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越发诡异。
到底要搞什么?
夏恬微微皱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哦,今天早上我看见了你的工作牌,就知道了。”张滔滔装的怪绅士,“正式认识一下,你好,我叫杰森,中文名是张滔滔,滔滔不绝那个滔滔。”
呃……
夏恬点点头,名字跟人挺配。
“姑姑,滔滔不绝是什么意思呀?”夏恬怀里的迟玉东突然仰头问。
夏恬一愣,“就是说这个人话很多,像一层层的海浪一样停不下来。”
迟玉东:“哦。”
张滔滔:“……”
夏恬礼貌性地笑笑,又恢复了平淡,“抱歉,我没有内涵你的意思。”
“我真的话很多吗?”张滔滔抓抓脑袋,“我还是我们家最不能说的一个人了。”
夏恬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她也不太能说。
张滔滔错开了这个话题,“你手机呢?拿出来扫个码。”
夏恬:“嗯?”
“那个,相逢即是有缘,我这腿以后有什么不得劲的地方,我也好咨询咨询你,是吧,你到了伦敦有什么事也都可以直接找我。”
“……”
——
隔着一道走廊的另一个房间,也在进行着三堂会审。
迟希坚决道,“谁带来的谁送走。没这样的,几千公里啊?庄女士很热衷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是吗?”
李丽敏在一边坐着没说话。
平常老婆和妹妹关系不错,迟靳南是想让老婆来劝一劝的。
但以他对老婆的了解,八成已经被这俩姑娘反水了。
那他可怎么办呢。
“小妹,现在情况是,人家腿伤了,想走也走不了了。而且你看,”迟靳南手机打开给迟希递过去,“咱妈天天给我发信息,叫我监督你们培养感情,人不仅不能走,从明天开始你们还得出去约会。”
迟希扫了几眼记录,转过头去不想多看。
“你们有病吧?”
叹口气,迟靳南道,“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去市南区的老大院了?”
“那都快拆迁了我去干什么?!”
“但所有人都还在那。那个大院里,全都是爸妈这一代的战友,朋友。所有在那个院子里出生的小辈,过年都要集中在那里,这几乎是个不成文的规定。更何况现在就你一个人在江……”
“所以呢!”迟希猛地打断迟靳南的话。
她眼尾发红,强烈的不平愤恨涌上心头,“我……”
想说点什么。
临到嘴,她却像哽住了。
不知道要说什么。
也说不出来别的。
眼角硬生生逼出一滴泪。
有时候真想指着他们鼻子好好骂一骂啊。
“我懂了。”
迟希难忍哽咽。
“我就不应该生在大院里。我不该姓迟。我不该出现在宇凡哥面前,我……我,,”
李丽敏完全听不下去了,默默坐到迟希旁边,轻轻拥住她。
迟希泄了气一般。
“我就应该死在那一年夏天。”
死在第一次见到所有人的时候。
……
迟靳南完全说不出话。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在小妹嘴里听到这个字。
他掀开眼皮看向小妹,看到的是无尽的失望和落寞,还有责怪。
她在怪我。
“哥……与其如此,你倒不如当初就不要送我离开。我要是一直待在江清,说不定真的可以变成你们想要的样子……”
——
这场谈话再次不欢而散。
迟希一个人出门,到自己家门前。
只要她伸出手,拇指抵在门把手上,这扇门就可以打开。
这个地方只有她和夏恬的指纹可以打开。
打开就可以看到夏恬。
可迟希好像怎么都没有力气再去打开了。
她抵着门慢慢蹲下,肩膀开始无声地抽动。
她想起了2013年的夏天。
第一次踏上一片未知的土地,她有害怕,有彷徨,甚至还有点解脱。
那种感觉恍如隔世。
就像她不知道当时宇凡哥怎么就突然出现了一样。
她也不太记得自己怎么就来到这么一个暖烘烘的地方了。
北令的气候很暖和。
那天,她坐着公交车,走遍了北令的大街小巷。
她觉得大同小异。
除了气候,这里和江清没什么区别,也有风,有树,有人群有街道。
还有数不尽的车。
好像所有人都长的一样,都没什么表情。
直到她看到,有一个人不同。
那个人安静地坐在公交站台,穿了身洗到掉色的黑裙子,梳着一个长长的鱼骨辫。
仿佛遗世独立,听不到人群的声音,手中有一本卷皮的红楼梦,正专注在那个世界里。
迟希坐着车停在她身前,站台所有人都上车了,她连头都没抬起来。
直到司机再次驱车从她身边驶过。
迟希在想。
红楼梦有那么好看吗?
她怎么没有朋友?
还有,她会不会误了车?
鬼使神差,她在下一站下了车。
跟着来时的路,往她那边靠近。
越来越近,迟希看清了那姑娘的侧颜。
后背挺直而端正,像雨后初生的春笋。
微风拂过,光是这一眼,就让迟希定定地愣在那边。
生命力在一个人的身上具象化了。
……
还没走到,那姑娘收起书,起身离开。她似乎并不是来坐车的,不看车牌,向着一个既定的方向走去。
迟希像从春天的梦境里苏醒。
一眨眼,人已经走远了。
……
从那以后,她成了她的前路。
*
“迟希?你怎么了?”
夏恬的手机在包里没拿出来,到玄关处拿的时候,感觉到门有响动,一打开,迟希正蹲在门口。
她赶忙扶住她,自己跪地上把人扶起来。
迟希眼眶是红的,脑袋是热的,眼神是迷离的。
夏恬没再说话了,撑着迟希的双臂想带她起来。
隐约中,迟希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将自己拔起。
她不想依托于这股力量,于是自己努力地站稳。
勉强睁开眼,看清来人。
“小恬儿?”
夏恬抱着她,“嗯,能走吗?”
看到她,迟希鼻尖一酸。
“不能了……”
夏恬顿时有点头大。
不过她觉得自己是可以的,迟希不算重。
努力了一把,她把人背了起来,迟玉东在她房间里睡觉,她只能往迟希房间里走。
此时在卫生间上厕所的张滔滔也出来了,见到这幅样子连忙一瘸一拐地跟上,神态着急,“怎么回事啊?”
夏恬把迟希放到床上,给人脱掉鞋盖好被子,才跪床边检查了一□□温。
这次是真的发烧了,而且事态不对,比寻常的发烧可能还要严重。
夏恬飞快去自己卧室找来了医疗包,张滔滔在门口站着堵,夏恬干脆支使他,“你去沙发那坐着。”
“我看看能帮点什么。”
“你只会添乱!”
“……行吧。”
不过张滔滔倒是也没去沙发上坐,自己慢慢地往对门去了。
没一会,这间卧室挤满了人。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可夏恬看得出,迟靳南夫妻俩脸色也很不好,眼睛也是红的。
叹口气,夏恬还是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她自己待在迟希的卧室,关好门窗,一直在照料着迟希。
高烧直到深夜,吃了药出汗,降降温,但很快会反复,而且反复的很快,温度更高。
不能再等了,趁着夜色,夏恬叫来迟靳南,把迟希送去了医院。
看到夏恬认真照顾迟希,有条不紊的模样,迟靳南心尖上酸的厉害。
再没有一刻,能让他比现在更觉得自己不配做个哥哥。
“你们聊什么了?”夏恬在床边,看着迟希,突然问他。
迟靳南坐到另一边,安静好半晌。
夏恬不强求,“这几天降温,确实容易生病,不用太担心。”
迟靳南点了下头,弯腰支着膝盖。
他身上带着一种浓重的无力感,这样看起来,和迟希真是像兄妹俩了。
“希希和她妈妈,关系其实很僵。”
夏恬点头,“我猜到了。”
“她其实不叫迟希,我们的名字都是父母的姓氏加方向词,但那年宇凡走了之后,希希一个人到北令,第二天就自己去改了名字,不仅去掉了母亲的姓,还改成了希望的希。”
夏恬愣神。
这些事,迟希从来没跟她说过。
“我原本以为起码这是个好兆头,虽然母女关系不好,但小妹还是坚强的,只要她能好好生活下去,这就很好。母亲的苦心总有一天她会明白。”
“……”
“可直到今天……我才看清。”迟靳南声音十分嘶哑,“如果我早知道这场相亲让她那么痛苦,我一定不会再向着我妈。”
“等她醒来的时候,你告诉她,如果她真的要对抗,那,哥哥站在她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