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伟垂着头, 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多岁,落寞失神的样子既可怜又可悲。

  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人怜悯他,都是他自己做下的孽。

  “你现在做这个样子给谁看?”邢南冷不丁冲上去一脚将裴大伟踹翻在地。

  裴大伟像失了魂的木偶, 一动不动的仰面躺着,赤红的双眼流出两行清泪, 是啊!现在这副样子给谁看呢?裴大伟是真心喜爱杜春花, 只是他自卑啊!杜春花越好他就越自卑, 所有人都说他配不上杜春花, 甚至连他无意中救了落水的杜春花的事都被人传言是他为了抱得美人归精心设计好的。

  那书生说,是他毁了杜春花的一生,杜春花本该跟书生成亲, 做官夫人过好日子,是他将杜春花禁锢在这, 成了一个日日为了生活尽心操劳的农妇, 他配不上杜春花, 裴大伟藏在心底的自卑被激发出来,配不上?那就毁了她, 毁了她就再也没人感受说他配不上杜春花了。

  “哎!”老村长拄着拐杖摇了摇头,“清官难断家务事啊!这件旧事既然已经说清了, 人证具在, 从今往后谁都不许再乱嚼舌根, 但凡让我知道了,就举家给我滚出西山村。”老村长掷地有声, 没人敢吭声, 话说得这般重无非就是给邢家人一个交代, 让他们安心。

  “邢家的,你们看事也说清楚了, 人也打了,这事?”裴大伟总归是西山村人,老村长也不能不管他。

  何红艳被几个妇人堵了嘴禁锢在一旁,清清楚楚的听完了所有人说的话,急的不行,奋力挣扎着,“呜呜呜”从嘴里发出声响,几个妇人根本不搭理她,死命的抓住她让她挣脱不得。

  “哼,就算跟那书生是清白的,谁又能知道那娼妇就一定没有偷别的汉子?”杜春花这事可不能就这样算了,不然他还怎么拿捏着邢家给他还赌债?裴文昭见势不对赶紧出声,杜春花一个死人,不管有没有偷汉子,这名头怎么都要扣在她头上。

  王老三正准备上前堵了裴文昭的嘴,邢南蹲下身,大掌掐住裴文昭的咽喉,冷笑道:“裴文昭,有种你再说一遍。”手上愈发用力,掐的裴文昭呼吸不畅涨红了脸,眼白都翻了出来。

  见自己的儿子都快断气了,何红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了牵制住她的几个妇人,抓着邢南的手臂拼命的拍打,“快松手,你快松手,昭儿,我的昭儿啊!你们快喊他住手,要出人命了。”

  邢东跟王老三两个人都没能将邢南拉开,可别真把人掐死了,邢大伯跟吴亮赶紧上前帮忙,四个汉子费了好大的劲才将邢南拉开,“咳咳咳”裴文昭拼命的咳嗽,□□下流出了腥黄的液体,躲进何红艳的怀里,瞪大了双眼惊恐的看着邢南,他差点就被掐死了。

  “邢家三小子,打也打了,你可不能闹出人命来了,不是我帮着裴家,闹出人命来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这一辈子就毁了,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老村长被邢南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戾气吓的够呛,苦口婆心的劝道。

  邢南黑着脸盯着地上的裴家三人,一言不发,目露凶光,忽地从赌坊打手手上抄过一根棍棒,朝着裴文昭下身挥了两棍,“啊,啊,啊!”两条腿被打断的裴文昭痛呼着昏厥了过去。

  邢南的身手快的让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转身又挥了一棍将何红艳一条腿打断,冷眼瞥着躺在地上失了魂魄的裴大伟,冷声道:“你们毁我夫郎岳母的名声,逼的我夫郎差点一尸两命,害人性命的事我不会做,这次我只打断了你们的腿,只当为我还未出世的孩子积德,你们记住了,以后别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看见一次就打一次。”

  “啊!”何红艳惨叫一声抱紧了昏厥过的裴文昭,惊恐的看着邢南,生怕他再挥棍,颤抖着身躯连痛呼都不敢,这次她是真的怕了。

  邢东拽走邢南手里的棍棒递给王老三,跟吴亮二人一人抱住邢南一条胳膊,怕他再暴起打人,再打下去可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三儿我们该回家了,玖哥儿还在家等你呢!”邢阿爹冷眼看着地上裴家三人的惨状,跟邢南说道,气出了,他们该回家了,剩下的事就让王老三来办,他们不好把事做的太绝。

  想到自己的小夫郎,邢南身上的戾气收敛了几分,王老三凑近他低声道:“三小子,人也打了,气也出了,你跟邢二哥先回去,后面的事让王叔来办,别脏了你的手。”

  王老三跟邢阿爹邢大伯还有刘大户四人当年可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他又偏疼邢南这个小辈,邢家人都是普通的农户,事情做的太绝了会留不好的名声,他一个混子可不怕这些,王老三在道上混折腾人的法子多了去,裴家人落在他手里日后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多谢王叔。”邢南朝王老三抱拳道。

  邢阿爹:“大哥,辛苦你跟亮子将两位老人家好生送回,你看着买些糕点布匹当作答谢。”

  “嘿!我还用你教,快带三儿回去吧!”邢大伯跟吴亮二人搀扶着两位好心前来作证的老人。

  临别时老妇人颤颤巍巍的走到邢南跟前,佝偻着抬头用浑浊的目光打量着他,“是个好孩子,你好好待玖哥儿,他前头十几年日子过的苦,你好好待他。”

  “阿奶我会的,我会一辈子对他好的,我不是裴大伟,您不用担心。”邢南郑重的向老妇人保证,他看的出来老妇人是真心对待杜春花跟裴玖。

  “好好好。”老妇人得了应承,脸上露出了笑意,两位老人家被扶上了牛车,了了心里的一桩事,浑身轻松的回家去了。

  “今天各位在这看到了也听到了,往后要有人再流传这些污言秽语,我们邢家定然会上门讨要个说法,老村长,今天麻烦您了,改日再上门答谢。”邢阿爹掷地有声的朝众人说道,就邢南今天打人这架势,日后谁还敢乱嚼舌根?他们可不想跟裴家人一样被打的不成人样。

  老村长暗自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回去吧!替我向玖哥儿问个好,邢家三小子好好待玖哥儿,回去好好过日子,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西山村就没人敢乱嚼舌根。”

  “多谢村长。”

  “王叔,记着后天来家里喝酒,我儿子满月酒,嘿嘿!”邢东凑在王老三耳边嘀嘀咕咕,众人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还以为他是让王老三再好好教训教训裴家人,更加没人敢多嘴舌了。

  “混小子,快回去带孩子,等着后日老子喝趴你。”

  邢家人是出完气走了,可王老三带着着一帮凶神恶煞的汉子还杵在院子里,老村长一个头两个大,这裴家人就是个祸害,成日里就他们家惹事。

  “阿爹,大哥,南哥。”吃了午饭裴玖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着太阳,父子三人从院门一进来他就出声喊了人。

  “玖哥儿晒太阳啊!燕哥儿跟小鱼儿在屋里睡觉?”邢东笑呵呵的朝他说道。

  “嗯”裴玖点了点头,邢东随即进屋里瞧夫郎孩子去了,大半日没见了,怪想的。

  “你们回来了,饭菜都在锅里热着,快洗洗手先吃饭,都这个时辰了,都饿坏了吧!”邢阿娘听到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

  今天大清早上镇子里买好了食材酒水,父子三人将邢阿娘跟邢小妹送到院门口就急急忙忙的出去了,连邢阿娘都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去了。

  在镇子上买东西途中邢南眼尖在窑子门口看到了裴文昭,跟邢阿爹说了,邢阿爹趁着买肉的功夫从肉铺后巷绕到了赌坊后门,找王老三商议了计划,裴文昭都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他们今天出了气,再让王老三后头继续收拾,谁也说不出邢家一个不好来。

  “今天怎么样?头还晕不晕?”邢南蹲在小夫郎身前一双大掌搭上他的双膝,眼神温和散发爱意,哪里还有在裴家的那副凶狠模样?活像一只乖顺的大狼狗。

  裴玖靠在躺椅上,耷拉着眼皮瞧着他,软糯道:“不晕,就早上刚醒那会晕了一下,应该是起的太急了,你别担心,我好着呢!”

  “好就行,中午胃口好不好?吃了多少饭没有?阿娘炖汤了吗?”

  “炖了排骨,我跟大哥么都吃了一大碗,小妹都吃撑了,汤喝的多就吃了半碗饭。”

  “晚上想吃什么我让阿娘给你做。”

  邢阿娘从厨房端了热乎的饭菜,呵斥道:“一个个都不饿是不是?还不赶紧吃饭。”

  “你快去吃饭吧!一会再说,我晒晒太阳,这会温度正舒服呢!”裴玖笑着伸手推他的肩膀。

  “好。”邢南起身将盖在小夫郎腹部的薄被往上拉到胸口,转身进堂屋吃饭了。

  吃饭的功夫,邢阿爹小声的将今天去裴家的事给邢阿娘说了,邢阿娘后槽牙紧咬,“该,三儿你怎么没把裴大伟的腿也打断?一家子黑心肝的东西,咋不喊我一起去?没亲口骂上他们几句我这心里不解恨。”

  “我的好阿娘啊!王叔带着十几个大汉子能有你发挥的余地?你去啥去?三儿把气都出了,后头有王叔盯着他们,你就放一万个心吧!”邢阿娘气愤不已,眼里都要冒出火光来了,邢东看的直发笑。

  邢南大口吃着饭菜,淡淡道:“裴大伟不是在乎裴文昭跟何红艳么,那就留着他好好伺候那母子俩。”裴大伟这真正在乎的只有自己,他的眼泪跟后悔只是因为他维持了多年的谎言被人戳破,身上的痛算什么,他要让裴大伟下半辈子都生活在别人的异样眼光下。

  邢阿爹原本不想将事情闹大,邢南了解裴大伟这种人,打他一顿只痛他一回,邢南要裴大伟将裴玖跟杜春花身上曾经承受过的伤害都一一尝尽,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西山村大半个村子的人都亲眼见证了今天这场闹剧,下半辈子裴大伟就好好享受别人异样的眼光跟冷嘲热讽吧!这才是对他这种自卑又自大的人来说最痛苦的事,因为别人的嚼舌根他毁了杜春花也害了裴玖十多年,往后这些都是他该受的。

  邢家人此时还不知道,他们走后,落在王老三手里的裴家人下场远比他们想的更加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