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跟许林说过以后,这还是第一次让夏恬产生一种,她真的是外科中流砥柱的感觉。
许林一开始的搭档医生,现在也开始自主上台了,资历很够。
从某种方面来说,许林的确是个经验十分丰富的外科医生,说是年轻医生的实战导师也不为过。
他今年也才不到四十岁。
在车上,夏恬清醒异常,又着急又期待,眼睛时不时在迟希的车速表上瞟。
迟希说不得一点。
被打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她都坦然又庆幸,只是这次还多了点担忧。
女人不是欲望的产物,和夏恬合租,也根本没想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
但是会渴望她却是真的。
从那个荒唐的夜开始,就越来越控制不住了。
像生了病一样。
可这样怎么行?
那跟那些臭男人有什么区别?
女人也会这样吗?
心里发慌,发痒,想被人触碰,想取悦别人吗?
迟希越想越发愁。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欲望的狗。
车到地点,靠边停,夏恬拍了拍迟希在档位上放着的手,“快回家吧,我估计今天晚上不会回了。”
迟希看了她一眼,“……哦。”
夏恬眼睛十分亮,简直像中了彩票要去兑奖一样兴奋。
一点先前被她弄过的神态都看不见。
看着她下车门,越走越远——
迟希更发愁了。
重新驱动车,她疾驰回家。
到了开门,她一时间没顾上家里还有别人,一把把钥匙扔到了玄关的柜子上,声响不算小。
径直去到夏恬的房间里,迅速拆掉她的四件套,拿出来扔洗衣机。
洗衣机旁若无人地工作着。
夏恬平常休息的时候,总是会慢悠悠地把家里卫生给打扫了,迟希就没见过这个家布满灰尘的样子。
靠门站了会。
迟希利落地接水,去涮拖把。
拿着拖把准备拖地的时候,她的房间被打开了。
李丽敏睡眼惺忪地看着埋头拖地的迟希,揉了揉眼,感觉自己在做梦。
她们家小姑子什么时候家庭主妇过?
等到迟希拖完阳台回来,和她撞上。
迟希看了她一眼,愣了愣,随即耷拉道,轻飘飘地说,“哦,对不起啊,吵到你了。”
无神到像个十足十的女鬼。
李丽敏:“??”
谁懂啊,梦醒时分见鬼了!!
……
这个夜晚不平静。
*
李丽敏足足住了有三天。
这三天,于越像个工作狂,迟希和钟语宁都省心了,干脆一起陪她逛了江清各大家具城,终于是把她想要的东西都补齐了。
这还不够,周四,她还要去逛商场,买衣服。
而夏恬,也进入十分忙碌的工作日,周末也在忙。
原本说的迟靳南周末会带着女儿过来,可英国那边突然刮起了飓风,飓风后又有大雪,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那时候估计都入冬了。
对啊,迟希都没意识到,已经要冬天了。
有人说,今年的初雪会在十一月降临。
她还没有和夏恬一起看过雪。
*
冬天的医院总是很喧闹。
夏恬今天往急诊跑了四五趟。
丁然和于越是和好了,感情更胜往昔,但蜜月玩的太疯,回来双双感冒发烧,在急诊里挂水。
钟语宁自告奋勇来照顾老板和老板娘,拿着笔记本电脑,眼神却一直往忙碌的夏恬身上瞟,偷闲偷的光明正大。
夏恬第六次来急诊的时候,看了一个骨折的病人。
她累的在护士站坐着休息。
钟语宁见缝插针凑上来跟她说话。
“夏恬姐,我知道了一个大消息!!”
夏恬蔫巴道,“什么?”
“我爸说,今年迟叔叔一家会回来过年!”
“迟叔叔?”夏恬反应了一下,“你说迟希的爸妈?”
“对对对!”
“……哦。”夏恬稍微愣了愣神,“这算什么大消息?不是很正常吗?”
“哪里正常啊?他们一家好几年没回来了!我算算啊,”钟语宁望着天花板思考了一阵,“我高考那年到现在,他们都没回来过。”
那是六年了。
夏恬笑了下,“那迟希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应该吧?”钟语宁说,“差点被你带跑偏!我要跟你说的是!迟家的阿姨脾气特别古怪难搞!我从小最怕的就是面对她!对谁都不待见。”
那不和高中时候的迟希一样吗?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见夏恬无动于衷,钟语宁开始脑补了,“你是不是悲极生乐啊?”
“……”
“不过你别担心,我问迟靳南哥哥给你打听了个消息,迟家阿姨虽然厉害,但她降不住迟家嫂子,就你家对门那个金毛,你只要拿捏住金毛,就算拿到尚方宝剑了!”
“……”
听不下去了。
夏恬柔声道,“语宁啊,我承认你真的是个热血少女。”
“哈哈哈。还好啦。”
“但你能不能让我歇几分钟?我待会还有手术。”
钟语宁顿时立正,“好的!夏天使,辛苦了!”
人离开。
夏恬靠在墙上,一点分不出心思去想她刚刚说的话。
没一会,她手机又响了。
来电人是一串陌生号码。
夏恬狐疑地接起来,对面发出她印象中的妇人声音,在喊她,“小恬啊。”
夏恬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宾馆老板,大波浪。
是刘小慧。
她心中惊喜,连忙应下,“哎,刘姐,是我。你可好几年没有给我打电话了。”
自从高考之后,离开北令,夏恬给留下了一串手机号码。
但她当时的手机已经损坏,后来补了新的,没有换号码,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让刘小慧需要的时候能联系上她。
夏恬这前半生,出现过两个贵人,少了任何一个,她都不会成为现在的夏恬。
一个是倾囊相授的老师郭箬,一个就是曾收留过她的宾馆老板刘小慧。
经年之后,刘小慧的声音变得低沉了很多。按理说,她现在应该也有四十多岁了。
“哈哈,你这小姑娘,还没忘了姐?”
“哪能呢?”夏恬乐道,“我这些年一直都在等你的电话,一直没去看你,但我想着你呢。”
刘小慧当时只知道,自己认识的夏家小姑娘是当时的高考状元,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上学。
这一通电话,两人说了有二十分钟,夏恬把自己最近几年的境遇大致说了说,也问了问她的近况。
说到末处,刘小慧突然问她要张银行卡号。说她有个保险需要有第二受益人。
她没有其余的亲人,夏恬是知道的。
于是在自己的卡里,夏恬选了大学时为了交学费办的一张空卡,把照片微信发给了她。
可没想到,两天后,这张卡内突然有了二十万的进项。
这天刚好是周五,夏恬调休的日子。
查到这入账的来源,她马上给刘小慧打去电话。
但接的人,却是一个年轻的男孩。
他说,“前天晚上,刘姐走了。”
“胃癌,晚期。”
——
这一天傍晚。
迟希回到空荡荡的家里,一屁股坐沙发上。
她打开手机,看着那条下午的微信信息发呆。
夏恬发来的,[回北令了,有急事]
北令,能有什么急事?左不过是她家里的事。
迟希靠在沙发上闭上眼,年少时在夏家见到的一切似乎都历历在目。
那天,钟语宁去浇醒了她。
让她从一个美好到不愿意离开的梦中惊醒。
然后她就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是真想让夏恬那个后妈上西天。生平之中,她就没见过那么恶毒的女人。
以前傻子一样,老以为自己经历过生死,大是大非都拿的清,什么都不算事儿。
以前是真的不懂。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她是夏恬,家庭被后妈毁掉,被罪魁祸首打骂着长大,亲生父亲还不理睬……
那她一定会以暴制暴,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可是夏恬却比谁都明白是非,在顽石之中,都能开出花来。
夏恬。
夏恬。
我对你的了解太少了。
越想,迟希越觉得心里涌起了一团火,她蹭的一下坐起来。
说好了。
夏恬在哪,她就应该去哪。
*
凌晨。
透着冷气的墓碑前,一高一矮,两个一袭黑衣的影子。
都在坐着。
“学姐,”高影子说道,“我还没来过这种规模的墓地,还挺瘆人的。”
这个人夏恬没见过,但大前天确实听刘姐说过,她三年前接济了一个上不起学的小孩,跟她是同源,叫刘思龙。
今天晚上刚到这,他已经把后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她刚好赶上出殡,一直忙活到现在。
“有什么好瘆人的。”夏恬淡漠地说道,“就算这个世界上真有亡灵,她也不会附着到亲近的人身上。”
她说着说着,刘思龙低下头,这话戳到了他,没一会,他肩膀轻轻耸动起来。
夏恬闭上眼,她心里一片空白,无声地流着泪水。
“老天真的是太不公平了……”夏恬哽咽叹道。
中午得知这个消息。
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还没有荣归故里,还没有报答那份恩情。
刘小慧就不等她了。
为什么好人总是没有长寿?
那学医数年是为了什么?救一些没有良心的人吗?
苦难是可以承受的。
就算所有苦难都是最亲近的人带来的,也是可以承受的。
只要还有温暖在。
只要有那么点温度,她就可以燃烧起来,燃烧精力燃烧灵魂,去做一个正义的人。
可为什么这点温度也没了。
——
“学姐,你去哪里?”
夏恬无意识地站起来往墓外走。
“去找点氧气。”
……
十三岁那一年,夏恬第一次躲到山脚的小宾馆。
她印象中的老板娘,是个没什么表情的人。
打扮的很好看,对人不冷不淡,一盘瓜子一个收音机,就能吊起她的全部精神。
像一座内敛的火山。
你觉得是烫的,可也是你无法靠近的。
直到有一天,她被打的最严重,心智被摧残的最低迷,连续一周没去上学,几乎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老板娘没有收她的钱,反而给她准备了非常温暖干净的一个房间。
晚上,端了热腾腾一锅羊肉汤上去跟她说话。
夏恬最记得那天。
那天聊了很多,都是刘小慧在说话。
“常常熬不住的时候,也想找个靠山靠一下,可怎么找都会发现,有的山长满荆棘,有的山全是野兽。所以,你应该是自己的那座山。”
……
那天,夏恬收到了久违的一件礼物。
《皮囊》
刘小慧说,这里有能让她强大的秘诀。
除了死之外,她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也是从那天起,夏恬全身心都放在读书上,除了读书,她什么都不管。
后来她成了全校,最会读书的那个人。
又成了全学院,最年轻的见习医生。
现在成了郭箬的弟子,立下了做一把手术刀的誓言。
没有人,也许包括夏恬自己。
都不知道刘小慧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像苦海之中,送到她鼻间的一口氧气。
不是混浊的空气,是一口纯氧,不仅救了她,也让她沉醉。
慢慢消化了之后。
她有了足够的力量。
可以上岸了。
——
四点半。
北令高速路口。
一辆白色的越野车停在路边,风尘仆仆,里面的驾驶员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披肩的长发飘散在背后,开着窗,风呼呼吹着。
有点焦虑地盯着手机,拨出了第七个电话。
幸运,这会儿接起来了。
“喂。”
里面传来夏恬虚无缥缈的声音,还有风声。
北令的风凌晨尤其大。
“你在哪儿。”迟希沉声问。
“我在北令,我给你发过信息了。”
“我问你现在在哪儿!”
迟希不自觉地拔高了音量,她听出了夏恬的不对劲。
对面立马陷入了安静。
迟希大口呼吸着,平复一下心情,“你现在在北令的什么地方,要么发个地址,要么告诉我个准确的点儿,我就在……”
夏恬打断了她。
“我在凉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