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御舆之下, 秦和瑟随意地坐在台阶上,面前是已经一片空荡的广场,只有远处的的医疗帐篷还在, 此时也已经熄去灯火, 不需要人留守。

  旁边是他从灵那里借来的酒具, 还有一瓶他从库房里搜出来的好酒。

  都让他进库房了, 怎么能就不薅之理?薅羊毛多快乐啊!

  瓶盖刚启, 浓烈的酒香便充盈了鼻腔,馋虫被一下子勾起, 秦和瑟喉咙一滚, 唾液疯狂分泌。

  为自己斟上满满一杯,舌尖轻轻抿过, 馥郁的果香和麦香随着舌苔沁入口腔,又伴随着一阵辛辣, 让口感更叠上一个层次。

  好香!

  没忍住畅饮的诱惑,秦和瑟仰天一饮,将酒杯里的美酒一饮而尽。

  酒杯被轻轻放下,秦和瑟故意保留了一丝醉意, 脸上泛起红润, 如同上妆的腮红;他仰着头, 看着顶上一片雾蒙蒙的石顶, 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其实从一开始, 我就有一个问题。”

  秦和瑟突然直起身来, 望着空无一人的广场,出声问道:

  “为什么, 从灾难发生到现在,一位海祇御使都没有出面过呢?他们去哪里了?”

  话语在广阔的空间里回荡, 没有人回应他,但秦和瑟并没有停止他的问话。

  “灵告诉我,之前灾难来临时,大家的疏散和建设都是由那些留在这里的巫女领队,并没有一个海祇御使出现过。”

  “身为神明眷属,在神的国家出现灾难时,他们却集体消失不见,不是太过不合理了吗?”

  “其实要细究下来,这也说的通。”又一杯酒下肚,一点热意上涌,见周围也没什么人,他摘下面具,露出了被隐藏的昳丽。

  “毕竟现在大蛇失联,处境未知,很可能是出了什么危险的事,需要全体御使集体行动,这样没有御使出现就说的通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秦和瑟毫无形象地又倒了一杯,没有任何“怜悯”地再次将酒杯喝个干净。

  “我已经将整个广场里里外外全部勘察一遍,这个广场就是凡人所建,没有任何特殊用处的广场,没有元素力,也没有护罩。”

  “所以为什么,连大日御舆有染上了黑暗,但没有任何特殊和保护的广场却一点影响都没有?”

  还是没有人回应,秦和瑟没有再斟酒,而是将酒倒出一杯后,再次封好,小心翼翼地将酒收进某种亚空间,打算带去地面给三小只尝尝。

  话说这三个孩子其实都已经成年了,不应该再叫孩子了……

  不管,反正自己比他们大不知多少倍,叫孩子也是合理的。

  “当然,要解释也不是不可以。”秦和瑟非常“贴心”的帮某人圆起了逻辑:“比如说,奥罗巴斯始终关注着众人,在需要所有海祇御使帮忙的险境之下,依旧尽心维持着黑雾,让它们不伤害凡人。”

  “而且为了防止这些凡人盲目自救,影响以后的救援和造成格外的伤亡,还故意把安全点设置在没有和任何可以提供帮助的建筑所连的广场。”

  “真是伟大的神明。”秦和瑟屈膝,支起他略带困意的脑袋,将最后一杯酒送入肚中。

  “那么,这位伟大的神明,您可否帮我解除疑惑?”

  他的话语在空气中逐渐消散,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应;秦和瑟拍了拍脸颊,驱散一下烈酒带来的困意。

  “我在虚界塔旁边,感受到一条因果,那是一只蜥蜴短暂的一生。”秦和瑟又拿起酒杯,但在一阵简单的思考后,将酒杯放下。

  “这只蜥蜴的前半生没有什么稀奇的,就是吃饭喝水找老婆生孩子,本来也不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

  “我们了解到了它的死因,是被一块飞来的石头砸死的;无妄之灾,也不算是意外。”

  “但那块石头的来历,可不简单啊……”

  台阶又宽又矮,不管换什么姿势都感觉不太舒服,在多次调整无果后,秦和瑟也干脆摆烂起来,支起腿抵着手肘,鲜红的纹理汇成一个简单的靠背,舒服地半倚着,微微眯起眼睛。

  “那块石头,是从虚界塔上飞过来的,而且,是因为能量过载,被炸出来的。”

  “我走过了三座虚界塔,都是因为过载而失效,这样看起来也没什么。”

  “但我后来发现,有两座虚界塔的过载,是被人可以引发出来的。”

  “至于这位引发过载的人,也就是这只小蜥蜴的间接伤害者,就是您,奥罗巴斯大人。”

  “所以为什么……您要破坏那三座虚界塔呢?”

  “奥罗巴斯,你在谋划什么?”

  秦和瑟不再言语,他望向台阶下辽阔的白夜国,似乎在等待着某种回应。

  微风拂过,吹散一部分流水带来的雾气,周围寂静无声,如同被封在水晶球里的风景,没有一丝生机。

  秦和瑟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中红光一闪,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出现在他的手中;他捻起一角,金闪闪的摩拉如同海啸般倾泻而出,不一会就将整个变成了由摩拉构成的瀑布。

  “这里,一亿摩拉,是你之前给我的一半佣金。”秦和瑟拍了拍扬起的尘土,把手边“不合群”的摩拉抛回了摩拉堆里。

  “奥罗巴斯,给你三个数,如果你再不出现,我们的雇佣关系就在此终止。”

  “这些摩拉原数奉还给你,并且从现在开始,我将立即离开海祇,不再干涉你们的政事,未来会如何发展,都将与我无关。”

  “你爱怎么玩这么玩,老子不伺候了!”

  “三……”

  话音未落,原本空荡的广场泛起扭曲的光影,一个熟悉的人自光影中显出身影。

  洁白的衣袍上沾染着黑色的痕迹,淡蓝的长发突兀出现几缕灰白,大蛇面色如常,却平添几分病气。

  此时的奥罗巴斯不再如同往常那般高不可攀,而是像一位命不久矣的凡人,向神明渴求着生的奇迹。

  摩拉反射着绚烂的光彩,秦和瑟位于高台之上,如同一位高傲又散漫的君王,俯视着台下的芸芸众生。

  如同身份对调一般,此时的秦和瑟更像是这里的神明,而奥罗巴斯则是他麾下的一位眷属。

  有点讽刺啊。

  “……终于愿意出来了?”虽然看出了奥罗巴斯的不对劲,但秦和瑟还是忍不住嘴欠道:“愣在那里干什么?不过来交代交代你在干什么幺蛾子吗?”

  如血般饱满的双瞳注视着秦和瑟,奥罗巴斯轻呼一口气,拾阶而上,站在了秦和瑟面前。

  秦和瑟站起身,伸个懒腰放松一下身体,直视着奥罗巴斯带着疲惫和复杂的双眼,问道:“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奥罗巴斯吐出一口浊气,刚要开口,却被秦和瑟打断:“我并没有在问你。”

  奥罗巴斯还未有所反应,就被一股力道骤然下拉,火红的丝线在脖颈上缠绕,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进。

  “我不指望你会对我说实话。”

  两人的距离过于接近,以至于奥罗巴斯在对方如鹿般灵动的淡棕色瞳孔之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我会自己寻求答案。”

  大蛇脖颈上的红线突然染上了银光,在奥罗巴斯惊慌的眼神中,红线带着银光,消失不见。

  秦和瑟不再废话,直接进入意识之海,专门隔离出一片区域用于解析因果。

  手中的银光看似渺小,却蕴含着极多的信息;在解析成功后,秦和瑟不顾外面大蛇的呼喊,沉下情绪,感受起大蛇因果里澎湃的信息。

  ……

  此时的地面之上,刚刚踏上青草地的最后一批白夜国人留在原地接受着海祇岛人的治疗和检查。

  死里逃生的惊险与重获新生的喜悦一齐冲刷着众人,让他们根本挪不动脚步,只能瘫在地上,仰望他们从未见过的蓝天。

  大家叽叽喳喳的吵闹着,对来帮忙的巫女们问这问那,眼中是对未知的渴望和惶恐。

  领头人在被包扎伤口时,看着正在做最后固定的琦,想起了眷者大人给他的任务。

  “请问……你认识这两个人吗?”他赶忙掏出信封,向琦示意:“眷者大人吩咐我,让我把这两封信交给巫女,请问去可以交给你吗?”

  琦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体,敛下眼眸藏起涌出的失望,小心接过:“放心,我会帮你转交的。”

  “对了!”他又想起了眷者大人说过的话,也一并传达给琦:“眷者大人还说过,如果有人问起他的行踪,就告诉他们,他在白夜国还有一些私事没有完成,还需要一些时间。”

  “真的吗?”一声疑问蕴藏着欣喜,里安来到两人面前,各种问题如连炮竹般迅速冒出,把领头人问的晕头转向。

  琦完成包扎后,就悄悄退场,躲到无人关注的暗处,无声尖叫。

  秦先生一定是去找蛇神大人了,一定是!

  秦先生解决了这么一个大危机,神明大人肯定是会奖励他的,会是什么样的奖励呢……

  各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成型,琦看着手中用于记录人员的纸张,一种写作的欲望充斥全身,让她忍不住想写出一些“文字”出来。

  琦你不能这样!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写出来被知道的话,自己做人的生涯可能就结束了吧……

  可这是蜥皮纸,是可以擦掉的啊……

  一击必杀,琦终于还是没忍住诱惑,拿出笔奋笔疾书起来。

  正当琦写在兴头上,格外忘我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越来越近的脚步。

  “琦?你在做什么?”

  “咦呀!”

  一个惊吓,琦猛然起身,头撞在慧的下巴上,同时蜥皮纸还拍在了慧的脸上,一阵兵荒马乱。

  终于等琦镇定下来,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揉搓着慧的下巴,一边战战兢兢地看着慧“观赏”自己的临时发挥,心脏砰砰直跳。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你……为什么会写这种东西?”慧看起来很平静,她没有责骂她的僭越,而是问起之前的事:“你之前也写了对吧?这也就是你一开始不愿意上来的原因?”

  “……是……”琦规规矩矩地跪在旁边,对着慧拜了拜:“求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啊!不然我就完蛋了!”

  “这到没什么,但……”慧拿出她新写的文指出一段比较“香艳”的段落,问道:“为什么秦先生是承受方?你不觉得秦先生更适合作为主导方吗?”

  “……啊?”

  一时间,空气一片宁静。

  琦一脸呆滞,她的大脑突然不太明白,是该欢喜自己找到了有同样感受的同类,还是该痛苦自己最亲密的姐妹和自己相同又不同的思维。

  毁灭吧,赶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