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萍盘算着说:“唉,可惜郡主就是不点头啊,说璠儿和瑶儿一定要到十六岁才能议亲,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罢了,申大娘子家的元儿我瞧着也很不错!”

  申和珍与梁二郎的长子小名元儿,大名梁沅,已经三岁了。

  梁二郎如今还没有复职,娶郑二郎和沈青萍的嫡长女未免有些高攀。

  因此申和珍没有接话,而是笑着说:“贺大娘子可一定要生个儿子,上次我来这里还是送盛五娘子的时候,她拉着你不放手,非要你答应生个儿子就留给她家的猗儿!”

  八个月身孕的品兰摸着肚子笑道:“可不是,还塞给我一只双鱼玉佩,又把我手上的玉镯子撸了去,说是信物!她这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啊,当了娘也改不掉!我这头胎要是生个女儿,还不知道她要哭成什么样呢!”

  华兰接口道:“前一刻说舍不得我们大家哭得稀里哗啦,把我的袖子都拿去擦了鼻涕;一听你松了口收了玉佩给了镯子,马上就乐了,把猗儿的生辰八字都写好了交给你说算是定亲!”

  康兆儿才五个多月,肚子比其他人小多了。

  她和贤宜郡主虽然是名义上的婆媳却如姐妹,两个人一直手挽着手坐在一起,只是笑着旁听,并不出声。

  沈清萍作为姑姑当然也关心了贤宜郡主几句:“郡主,我侄子待你可好?要是他待你不好,你告诉我,我揍他!”

  贤宜郡主秀丽的脸红到了耳根,低头道:“官人他虽然有些孩子气,但是对我挺好的。我跟他说话他都会认真的听,每天回家他也有很多话跟我说。”

  “他都跟你说些什么呀?”沈清萍不禁有些好奇了。

  贤宜郡主的脸更红了:“嗯,就是父亲又打他了,或者顾侯又骂他了。”

  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沈青萍也笑道:“我要去告诉大哥哥,阿伟都是成了亲的人了,怎么还能打儿子呢?”

  张桂芬也笑道:“郡主莫怪,回去我就跟侯爷说,以后再不许骂沈大公子。”

  贤宜郡主忙道:“没事没事,打是亲骂是爱,这个道理我懂。父亲和顾侯爷也是为了官人好。若是不相干的人,他们才不会打不会骂呢!”

  申和珍的预产期就在四月,今日能来,明兰着实领情。

  墨兰的头胎也已经七个月了,妯娌两个说起梁晗求了顾廷烨,若是官家真地派顾侯驻兵凉州,就把他也带上。

  明兰听了忍不住道:“凉州可不是汴京或者江南,四姐夫过得惯吗?再说了,四姐夫去了凉州,四姐姐你怎么办?”

  墨兰苦笑道:“那也没有办法呀!官人说,武将非得上阵打仗才能积攒些功劳,待在汴京若无战事,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呢?朝中有人好办事嘛,他跟着顾侯爷机会也大些。我跟他说了,他若去凉州我就跟他一块儿去!放他一个人出去,万一给我带个西凉公主回来怎么办?我可不做寒窑苦等十八年的王宝钏!”

  明兰带头鼓掌,“说得对!”

  申和珍也道:“你放心的去,你的嫁妆产业我会帮你照管,每年给你送吃的送穿的,手里有钱就好说!你要是怕我贪污,就叫柳大娘子每个月来查账!”

  柳蓁蓁柔声道:“那敢情好,我和申大娘子说好了,一起贪污,一人一半!”

  眼看时辰不早了,大家说笑一阵,终究还是到了离别的时刻。

  明兰抱着孩子们上了车,齐衡上了马,众人顿时都有些黯然。

  顾廷烨最是潇洒,坐在马上朗声笑道:“咱们这里一堆武将,唯有元若和长枫两个文人,不知今日有没有什么佳句?”

  若是搁在以往,盛长枫一定会忍不住技痒跳出来炫技。

  可是他在白鹿书院做学问做久了,加上柳蓁蓁的耳濡目染,越来越沉稳,以前那些出风头的习惯全都没了,所以只是笑笑道:“今日送别,元若乃是主角,还请元若赋诗一首才是。”

  这口吻,这气度,竟与盛长柏有五分相似了。

  顾廷烨笑道:“还记得当日我出征,若不是元若的一首《长发及腰词》,我又怎能抱得佳人归呢?今日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你。来来来,快给我们作一首好的!”

  齐衡挽着手中的缰绳,看着汴京的方向吟了一首《采桑子》:“虚名微利苦奔忙,谁弱谁强。浅浅离愁,拱手暂别勿相忘。闲来抛却名利场,我痴我狂。去去烟波,一叶轻舟穿淼茫。”

  男人们骑在马上拱手作别,女人们坐在车里频频挥手,依依不舍地往两个方向行去。

  暮春时节,草长莺飞,杂花生树。

  齐衡策马在官道上小跑了一阵,只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不一会儿,前方的官道边突然出现了一人一马,远远地朝他招手。

  齐衡心下纳闷,驰到跟前勒马一看,不禁脱口叫道:“张先生!”

  官道边手挽缰绳立于马边的,正是面白无须温文尔雅的张茂则。

  齐衡急忙下马,牵着缰绳走到了张茂则的身边,拱手行礼:“张先生是来送我的吗?”

  张茂则点头笑道:“我乃内侍,不好结交朝臣,只能一个人等在这里,送你一送。”

  齐衡的惊喜十分真实,张茂则看了心中更加惭愧:“元若,是我对不起你。”

  齐衡立即道:“张先生何出此言?”

  张茂则叹道:“若不是因为你应承了我无论什么事都不会违背大娘娘,你就不会把傅翩鸿带回家;如果你没有把傅翩鸿带回家,她就不会因此记恨于你;若不是她记恨你,又怎会让你陷入局中,害得你贬官外放……”

  齐衡急忙打断了他:“先生如此豁达通透之人,怎么连这个也看不开呢?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我在此时离开汴京,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活了二十多年,既没有读过万卷书,也没有行过万里路,说来惭愧啊!如今有机会离开汴京这是非之地,看看大好河山江南风光;领略风土人情长点见识,再好不过了!这么说起来,若不是张先生,我还没有这个机会呢,莫非先生此来是要再卖我一个人情?”

  张茂则不禁哈哈笑了:“元若啊元若,你真是随着顾侯爷久了,把他的嬉皮笑脸学了个十足。”

  两人对视一笑莫逆在心,张茂则缓缓道:“履危难而处之泰然,历沧桑而洞观人生,心胸豁达,情趣潇洒,元若,你不愧为齐家儿郎,大宋骄子。你已经对我践诺,从此以后,忘了你我之前的约定吧!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元若,你自由了。”

  齐衡看着张茂则,心中百感交集:“张先生,多谢你。其实濮议之事我并不仅仅是因为对先生的承诺才站在大娘娘一边的,大娘娘就如同我的祖母,我替祖母出头,是应该的。”

  张茂则心中感动极了:“我知道,你对大娘娘是真地存了孝敬之心,所以我更加不需要用一个承诺来束缚你。若是大娘娘真有一日糊涂了,还需要你去点醒她。对一个人好有很多种方式,并不是事事顺她心意才是对她好。元若,你给我上了一课,我要叫你一句先生才是。”

  齐衡哈哈大笑,将手伸到他面前道:“张先生,至今为止,我只因为对你的承诺做了一件违背我自己心意的事,就是将傅翩鸿带回家。谢谢你放我自由,你还是我一辈子的张先生!”

  张茂则也无声地笑了,伸出手来和齐衡对击手掌,然后道:“元若,我只愿你这一生,无论处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都能平安康泰,夫妻恩爱,共享天伦,儿孙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