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伪装深情寡夫【完结】>第六十四章

  夜深人静,僻静的小院里,一个修仙者藏在角落,看着窗上烛火映出的身影。

  他接到消息,有人发现了姜偃的踪迹。为了领取太玄宗的悬赏,他在听说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循着痕迹追了上来。

  那人倒是会藏,走得都是没什么人的荒郊野岭。可惜他不知道,他那张脸实在太过惹眼,就是这么小心低调,也还是会被发现。

  修士静悄悄地等待着下手的时机。

  不知过去了多久,窗边的身影站了起来,推开了窗户。

  天边一道流光钻进他手里,潜伏的修仙者眯着眼睛仔细瞧了一下,那应该是一道传信符,虽不知那上面具体是什么内容,但传信符所用纸张背面,隐约有一道暗纹,借着月光时明时暗的闪动着。

  那纹样,他应该在哪见过。

  貌似日前经过万卷城时,他见万卷城学子多用这种附带暗纹的纸张。

  难道,姜偃所拿的传信符,来自万卷城?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不由惊疑起来。这个时候,万卷城里怎么还会有人和姜偃这个修仙界的叛徒保持着联系?

  想到就在不久前,他听说万卷城临近万卷玄境大比开放,却出了跟闻家一样丢了关押的魔将的消息,心头不由一跳。

  怎么会这么巧?

  前脚万卷城出事,后脚就被他发现万卷城有人私下联系姜偃这个跟魔头牵扯不清人的?

  难道.......

  不等他想清楚,忽然感觉周围风声安静了。

  在他反应过来前,一柄剑从他胸前穿过。

  没有声音。他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连剑刺破身体的声音都没有,周围一切都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里。

  那剑穿过他的身体,像是切入一块绵绸的夷皂。

  下一瞬,血从胸前喷了出来,他努力仰起头,却只看到带着炙热的红攀上他的眼睛,将他眼中淡黄的圆月迅速染成了不详的鲜红——那是他自己的血的颜色。

  这一幕让他想起了什么,他浑身颤抖了起来。

  赤月......赤月......

  枯骨......

  身体里的剑忽然被人握着剑柄搅动了一圈。

  修仙者血肉之中蕴含的生气就像是被那柄剑吸走了一样,短短数顷,从一个正常的人,抽干成了一具骷髅。

  骷髅架子当啷啷砸在地上。

  露出他身后站着的闻师舟。

  饱饮了血肉的剑身流淌着暗红色的光,闻师舟手腕一抖,剑身上血液尽数抖落。

  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姜偃,“万卷城什么情况?”

  姜偃扫了眼地上新鲜出炉的骷髅架子,心中干笑,这是今天的第几批来着了?

  掌心一握,黑色的火焰将来自万卷城的传信符烧得一丝不剩,“木寒早前就跟万卷城水牢之中关押的魔将取得了联系,并且想办法把魔将放了出去,信里跟我邀功呢。”

  说起木寒这个白得的徒弟,他也有些自得。

  眼中不由带笑:“他才去了多久,就已经自觉帮我们做了这么多事,事成之后,定要好好嘉奖他。”

  不愧是未来九大鬼蜮的领主,这办事效率非一般的高。

  能做到这种程度,恐怕是到了万卷城就一刻都没闲着。

  这还是他这个师父一天都没教过他的情况,就已经能让他这般忠心耿耿,尽职尽责替他办事了。

  “比我在太玄宗的时候可强多了。”

  想起过去,姜偃颇为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

  他作为正道之首的仙宗大师兄,少不得要安排底下的人办事,跟宗门里的长老们,弟子们,还有聂家长辈们往来甚多,跟那些人打叫道可真是废功夫多了。

  毕竟正道人士可不会像木寒这样不问原由,不论目的好坏就全听他的去办事。

  弟子嫌弃他唠叨,殊不知,姜偃也不想总是办什么事都要跟那些老东西逼逼叨叨扯个没完,报账的时候被盘问起来最愁人。

  说完这些轻松的,他缓缓收敛笑意:“果然是聂如稷下的命令,要封不言销毁薛雾酒另一只眼睛。薛雾酒的尸身不是那么好销毁的,但聂如稷既然这么说了,封不言一定有办法。看来我们得尽快赶过去了,万卷玄境,我们也得想办法混进去,赶在眼睛被销毁前,把它拿回来。”

  木寒一个人,他实在不放心。况且万卷城之中有魔将,有些戏也要做给那名魔将看。

  “你心里已经有打算了?”闻师舟看了眼姜偃的脸,“你脸上的咒纹是不是比之前的颜色更深了?”

  月光下,青年曾经那张漂亮精致,不笑时拒人千里之外,稍稍带上表情就软和得没有半点攻击性的脸,在诡异的花纹衬托下变得格外妖异艳丽。

  褪去白衣换上玄黑色广袖长袍,静静微笑的样子,有种分外神秘的吸引力。

  姜偃却不像之前那么在意自己脸上的青黑咒纹,甚至还想再多画几笔。

  现在这样......还不够阴间,不够诡谲。

  他不喜欢。

  一只手腕搭在窗框上,指尖把玩着一支黑得滴墨的夜合,袖子从滑腻腻的腕子上滑向手肘,露出布满深青纹身的小臂。

  自打上次身体吸收了那支夜合,后来又得了这支夜合,姜偃总觉得自己的喜好和审美越来越阴间了。

  加上聂朝栖小鲛人帮他修复后的内丹,也从原本的金光闪闪变成了黑漆漆一坨苦药丸,他感觉自己似乎变强了,就是和世人眼中的‘仙’越走越远,更接近魔修了。

  纠结了一阵,索性也就摆烂了。

  如今这样......

  他低头看自己手腕皮肤处遍布的刺青。

  嗯,也挺好看的。

  闻师舟却不觉得,他顺着姜偃的目光看向他的手,这才注意到原本他脸上的纹路,竟然已经蔓延到了他手臂上,眼瞳不由缩紧。

  这模样让他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了一个熟悉的画面,和姜偃这情况有些相似。

  “这是何时的事?”回想了一下,他神情严肃道,“是王城旧址里沾染上的?”

  “应该是吧。”

  虽然姜偃自己不在意,这模样用来吓人刚好,但想混进万卷玄境却有些麻烦。

  幸好这几天总算将内丹修复完成,他掐了个法决,用术法掩去了自己的真实样貌。

  “这样就行了。”他道。

  薛雾酒又躺回棺材里之后,姜偃后知后觉想起魔头叫他归还自己的身体的时候,提到他脑子里也有他的一部分。

  姜偃识海中倒是有只邪魔。有手指鬼,跟画婴分身在前,这话不得不让他开始怀疑这邪魔的身份,有没有可能跟薛雾酒也有关联。

  路上姜偃就找了个机会诈了邪魔一下。

  邪魔出力帮他对付聂如稷,消耗太大,神志不清中被他一下就诈了出来。

  果然,邪魔也是薛雾酒的神魂碎片。

  到了这个地步,邪魔也老老实实交代了。

  “你脸上的咒纹,我也不是故意弄上去的,那是被我害死的人对我的怨恨形成的诅咒,你恐怕也是因为跟我有了接触,才会被传染上,最近变得严重了......大概也是因为我的尸体越来越完整,尸身上的诅咒越来越强横,你和接触了时疫病患一样被感染得越来越重了。”

  说到最后,邪魔也劝说姜偃:“要不,你还是把‘我’丢了吧,我......我也会自行离开。”

  那声音带着落寞不舍。

  既然变成如今这副样子,自然是姜偃最后没听劝,不肯丢弃薛雾酒的尸骨造成的。

  闻师舟也想起来了,他两步走到姜偃跟前,抓住他的手腕,有些焦急道:“魔君大人将死前就是被这东西缠身才变得虚弱,才会不敌正道修士被杀死!我竟然忘了这事,姜偃,他的尸骨你不能再继续收了!你要是怕修仙界那些人,我替你去杀聂如稷,或者你跟我走,我们去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生活!”

  姜偃静静听他说完,然后将他的手推开。

  平静的对他说:“聂如稷,你也许有办法杀聂如稷,但我作为他的弟子,深知你杀他,你自己也要搭进一条命进去。”

  “至于隐姓埋名的生活......我为什么要隐姓埋名的生活?”

  闻师舟怔怔望着月下美人清冷含笑的双眼。

  笑话,他要是愿意躲躲藏藏的生活,早不就找个荒山野岭的僻静地窝着了?

  “算一算,我的年岁不小了,但在你这样活了几百年的修士眼里,我应该还是个年轻的小辈吧。”

  “师舟,我还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咽不下这口气呢。”

  姜偃做了好多年好脾气的大师兄。

  可他们都不知道,他以前在游戏里,也是谁杀了他一回,他就会杀回去十回的脾气。

  他孤身一人穿越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下意识便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担心聂如稷厌烦他,担心宗门之中的人不喜他,会将他赶出去。

  他很怕一个人去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在这里他一个人都不认识,他需要一个家,他说要做聂如稷的家,可其实他自己也是没有家的。

  那时他觉得他不能失去太玄宗,不能失去师尊和师弟师妹。

  要是放他一个人在外面,他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宗门长老第一次用赞赏的语气夸奖他,是他又被闻燕行捉弄了,却没有当场跟闻燕行打起来。他们夸他脾性好,沉得住气,有作为师兄的担当。

  那之后姜偃一次都没再像一开始那样跟师弟师妹打架了。

  他尽力表现得合所有人的心意,渐渐的,对他的称赞越来越多,周围的人果然越来越喜欢他了,所有人都对他作为太玄宗大师兄这个身份满意极了。

  就像是只要他一直做得这么好,他们就永远也不会丢弃他。

  结果,原来这种喜爱如此浅薄,转眼就可以所有人都通通变了一副嘴脸。

  到头来白努力一场,他才发现其实自己什么都没得到。

  太玄宗不是他的家。

  聂如稷也不是他的家。

  他们要抛弃他,谁都不要他,没有人会伸出手抓住他。

  既然如此,那他还有什么继续讨好的必要?

  要他就这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可能的。

  闻师舟喃喃:“但这样,你会死的......”

  姜偃:“你看我像是怕死的样子吗?”

  他都敢扯旁人提都不敢提的魔头的大旗,发现薛雾酒也在利用他准备复活卷土重来,兴许未来还会报复清算他借他的势,就这样他都没打算收手......

  干出这种事的人,他像怕死?

  他堂堂一男大,年轻热血,压根不带怕的。有事他都冲在最前头的好吧!

  “我只怕我死得憋屈,死得默默无闻。”

  所以当初在太玄宗,他是不可能听聂如稷的,认了别人强加的罪名的。

  闻师舟看着他发起了呆。

  眼前的青年意气风发,颊边带笑,眸中有光,纵使前方千难万险,他也会义无反顾的踏进去,就像他毫不犹豫踏进血沼,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越来越像了。

  他越来越像他记忆里的那个少年。

  为了薛雾酒,又是为了薛雾酒。

  简直阴魂不散!

  他忽地咬紧了牙,拳头默默攥紧。

  一股魔气在他脚边翻起,又在姜偃注意到前消散。

  他渐渐恢复了平静,对姜偃道:“好,既然是你想要的,那我,奉陪到底就是了。”

  姜偃面露欣喜:“谢谢你,有你在身边,我安心多了。”

  闻师舟转身:“早些睡吧,好好休息,明早还要赶路。”

  姜偃在他背后愉快摆手:“你也好梦啊。”

  ......

  万卷城,趁夜,巩卓一行人带着木寒进了一处林子。

  他把里面指给木寒:“那只逃跑的妖兽就藏在这附近,木师弟不用怕,我们也从旁协助你,而且抓住妖兽的功劳全算你一个人的。”

  木寒拱手:“那就多谢师兄们了。”

  “哦,对了,师兄确定那只妖兽就在这边吗?”

  巩卓知道他早有这一问,抬了抬下巴叫他看远处若隐若现的烛光:“缉拿队的人也在这附近,这下木兄总不能觉得我骗你了吧。”

  木寒了立马说:“是我小人之心了,还望师兄不要怪罪。”

  “不碍事不碍事,师弟有所怀疑也是正常的。”

  巩卓面上装着大方,暗地里露出一个阴险的笑。

  他当然要跟他说实话,因为他就是想要木寒找到那只妖兽——然后死在妖兽手里!

  他刻意隐瞒了妖兽实力,把话说得含糊,就是为了让木寒觉得那只妖兽是凭他的实力打得过的,实际上?

  几百年前跟着魔头四处征战的魔兽哪是那么好对付的?

  这蠢货也不想想,缉拿队出动了那么多人,让他们如临大敌的妖兽,他一个人去岂不是送死?

  别说是他一个人,就是巩卓真跟着他一起去了,他们这一帮人都过去,估计也不会是那只妖兽的对手。

  巩卓打算一会就找机会装作和对方走散,然后撤出去。

  结果一抬头,发现刚才还在面前的木寒不见了。

  他疑惑地问身边的人:“木寒人呢?”

  “他不是就在......咦?他人呢?”

  “可能是心急,就不管我们直接走了?”

  巩卓也没太在意,反正他们本来也要“走散”,现在正好合了他的意。

  他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只是当几人想离开的时候,却发现......他们竟然走不出去了?

  绕了好几圈,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巩卓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

  身边的人咽了咽口水,忽然神情紧张地低声跟他说:“我们......我们不会倒霉地遇上那只妖兽了吧......”

  巩卓:“别胡说!”

  实际上他心里也没底。

  在他们几人满头大汗的在自己布下的迷阵里兜圈子的时候,木寒已经飞速绕到了缉拿队前面。

  角落里,一双眼睛藏在灌木丛之后。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掩盖在草木的香气之下。

  眼看着缉拿队的光亮越来越接近,有人却先一步从藏起来的人面前走过,迎向了学城缉拿队。

  “谁!”

  木寒衣服破破烂烂,满身狼狈的冲到缉拿队面前:“你们看见巩卓师兄他们了吗?刚才我和师兄他们在一起,结果他们忽然被什么东西袭击了,然后我就找不到他们了!”

  “他们不会有什么危险吧!你们快去找找他们吧!”

  巩卓的名字一出来,缉拿队里有人就相互对了下视线。

  其中一人走出来,问木寒:“在哪?”

  木寒抬手随意往远处一指:“那边!”

  方向,正与身后灌木丛藏着的人相反。

  那双眼睛轻轻眨了眨,默默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