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谢咫白,钟语宁的印象要比迟希深刻得多。
那一年高三,她初次萌动少女情怀的人,被当时还是黄毛哥的谢咫白踩在脚下。
后来迟希救下了她,她和迟希一块去派出所报警,明面上警察虽然没说什么,但后来,迟希闲了就去派出所骚扰他们。
当时的谢咫白已经成年,不被未成年保护法所保护,可警察局诸事繁琐,一直没有多插手这件事。
迟希不相信那样的人没有犯过罪,她也不敢拿钟语宁的安全再去赌,于是专门抽了时间自己去盯。
那时候的迟希,多半还是北令的迟希,嫉恶如仇,一腔热血,不愿意服输。
后来也真的被她盯出了事情。
2017年,江清乱的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紧事,大概是上面的人事变故,整座城市浮躁不堪。
当时的谢咫白,和两个从小就跟着他的兄弟,三人都是离异家庭,无法融入学校而聚集到一起,终日不归家,混迹在城市中阴暗的角落,一路长大,不知道见了多少恶心事。
被迟希招呼过一顿,他们确实安生了一段时间,但见没有人管束,没过多久就越发的肆无忌惮,长期的霸凌一中,实验,三中三所学校的同学,以此为乐,最后还闹出了人命。
迟希也是意外,见到了三人的霸凌现场,收集了证据,直接告到了检察院。事情已经闹得很大了,检察院没办法再置若罔闻,于是往下派了人,系统的调查失踪学生的死因。
那次,钟语宁勇敢地站了出来,作为证人,将三人欺辱同学的暴行揭露。
最后,作为主谋的谢咫白,被判了六年的有期徒刑。
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七年。
后来听人说,谢咫白出来后在江清待不下去,直接南下混生活去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怎么会想象出来,当初一个染黄发戴耳钉的社会哥,现在能变成一幅理工科高材生的模样。
不管他怎么变,高中都没读是事实。
而今的一幕,真是像极了当时。
钟语宁在一个人户极少的工厂外,隔了百米远,面前只有一片荒芜地,两辆车,和一个男人。
那男人手里还拿着一根黑色的棍子。
嘴里还说着一些异想天开的话。
兜里摸出手机,指纹解锁一下解开,钟语宁飞快地拨110。
还没拨出去,手机被眼前突然而至的人抢走。
看了眼还没按下的0,谢咫白不屑地笑了笑,笑得幅度不大,却能让人感到阴森恐怖。
但是,钟语宁此刻却神奇的没紧张,眼前的一切虽然让她的心越来越沉,却并没有绝望。
迟希姐固然辛苦,钟语宁却一直很羡慕她,因为她有夏恬。不管迟希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管中间隔了多少年过去,她们一直都是互相喜欢的。
可她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她的哥哥,总会以各种理由离开这个世界,她的妈妈,心里也总是记挂着她的哥哥们。就连爸爸,也是经年不回家,在外面不知道都干些什么。
真要论胆量,她钟语宁,还真没有什么怕的。
“你想干什么?”
她挺自然地问了个问题。
谢咫白眼神空洞,似乎还是不耐的,“数据不给也行,我要钱,三百万,拿钱走人。”
钟语宁飞快接话,“没钱。”
谢咫白点着头,“行。”
他拿黑棍按住钟语宁心脏的位置,自己在她手机里滑来滑去。
钟语宁这次看清了,大概确实是个电棍,因为上面有按钮,把手端的材质还是绝缘橡胶,这种电棍她没见过,不知道能不能电死人。
她看着,她给妈妈钟兰花的备注是花花,老爸钟卫东的备注是东东,其他都是名字,这人能分辨出来算他厉害。
果然,谢咫白压根没看到这俩唯一的不同点,来回划了划,他停在了一个希希姐的名字前。
钟语宁顿时提起了嗓子。
念叨着不好,可他还是拨通了电话。
“巧了,你这姐对老子的声音估计是熟悉得很,昨天我俩刚见过。”
对面很快接通,谢咫白轻蔑地笑了笑,说了句话。
“就让你偷个东西,怎么那么费劲?”
之后,他没多说,直接挂了。
把她手机扔一边,谢咫白一本正经地思考,“这姐本事那么大,估计很快就找过来了吧?”
“你放心。”钟语宁表现出了几分紧张,“我保证,警察一定比她更快。”
“是吗?”谢咫白说,“没事儿,解决了你我跑路,这事儿我熟。”
说着,谢咫白把棍子从钟语宁胸口上挪开了,倾身逼近,一把摘掉了自己鼻梁上那个黑框眼镜。
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
钟语宁定定地望着他。
“那六年不好过吧?”
她试图激怒这个人,但没想到,谢咫白没什么过激反应,像和一个老朋友聊天,还挺和善的跟她说,“也没什么,就是,睡觉不认黑了,挑食治好了,手脚上功夫变强了,还挺好。”
“可我不是很好过。”钟语宁轻轻的,用气音说,“要不你快点下手吧,我不想活着了。”
谢咫白嘴角勾起,将她压到车边,手没碰到她,搭在自己车上。
“死了多得劲啊,可不能让你死。”
“那你想干什么就干,只要你能过去。”
他歪歪头,“别人的女人,看不上。”
钟语宁也笑了,“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谢咫白嘴角抽动,没回答,也没退远。他似乎也在思考该怎么反驳。
钟语宁说,“我们公司的数据,我没有。这个项目的核心技术都掌握在一个厉害的程序员手里,连迟希姐都只知道一星半点,你绑我没用。”
谢咫白:“哪个程序员?”
钟语宁只说了句,“那个人,你动不起。”
“行吧行吧。”谢咫白听劝,“反正这也只是一个说头,我那老板一不成二不就,白瞎那富二代的身份了。谁想为他卖命啊。”
他这么一说,钟语宁反而更不安了。
什么都不求,那他的目的到底是谁?
“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咫白说,“不紧张宝贝儿,我不害你,咱怎么着也是受过改造的人。”
钟语宁有些歇斯底里,“你要害谁!”
“呵呵呵……”谢咫白出声笑。
说出了钟语宁最不想听见的一句话。
“谁害得我我害谁啊,还用问吗?”
——
晚上,夏恬下了班,精疲力尽。
她看了看手机,里面除了一些工作上的信息,没有别人的了。
估计迟希还在睡觉。
可能没吃晚饭。
夏恬绕到食堂,拿餐盒打包了几个菜,出来打算坐地铁回去。
只是,刚到进站口,钟语宁打来了电话。
这丫头昨天还说要请她吃饭。
夏恬先扫码进了站,到人流少的地方,接起来。
接通这一秒,对面着急忙慌一阵尖叫。
“……迟希不行了!”
夏恬手里的东西险些掉地上去,这阵惊慌十分的感染人,但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手重新紧了紧,僵硬地弯腰,把东西放地上。
“细说,快。”
“是,是电击,脑门儿冒了一阵烟,现在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夏恬手掌顿时捏紧。
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
怎么可能?
是假的吧?
不过,不论什么时候,不论消息的真假,她都没有质疑的本能,只有急救的迫切。
“心肺复苏教过你了,现在,胸部按压。”
夏恬喉咙哽住,有点喘不透气。
三秒后,她听见对面兵荒马乱,一阵警笛声响起。
那阵警笛声中,她听出了另一个声音,那不属于110,而属于999。
急救车到了。
夏恬顿时恢复了行动能力。
是真的……
是迟希,是迟希出事了……
——
夜晚九点十分,江清的马路上,出现了一个奇景。
所有红灯,一夕之间全部变绿,道路上的车,却没有一个通行,每条路边,各个属地的交警倾巢而出,控制着街上的行人和车辆。
所有事物,仿佛都陷入了静止,只有一辆白色的救护车,在三辆交警摩托的拥护下风驰电掣地前进。
车上,一个身穿防护服的随行医生,一刻不停地进行着心肺复苏,心率显示仪上,那片白雷打不动。
已经三十分钟过去了。
但这是迟希,全院都知道,迟希是军人家属。她的父母都在我国边境,在前线护卫身后千千万万的人。
小护士汗如雨下,真切地期待着可以有奇迹发生。
她的身边,坐着瑟瑟发抖,脸色惨白,但毫发无伤的钟语宁。
手机响了。
小医生尖叫,“快接电话啊!”
钟语宁如梦初醒,踉跄着站起来,拿起电话按下接听。
“免提!快!”
哦!
钟语宁快速照做。
“情况怎么样?”
是院长的声音。
小医生飞快答,“快到医院了!病人心脏停跳,36分钟!”
她分不出神去听声音,车里很乱,外面突然下起了雨,也很乱,声音很杂。
她干脆叫道,“需要开胸!需要开胸!准备手术室!”
之后,手机屏幕陷入黑暗。
此时的医院,院长看见挂掉的电话,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手术室叫人去准备了。
交警叫人去联系了。
可是,谁来做这个手术?
谁敢做这个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