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故，叫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
不过除了反应最快的康熙之外，其他人的反应也不慢，尤其是梁九功，几乎在康熙喊出“传太医”这三个字的同时，他就二话不说转身往外跑了。
老天爷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九功都快要崩溃了，之前因为地龙翻身的事情，万岁爷的心情就一直处于一种低压的状态，好不容易情况好转，又出现愣头青陈碌意图讨好万岁爷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事。
本来宜嫔娘娘平安诞下一个小阿哥，这是喜事一桩，谁知道这个时候皇后娘娘又病倒了，哪怕王太医已经再三跟万岁爷保证娘娘并无大碍，他的心情也不怎么美妙。
梁九功不是康熙本人，自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明月的病那么挂心了，哪怕这仅仅只是一场小病而已。
现在皇后娘娘的病好不容易好得七七八八了，结果却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梁九功都不敢想象明月要是真的出事了的话，康熙会是什么反应了。
梁九功只能够暗暗祈祷明月什么事都没有，最好只是虚惊一场而已。
梁九功期盼的事情，何尝不是芳春她们希望的？明月突然在她们面前出事，叫芳春她们一下子都慌了，而小太子更是吓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嬷嬷，是、是我把皇额娘撞成这样的吗？”
小太子没有忘记自己刚刚进来的时候，是直接往他皇额娘怀里撞的，更没有忘记他皇额娘刚刚摁着肚子神情痛苦的那一幕，看到明月原本坐着的那个位置上留下的那一滩猩红，小太子都后悔死了。
“怪我，都怪我！”
“这和你没关系，太子殿下。”今天是林嬷嬷陪着小太子来坤宁宫的，只是她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下神色既是震惊，又是疑惑。
可惜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明月的身上，就连小太子也因为被吓得六神无主，而没有注意到林嬷嬷脸上的表情。
小太子不仅没有注意到林嬷嬷脸上的表情，他甚至都没有在注意听林嬷嬷的话，一心只想知道他皇额娘究竟怎么了？
这个问题不仅小太子想知道答案，康熙他们也一样想，可惜在王世林来之前，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被康熙抱到卧房内的榻上放下的明月心想，她或许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比如说她突然来月事什么的。
来月事？
把明月放到榻上后，听到她这么说的康熙低头看了她一眼，拧着的眉头还透着几分急躁和关切，他不是没经人事的愣头青，康熙知道明月这种情况确实有可能是因为来月事了，但是……
“朕记得你不是今天来月事的。”康熙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来，“而且你平时来月事也不会这么难受。”
明月：“……”
他知道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明月完全没想到康熙不仅记住了自己来月事的时间，还是记住了自己来月事时的状态，刚刚她肚子一阵绞痛的时候，明月压根没有注意到康熙当时是什么表情的，但是此时她却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不加掩饰的、对她的关切和担心。
明月的心有些触动。
她伸手握了握康熙的手，然后出声道：“从七月底开始，我的月事来得本来就不规律，而且之前来月事不会那么难受，不代表以后来月事都不会那么难受的。”
毕竟女生每一次来月事的情况都取决于她那段时间的身体状况，明月甚至试过因为来月事前的一天喝了几口冰可乐，导致她第二天大姨妈造访的时候肚子痛得她肠子都悔青了——
她前一天就不该喝那几口冰可乐的。
康熙到底是男子，对女子的事情自然没有那么了解了，听到明月这么说之后，哪怕没有完全放下心来，康熙也不像刚刚那么急躁和忧虑了。
只是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反手握住了明月的手，陪着她一起等王世林的到来：“还是让王世林来给你请个脉。”
让王世林来给她请个脉没问题，身体是自己的，谨（怕）慎（死）的明月当然比康熙更加在意了，不过……
能不能让她先去换一身衣裳顺便换上月事带？
*
梁九功太清楚明月如今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和分量了，所以出了这样的事情，梁九功压根不敢假手于人，自己一路狂奔，把当值的王世林直接拉到了坤宁宫。
王世林在明月身边当她的专职御医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这几个月足够让他了解明月的情况，在来坤宁宫的路上听梁九功说明月突然出现腹痛，继而身下出血的症状之后，王世林就觉得不太对劲。
等到了坤宁宫给明月把脉之后，王世林就确定了明月突然如此确实是有古怪。
“太医，我皇额娘怎么了？”小太子的耐性不如康熙他们那么足，见王世林给明月把脉了好一会儿都不开口，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了。
王世林收回给明月把脉的手之后，第一时间并没有回答小太子，而是看向了康熙。
毕竟小太子才五岁，王世林不确定康熙愿不愿意让他小小年纪的就知道世界上还有月事这码事儿。
康熙一看王世林这个样子，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道：“说罢。”
要是不让小太子知道的话，康熙都怀疑他是不是得一直沉浸在自己害得明月如此的懊悔当中了。
“皇后娘娘她是突然来月事了。”康熙既然不阻止，那么王世林自然是实话实说了。
小太子年纪小，或许听不懂什么是月事，但是在场的其他人都知道，一听到明月刚刚那样仅仅只是因为来月事了，个个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梁九功，这几个月他作为离康熙最近的人，他实在是怕了他的低气压了，要是明月出事了的话，那么梁九功用鼻子想也能够想得到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了。
所以皇后娘娘只是来月事的话那么实在是太好了。
前一秒梁九功才这么想着，后一秒他就听到一句“但是”从王世林的嘴里冒出来。
众所周知，“但是”之前说的话都是毫无意义的⑴，这句话梁九功他们虽然没有听说过，但是这个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因此众人原本才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因为王世林的一句“但是”又猛地提了起来，个个看向王世林，迫切地想从他口中知道他在“但是”什么？
王世林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就把自己的发现给说出来了：“但是奴才却发现皇后娘娘这次的月事并非是顺其自然来的，而是受到了药物的刺激。”
说着，王世林询问了明月，“不知皇后娘娘这两天可是服用过什么活血化瘀的药物？”
活血化瘀的药物？
听到王世林这么问，明月和芳春她们想都不用想就直接摇头否认了，因为明月的病既然好得七七八八了，那么她自然没有再服用过任何的药。
哪怕是调理肠胃的。
所以明月也好，芳春她们也罢，都可以很确定明月这两天都没有吃过什么药。
“那就奇怪了。”王世林对自己的判断是很有信心的，他不认为这中间会有出现误诊的可能性，于是王世林就细细询问了明月这两天都吃过什么东西，甚至接触过什么东西。
因为有些药物，并非是只有入口了才会发挥作用的，有些是只要接触了，同样能够影响人的身体。
芳春她们作为明月的贴身宫女，对此自然是最清楚了，她们一一把明月这两天吃过的东西都列了出来，可惜当中没有一样是含有活血化瘀的作用的。
“不知皇后娘娘可有用熏香的习惯？”王世林又问。
“没有。”朱夏摇摇头，“娘娘平日里不爱用熏香，尤其是冬天，她觉得屋子里本来就不够透气，再用熏香的话她会觉得难受。”
比起用熏香的话，明月更爱在屋子里摆放一些果盘或者鲜花。
*
在王世林跟着朱夏她们去检查她这两日接触过的物品时，明月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就算王世林没有明说，她也意识到了她突然来月事并非是意外而已，而是被人下药了。
“别担心。”明月能够想到的事情，康熙自然能够想到了，他握住明月的手安抚她道。“朕一定会把这个人揪出来的。”
明月现在的心情是如何的，暂时且不说，反正康熙此时的心情是震怒的，他完全没想到在他的眼皮底下，明月竟然会被人下药了，哪怕从王世林的口中得知这个药物对明月的刺激仅仅只是让她月事提前到来而已，但是这并不足以让康熙息怒和放心。
因为一日不把这个人揪出来，那么就意味着明月一日有再被人下药的机会。
这一次只是让明月的月事提前到来而已，但是下一次呢？
还有，对方的目的真的只是让明月的月事提前到来吗？
明月也在想着康熙的这个问题，她问他：“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孕妇要是食用了活血化瘀的药物，很有可能会有流产的风险，对吗？”
她知道康熙对医学有一定的了解。
“对。”康熙点点头，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一听到明月这么说，康熙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对方对你下药，是为了想让你流产？”
可，她不是没有怀孕吗？
“你知道吗？在我生病这几天，宫里不少人都怀疑我不仅仅只是生病了而已。”明月看向康熙，“毕竟有谁会生病了不吃药呢？除非是怀孕了，怕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明月掌管着六宫事务，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吕梁已经被明月警告过一次了，哪怕她知道他有胆子瞒着她前朝的事情，一定是受到了康熙的指使。
但是他是她的人，而不是康熙的，即便是怕违抗皇命，她也不希望吕梁真的把她瞒得严严实实的。
所以宫里流传着这样的传闻时，最近想要将功赎罪的吕梁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明月。
明月当时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她还笑得挺开心的，上辈子就是个普通人的她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够体验一把女明星的“快乐”——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被人各种解读。
但是明月到底不是真正的女明星，不可能因为宫中有人怀疑她有可能怀孕了，她就发文解释的，尤其是她解释了别人还不一定会相信。
既然如此，那么明月想着就干脆等她病好了，大大方方地站在她们面前时，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了。
毕竟一个人真的怀孕了还是没有，在日常中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但是这会儿明月是笑不出来了——
她完全没想到宫里居然有人会因为这尚未得到证实的谣言就对她下药。
“我现在真庆幸自己不是真的有孕。”明月道。
明月的话让康熙积攒在心口的怒火烧得更加旺盛了，他明白她的意思，和明月一样，他也庆幸她这次不是真的怀孕了，要不然……
要不然在他们都没有见过一面的情况下，他们就得失去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康熙不是第一次经历丧子之痛了，他知道这样的经历对于任何一个父母来说都是锥心之痛，所以他希望明月一辈子都不要经历这种事情。
*
如果说康熙的怒是内敛的，那么小太子的怒则是表露在外的，他已经五岁了，有些事情他不懂，但是明月和康熙的这番对话他却是听懂了。
“皇阿玛，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小太子握着小拳头，气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跟人干架似的，“我们不要放过他！”
居然敢伤害他皇额娘，还害得他以为是自己伤害了他皇额娘。
小太子握住明月另一只手，扁着嘴地看着她道：“皇额娘，我说过要保护你哒，可是我没有做好。”
小家伙的眼睛明亮而清澈，看向明月的眼神里充满了内疚，仿佛下一秒就有眼泪要掉下来似的。
看到小太子这个模样，明月的心蓦地一软，她这会儿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可惜两只手都被他们父子两人各自握住了，于是明月只能够反握住小太子握住她的那只手，冲他笑笑：“没关系，这次是皇额娘自己不小心。”
明月平日里不爱惯着小太子，但是这个时候她却不愿意他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因为这件事本来就和他无关，他无需内疚和自责。
*
可惜这个人并非是那么容易揪出来的，因为王世林跟着朱夏她们去检查了一遍明月这两日接触过的物品，包括那拉贵人今日送给明月的那个手笼，都没有任何的发现。
对于这个答案，康熙自然是不满意了，他不相信后宫之中有人能够有这样通天的手段，居然能够悄声无息地在明月身上下药而不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明月也不相信，既然暂时没有任何的发现，那么就干脆用排除法。
因为生病的缘故，再加上天冷，所以明月这两天可以确定自己是没有踏出坤宁宫半步，也就是说她一定是在坤宁宫里面中招的。
“劳烦王太医给我几个丫头把个脉，看看她们是否也受到过药物的刺激。”明月这话一下子打开了王世林的思路。
世界上能够活血化瘀的药物多得很，但是不是每一样能够活血化瘀的药物它的用途、用法、适用人群都是一样的。
而明月和芳春她们年纪相仿，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她已经嫁人了，而芳春她们还是黄花大闺女。
王世林给芳春她们一一把脉，确定她们并没有受到药物的刺激之后，心里面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了。
“奴才有一个问题想问皇后娘娘。”王世林问，“奴才刚刚随朱夏姑娘她们去检查皇后娘娘您这两日接触的物件时，发现罗汉床上摆放着一些还没有收拾的针线布料和棉花，请问皇后娘娘今日可是碰过针线了？”
“今日我一时兴起，就做了一个手笼。”
“请问皇后娘娘做手笼的时候受伤了吗？”
“不小心被针扎了两下。”明月说着，反问王世林，“你是觉得药物是通过我手上的伤口进入体内的？”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确实有这个怀疑。”王世林道，“世上有一样中药叫小藏红花，它的作用和藏红花一样，都是用于活血化瘀的，但是它和藏红花不一样的是，它不能直接入口服用，而且它还有一个神奇之处，那就是只对已婚的妇人起作用。”
之前说过了，康熙之所以把王世林推荐给明月，就是因为他擅长奇难杂症，所以世上许多稀奇古怪的病和药他都知道不少。
“照你这么说的话，那么怀疑的范围可以缩小很多了。”明月道，“今日除了那拉贵人送的手笼之外，我接触最多的就是我自己做的那个手笼，可是王太医你刚刚不是检查过了吗？它们并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是小藏红花的话，那么奴才需要再检查一遍。”王世林道，“劳烦皇后娘娘让人给奴才打一盆清水进来。”
明月闻言，看了芳春一眼，后者连忙去打清水。
等清水打进来之后，王世林一边把明月的手受伤之后碰过的针线、布料、棉花和手笼都逐一放进水里，一边跟他们解释。
这小藏红花虽然不是无色无味的，但是气味消散得很快，所以如果有人用它来害人的话，那么确实不容易让人发现。
如果想要知道物品有没有沾上小藏红花，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用清水浸泡。
只要是沾上了小藏红花的，别管是用什么方式沾上，下水之后清水上都会多出一些漂浮物。
王世林将针线、布料和棉花泡进水里的时候，清水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直到他将那拉贵人送的手笼浸泡到清水里之后，情况和他刚刚说的完全吻合——
清水上多出了一些漂浮物！
这有点出乎众人的意料了，虽然现在证实了问题确实是出在那拉贵人送的手笼上，但是她为什么要对明月下药呢？
“梁九功，你去一趟储秀宫。”康熙沉声吩咐道，想知道究竟是那拉贵人对明月下药，还是有人借那拉贵人的手对明月下药，让她来一趟就知道了。
然而梁九功去了一趟储秀宫之后，并没能把那拉贵人请来，他只把那拉贵人的宫女双喜给带回了坤宁宫。
知道事态严重，梁九功给康熙他们行礼之后，不等他们主动询问便将原因告知康熙他们：“皇上，皇后娘娘，奴才去到储秀宫之后才知道那拉贵人也请太医了，经过太医的诊断，确定那拉贵人中毒了，太医正在给那拉贵人止血。”
听到梁九功带回来的消息，明月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然后看向双喜，问她：“那拉贵人中毒是怎么回事？”
“奴、奴才也不清楚。”看得出来双喜是被那拉贵人中毒的事情给吓到了，神情惊慌不安，“主子今天从坤宁宫回去之后，因为太累了，她就上床休息，还吩咐了奴才没事不要喊醒她。”
可是眼见着天色都要暗了，那拉贵人还没有醒来，怕她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会受不了，双喜就想着把她喊醒，让她先吃点东西再继续睡。
“可是……可是谁知道奴才一掀开帐幔，就看到主子的床上都是血。”
双喜当时都吓傻了，要不是那拉贵人当时胸口还有起伏，她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明月闻言，扭头看向王世林，后者像是猜到了明月要问什么似的，冲她点点头道：“接触小藏红花久了的妇人确实是会出现中毒的情况，大出血是症状之一。”
明月闻言扭头看向双喜，她道：“王太医已经证实了，那拉贵人送我的那个手笼是被人下了药的，所以我才会出事，那拉贵人才会中毒。”
“而你作为那拉贵人的宫女，不可能碰都没有碰过那个手笼，可你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突然被怀疑的双喜瞪大了眼睛：“这药不是奴才下的，真的和奴才没关系，奴才、奴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事。”
说着，双喜的目光突然看到了小太子身后的林嬷嬷，见她回避自己的视线，她一下子想起了昨天的事情，连忙指着她道，“是她，一定是林嬷嬷！”
双喜的突然指证，吓得林嬷嬷“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奴才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