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因为明月不在场，没有听到小太子这句话了，但凡她要是听到了，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作为当事人，她怎么就不知道她伤心了？
不过明月不在场而已，但是康熙在，听到小太子这么说，他微微一愣，然后问他：“朕怎么让你皇额娘伤心了？”
康熙嘴上是这么问的，但是其实心底里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答案了，他只是有些难以置信而已。
“你还好意思问？”小太子继续瞪圆了眼睛看向康熙，“你今天晚上不来坤宁宫陪皇额娘用膳，反倒是和其他娘娘用膳，皇额娘难道不会伤心的吗？”
她有伤心吗？
康熙回忆了一下刚刚和明月的见面，他发现她不论是神情还是态度都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哪怕他最后选择送她回坤宁宫，康熙也不见明月表现得有多高兴。
所以康熙对于小太子这句话很难不存疑。
“嗨呀，我说的是真哒。”小太子见康熙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急得都要跳脚了，“皇额娘她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但是她心里肯定是很难过哒。”
康熙问他：“既然你皇额娘没有表现出来，那你怎么知道？”
他当然知道啦，小太子心想，因为他也一样哇，他知道他皇阿玛去和其他的儿子女儿用膳的时候，小太子也是好难过的，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皇阿玛被人抢走了。
虽然抢走他皇阿玛的人和他一样，都是他皇阿玛的孩子，但是小太子不管，他就是不高兴，就是吃醋。
小太子想，他遇到了这种事情会是这种心情，那么他皇额娘遇到这种事情，心情应该也和他一样才对的。
“我就是知道。”小太子仰着小脑袋看着康熙道，“皇阿玛，是你了解皇额娘还是我了解皇额娘呀？”
康熙被小太子的这句话给逗笑了：“这话应该是朕问你才对吧？”
他能比他更了解他的枕边人吗？
“皇阿玛，你不听保成言，小心吃亏在眼前哦。”小太子对于康熙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并且嘲笑自己的判断一事表示很不高兴，“不过也没关系，皇阿玛你要是对皇额娘不好的话，还有我呢，我会对皇额娘超好哒。”
“你怎么对你皇额娘超好？”康熙问他。
“我可以给皇额娘换一个丈夫哇。”大孝子保成又一次上线了，“换一个对皇额娘好的、不会让她难过的丈夫。”
“到时候皇阿玛你想和哪个娘娘用膳就和哪个娘娘用膳叭。”
小太子摆摆手，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康熙：“……”
他现在不想和哪个娘娘用膳，他现在就想赏他这个好大儿一顿藤条焖猪肉。
*
还没用晚膳就先挨了一顿打的小太子哭唧唧地跑去找明月告状了：“皇额娘，皇阿玛坏，好端端的，他又打我屁股。”
一个“又”字可以说是很有灵性了。
“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明月听到小太子的告状，笑着问他，“你又干什么事情惹你皇阿玛生气了？”
很好，明月这个“又”字也用得十分有灵性。
倒也不是明月不帮着小太子，而是这半年的时间足够让她了解康熙有多疼爱小太子这个儿子，以及小太子这个儿子对康熙有多“孝顺”了。
一般来说康熙嘴上说要打小太子，他不一定会真的打，但是他哪天要是真的动手给小太子一个完整的童年了，那就意味着他被小太子这个宝贝儿子气得不轻了。
“我没有哇。”小太子才不承认这顿打是他活该挨的，他对明月道，“我只是跟皇阿玛说，要他对皇额娘你好一点，他要是对你不好的话，还有我呢。”
“我会给皇额娘你换一个疼你的新丈夫哒。”
“然后皇阿玛他就打我了。”
那难怪你皇阿玛打你了。
听完小太子的话之后，明月忍不住笑了，她胡噜了一下小家伙的脑袋，然后道：“你可真的是你皇阿玛的好大儿呀。”
虽然明月不知道小太子怎么就突然跟康熙聊起这个话题，但是不得不说她对小太子的这份孝心还是挺受用的。
且不说小家伙能不能真的给她换一个新丈夫吧，但是至少他有这份心意，甚至冒着自己屁股受罪的风险跟他皇阿玛说了这样的一番话，这让明月觉得自己这半年也不算是白养他了。
好吧，虽然这半年明月也没怎么养小太子，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家伙实在是有点太招人喜欢了。
这么孝顺的儿子，她不介意再多两个。
小太子可不知道“好大儿”这三个字的真实含义是什么，仅仅只是从字面上理解这三个字的小家伙抱着明月的腿，用他奶呼呼的嗓音道：“不是哟，保成是皇额娘的好大儿才对。”
于是明月又一次被小太子逗笑。
*
鉴于好大儿（小太子自认的）实在是太孝顺了，所以为了奖励他这份孝心，这天晚上用晚膳的时候，明月对小太子格外的照顾。
要知道平时明月和小太子一块用膳的时候，基本上都是鼓励他自力更生的，毕竟小太子这个年纪说大不大，但是说小也不小了，完全有足够的能力自己吃饭。
既然可以自己吃饭了，那么她为什么要喂他呢？
明月对小太子这么“冷酷无情”，倒也不是因为他不是自己亲生的，当然了，或许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明月也不能完全确定，总之她养小太子的方式，完全参照她外婆当年养她的方式。
老太太是疼她，也是爱她的，但是老太太从来不娇惯孩子，她说当年他们夫妻两人就是因为太娇惯女儿，也就是明月的妈，所以才养出了一个自私自利的白眼狼。
大概是吸取了第一次养孩子的教训，总之老太太在抚养明月这个外孙女的时候，不再像当初对自己女儿那样，对明月千依百顺的。
明月没有当过妈，也没有养过孩子，她不知道她外婆的这种育儿方式对不对，但是她想了想被老太太用这种方式养大的自己，又觉得老太太这种育儿方式说不定真的是有用的。
于是明月就照葫芦画瓢，毕竟她对小太子确实没有什么坏心，更没有想过把他从储君的位置上拉下来，然后送自己的儿子上位。
且不说她这辈子会不会生一个儿子，就算真的生了一个儿子，他也不是只有当皇帝这条路可以选的。
言归正传，正是因为明月平日里连给小太子夹菜都少，今天这顿晚膳她却那么照顾自己，顿时把小太子美得都找不到北了。
看来他果然应该好好地孝顺他皇额娘，当他皇额娘的好大儿。
这会儿的小太子大概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的雄心壮志——想要把明月培养成一个合格而优秀，处处符合自己心意的慈母了，短短不过半年的时间而已，小家伙现在一心只想着给明月当一个孝顺的好大儿。
为此小太子甚至不惜选择“牺牲”他皇阿玛。
*
康熙并不知道随着明月在小太子心目中的分量越来越重，他在自己宝贝儿子那儿已经越来越没有地位了。
毕竟每个人的心就那么大，自然不可能把每个人都装进自己的心里，更不可能每个装进自己心里的人分量都一样了。
总是有轻有重的。
不过知不知道的，暂时都不太重要了，虽然康熙刚刚被小太子气得不轻，但是他知道这件事——小太子重新给明月选一个新丈夫——他是干不成的，所以“赏”了小太子的屁股两巴掌之后，康熙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他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小太子说的另一件事——明月因为他今天晚上去了翊坤宫而伤心——上面，康熙本能地觉得小太子这话说得不对，因为在他看来，明月是一个理智大于情感的人。
所以她会因为他今天晚上去了一趟翊坤宫而拈酸吃醋吗？
这件事如果放在佟贵妃她们身上的话，康熙倒不会怀疑什么，但是放在明月身上，他就有点不确定了。
毕竟康熙观察了一下明月，发现她和平时好像没有太大的区别，不对，好像今天晚上的胃口更好一些。
难道是因为他今天晚上重新回来坤宁宫和他们一块用膳，所以她心情好，胃口才这么好？
明月：“……？？？”
得亏明月不知道康熙心里面在想什么，要不然的话她肯定会告诉他——
他想多了。
她今天晚上的胃口那么好，完全是因为她饿了。
毕竟平常这个时候，她早就已经吃完晚饭了，今天就是因为太和殿失火这件事，才导致明月用膳时间被延后，所以她这会儿胃口不好就怪了。
尤其是小厨房的大师傅今天晚上还做了酸菜鱼，这道重庆江湖菜源于后世，这会儿的厨子还不知道草鱼和酸菜还可以这样做。
不过经过明月的点拨之后，大师傅们倒是很快的就把她想吃的酸菜鱼做出来了，片成薄厚适中的鱼片吸收了酸菜的酸和泡辣椒的辣之后，吃起来别提有多开胃了。
再加上明月爱吃的油豆腐和豆芽，仅仅只是一道酸菜鱼就足够让明月吃下三碗饭了。
当然了，明月也知道自己的胃口有多大，并没有因为好吃就把自己吃撑了，真要是这样的话，难受的还是她自己。
*
用完晚膳之后，已经是戌正三刻，将近亥初时分了，平时这个时候小太子都已经消化完，上床休息了。
结果今天因为要等明月（和康熙），小家伙这会儿才刚刚填饱肚子，就困得开始猛打哈欠了。
等不及让小太子完全把肚子里的饭菜给消化，明月就让舒嬷嬷先带他回屋休息了。
“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你们应该劝保成先用膳的。”明月对一旁的芳春等人道，这样小家伙现在也不至于刚吃饱就得去睡觉了。
“奴才们劝了，可惜太子殿下态度坚决，非得说等娘娘您回来了才一块用膳。”芳春她们表示自己也很难做，尤其是小太子还说他怕自己先用膳了，等明月回来之后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用膳，他得陪着她。
芳春她们是明月的宫女，一心只为了她，听到小太子这么说，她们更加没法劝了。
后面这些话芳春她们并没有说出口，不是不想让明月知道小太子的孝心，而是康熙现在也在这儿，清冬她们担心她们真的这么说的话，会让康熙以为她们这是在故意内涵他。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么可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别管康熙今天晚上是不是先去翊坤宫的，但是最后他还是选择陪明月回来坤宁宫，而不是重新返回翊坤宫，这对芳春她们而言，可不就证明了哪怕宜嫔娘娘曾经很得宠，哪怕宜嫔娘娘不久前才为皇上诞下了一个小阿哥，但是在皇上的心目中，还是她们的娘娘更有分量吗？
对此，芳春她们是十分高兴的，为她们的娘娘感到高兴。
只是芳春她们不知道的是，就算她们不说，仅仅只是凭她们透露的一两句口风，康熙也已经猜到了小太子坚持等明月回来才一块用膳的目的了。
左右不过心疼他皇额娘今天晚上没有他这个皇阿玛陪着一块用膳。
康熙道：“保成还挺心疼你这个皇额娘的。”
“怎么？羡慕嫉妒了吗？”明月必须得承认一件事，那就是和康熙大婚的时候，她没有想过小太子会那么容易就接受她这个便宜额娘的，更没有想过小太子现在对她就跟对待亲生母亲似的。
“确实是挺羡慕嫉妒的。”康熙看着明月道，“保成在用膳之前，还因为朕今天晚上去翊坤宫的事情替你抱打不平呢。”
“嗯？”明月因为康熙的这句话愣了一下，她扭头看向他，“保成因为你去翊坤宫的事情替我抱打不平？”
康熙点点头。
明月笑了，她道：“难怪我说保成怎么会突然让你对我好一点呢。”
敢情是小家伙因为他皇阿玛“不守妇道”一事跟他进行谈判了？
“你很高兴？”康熙问。
“那当然高兴了。”明月笑道，“保成这么孝顺，换你你不高兴？”
换他的话，他当然高兴了，康熙心想，但是现在的问题不是没有换他嘛。
康熙看了明月一眼，然后道：“原本见保成进屋之后都跟在朕的屁股后面，朕还以为他是终于想起来还有朕这个皇阿玛了，结果没想到张嘴就问朕知道错了没有。”
一听到康熙描述的这个画面，明月就忍不住想笑，她道：“往好的方面想，至少皇上你也得偿所愿了不是吗？一开始你还怕我和保成相处不来。”
明月并没有多想，以为康熙跟自己吐槽小太子的偏心行径单纯只是因为他这个老父亲吃醋了，所以心理不平衡。
哪里想到康熙说那么多，其实是想要试探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如小太子所言，因为他今天晚上去了翊坤宫而伤心难过？
见康熙听完自己说的话之后不出声，明月就继续道，“其实皇上你不必把保成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他现在也就是个小孩子而已，哪里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要不然世界上也不会有“童言无忌”这个成语了。
“你放心吧，等明天我找个时间跟保成好好说说，他那么聪明，道理肯定能够听懂的。”
康熙听到明月这么说之后，按理来说他应该高兴才对的，毕竟他当初之所以立明月为后，也不是因为什么男女之情，单纯只是相信她能够成为自己的贤内助而已。
事实证明在这一方面明月确实是做得很好，哪怕她的性子不是如他想象中的那般温顺，但是她足够善良，也足够豁达，因此即便明月有点小脾气，但是在康熙看来也是可爱的。
可以说，经过这半年时间的相处，康熙对明月这位皇后是满意的，甚至是欣赏的，可是这会儿对于明月的理智和豁达，康熙却有点满意不来，更别提欣赏了。
真奇怪，康熙心想，见明月真的不像小太子说的那样，因为他今天晚上去翊坤宫而伤心难过，他心里头居然觉得有点小失落。
*
明月可不管康熙心里头失不失落的，等梁九功来坤宁宫禀报说太和殿的火已经完全扑灭之后，她就放心地先睡了。
至于慎刑司的人有没有从那六个烧火的太监那儿撬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明月倒不怎么心急。
反正人都落到慎刑司的手上了，而且一落就是六个，明月并不担心他们六个人都出什么意外，毕竟这六个烧火的太监要是真的被人杀人灭口了，那么反而说明这次太和殿失火不仅仅只是一场意外那么简单了。
康熙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早早地就上榻就寝了。
等一觉醒来，康熙就从梁九功那儿得知了慎刑司的人审问的结果——
没有阴谋，不是故意的，这仅仅只是一起因为用火不当导致损失惨重的火灾而已。
“皇上早上的脸色肯定不好看吧？”明月醒来之后也从朱夏她们的口中得知了这个结果，想到马上就要过年了，本来康熙还想着利用新年的喜气冲冲这半年的晦气，结果谁能想到临近年关竟然发生了这样倒霉的事情。
“嗯嗯。”朱夏点点头，然后道，“当时就连梁公公也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就怕一不小心就成为康熙的出气筒。
明月可以想象得到这个画面了，毕竟伴君如伴虎嘛，虽然在她看来康熙并不是一个暴君，但是俗话说得好，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⑴。
那可是掌握所有人生杀大权的皇帝，他一生气，身边伺候的奴才又怎么可能不怕。
“对了，待会儿别忘了给吕梁他们发赏银。”明月虽然是吕梁他们的主子，他们对她言听计从那是应该的，但是明月没有忘了吕梁他们即便是奴才，但是他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
既然是活生生的人，那么他们自然有自己的思想的，哪怕再忠心，当主子的也不可能跟周扒皮似的使劲压榨他们。
这样容易让他们对她心生不满。
反正明月也不缺钱，所以在打赏奴才这方面，明月永远出手大方。
“放心吧，娘娘，肯定忘不了。”芳春在一旁笑道，“昨儿奴才就已经猜到了您今天肯定要打赏吕公公他们的，所以早就准备好银子了。”
明月点点头，然后吩咐素秋一声，让她去通知内务府的人，今天上午来坤宁宫一趟。
素秋应了一声。
*
明月梳洗好之后，就出去见佟贵妃她们一众嫔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到了昨天请安时的教训，佟贵妃今天在请安的时候居然没有主动开口笑话宜嫔，或者挑拨宜嫔和明月的关系。
佟贵妃都不敢冒头了，其他的嫔妃们就更加不敢当着明月的面乱来了，毕竟明月连佟贵妃的面子都不给，她们可不敢奢望明月会给她们面子。
明月可不管嫔妃们是怎么想的，但是见她们今天这么听话，她还是乐见其成的，毕竟她也不想每天都跟佟贵妃打嘴仗。
跟嫔妃们都说了昨天太和殿失火的事情之后，明月又跟她们说了平日里要注意防火的一些事宜。
“我也不多说什么，反正各宫的主位娘娘回去之后记得叮嘱自己的奴才注意用火安全，要知道水火无情，一旦出事的话，后果可比这次太和殿失火要严重得多了。”
“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个道理，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懂的。”
整个后宫可以说花多树多草多，唯独水不多，更别提八旗火班当值的地方离后宫也远。
*
因为太和殿失火就是昨天的事情，哪怕在场的嫔妃们昨天晚上并没有去到现场，却也知道太和殿的那场火烧得有多大，所以哪怕是和明月不和的佟贵妃，这会儿也没有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
可唯独有一位嫔妃心不在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