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半絮听见这句, 神情怔愣片刻,然后就迅速调整表情移开了视线。

  青年重新闭上眼,假装继续闭目养神,只有眼睫在控制不住地轻颤。

  话题就这样结束。

  应迢也靠回椅背, 不再打扰对方。

  这世上能够复活的吸血鬼太少了。

  没人知道已经死过一次的吸血鬼在永远失去唤醒者的血液后会怎么样。

  更何况, 他在情感上也不能没有江半絮。

  或许在失去江半絮后不久,吸血鬼也会死去。

  也有初拥这个选择。

  但那不是目前应该考虑的事情, 吸血鬼无权摧毁江半絮的人类生活。

  回到家时已经是十点钟, 应迢嘱咐江半絮早点休息,两人就回了各自的房间。

  洗过澡后,江半絮将头发吹干, 关灯上了床。

  今晚的月亮似乎被云层挡住了。

  关过灯后, 窗外没有一丝月光透进来, 整个房间好像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江半絮刚闭上眼睛没多久, 那种后背生出寒意的感觉就又出现了。

  他裹紧薄被, 没一会儿干脆将露在外面的胳膊也缩进被窝。

  这几天晚上,江半絮每次单独处在黑暗里,尤其在睡觉这样放下戒备的情况下,总会产生这种怪异的感觉。

  就好像……有什么阴暗可怖的东西在黑暗中的某处盯着他一样。

  这个想法令江半絮又把被子裹紧了些, 他默默在心里数数,过了许久才睡着。

  江半絮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他似乎被一道黑影给缠上了。

  那道黑影浑身透着尸体一样的青白,身上有着腥臭的气息。

  对方总会向他伸出獠牙, 面目会变得十分狰狞,张开的嘴巴里则全是暗红色的腥血。

  他似乎被它困住了,浑身都是森寒黏腻的触感。

  江半絮在睡梦中被吓得整个人一激灵, 然后猛地惊醒。

  他呼吸急促,从床上坐起来, 房门在这时被人打开,紧接着房里的灯也亮起。

  江半絮被灯光晃得挡了一下眼睛,然后又往门口的方向看。

  他脸色发白,眼里的警惕还没褪去,直到看清站在房门处的高挑身影,江半絮才马上露出害怕的情绪。

  他下意识就想掀开被子过去。

  青年没来得及下床,应迢已经三两步来到跟前。

  吸血鬼在床边坐下,掌心将江半絮的两只手都裹住。

  是冰凉的,手心出了冷汗,应迢因此皱起眉。

  梦里恐怖又恶心的感觉还没彻底消失,就好像真实发生过一样。

  江半絮因为害怕,眼眸似乎泛了水光,他低声开口:“我做噩梦了。”

  吸血鬼抬手抚了抚青年的眼角,没有湿润的触感。

  “只是梦而已。”在江半絮看不到的地方,吸血鬼的眼眸变得极为冰冷。

  江半絮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

  噩梦中的画面逐渐变得模糊,他神情空白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那个把他吓得半死的东西,好像也是一只吸血鬼。

  但它和应迢天差地别。

  应迢的肌肤虽然也是白的,却仍有一定光泽,不会让人觉得森寒可怖,更不会让人联想到尸体。

  梦里的那只吸血鬼,则更像一头令人反感的怪物。

  江半絮蜷着腿,感觉到应迢的身体贴近,发凉的指节在自己后颈处揉了揉,是很舒服的力道。

  他慢慢放松,这时才后知后觉地看向应迢:“谢谢你,我好多了。”

  从没做过这样真实又可怕的噩梦,江半絮就算觉得丢人,也不敢让应迢走了。

  吸血鬼垂眸看过来:“才凌晨一点钟,继续休息吧。”

  他说着让江半絮躺下,又拽过薄被给人盖好。

  江半絮躺好后,应迢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从床边换到了一旁的座椅上,显然是暂时不会离开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昏暗,那种从后背爬起的寒意却消失了。

  之前不是没有在夜晚里和应迢共处一室过,江半絮并不会感到别扭。

  当他调整好呼吸,准备再次入睡时,应迢忽的在黑暗中轻声开口:“我需要离开几天。”

  江半絮刚缓过劲儿来,听见这话,心里当场慌了一下。

  他又睁开眼睛,下意识翻过身侧对着应迢:“你……”

  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总不能说自己害怕,不想让对方离开吧。

  应迢说要离开,肯定就是有要紧的正事。

  江半絮只好又闭了嘴,不再出声。

  他听到应迢嘱咐道:“这几天尽量在天黑之前回家,可以吗?”

  江半絮心里顿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总觉得应迢要去做的事情不简单,或是跟自己有关系。

  他没有多问,只点点头:“我记住了。”

  ……

  江半絮接下来睡得很踏实,第二天早上准时醒了过来。

  身上的疲惫感消失,明晃晃的阳光从窗外透过,昨天半夜的插曲逐渐被抛到脑后。

  江半絮从卧室出来,只看到餐桌上放着还冒热气的早餐,以及应迢留下的便签。

  对方已经离开了。

  吃过早饭后,江半絮和往常一样拿上背包去学校,只不过这次身边没人陪着了。

  他牢记应迢的嘱咐,下午没课了就离开学校,晚上也不再去图书馆,改为把书带回家学习。

  就这样过去几天,应迢一直没有要回来的征兆。

  江半絮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着,心里却总是空荡荡的,还伴有逐渐强烈的不安感。

  太明显的时候,连丁颂都看出来了。

  学校餐厅里,丁颂坐在江半絮对面,抬手在他眼前晃晃:“应大哥出门,是把你的魂也带走了吗?”

  江半絮:“……”

  丁颂掰着指头数了数:“才三天,你就想得茶饭不思了,小絮,你好爱他。”

  “……我只是有点担心。”江半絮回过神,埋头喝粥,同时试图纠正丁颂的说法。

  “担心和想,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丁颂眼神认真地说。

  今天放学后志愿者协会开了场小会,时间稍晚了些,吃过晚饭后已经是六点半。

  两人在学校门口分开,然后各自回家。

  坐公交用了四十多分钟,即将落山的太阳忽然被黑沉沉的乌云挡住,整片天空都跟着昏暗下来。

  可能要下雨了。

  江半絮牢记应迢说的话,加快脚步往家赶。

  老小区里的老人很多,他们都很喜欢在夏天的傍晚坐在路边,吹着凉风唠唠家常。

  但今天可能是突然阴天的缘故,路旁的人很少。

  江半絮走过一道路段,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时,那种熟悉的寒意忽的从脚底窜上来。

  可他这次并没有感到害怕。

  与此同时,在逐渐强烈的风声中,他似乎听到了异样的动静。

  江半絮的脚步猛然顿住。

  有血肉碎裂的声音,还有被狂风吹散的尖锐叫声,噩梦里的腥臭气息似乎变成了现实。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江半絮忽的换了方向,往传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他只走过一道短短的窄巷,拐过弯就是一个没有出口的死胡同。

  胡同尽头的画面让江半絮浑身发寒。

  他看到一直没有出现的应迢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

  吸血鬼浑身森然冷厉,苍白的手掌穿透了另一只吸血鬼的胸膛。

  应迢双眸血红,身上溅了许多血。

  还有源源不断的血液从那只吸血鬼身上的血洞里涌出,鲜红的液体在地面汇集,迅速变成黑色,并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

  江半絮僵硬在原地。

  被应迢伤到的那只吸血鬼瘦得吓人,青白的肌肤上泛着紫色的血管脉络,皮下的骨骼清晰可见。

  它脸上也没有倾向于人类的相貌,更具兽性,狰狞可怕。

  和江半絮梦中的那只吸血鬼几乎一模一样。

  应迢不可能察觉不到身后有人,但没有回头。

  那只吸血鬼还在伸出獠牙试图反击,它不断地剧烈挣扎着,一直到血液彻底流尽,才逐渐瘫软下去。

  应迢在这时利落收回手,将它的心脏拿出来揉碎,血肉随着尸体一起被扔在角落。

  如果让别人来看,浑身杀气的应迢不知道比那只死掉的吸血鬼可怕多少倍。

  江半絮却在看见应迢没事后,下意识松了口气。

  血腥的场面带来的冲击力太大,他双腿仍旧有些发软。

  江半絮正犹豫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时,前一秒还站在几米外的吸血鬼已经迅速来到自己面前。

  宽阔的身影笼下阴影。

  吸血鬼的双眸因为大开杀戒而变得血红,身上的阴冷气场被血腥味衬得更加强烈,江半絮被吓得屏住了呼吸。

  他试图靠近,去唤醒对方的理智,可应迢浑身都沾了血,就连脸上也有血珠。

  本就苍白的肌肤上沾了深红色,让应迢看起来比恐怖片里的厉鬼还吓人。

  “应迢?”江半絮试探地出声,嗓子因为害怕而发紧。

  吸血鬼眼神骇人,似乎没有反应。

  但身上的杀气在逐渐淡去。

  没有过去多久,应迢眼眸中的血红色逐渐褪去,变回了正常的墨色。

  江半絮吓得脸上早就没了血色,却一直在紧张地观察着他,见状连忙再次出声:“应迢,你怎么样?”

  吸血鬼的理智全然恢复。

  他喉间干渴,似乎很想靠近眼前的青年。

  但碍于身上太脏,只好眉间轻皱,将抬起的手臂又放下。

  “没事了,”应迢望着江半絮,喉结滚动一下,开口,“给吴相庭打个电话,让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