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滨凌晨的四五点,太阳还没有升起。

  上野区是地处盆底的城中村,因为钱款问题开发不力,到处都是水泥林立的毛坯房和烂尾楼。

  野草和藤蔓肆意在其中攀爬,反倒成了整个夏滨绿化覆盖率最高的地方。

  暗夜的天幕之下,盆地的最高处不知何时竖起了一个十字架,上面绑着一个垂头耷脑,看起来气若游丝的年轻人。

  “陈未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免疫力下降,在这种环境下很容易被感染。”穿着生控局作战服的组员收回望远镜,对站在不远处的许良颜说道。

  周围都没有民居,为了防止暴露,他们在盆地上面安插了帐篷,时刻监视鬼舞女的行动。

  可没想到,这个高级妖物还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把人给劫回来了。

  “放心,不到他死的时候。”许良颜将望远镜丢回那个组员手里,双手叉腰朝远处望去。

  过了一会,他终于看见了飞尘扬起的黄土路上,由远及近而来的几辆装甲车。

  车头上代表夏滨生控局的银色标志,纵使在黑夜中,也依旧闪烁着刺眼冷光。

  “他们来了。”

  数辆装甲车齐齐停下,最前面的一辆车门打开。

  夜棠走下车,难得一身白衣白裤,他不着痕迹地朝后看了一眼,随后一尘不染的鞋子踩过废墟,缓步走向地平线上的十字架。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了。

  银白色长发被风吹得散开,那双雾蓝色眼睛映出灼热火光,在黑夜和黎明的交错点,他屹立而生。

  在夜棠身后,是无数荷枪实弹的生控局警卫员,秦妄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间移不开眼。

  有些人,生来就是要被人注视的。

  他好像不是即将被审判的人,他是审判的主人。

  “时间差不多了,准备行动吧。”许良颜来到他身边,提醒道。

  秦妄点了点头,最后看了夜棠的背影一眼,带着人走了。

  一段路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夜棠来到十字架前,先是察看了陈未的情况,发现人只是晕了之后便没再管。

  “我以为你会是和我一样高级别的妖,没想到这么弱,一点妖力也感受不到。”

  夜棠转身,看见身后站着的女人,礼貌一笑:“我们唯一的相同点,可能就是都长得比较漂亮吧。”

  女人看起来很年轻,按人类年纪来算,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妆容精致,穿着一身黑色长裙,戴着一顶英伦复古风的亚麻色帽子。

  “你很会讲话。”

  鬼舞女微笑,尽管她的隐藏地很好,眉宇间还是不可避免泄露出些许疲惫和惆怅:“但我早已经过了那种喜欢赞美的年纪了。”

  “妖类的平均年龄都是几千年到几万年,我看你不过才两千多岁,为何会如此?”

  “因为……我有了一个想要共度余生的人。”鬼舞女看着他,本该冷血的红色眸子里却浮现出了哀求:“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他吗?”

  夜棠觉得自己并没有拒绝的权力,他欣然点头:“好。”

  随后鬼舞女将手一挥,两人就凭空来到了一间小木屋中。

  夜棠观察四周,发现他们还是在盆地里,只不过这里绿植茂密,不容易被发现。

  “夜棠,你们人呢?”耳麦里传来许良颜的声音。

  “这么凶做什么?”

  秦妄的声音紧随其后,轻声安抚道:“别怕,我看得到你,如果害怕的话就从窗口跳出来,我会接住你。”

  看得到?

  夜棠看了看周围几乎将墙壁缠满的藤蔓,不禁有些怀疑。

  耳边传来秦妄的轻笑,带着被电波模糊的失真感:“我说看得到,就不会骗你。”

  要不是还得完成任务,夜棠真想试试从窗口跳出去,看看秦妄到底能不能接住他。

  “同样作为妖,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夜棠抬眸看过去,就见鬼舞女掀开房间角落里的纱幔,露出了里面躺在床上的男人。

  男人身上插满了输液管,挂在上面的透明袋子里装满了新鲜的血液,正在一刻不停地输进男人的血管里。

  但尽管如此,仍然无法阻止乌黑的血斑在男人身上蔓延,死气已然笼罩了他的全身。

  “这就是你让魇蝶吸取那些女孩血液的原因?”

  鬼舞女点了点头:“我只是希望能救我的丈夫,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可明明吸一点血就够了。”夜棠的眸子冷了下来:“你为什么要杀了她们?”

  “我没想要杀她们的!”

  鬼舞女的情绪突然变得不稳定,她长出尖牙和利爪,一步步靠近夜棠,恨恨道:“是外面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他说可以帮助我,却拿我的蝴蝶去做实验!”

  她是被可恶的人类利用了!

  “你不该那么着急的。”

  夜棠看着她狰狞扭曲的美丽面容,叹了一口气:“如果你不绑架陈未的话,这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鬼舞女尖锐的指甲划过夜棠的侧脸,她像是意识到什么,猛地眯眸:“你说什么?!”

  夜棠静静看着她:“在夏滨,妖怪主动伤害人类,是无法被赦免的重罪。”

  “凭什么?”

  鬼舞女像是被触动了底线,毫无征兆地掐住夜棠的脖子,恶狠狠道:“你们这些虚伪的人类,口口声声说要和平相处,却不肯施舍一点援助,难道就不是在伤害我们吗!”

  “找死!”

  耳麦里传来秦妄森冷的怒声,夜棠及时制止了他:再等等。

  秦妄等不了一点,但夜棠警告的手势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或许夜棠有什么计划,如果被他贸然打乱的话,可能会很生气。

  秦妄不想惹夜棠生气。

  夜棠安抚他: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不过没关系。”

  鬼舞女突然平静下来,她勾起红唇,温柔又残忍地抚过夜棠脖颈的动脉,靠近深吸了一下,神色沉迷:“那位大人说了,只要绑了你,得到你的血,就可以万事大吉了。”

  夜棠冷笑:“万事大吉是我们华国人用的词,他不是,他不配。”

  什么血,什么那位大人,什么万事大吉。

  这跟夜棠又有什么关系?

  秦妄还没来得及想通,耳麦里突然传来一道利器入体的声音,他瞳孔微缩,抬头就见不远处的小木屋已然消失不见。

  竟然是幻象!

  “就这些东西,也配在我面前班门弄斧?”鬼舞女带血的手捏碎那只耳麦,随手扔在跪倒在地的人面前。

  夜棠捂着被穿透的腹部,疼痛让他的额头上冷汗涔涔,不断从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他的手指,将他身上白色的衣服浸透。

  因为失血过多,他渐渐撑不住了,意识昏沉地躺倒在地上,一头银白长发沾上灰尘,狼狈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