是厌恶大格格。
如今见她倒霉了，落难了，叶赫那拉夫人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愿意帮她？更不允许性德帮她。
见他不赞成自己的话，叶赫那拉夫人冷哼一声，她道：“再说了，性德，你真当你那个大妹妹在这件事情里面是无辜的吗？”
叶赫那拉夫人虽然不喜欢大格格，但是对于她的事情也并非是不闻不问的，所以她知道释迦保不是有这种胆子的人，就连他那两个儿子也一样。
除非是有人怂恿的。
虽然叶赫那拉夫人并没有参与这件事，更不知道内情是什么，但是她笃定，这个怂恿释迦保父子仨做这件事的人肯定是大格格无疑。
叶赫那拉夫人太清楚自己这个庶女的性子了，她绝对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如同明珠一样。
性德闻言，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自己的额娘，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去。因为他深知叶赫那拉夫人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大妹妹……她或许并不无辜。
一旁的叶赫那拉夫人见状，就知道自己儿子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当下在心底里又轻哼了一声。她不是不知道性德和大格格关系好，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心肠软，但是她绝对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帮她。
至于大格格会不会在发放宁古塔的路上小产甚至没了小命，叶赫那拉夫人通通不管，她只要她儿子不要受她那个祸害精连累就行。
不过话又说回来，叶赫那拉夫人虽然不愿意让性德掺和进这件事里面去，但是她实在好奇，她那个庶女出嫁之后胆子怎么大成这个模样？
连给皇上下药这种事情都敢做，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的吗？
然而叶赫那拉夫人不知道的是，大格格也是被坑了，她以为那拉氏手里的生子药即便是真的，那么也是用在女子的身上而不是男子的身上。
所以当无意间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大格格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恰好她这会儿正怀着孩子，如果李氏也怀上了的话，那么十几年后她们不就有机会结成亲家吗？
虽然大格格并不知道自己这一胎是男是女，更不知道李氏那没影儿的孩子是皇子还是公主，但是只要李氏有机会怀上，那么即便她们的孩子性别是一样的，也并不意味着大格格在做无用功。
确实，大格格没有那么厉害，能够算到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但是她相信一个道理，那就是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这句话大格格没有听说过，但是这个道理她早就从她阿玛那儿学会了。
大格格原本以为只要帮李氏从那拉氏那儿拿到生子药，那么她的计划就完成一大半了，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帮李氏从那拉氏那儿拿到生子药之后，噩梦就开始了。
哪怕自己的丈夫、公公和大伯子已经被赐死了，自己也即将被发放宁古塔，大格格也实在是想不明白李氏到底是怎么想的？
生子药是用在康熙身上这么重要的事情李氏为什么压根不跟他们提一下？大格格想要谋一场泼天的富贵没错，但是不代表她愿意拿小命去谋啊。
一想到他们会遭此大难是因为李氏的自作主张，大格格气得也想吐一口血了。
如果明月知道这个内情的话，那么大概会评价一句——
果然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
后妃为了生子给康熙下药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前朝的反应如何，明月不太了解，但是后宫她可太清楚了——
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担心康熙现在心情不好会被迁怒，反正接下来这段时间后宫太平得很。
唯一要说不太平的，那大概就是承乾宫了。
佟庶妃至今都没有办法接受自己被贬为庶妃，还被禁足在承乾宫的事实，再想到自己养了一年多的便宜儿子如今真的便宜了敬嫔，她就更加不能接受了。
往日里的佟庶妃自恃身份尊贵，格外的注意形象，尤其是在康熙心目中的形象，因此万万做不来人前失态的事情。但是自从遭遇到了一连串的打击之后，也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佟庶妃每天都在承乾宫大吵大闹，非得要见康熙一面。
佟庶妃这么做，有没有勾起康熙对她的同情心不好说，反正不少嫔妃都已经开始同情和佟庶妃一块住在承乾宫的乌雅贵人了。
从前佟庶妃位份高，那就没得说了，她要欺负乌雅贵人的话，乌雅贵人只能够受着。但是现在佟庶妃被贬，乌雅贵人的位份在她之上，按理来说两人的情况已经反过来才对的。
可惜并没有。
乌雅贵人在佟庶妃的面前依然硬气不起来，具体表现在佟庶妃没日没夜地这么吵、这么闹，甚至都已经影响到乌雅贵人的正常生活和正常作息了，乌雅贵人依然拿她没办法。
“你就没有登门跟佟佳氏说让她闭嘴？”有人趁着明月还没有出来之前，出声询问了乌雅贵人。
怎么会没有呢？
乌雅贵人扯着唇无力地笑了笑，然后道：“我跟贵……佟庶妃提过了，可惜她不听我的。”
何止是不听呀，佟庶妃还对着乌雅贵人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完全是把康熙不愿意见她的怨气全都发泄在乌雅贵人的身上了。
“能听就怪了。”荣妃忍不住开口道，“就佟佳氏那个性子，还当她自己现在还是贵妃娘娘呢。”
“没办法，落差这么大，换谁也受不了。”端嫔嘴上是这么说的，可惜脸上是找不出半点对佟庶妃的同情。
毕竟在场那么多的嫔妃，包括佟庶妃当初的狗腿子僖嫔都没少受过她的刁难，所以如今佟庶妃落难了，在场的想要找出一个同情她的人可难如登天了。
“不过僖嫔你以前不是和佟庶妃关系很好的吗？如今佟庶妃遇到这种事情了，做好姐妹的你怎么不登门，好好地去宽慰宽慰她一下？”
端嫔一开口，话题就转到了僖嫔的身上，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顺势落到了她那儿。
成为众人焦点的僖嫔暗暗咬牙，在心底里咒骂了端嫔几句之后才开口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别管我之前和佟庶妃的关系再好，佟庶妃做错了事情就是做错了事情，除非她洗心革面，否则的话我是不会再与她为伍的。”
不得不说僖嫔这话说得实在是漂亮，她并没有否认自己和佟庶妃之前的关系好——虽然这不是她想否认就可以否认的——但是她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仅对佟庶妃的做法表示不赞同，甚至耻于与她为伍。
僖嫔的这番话让佟庶妃听了肯定会不高兴的，但是管她的呢，僖嫔自己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了。其实说实在话，僖嫔虽然不会同情佟庶妃，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她大概是在场那么多人当中唯一一个不盼着佟庶妃倒霉的人了。
甚至于她盼着佟庶妃得偿所愿，不仅能够诞下一个小阿哥，甚至能够熬死明月，上位成为中宫之主。这不是因为僖嫔对佟庶妃有多少的忠心，而是她拜了佟庶妃这个码头，就相当于绝了她抱明月大腿的机会了。
哪怕她现在“弃暗投明”，选择向明月投诚，只怕她也瞧不上她，说不准还会趁机奚落打压她。明月还记不记得去年端午节的时候被她找过麻烦，僖嫔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还记得。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僖嫔才盼着佟庶妃这个西风能够压住明月那个东风，毕竟佟庶妃好，她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然而僖嫔哪里想到佟庶妃倒台倒得那么快？如今明月进宫还不满一年的时间，当初雄心勃勃的佟贵妃如今却成了一无所有的佟庶妃了。
僖嫔心中的感慨自然无人得知，听她这么说，有人想要开口说什么，结果话还没有说出口，明月就出来了。
背着明月的时候，端嫔她们有胆子打嘴仗，但是当着明月的面时，她们就不一定有这样的胆子了。
还是那句话，一众嫔妃们的胆子就好像统一在那天晚上被收走了似的，个个在明月面前表现得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要多和睦有多和睦。
对此，明月是十分满意的，她也不是不喜欢热闹，但是太“热闹”了那就不太好了对吧？
等嫔妃们都给自己请安之后，明月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的乌雅贵人——很显然，虽然明月刚刚没有在场，但是嫔妃们说的事情她也知道——见她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而已，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用鼻子想也知道她这几天在承乾宫的日子不好过了。
明月问乌雅贵人：“佟庶妃依然不肯安生吗？”
乌雅贵人冲着明月摇摇头，露出了一个苦笑：“臣妾想，大概只有等一切恢复如初了，佟庶妃才会安生下来了。”
“哎呦那可不一定了。”敬嫔闻言，连忙出声道，“佟庶妃这样的人哪，向来得寸进尺的，她要是那么容易安生下来的话，之前也不会那么算计皇上了。”
要问在场的人当中谁最不希望佟庶妃有机会东山再起的，那么当然要算敬嫔一个了。
因为佟庶妃要是东山再起的话，那么她抚养的小阿哥岂不是得还回去了？
敬嫔可不愿意。
“要臣妾说，倒不如让乌雅贵人换一个地方住，到时候佟庶妃爱发疯就让她一个人在承乾宫里发疯好了。”
端嫔一听，笑着道：“敬嫔这个主意不错，既然是你提议的，那倒不如让乌雅贵人住进你那儿去？”
“这事自有皇后娘娘决定，哪有我们说话的份儿？”敬嫔愿意帮乌雅贵人说话，是因为她是小阿哥的生母；而敬嫔不愿意让乌雅贵人住进她的景仁宫，也是因为她是小阿哥的生母。
明月从敬嫔的这个反应中可以明白她的态度，她倒没有强求，而是先询问了乌雅贵人：“你可愿意搬出承乾宫？”
乌雅贵人一听，脸上露出了一个惊喜的表情，冲着明月点点头道：“臣妾愿意。”
“那好。”明月想了想，决定让乌雅贵人搬进延禧宫去住。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其实搬去哪里住，乌雅贵人都无所谓，只要能搬出承乾宫就好。更别提延禧宫就在景仁宫隔壁，对此，乌雅贵人就更加没有任何的不满了。
唯独惠嫔：“……？？？”
这算什么？
天上掉烫手山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