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赵三婶子办事麻利, 二月初才探到小哥儿家的口风,三月初就下了聘,婚期定在了七月份, 选了吉日七月初九,赵三婶子跟赵三叔就这赵宝根这么一根独苗苗, 他的亲事定下来, 老俩口可算是放下了心头的大事, 每日里都是喜气洋洋的, 干活都有劲了许多。

  出了年节,裴玖跟邢阿娘也开始到镇子里摆摊,还是逢着大集去, 每次都是不到晌午吃食都卖的干干净净,这一个多月下来也存下了不少钱银。

  已经三月初了, 距离卫青燕的产期没多少日子了, 邢东心里开始焦虑了起来, 每日干完活,就在院子里来回走, 晃悠的一家人都心烦。

  卫青燕怒道:“你别来回晃荡了,晃的我脑壳痛, 闲的没事就去山上打柴去。”

  “我不晃不晃了, 你可小心点, 慢点走。”看着自个夫郎右手撑着腰,挺着个大肚子从屋里走出来, 邢南赶紧上前扶着他。

  邢阿娘这几日也被他晃的心烦意乱, 上前去扶着卫青燕, 就打发邢东出门去干活,别折腾的一家人都跟着他一起焦虑。

  三月初十, 眼看着卫青燕的生产期就要到了,大清早的,邢阿娘喊上邢阿爹上邢大伯家借了牛车就去接纪外婆过来坐镇。

  有了纪外婆坐镇,一家人的焦虑明显好了许多,连邢东都不再来来回回的瞎晃悠了,“大儿,你吃了饭就去刘大夫家打个招呼,燕哥儿差不离就这几天要生了,别临到时候大夫出诊去村外就坏事了,我一会儿去稳么么家也打个招呼。”

  “知道了。”邢东三两口吃了手里的馒头,跟后头有狗撵他似的跑着出了门。

  纪外婆看的好笑,“还是太年轻了,毛毛躁躁的,等生的时候还有他急的。”

  “外婆,你是不知道他有多烦人,头先几日白天里就在院子里瞎晃悠,晃的人心烦意乱,夜里也不安稳,我睡觉翻个身动一下就要问我是不是要生了,比肚子里的孩子都要折腾人。”卫青燕嘴里抱怨着,脸上却带着笑意。

  纪外婆给卫青燕夹了一筷子鸡蛋,嗔笑道:“年轻汉子头一次当爹都是这样的,当初你们阿娘生东儿的时候,你们阿爹还不是一样,整日里魂不附体,吃个饭都要塞到鼻子里去。”

  “咳咳咳。”邢阿爹一口馒头噎住了,在小辈面前失了面子,脸红了起来,还好皮肤黝黑,看不出来。

  裴玖捂着嘴,偷偷的轻笑了一声,没想到平日里严肃寡言的阿爹还有这样的一面,反差也太大了。

  邢南看着偷笑的小夫郎,眼里一片柔情,瞧瞧,当初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的人儿,现在都敢偷偷笑话阿爹了,连偷笑都这么可爱。

  天气好,太阳当空,金黄的阳光照射在人身上,温暖的很,邢阿娘指挥着邢阿爹跟邢南从屋里搬出来两

  张躺椅,还是前几年邢东成亲的时候找木匠打的,一直放在堂屋的角落里,许久没用都落灰了。

  用布巾擦拭了灰尘,在院子里找了个太阳好的地方放着,纪外婆跟卫青燕一人躺一张,盖着薄被打盹,马上就要开春了,吹来的风也带了几分暖意,邢小妹搬着个小板凳,坐在纪外婆脚边,趴在老人家腿上,耸了耸鼻子,“外婆身上有一股青草的味道,真好闻。”

  “哈哈哈,傻孩子,外婆身上哪里是青草味,人上了年纪啊!都是一股子老人味咯!也就你觉得好闻。”纪外婆抬手放在邢小妹的小脑袋上摩挲着,笑着道。

  裴玖闻言停下了手里挑黑豆的活,慢慢的凑到纪外婆身边,偷偷的弯下腰,垂着头去嗅味道,身影遮挡了阳光,纪外婆微睁开眼,就瞧见他凑在身边耸动着小鼻子,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玖哥儿跟只小奶狗一样也凑过来闻外婆身上的味道了,怎么样?你觉得外婆身上是什么味呀?”

  搞小动作,被人抓到了,裴玖羞赧着红了耳根,喃喃道:“阳光的味道,很暖和。”

  邢阿娘跟纪外婆说过裴家的事,她见裴玖前,还怕这样的家里出来的孩子性情不好,没想到这孩子吃了那么多苦,还能养成心善懂事的性子,就是胆子小了些,有些怯懦。纪外婆不由对他多了几分心疼,谁家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呀!何红艳干的出磋磨人的事不奇怪,毕竟是个后娘,就是这裴大伟忒不是个人了,自己的孩子受着苦难磋磨,就眼睁睁的看着,要不是他的默许,后娘也不敢这么明着磋磨人。

  纪外婆直起腰身,虚搂着弯腰的裴玖,慈爱道:“好孩子,是个好孩子啊!”

  怔了一下,裴玖蹲下了身子,上半身趴在纪外婆怀里,裴玖闭着眼睛,嘴角上扬,露出了两个酒窝,好温暖,是家人的味道,小脑袋在纪外婆怀里蹭了蹭,跟小猫撒娇一样。

  邢南担着水,一进院子就看到裴玖一脸幸福的趴在外婆怀里,嘴里发酸,怎么在他怀里的时候没露出这样的表情?打翻了陈年醋坛子,摇了摇头,怎么还跟自己外婆争风吃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邢阿娘挑着黑豆,脸上带着笑意,眼里透露出慈爱,只觉得裴玖越发像个孩子一样,会撒娇会笑会喊疼,不像刚进门那会,成日里跟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样就好,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啊!

  “哎哟!”

  下腹一阵抽痛,打着盹迷迷糊糊的卫青燕忍不住发出了痛呼。

  “这是怎么了?”

  邢阿娘一下子蹿了起来,放在腿上的簸箕打翻在地,黑豆撒的遍地都是,裴玖从纪外婆怀里直起腰身,跟邢小妹俩人趴在卫青燕躺椅的扶手上,皱着眉头,面色焦急。

  “哥么你怎么了?”

  “哥么你哪不舒服呀?”

  纪外婆佝偻着起身,稳稳当当的站在卫青燕身侧,摸着他的肚子,掀开了他身上盖着的薄被,果然是羊水破了,下身都湿了,“羊水破了,怕是要生了,先扶燕哥儿进屋,然后玖哥儿你带着小妹去厨房烧热水,秋香你去喊稳婆,南儿去找你哥,他去大夫家了,你们把大夫一道请来。”

  幸好有纪外婆坐镇,指挥家中众人各司其事,不然免不了一阵兵荒马乱,邢南咻的冲了出去,快连人影都看不清。

  “燕哥儿,你忍着点,生孩子都要走这么一遭,痛完就好了。”纪外婆坐在床头低声安慰着他。

  幸好痛过那一阵了,这会没那么难受,卫青燕白着脸,扯出点笑容,气虚道:“外婆我知道的,这会不痛了。”

  邢阿爹没被分配到活计,在院子里跟个无头苍蝇一样来回渡步,邢阿娘快步出了房门要去喊稳么么,邢阿爹赶紧凑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吧!”

  “哎呦!你别捣乱了,你去大哥家喊大哥么来帮忙。”话音都没落,邢阿娘脚底生风的跑出了院子。

  纪外婆从屋里探出身子,“玖哥儿,玖哥儿,你蒸碗鸡蛋羹,趁现在燕哥儿还能吃的下。”

  “嗳,知道了外婆。”

  “呀!慢...点。”刘大夫被兄弟俩轮流背着跑进了院子,脚刚沾地,邢东拖着他就往屋里去。

  刘大夫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喘气,纪外婆呵斥道:“看把大夫累的,都要当阿爹的人了,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南儿,去给大夫倒碗水。”

  邢南在屋门外点了点头,邢东满眼都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夫郎,心揪的痛,眼眶泛红,声音发颤:“燕哥儿...”

  “你别杵在这碍事了,快出去吧!”邢阿娘领着稳么么进屋里,看着邢东失魂的样子,打发他出去,帮不上什么忙,还在这里碍事。

  邢南倒了两碗水递给邢阿娘,拉着邢东去院子里等,周英进了院门,看着邢东坐在板凳上,怔怔的盯着屋子,又气又好笑,平日里肆意稳重的汉子,怎么到了生孩子的关头,就一个个都没了主心骨。

  “大伯么。”

  裴玖端着蒸好的鸡蛋羹从厨房出来。

  “嗳,给我吧!你就别进去了,去多烧点水。”

  周英接过鸡蛋羹转身进了屋里。

  刘大夫把好脉,“时辰差不多了,稳么么你看怀相怎么样?”

  稳么么在卫青燕的大肚子上来回摸索了好一会,“怀相挺好,孩子头朝下,就往这里开口子就成了。”掀开卫青燕肚子上的衣服,稳么么手指在下腹部比划着。

  哥儿身形外貌都跟汉子没甚差别,出生时眼尾带着孕痣的那便是拥有生育能力的小哥儿,却不像姑娘一般能足月顺产,哥儿的生产期在孕期八个月左右,羊水一破就需要稳么么摸好怀相,选好位置,再由大夫开腹将孩子取出。

  “端碗热水进来,把烈酒也拿进来。”刘大夫从药箱里取出麻沸散给各式刀具,看的人头皮发麻。

  纪外婆在屋里坐镇,邢阿娘跟大伯么周英端了热水,拿了烈酒进了屋里。

  “啊~”

  端着麻沸散正要给卫青燕喂下去的邢阿娘,被他一声痛呼吓的手抖了,幸好纪外婆眼疾手快的扶稳了,纪外婆处惊不乱:“我来喂,你去外面多打几盆热水。”

  幸好有纪外婆坐镇,不然真的就乱成一锅粥了,给卫青燕喂下了麻沸散,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人就昏睡了过去。

  邢东在外头听到夫郎的痛呼,蹭的站了起来,在屋门口来回渡步,邢阿娘出来端水,母子俩差点撞个满怀,“哎呦!你去一边待着,别在着碍事,三儿快把你大哥拉走。”

  屋里热水一盆一盆的换,端出来的血水一盆又一盆,邢东看的头脑发昏,面色惨白,双手握拳,脑门青筋暴突,眼睛瞪的老大,只恨不得躺在里头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