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来的两只小猪崽关在了后院的猪圈里, 邢小妹知道今天要去抓小猪崽,早上跟着邢阿爹一起去了地里,拿着镰刀把田坝上刚冒出头的青草割了个干净。

  赵宝根笑道:“小妹你可以啊!田坝上的草都被你割干净了, 大伙走路都方便多了。”

  “是啊!这草才刚冒了个头就被你割干净了,给我们都省事了。”赵三叔看邢小妹蹲在田坝上哼哧哼哧的割着草, 笑的满脸褶子。

  “赵三叔我这是割了喂小猪崽的, 三哥哥今天去抓小猪崽了, 我多割一点, 给小猪崽多喂一点,就能多长好多好多肉。”邢小妹童稚天真的话引的田地做活的汉子们大笑起来。

  邢小妹也不搭理他们,一心都在割草上面, 临近晌午回了家,进了院子就看到了裴玖, 赶紧凑过去, “三哥么小猪崽抓来了吗?”

  “抓了两只, 在后院猪圈里。”把邢小妹头发上沾的青草拿了下来,裴玖从怀里拿了帕子给她擦拭了脸上沾上的泥土。

  “好耶!”背着小背篓一溜烟就跑到了后院, 邢小妹看着两只小猪崽心里可高兴了,想的都是把小猪崽喂肥了, 就可以吃红烧猪肉、粉蒸肉、香辣排骨、猪骨汤、酸菜豆腐炖白肉......

  夜里吃了饭洗漱好, 裴玖就跟邢小妹钻到了卫青燕屋里逗小鱼儿玩, 小鱼儿是小崽子的小名,刚好跟瑜同音, 卫青燕叫的顺口, 干脆小名就喊小鱼儿了。

  这个点是小鱼儿最活泼的时候, 白日深夜里吃了就睡,老实的很, 就这个点刚吃了奶果子,小鱼儿也不睡觉,被小姑姑跟叔么逗的笑着露出了粉嫩的牙床,“咿咿呀呀”小手还不停的挥动。

  邢南洗漱完靠在床头等着小夫郎回屋给好给他一个惊喜,等了好一会都没见小夫郎回来,小夫郎肯定有在大哥么那里逗小鱼儿玩了,逗小鱼儿都成了他们的睡前活动了。

  翻身下床,邢南披了外衣就去往外走去,邢东被自己夫郎打发出来了,委屈巴巴的坐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一看到邢南双眼放光,跟看到了救星一样,这几日一到这个时辰卫青燕跟裴玖邢小妹三人就在房里跟小鱼儿玩,卫青燕还嫌他杵在屋里碍事,打发他去外面消消食。

  “三弟,你快喊玖哥儿回屋去,我都在外面坐好一会了。”邢东委屈巴巴的跟弟弟求救。

  房门敞开着,邢南往屋里瞅,裴玖抱着小鱼儿在屋里走动,昏黄的灯光下,小夫郎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轻轻的一下又一下的拍着怀里的小鱼儿,邢南看的心里软胀滚烫,“玖哥儿。”不由的喊了小夫郎一声,沙哑的声音温柔缠绵。

  “你怎么来了?”裴玖转头看向房门外,院子里漆黑,屋里的昏黄的灯光从门里透过照在邢南身上,见他穿着亵衣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衣,虽说快入春了,白日里还好,温度高一些,晚上还是寒气重的,“怎么穿这么点?你快回屋,小鱼儿马上就睡着了,我一会就回去。”蹙着眉瞅着邢南,穿的单薄别沾了夜里的寒气,受寒了可不好。

  “玖哥儿,把小鱼儿给我吧!这会他也要犯困了,你快回去睡吧!”才这么一会功夫,邢南就来喊人了,卫青燕只觉得好笑,这三弟,怕是一刻也离不了玖哥儿了。

  邢小妹趴在床沿边上有些困了,打着哈欠:“我也回去睡了,明天再跟小鱼儿玩。”

  小鱼儿捏着小拳头靠在叔么的怀里着眯着眼睛打哈欠,裴玖看着他可爱的样子,露出了两个小酒窝,把小崽子轻轻的放在卫青燕身旁,用食指轻轻的戳了一下他光滑柔嫩的小脸蛋,这才心满意足的跟着邢南回了屋。

  刚躺进被窝,邢南从枕头底下拿出两条发带,烟青色发带两头各绣着一朵粉红色的桃花,嫩黄色发带绣着缠枝花纹,“喜欢吗?”

  “喜欢,你怎么想到买发带呀?”裴玖接过发带,眼睛弯弯,软软的依进邢南的怀里。

  双臂将他环住,邢南的手掌贴在小夫郎柔软纤细的腰侧摩挲,嘶哑道:“上回看到宝根托阿娘送的发带就觉得很好看,明天就用青色这条,正好配你那身青色的薄袄子。”

  “好。”裴玖注意力都在两条发带上面,邢南滚烫的手掌顺着衣角钻进去,贴住他的腰腹揉捏,裴玖顿时羞红了脸,“你、你...把灯熄了。”双手小力的推搡着汉子的胸膛,扭过头不再看他。

  月光皎洁,芙蓉暖帐。

  ——

  “小鱼儿长了不少,抱着都沉手了。”周英昨日回了趟娘家,带了两只熏鸭回来,拿了一只送到了家里,在屋里抱着小鱼儿掂量了一下。

  小孩子就是一天一个样,打眼瞧过去,小鱼儿五官都长开了不少,果真像卫阿娘说的一样,眉眼像邢东,小鼻子小嘴巴像卫青燕。

  邢阿娘笑道:“又能吃又能睡的,长的可不就快了。”

  “阿娘,我跟小妹去洗衣服了。”邢小妹提着木桶,裴玖抱着一木盆衣服,俩人出门去溪边洗衣服了,白天温度高,溪水沾手也没多冷,就不必在家里烧热水洗了,挑水麻烦还费柴火。

  浅滩已经有许多妇人夫郎在洗衣服了,俩人找了个空地放下木桶木盆,蹲下将衣服打湿,把皂角搓出白沫抹在衣服上开始清洗。

  妇人夫郎跟他们搭话,裴玖只是笑着点点头,邢小妹倒是嘴甜,婶子阿么嫂嫂哥么的喊了个遍。

  裴玖边洗衣服边听着他们说话,不搭腔也不多话,竹溪村民风还是不错的,妇人夫郎们也就聊聊家常,没有多嘴舌的那几个妇人夫郎在,浅滩边的氛围格外的好,听到有趣的事了,裴玖就会露出笑意,两个小酒窝好看的紧。

  “大伟你看那是不是玖哥儿?”何红艳跟裴大伟从山路绕过来,刚好经过浅滩,何红艳眼尖,瞧着浅滩边蹲着的那道身影眼熟,说完也不等裴大伟回话,凑近了过去。

  裴玖的模样跟从前大不一样了,以前瘦骨嶙峋的一阵风都好像能把他给吹倒,脸颊凹陷,皮肤干瘪粗糙,何红艳瞧着裴玖白净隽秀的脸庞,五官还是能认出人来,朝着人喊:“玖哥儿。”虽不确定这人就是裴玖,何红艳还是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闻声裴玖转头看到了何红艳站在不远处,一瞬间脸色变的惨白,没有一点血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想后退躲避,忘了自己蹲在浅滩边,幸好旁边的妇人手快拉住了他,这才没一屁股摔进溪水里。

  “谁在喊你?怎么这般不小心,都还没开春,摔进溪水里可不得了。”妇人嘟囔着,见裴玖没回他,抬眼看他,面色惨白,这是吓着了?

  “三哥么你没事吧?”邢小妹搀着裴玖站了起来。

  裴玖呆呆的顺着她的手劲站了起来,浑身都在发抖,“三哥么你怎么了?别吓我。”邢小妹抬头看着他面色惨白,紧咬着下唇,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邢小妹顿时慌了神。

  何红艳走过来,拽着他就往一旁走,“好啊!胆子大了,我喊你都不吱声了。”

  “你谁啊?拉我三哥么做什么?快松手。”邢小妹急忙去抓何红艳的手,却被她一把推开,摔倒在地。

  刚刚被何红艳的出现吓的精神恍惚的裴玖这才回了神,挣脱开何红艳去扶邢小妹,浅滩边洗衣服夫郎妇人见状不太对劲,都瞅着这边,有那好心的夫郎上前来,“你是谁?怎么还推小孩子呢?”

  “关你什么事?我是裴玖的阿娘,我拉他怎么了?这臭丫头先推我的。”何红艳三角眼瞪着来人,面容愈发的刻薄。

  好心的夫郎闻言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是裴玖的阿娘,小声的嘀咕着:“就是玖哥儿阿娘推人也是不对的。”

  裴大伟沉默的站在不远处,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一听这妇人自称是裴玖的阿娘,而裴玖也没有反驳,妇人夫郎们也不再多话,何红艳上前使劲拽着裴玖就往一旁走了过去,裴玖没注意到,被他拉的差点摔在地上,踉踉跄跄的被她拽到了一旁。

  刚刚被扶起的邢小妹就这样看着他被拽走,急的不行,她一个小孩子出了事只能去找家里人,撒丫子跑回家里去家里找人。

  “玖哥儿长高了,出落的越来越俊秀了。”裴大伟干巴巴的说道,脸上没有多少表情。

  何红艳拽他的时候就发现了他手腕上的细银镯子,“那当然,他在邢家吃好喝好的,长的白白胖胖的,都忘了家里还有吃苦受累的阿爹阿娘弟弟,瞧瞧,这手上还带着银镯子呢!没良心的小贱人,老娘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过上好日子了就忘了家里人。”

  边说话何红艳的手也没歇停,在裴玖胳膊腰背上掐着软肉使劲拧,“啊!”裴玖痛的忍不住发出了声音,何红艳下手就更狠了。

  从小就被何红艳磋磨惯了,裴玖早就忘了反抗,傻呆呆的站在原地,被何红艳掐痛了,也只是红着眼眶落泪,紧咬着下唇,瑟瑟发抖。

  三人站的地方离浅滩有些距离,何红艳又特意挡住了裴玖,浅滩边的妇人夫郎看不清,只当他们在一旁说话。

  裴大伟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也不制止何红艳,冷眼看着裴玖受欺辱。

  看着裴玖怯懦的样子,何红艳就知道他是个好拿捏的,这次来找裴玖还是为了裴文昭,年前裴文昭说在镇子里做工,五六日才回一次家,回家也不空手,每回都带荤腥糕点,可把裴大伟跟何红艳高兴的不行,直夸他有出息。

  好景不长,从大年初二开始裴文昭就不着家了,每次回家都是变着法跟她银子,前几日村里有人去镇子里,在赌坊外头看到他,好心上门告知,何红艳跟裴大伟却是不信的,还将人骂了出去。

  赌坊里的人怎么能不认识裴文昭?分明是给他下了套,开始裴文昭赌注下的都不大,十文二十文的下,连着赢了十来回,裴文昭的心就大了起来,被赌坊的托子吹嘘了几句,忍不住自大起来,玩的越来越大。

  开始还赢了一两次,赌坊里的赌徒们围着他,人声鼎沸,一句句奉承的话让他觉得自己运势好的不行,一两、二两银子的下注,没几日就输的精光,裴文昭不信这个邪,从赌坊借高利贷继续赌,却依旧输的精光,借了赌坊五十两银子,利滚利到了一百两,赌坊的管事知道他身上没油水可捞了,便不再借银子给他,只催促他早早还钱。

  眼底泛青,嘴唇干涸,蓬头垢面的裴文昭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跪在赌坊管事面前痛哭流涕,管事怎么可能会理会他,“一百两银子,你可是签字画押了的,给你十日时间,不然可就别怪我了,打出去。”

  打手们将裴文昭打的鼻青脸肿扔出了赌坊,他这副样子回家哪里还能瞒得住何红艳跟裴大伟?一五一十的说了,何红艳先是哭天抢地的撒泼打滚。

  一百两银子啊!就是把全家卖了也凑不了那么多银子啊!何红艳忽地想到了那胖妇人的话,邢家的汉子都是有本事的,才两个多月就还清了五十两银子,邢家她是不敢找上门的,但她可以找裴玖啊!就裴玖那逆来顺受的性子,她还能拿捏不住他?

  何红艳眼馋他手上的镯子,拽着他的手就要将镯子强取下来,裴玖却在此时反抗了起来,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双手握住镯子,裴玖惊恐的看向摔倒在地的何红艳,眼泪刷刷的流,这是邢南送给他的,谁都不能抢走。

  裴大伟上前一个巴掌将裴玖扇的眼冒金星,跌坐在地上缩成一团,何红艳起身打骂,“你这个野种竟然敢推老娘,翻了天了,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娼妇生的野种。”

  自己的儿子被骂野种,裴大伟竟然毫无反应,只低声道:“你小点声骂。”这话要让人听见了,他还有脸见人吗?裴玖是野种那不就说明裴玖亲阿娘与人有染,他头带绿帽了,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哼,小野种,你以为这么多年任由我怎么打骂磋磨你,大伟都不管是为什么?那是因为杜春花就是个□□,跟野汉子生了你这么一个野种,当初你就该淹死在这大溪里。”何红艳打骂累了,双手叉腰低声说着:“你老实一点,把镯子给我,再给我五十两银子,不然我就跟邢家说你是个野种,看他们还能不能留的下你。”

  俩人的话把裴玖说懵了,不会的,他阿娘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是野种,裴玖想反驳,嘴唇蠕动了许久都没说出一句话来,面无血色的流着眼泪。

  “你们在做什么?”邢小妹跑回家只有邢阿娘在家中,将事说了,邢阿娘让他去地里找家里的汉子,自己急忙跑了过来,远远的就看到裴玖蹲坐在地上缩着身子,大声吼道。

  “现在邢家人来了,你想想清楚,要不就答应我的话,要不我现在就告诉他们,谁都别想好过,你一个该死的野种,能活下来全靠我们好心。”何红艳弯腰凑到裴玖耳边低声道。

  何红艳的话像是催命符,裴玖只觉得天崩地裂,这话传出去了,不管真假,邢家日后还怎么做人?他还怎么做人?他不能拖累了邢家,他们对自己那么好,邢小妹还有两三年就要说亲了,卫青燕才刚有了孩子,小鱼儿还那么小,邢南,邢南那么好,他那么好。

  裴玖蹭的站起来,使了全身的力气一把将何红艳推倒在地,快步朝大溪跑去,大声哭诉道:“何红艳裴大伟,你们是要逼死我,被你们十多年打骂磋磨都没反抗是我蠢,我胆小懦弱,但你不能为了讹钱编造假话污蔑我污蔑我阿娘,你们想借着我来讹邢家的钱,我偏偏不如你们的意。”裴玖看着溪面,转头看向裴大伟何红艳跟邢阿娘,“我阿娘杜春花清清白白,你们空口白话的就污蔑一个已逝之人迟早要下地狱的,我跟阿娘就等着那一天,要去阎王殿里说个明白。”

  裴玖纵身一跃,跳进了大溪深水处,只留下一道青色的残影。

  “不要。”邢阿娘吓的跌坐在地。

  “玖哥儿。”邢小妹到地里找到了邢南,他才刚到就看到自己那胆小的小夫郎奋力一跃,投进了大溪里,顿时心神俱裂。

  好冷,好冷,大溪的水真冷啊!裴玖缓慢的沉进水里,只觉得解脱了,他没有拖累邢家,没有拖累邢南,像他这样的人或许就像何红艳说的早就该死了,贪念了邢家的温暖,终归是一场梦,阿娘,玖哥儿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