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府中下人过来传话,让他们去前厅用膳。

  将军府没有公主府那般雕栏玉砌华丽精美,整座府邸透着威严庄穆,连带着府中景致都显得肃静死板,毫无观赏性。

  谢乐宁皱着小脸蛋,累的哼哧:“爹爹,宝宝走累了。”

  世子的院子离前厅并不远,一炷香的脚程,只不过谢乐宁个子小,腿短,对于他来说这边的府邸建的跟迷宫似的,光是个九曲回廊都够谢乐宁走半天。

  小家伙实在理解不了怎么祖父祖母家要建这么大的园子,还没有车子,一点也不方便!

  谢灼凌将他抱了起来,“这才走了几步路,缺乏锻炼,整天就惦记着吃了。”

  谢乐宁反驳:“才没有,这个走廊好长好长,宝宝都看不到尽头!”

  傅屿唯在一旁拍了拍谢乐宁的后背,哄道:“等一会走到头了,宝宝就不能让爹爹抱了知道吗?”

  谢乐宁点点头:“宝宝知道啦,不能叫祖父觉得宝宝娇气!”

  毕竟大将军眼里,越小才越要好好教育,娇生惯养不可取,坚韧的品性要从小养成。

  傅屿唯夸道:“宝宝真棒!”

  谢灼凌吐槽:“老头——我爹这想法就不对,把他在军队那一套带到家里。”

  傅屿唯笑道:“挺好的啊,没有大将军的纪律严明,一视同仁,哪里有世子今日这般强健的体魄,好的身手,风姿卓绝,令人倾慕。 ”

  一句话把父子二人都给夸了。

  谢灼凌被夸很受用:“你现在夸早了,我爹可不在这跟前,你应该一会见到人再夸,不过他可不喜拍马之人。”

  傅屿唯:“这是实话,可不是奉承。”

  二人说话间,总算是穿过了这游廊,谢乐宁提醒道:“爹爹,该宝宝下来自己走了。”

  谢灼凌闻言将他放到地上。

  前厅也差不多到了,谢常威刚回来不久,谢昌辉一家也在,大厅里并未有其乐融融之景像,从老到小就跟复制粘贴似,少言寡语,一派的安静。

  傅屿唯觉得世子这个性子在将军府就是个另类。

  谢常威虽然换了常服,但是威严极重,面上无甚表情,许是早年一直征战沙场,眉宇之间洗刷不掉的肃杀之气,看着就骇人。

  长公主率先开口,朝谢乐宁招手,柔声道:“乐宁过来,快来见过你祖父。”

  谢乐宁下意识看向傅屿唯。

  傅屿唯轻轻点头,小家伙这才哒哒哒跑到谢常威跟前,“乐宁见过祖父!祖父好!”

  谢常威面对这么个糯米团子的小孩,表情稍显缓和,询问道:“今年多大了?”

  谢乐宁:“三岁啦。”

  谢常威闻言扫了一眼谢灼凌,谢灼凌装没看到,他用膝盖想,都知道他爹无非是想骂他德行有亏,竟然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

  长公主起身牵起谢乐宁的手,发话道:“好了好了,有什么事过会再说,先用膳吧。”

  下人开始上菜,将军府并不需要丫鬟布菜,等菜肴都摆放至桌后,均退到了门外,只留了这一大家子就座。

  用膳也是静悄悄,并未一人说话。

  谢灼凌倒是不拘束,仿佛早就习惯了,我行我素的给谢乐宁喂饭。

  “想吃什么?”

  谢乐宁还小,感知比较钝,并未觉察到膳桌的异样,指着手撕鸡:“爹爹,宝宝要吃那个。”

  那道菜在大将军面前,谢灼凌闻言站了起来,夹了一筷子,放到谢乐宁的盘子,而后谢灼凌舀了勺鱼丸放到傅屿唯碗里。

  他这动静,在这静谧的大厅里实在是太多扎眼了,收获了一众目光。

  傅屿唯生平第一次觉得吃饭这么煎熬,压根都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

  谢乐宁见大家看过来,奇怪道:“宝宝脸上有东西吗?大家怎么都不吃呀?”

  “……”

  谢灼凌都习以为常了,“没事,他们不爱吃。”

  谢乐宁:“挺好吃的呀。”

  谢灼凌给他舀了碗汤搁在一旁凉着,“那你多吃点。”

  “……”

  谢乐宁就是个小馋嘴,就数他吃的最开心,也吃的最饱。

  午膳总算是用完了,谢昌辉一家先回去了。

  谢常威坐在主位上,抿了一口茶水,然后将茶杯重重放到桌面,“谢灼凌,你瞧瞧你干的什么事!”

  谢乐宁本来吃饱了有点犯困,冷不丁听到这一声怒呵,吓得从凳子上滑了下来,贴到谢灼凌身上,下意识道:“祖父,不要打爹爹。”

  长公主无奈:“你小声点,孩子还在呢,乐宁不怕,祖父只是嗓门大了些。”

  谢常威:“……”

  谢灼凌把谢乐宁抱到腿上,很是欣慰,儿子还是贴心知道向着他,“这不是挺好的,你们不一直希望我成家立业的。”

  谢常威听了他这不知悔改的话怒道:“简直不知羞耻,有伤风化。”

  谢灼凌:“爹,你话不能这么说,你骂我可以——”

  谢常威冷道:“我骂的就是你,离经叛道,顽劣不堪,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谢灼凌耳朵都听出茧子了,“爹,你也多读些书,来来回回就这几个词。”

  谢常威要不是看他还抱着孩子,像平时手中的茶杯早就扔过去了。

  傅屿唯在桌底下伸手扯了一下谢灼凌的袖袍,让他少说两句。

  谢灼凌这才闭嘴。

  长公主起身:“你们父子俩见面就吵,我听了也烦,你们继续。”

  “乐宁,随祖母一起出去转转。”

  谢乐宁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小家伙担心他爹又要挨揍,谢灼凌捏捏他的脸蛋,“不用担心。”

  话是说给身旁傅屿唯听的。

  长公主把傅屿唯和谢乐宁都带了出去,留下父子二人。

  出了厅门,谢乐宁仰头和长公主说道:“祖父好凶。”

  傅屿唯出声道:“宝宝不能这么说祖父。”

  长公主不在意地笑道:“你祖父就是看着凶,乐宁别害怕。”

  谢乐宁:“知道了。”

  长公主同傅屿唯说道:“你也不必害怕,将军不会为难你们母子的,有什么他只会冲世子来。”

  傅屿唯:“将军周正,生气也是应当的,此事确实是不合礼数。”

  长公主:“合不合礼数都已经发生了,不必多想。”

  傅屿唯:“长公主说的是。”

  -

  长公主有午间小憩的习惯,让下人把傅屿唯和谢乐宁带回世子院内。

  父子俩回来后,屏退了下人,身边没有旁人了,谢乐宁总算可以说话了,和傅屿唯小声嘀咕:“爹爹说的没错,祖父不仅看起来凶,实际上就是凶!”

  傅屿唯被他一本正经的话给逗笑了,附和道:“爹地也觉得。”

  谢乐宁:“是吧!”

  傅屿唯:“是。”

  谢乐宁忍不住操心道:“爹爹肯定又要挨打了,可怜的爹爹啊。”

  “幸好爸爸不凶,从来不打宝宝,爹爹真可怜啊。”

  说着还感慨上了。

  傅屿唯想到世子那张嘴,也挺无奈的。

  “好了,宝宝不是困了吗?先睡会,等你爹爹回来你在好好心疼他。”

  “好!”

  傅屿唯给谢乐宁脱了外袍,谢乐宁爬到床上,“爹地也睡。”

  “爹地坐在这里陪你就好。”

  谢乐宁乖乖躺进被窝:“那好吧。”

  傅屿唯把谢乐宁哄睡后,在床旁又守了一会,见谢灼凌还未回来,心里免不了担心,傅屿唯知道长公主把他和谢乐宁领出来,是不想叫他们看到大将军训谢灼凌,为了维护世子的面子。

  傅屿唯起身出了卧房,往外走去,刚踏出院门,就见谢灼凌打外头过来。

  谢灼凌几步走到跟前:“做什么?”

  傅屿唯上下打量着,见他走路的姿势,看起来不像挨打了,“放心不下世子。”

  谢灼凌抬脚往院子里进,“虎毒还不食子呢。”

  傅屿唯:“你这张嘴。”

  谢灼凌哼道:“他每回见了我就是这一套,我看他就是看我不顺眼,想找个由头教训我。”

  傅屿唯:“那将军对你大哥也是如此?”

  谢灼凌:“……”

  “你是不是又想说我大哥成熟稳重,我爹才不这么对他?”

  谢灼凌顿时不高兴了。

  “我可没说。”

  傅屿唯亲了亲谢灼凌的唇哄道:“好了,我真没这个意思,不过将军确实很凶,宝宝刚刚还在心疼你呢,担心你挨打。”

  谢灼凌脸色稍霁:“宝宝呢?”

  傅屿唯:“睡下了。”

  谢灼凌看着傅屿唯:“还算小家伙有良心,知道心疼他爹。”

  傅屿唯笑道:“世子这话是意有所指了?就宝宝心疼?我不心疼?”

  谢灼凌被哄高兴了,“就只是嘴上心疼?”

  傅屿唯:“青天白日的,世子想做什么?一会宝宝就该醒了。”

  谢灼凌:“……那就等晚上吧。”

  傅屿唯:“行,晚上好好心疼世子。”

  “将军都和你说什么了?”

  谢灼凌含糊道:“能说什么?不就是骂我,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词,毫无新意。”

  傅屿唯:“将军没动手吧?”

  谢灼凌顿了顿:“……有什么好动手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傅屿唯见他这个反应,顿时蹙眉,伸手就要扯谢灼凌的衣襟。

  谢灼凌拽着腰带:“不是说青天白日——嘶。”

  傅屿唯见他这样,就知道他身上有伤,把他的衣裳给脱掉了,就见那后背上青.紫一大片,好似是被棍子打的。

  谢灼凌觉得丢人,但是见傅屿唯一脸心疼,又有些喜滋滋的,“其实也不是很疼,就是看着吓人。”

  傅屿唯:“你都多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将军怎么还动手?打的还这么重。”

  谢灼凌郁闷道:“你别看老头一把年纪,老当益壮,身手好的很,我又打不过他,躲不掉就挨了几棍子。”

  傅屿唯让谢灼凌坐下,伸手覆在他后背上,“有没有药膏?我给你揉揉。”

  谢灼凌从兜里取出药瓶,“我爹教训完,特地给我备的呢。”

  傅屿唯往手中倒了些药膏搓化开,然后轻轻按在谢灼凌的后背上,“你明知道打不过将军,以后就像你大哥一样少说话,最好别丁页撞他。”

  谢灼凌本来还高兴着,听了这话又不开心了,“你总提我大哥做什么?”

  傅屿唯用力按了一下他的伤口,疼的谢灼凌龇牙咧嘴的。

  “疼死你得了,我左不过就是心疼你,不想让你挨打倒成我的不是了。”

  “……”

  谢灼凌:“你才舍不得疼死我。”

  傅屿唯知道他也是因着自己挨的打,动作忍不住又轻了些,“疼不疼?”

  谢灼凌气哼哼道:“疼死了。”

  傅屿唯俯身给他吹了吹,热乎乎的气息。

  谢灼凌肩膀动了动,“痒。”

  傅屿唯:“以后勤奋点,早起好好晨练。”

  谢灼凌见他突然说这话,“?”

  傅屿唯幽幽道:“既然世子这张嘴改不了,不肯好好说话,那就多练武,争取以后将军动手的话,少挨些打。”

  谢灼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