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我们来说说我的事情吧。”

  今晚第三次在相差无几的时间来到相同的套房,阿库提亚周身都弥漫着一种肉眼可见的从容氛围。或者换一种说法,任谁在短短时间内将过去数小时的经历重复三次,恐怕都无法再打起精神、充满干劲的去面对,即使这经历再怎么离奇。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阿库提亚都处于一种比较忙碌的状态。忙着不着痕迹地刺探萨提洛斯和正统恶魔社的动向,忙着完善桂木桂马的计划、将可能会对人类世界产生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忙着跟诸伏景光一起给咒术界和国家牵头,还时不时抓几个自投罗网的驱魂。

  总之,看起来每天都只是跟在猫眼警官身边当吉祥物的恶魔其实很忙,非常忙。并且理所当然的,越靠近计划实行的日子就越忙。而阿库提亚在年轻版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所意识不到的二周目睡的那一觉,实际上是他近一两个月内睡得最完整的一个觉。

  休息得很好的恶魔心情愉悦,于是全当上周目那个暴躁又风风火火的人不是自己,做起事来又变得利索且体贴。

  他首先催促了和他同样全身湿透的降谷零去浴室洗个澡。酒店还是上次那个酒店,套件也还是上次那个适合家庭入住的的大套间,也就是说,这个套间拥有两间附带浴缸的浴室,他们俩可以同时解决这个问题。

  在阿库提亚和降谷零洗澡的时候,诸伏景光就半靠在客厅柔软的布艺沙发上思索着什么,这个过程中他始终留了一丝注意力在恶魔正在使用的浴室那边。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这个幼驯染从海里救上来的孩子一路上都很安静,也乖乖地跟着他们到这来了,但他却下意识地觉得这孩子应该是“有点闹腾”那一类的,也许会做出一些让人惊讶的事,比如从浴室的换气窗悄悄溜走什么的。

  这预感来的诸伏景光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而浴室的换气窗大小也根本不足以让人通过,即便那只是个小孩子,可他还是这样想了。

  好在阿库提亚没有真的消失不见,在诸伏景光为自己的幻想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他推开门从浴室出来了,穿着酒店不太合身的浴袍。

  没一会儿,整理好自己的降谷零也出来了,看见自家幼驯染给跟他长相有几分相似小孩挽袖子吹头发的场景,不由得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等到一切都收拾停当,两大一小围着沙发坐了下来。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都没有催促阿库提亚开口,将决定权交给了阿库提亚,即使阿库提亚现在在他们眼中只是个也许不那么普通的小男孩,即使他们确实很在意为什么阿库提亚会在那种时间段落水,并且周围明显没有大人、或者说没有人的踪迹。

  心情很好的阿库提亚比往常还要更加好说话一些,连以往那种无意识带点恶趣味的打趣都压了下去,几乎称得上是有问必答。毕竟恶魔并不是两个男大学生想象中的那种有隐情的小可怜,几乎不存在可能会踩雷的话题。

  他想起前一周目情绪之下随口说的“魔法少年”这个词,决定从这个角度切入主题。

  阿库提亚双手撑在沙发上,思考着措辞,他的手指在这个过程中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下布料的纹理,然后他开口说道:“首先,我想你们应该知道一件事情,这算是接下来这段谈话中最主要的前提。”

  严肃认真的态度以及正式的用词,配上男孩稚嫩的五官,多少会给人一种啼笑皆非的错乱感。不过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都没有笑,他们只是报以同样认真的态度听着。

  “我是一名巫师。”

  阿库提亚注意到降谷零稍微睁大了眼,幅度很不明显,然后又迅速眨了眨恢复了原来的表情。根据他多年解读好友表情的经验,那是“我耳朵都竖起来等着了,结果你就给我听这?”的意思。

  降谷零看起来并不是很相信他那句话,不过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毕竟他本就是所有同期中最为相信科学的那个,即使是在日夜朝夕相处的警校时期,拥有着极高观察力的降谷零也是最后发现亚久身份并且直到最后一刻都半信半疑的那个人。更何况他现在看起来只是十岁左右的孩子,还属于童言无忌的阶段呢。

  反观诸伏景光,他似乎没表现出什么惊讶的意思,听到那句话也只是略微思索了片刻就准备接着听下文了,这反应倒像是有点信了。即使阿库提亚还没有列出任何能够称得上是证据的点,即使他的外表只是个小孩子。

  于是惊讶的人变成了阿库提亚。不过他回想了一下诸伏景光对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的魔力,又想起即使成为咒术师的时间尚短,诸伏景光作为咒术师也算是比较强大的那一批。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同期在超能力量方面有着相当杰出的天赋,那么诸伏景光对于正在发生的事情或者同类的力量能在某种程度上感知到也不奇怪就是了。

  阿库提亚思索了一下,决定实际演示一下,不然以某个金发同期的固执程度,今晚话题可能就没办法继续推进了。

  他把诸伏景光之前塞进他手里的马克杯往面前的茶几上轻轻一推,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然后就着那个“跳”的姿势简单活动了两下,当他的裹在毛绒拖鞋里的双脚第三次离开同样毛茸茸的地毯时,阿库提亚的身体就那样停在了空中。

  现如今驱魂队使用的的羽衣都不知道进化到第几个版本了,美观又实用,飞行仅仅只是其中最为基础的功能之一,用过的恶魔都说好。阿库提亚自然也是如此,像现在这种通过通过数个魔法术式叠加来保持漂浮状态的方法,他都不记得都长时间没有碰到过了,好在他还是从记忆的角落里挖出了一点相关内容,让他不至于在十年前的朋友面前丢脸。

  以防万一,他还向上飘了一段,让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暴露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示意自己并没有使用任何可以靠科学手段实现的机关。

  阿库提亚就保持着在房间里飘来飘去的状态接着推进话题:“出于一些原因,我从十年后来到这里,很不巧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在水里了。这个时代又确实存在一些我的敌人,我无意将他们招惹来,所以现在的外表是伪装的,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哦。”

  “先停一下。”降谷零一手扶着额头一只手扯住了堪称自由的阿库提亚的后领,止住了他的动作,“虽然你说的话有很多让人想吐槽的地方,但至少你不是在开玩笑这点我清楚了,总之先坐下来吧。”

  阿库提亚听出他语气中有点不明显的咬牙切齿,大约是观察了半天也没能找出想象中能让阿库提亚飘起来的机关,大为动摇,正在内心拼命粘补摇摇欲坠的世界观,不由得露出一个微笑。

  十年后的公安先生已经完全成长为不露破绽的笑面虎了,这种场景自然也就很难再看到了。

  同时,他发现诸伏景光似乎也在为这一场景感到好笑,但努力压住上扬的唇角以防某人恼羞成怒。

  降谷零不知道自己那点小情绪已经被这两个人完全看透了,只是在诸伏景光笑着应和他的时候,顺势将手里拎着的阿库提亚放回了沙发上。

  “......你说你是一个从未来来的巫师。”

  降谷零有些艰难地开口,像是觉得从自己嘴里听到这些话有些难以接受,但他仍然保持了严肃。

  如果这是真的,他想,那么他作为将巫师捞上来的人,至少应该确保这个人不会给这个时代带来什么危害。

  “是的。”阿库提亚点点头。

  降谷零的心思实在很好猜,即使他一直觉得自己经过卧底一事变了很多,变得狡猾、变得冷酷和善于玩弄阴谋,有时候还会因此钻牛角尖,但他们这些旁观者都看得很明白,降谷零这个人最根本的部分从来没变过。

  于是恶魔也很直白地告诉他:“虽然这个时候也许世界的某处确实在发生一些重大事件,比如拯救世界什么的,但那跟我关系不大。”

  “我无意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到这个时间只是为了找几个人。”

  “找几个人?”诸伏景光好奇地重复。

  “是的,”阿库提亚看了他一眼,说:“找几个人,然后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跟我做朋友。找到了我就回去。”

  这动机实在是过于“孩子气”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都有些忍俊不禁。

  降谷零嘟囔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怀疑阿库提亚口中“我不是小孩子”的说法有多少真实性了,但好在无论如何,阿库提亚的表态让接触到新世界的他没那么紧绷了。

  诸伏景光则是伸出右手,笑着对阿库提亚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来帮你找吧?”

  如果这个孩子所说的话皆为真实,那他们自然不会吝啬给这个充满童趣的目的提供一点助力。如果他说了谎,他们也可以借此机会明确他的动向。

  降谷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阿库提亚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没什么想法,甚至觉得有些欣慰。十年后的公安先生们做事已经滴水不漏了,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年前的男大学生,自然就青涩了不是一点半点。

  于是他欣然握住诸伏景光的右手,笑着问:“那么两位大哥哥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