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伪装深情寡夫【完结】>第八十一章

  姜偃张了张嘴,心中震动,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封不言倒是平静多了,仿佛自己说得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真相,他以一种寻常口吻告诉姜偃:“如你所想,你被算计了。”

  在魔头布下这局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世界对姜偃来说遍地是坑,情况堪比扫雷。

  这么说来,连太玄宗也封着一片碎片,就算姜偃待在太玄宗不出门,也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那他就迟早有一天要被罩进聂朝栖的网里,无非时间早晚罢了。

  姜偃也确如设局人所想,就这么一无所觉,欢欢喜喜地一脚踩了进去。

  这一世,他不像聂朝栖梦里那样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他晚来了三百年,他来时他已死,按理说两人是遇不上了,可竟硬是被聂朝栖靠着这种邪魔外道的办法,强行把他们之间的缘分给续上了。

  还是用得这么惨痛的手段,让知道真相的姜偃心疼得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只能咬牙认了栽。

  于是命运轮转,他开始陷入一次次的梦境,不停和他一片片神魂碎片度过一段段时光。

  姜偃一直以为自己是假借名分上门骗人钱财家产的那个,殊不知他自己才是被人骗身骗心的那个。

  想清楚其中种种,姜偃拍了下大腿,唉,这就是骗人者人恒骗之吗?偏偏他又生不出多少不悦不愿的心思。

  “他真是......疯了。”良久,他喉头发紧地说。

  他伸手接过封不言手里的种子壳,一拿到手里就倍感亲切。

  能不亲切吗?在梦里,这玩意是他本体。

  “我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他就不怕他知道了被吓跑么?

  “怎么有人......怎么有人这样啊......”他语无伦次地道。

  封不言:“我来就是想告诉你,那位魔君心里早就有人了,要是他不惜代价设套要抓的那人真是你,倒无所谓,要那人不是你,你趁早断了念想吧。”

  “所以,是你吗?”

  姜偃迟疑着说:“大概,是我吧。”

  封不言点点头:“那好。”

  他起身作势要离开,被姜偃叫住:“你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事?”

  “这是我义父的遗愿,他没法亲眼看见,我代他来完成。”

  他义父?封绪流?

  看着当年那个狼似的小孩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姜偃忍不住问:“你的眼睛是怎么伤的?封绪流他......”

  他这个稔熟的语气,再次让封不言转回身,碰了碰遮眼的白布。

  “当年仙都之战后,我义父受那位魔君所托培育千梦,只是千梦原本是长在黄泉边缘的花,要将种子种在魔君身上,需要黄泉土壤唤醒。义父只身前往黄泉,那附近周围死气太重,他的身体支撑不住,我的眼睛,是在去救他的时候瞎的,从黄泉回来后不久,义父就病逝了。”

  姜偃心下愧疚:“原来是这样......抱歉。”

  他代聂朝栖道歉。

  封不言摇头:“不必,这本来也是义父要完成的心愿。归根结底是十二家造的孽,义父拒绝不了家族里父母长辈一片爱护之心,不得不违背本心,跟随十二家成为杀死聂二公子的加害者之一,他是自己想做些什么弥补聂二公子,事情是他自己要做的,他想让自己好过些,与你们无关。”

  他将魔君的称呼换成了聂二公子,算是当着姜偃的面,揭穿了一件被尘封的往事。

  见姜偃没有太过惊讶,心知他了解这段秘辛,他才继续道:“要是当初封家长辈肯重视义父的意愿,不强逼他参与屠魔飞升的计划,他也不会在最后这几年这么痛苦,至少能快活得过上几年。”

  至于他因此和封家闹翻的事,那就不必再多说了。

  反正封不言不会怪他义父性子软弱,他义父生性温和多情,要不是封家的期望山一样压在他身上,他虽然身体孱弱,却也不至于死得这么早。总之,在封不言看来全都是封家的错。

  人总是无条件偏护自己在意的人的。

  封家的期望要是封绪流成才,能带领封家倒还好,偏偏是期望他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这样阎王在世也做不到的事。

  义父一直很自责,觉得错在他,可命长命短这种事,他要怎么做才能不负家里人的期望?他早就要被压垮了。

  “他要是知道二公子心愿能成,想必黄泉之下也是会高兴的。”封不言微微低下头,语气里含着数不清的纷乱情绪。

  “我只可惜,你要是早点出现就好了。”他轻轻道。

  封不言知晓的只有姜偃编造出的那段故事,以为姜偃早在云上仙都时期就在他们周围,只是不敢光明正大走到聂朝栖面前。

  要是姜偃不要那么胆小,早点跑到聂二公子面前把心意说清,义父那时说不定会倾力帮他们逃跑,活着就能弥补自己伙同十二家犯下的罪,解了心结,兴许能多活几年。

  姜偃只能讪讪摸脸。

  封不言呼出口气,不再纠结这事,“你要小心,他们下一个目标是你,十二家之中,恐怕有人还不死心妄想飞升,若你需要,万卷城,可助你一臂之力。”

  封不言和十二家不是一伙的,他和魔道也不算是同伙,他最在乎的唯有封续流,虽然之前就猜出了十二家要干什么,却也无所谓他们怎么折腾。但姜偃不同,他们要推上断头台的,是死去魔君的未亡人,那他高低得管一管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姜偃也大概猜到了十二家要做什么。

  他起身,走到封不言面前,诚恳道:“多谢。”

  ......

  封不言走后,姜偃又开始着手加紧营救出被困在各处的魔将。

  心知他们这边正面对上十二家所有人胜算不大,就想着逐个击破,主打的就是快准狠,捞了人就跑,再趁着十二家注意力在这边,自己带着闻师舟去其他几处偷家,把薛雾酒的另几块碎片给偷了回来。

  剩下的,就是散落在山河之中的数千块小碎片。

  想把薛雾酒拼起来,可是个大工程,谁叫他当初被碎得太狠?

  那些零零散散的小碎片,远比被封印在三宗五城之中的要难找多了。可再难找姜偃也要去找,顺便还得抽时间去把各地漂泊的幽魂收进判官诀里,

  近日,他能感觉自己的力量在增强。

  这么日夜不休地四处奔波着,憔悴得让脑海里的邪魔忍不住劝说:“姜偃,你别管我了。”

  邪魔的力量也在恢复,时不时就要睡上一阵子,醒来再看姜偃,还在山沟沟里。

  彼时姜偃打着油纸伞,一个懂法术的修士,愣是吭哧吭哧狼狈地爬山,聚精会神搜寻着:“哎,你别打扰我,我感觉就在这附近。”

  他穿过群山,穿过溪流,用两条腿丈量着这片望不到尽头的土地,只为把一个早已碎成无数块的人重新拼凑起来。

  在无人的荒野里举起一块晶莹的碎捧到怀里,喜悦道:“找到了!”

  再陪他度过一场场甜梦,填补他当年的全部遗憾。

  聂朝栖当初设下的所有陷阱,如今姜偃一一跳进去,踩了个遍。

  邪魔低落呢喃:“姜偃......”

  彼时姜偃刚从梦中醒来,他枕着手臂,躺在树枝上躲雨,懒懒拖长着嗓音:“夫君好绝情,不想我管你想让谁管你?难不成是成日里见我这张脸,厌烦了?”

  邪魔哽咽:“不是,我、你......姜偃,我怕......”

  “莫怕,我在呢。”姜偃喃喃着又睡着了。

  随着判官诀上的名字越来越多,姜偃脑海深处一些朦胧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是他在幽冥深处扎根的记忆,没什么奇特的,一朵花的日常无聊死了,就这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他实在耐不住孤寂,想让家里热闹起来,才踏上了人间的土地。

  醒来重新背上棺材,在接下来的的日子里,他靠着双脚,翻过七百一十二座山峰,淌过一千一百条河,将魔头薛雾酒残破的尸身拼拼凑凑,最终走到了一处角堇盛放的山谷,终于停下脚步。

  随着尸身越来越完整,能跟他说话的残魂越来越少,一个接一个陷入沉睡。

  姜偃把棺材放下来,靠着棺材眯了一宿,醒来伸个懒腰,看了看四周,觉得这地方当真不错。

  日光明媚,到处都是小花,真漂亮。

  “就这吧。”

  开棺,魔头小聂的尸身静静躺在里面,俯身在他嘴角落下一吻,不舍地合上棺材板。

  他在角堇烂漫的花丛刻下一碑。

  上书:亡夫薛雾酒,吾一生所爱——姜偃留。

  他在碑前枯坐一夜,第二日起身,拍了拍刻着歪七扭八丑字的石碑:“你就在此处睡着吧,我要去找他们清算旧账了。”

  ......

  他走后不久。

  石碑旁出现一道身影。

  男子抚摸着石碑上的刻痕,眉头扬了扬:“竟有人会为我敛尸?”

  他可是知道的,想要收敛他的全部尸身有多不容易,这相当于要与全天下为敌,世间竟有人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和肉身正在慢慢修复。

  “姜偃......”他念着墓碑上的名字,光是念着这两个字,心口处就忍不住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

  脑海中有什么呼之欲出,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做了很长的梦,梦醒之后,却记不太清自己梦见了什么。

  估摸着不是什么重要的梦。

  他没太放在心上,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的墓碑。

  饶是薛雾酒记忆里,从不曾记得有这么个人,摸着碑上深深浅浅的刻痕,心中也不由为之颤抖。

  “看来我得尽快恢复好力量,去会会.....”名字在舌尖转了一圈,他低低笑起来,“会会我这小寡夫。”

  ......

  谁都没想到魔道会率先发难。

  因为魔道接二连三的偷袭,刑宗掌门祁均尧昭告天下要抓如今得魔道之主姜偃受刑,却不想对方施施然出现在他面前,更不想站在祁均尧身后最近的万卷城弟子之中,有人反手就是一刀,对着他的后心扎了进去。紧跟着掏腹,捏碎丹田一条龙。

  姜偃打开判官诀,第一时间将祁均尧的名字收记在上面,人们骇然发现,前脚被己方偷袭死去的刑宗掌门,后脚就又出现在姜偃身侧,并且还在对方的驱使之下,攻向了刑宗之人。

  所杀之人,全都出现在了他的判官诀上,又立马化为不死的亡魂转头成为攻杀正道的利器。

  魔道之人紧随其后,一一现身,混乱自此而始。

  “姜偃,你这是逆天而行,你这么做,绝对不会有好报的!!”正道修士们四处窜逃,指着他的鼻子怒骂。

  彼时姜偃一身邪气四溢,满身从聂朝栖身上吸收过来的诅咒刺青,笑出了声。

  “何为天?何为逆天?”

  他缓缓收敛笑意,伸手隔空掐住那人的脖子扭断,轻描淡写地丢到一旁。

  “谁赢谁是天,逆我心者,就是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