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至，年味愈来愈浓，许多远出的人纷纷归家，仅为这一年一次的团圆。
陈母是从北方嫁过来的，婚后的前几年还会随着丈夫回家过年，后来丈夫离去，连带着切断了这边所有的联系。
自那后，三人守着一口小家，从一年头到一年尾，悄然已是许多岁月。
大年三十，夜。
陈母张罗出一大桌菜，一大半都和往年无异，甚至连味道也不曾改变。
但在新的一年，总是会生出许多新的希冀期盼，灯光下，陈母已显沧桑的轮廓也不自觉柔和了很多。
围绕在饭桌上的话题仍是那些老生常谈的东西，陈予书一边听着，一边附和几句。
气氛倒也算和谐。
忽的，陈母停顿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了圈，忽然问：“对了，你们有交男朋友吗？”
闻言，正埋头吃菜的二人动作皆是一顿，这个话题还是首次出现在饭桌上。
陈予书心里顿时闪过各种猜想，陈思南则直接问出了口，“你忽然问这个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问问还不行了。”陈母道，“要不是跟我一起做工的一个阿姨说，她村里有个二十多就结婚的女娃……我还觉着你们小呢，都没往那方面想。”
“现在你也不用往那边想。”陈思南懒懒道。
陈母没好气地瞥她一眼，“现在不急，再过几年，你可就成老姑娘了，放相亲市场都没人要。”
“你这什么封建破思想。”陈思南听得直皱眉，语气稍冷地嗤道，“离了男人、不结婚活不了了是吧？谁稀罕他们要啊。”
“你……”陈母被噎了一下，有些胡搅蛮缠道，“别人都结婚生子，你为什么不？这让别人怎么说，也不怕羞。”
陈思南不耐烦地放下筷子，脸色微沉，懒得跟她这一套老掉牙的说辞辩解，直接道：“那你跟别人过去吧。”
“你这个——”气氛逐渐凝固，陈母张了张嘴，没再继续说下去，暂时妥协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
话音刚落，她又忍不住道：“不过，你们以后找男朋友还是要擦亮眼睛，我刚说的那个女娃就是，男的想吃白食，一分彩礼钱不出不说，还……”
陈思南：“放心吧，没这一天。”
陈母被堵得胸口一闷，咂了下嘴：“吃饭吃饭，吃完去看电视吧，今晚有……”
陈思南低头回着消息，没注意听，片刻后，她起身道：“我有事出去一趟，晚点回来。”
“这么晚了还去哪儿？”陈母跟着站起身，“和谁呀？”
“朋友。”陈思南吐出两个字，背上包，快速出了门。
“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大过年的还……”陈母幽幽开口，一年就回来这么一两次，在家还总见不着人影，难免生了怨气。
饭桌上只剩两人，陈予书有些食不知味，放下碗筷，不自觉发起了呆。
思索无果，只能庆幸地想，这些事还早着呢，而且有她姐在前面抵着，还是先别杞人忧天了。
吃完饭，陈予书陪着陈母在客厅观看春晚，陈母心情稍微好了点，但还是忍不住念叨两句陈思南的不是。
陈予书低头撇撇嘴，没有回应。
撑着看了一个又一个索然无味的节目，陈予书无聊得紧了，拿出手机刷了刷。
某人的消息立刻弹了出来。
【老婆，我吃完饭了，我来了！】
【臭老婆你干嘛去了，怎么这么久都不理我？】
【刀子jpg.】
陈予书侧目看了眼陈母，见她正专注地盯着电视，身子便往后靠了靠，飞快打字道：【陪我妈看春晚呢。】
陆微：【春晚有什么好看的，我等会儿给你看个好东西。】
陈予书：【什么好东西？】
陆微：【先保持神秘。】
陈予书嘴角微弯，笑出一声气声，但立马就警惕地收敛住了。
隔了一会儿，陆微发了个视频过来，两根仙女棒闪烁着金色的火花，在黑暗的空中划出一个爱心。
陈予书压着唇角，眸子里泄出点点笑意。
视频结束，她又重新放了一遍。
突然，她神色一怔，按下暂停键，凝眸仔细看了看，这背景，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心尖儿猛地颤了下。
陆微不是前几天就回老家了吗？怎么……
陈予书：【你回来了？】
陆微：【笨蛋老婆，你发现得好慢，我站在这儿快被冻死了。】
陈予书：【你真的……】
陈予书：【你怎么……】
陈予书：【不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予书一下坐直了身子，双手捧着手机，飞快敲打键盘，又惊又喜。
陆微：【你过来，我告诉你。】
扑通扑通——
心脏似乎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往某人身旁飞去。
就在这时，陈予书感觉旁边的沙发回弹了一下，陈母身子前倾，从茶几上拿了个砂糖橘剥。
雀跃的心情被暂时遏制住，仿佛在一个被欣喜填充的气球上戳了个洞，悄无声息地往外放着气，逐渐干瘪。
陈予书眉心紧拧，点点失落落在发烫的手机屏幕上，【我妈还在客厅，这么晚了我不敢出去。】
消息一发出，陈予书越加难受，胸口的郁气凝成一团，冲到鼻间，带出一点涩意。
陆微：【没关系，我等你。】
陈予书闷闷不乐：【我妈正看得起劲呢，不知得到什么时候。】
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情绪，陆微安慰道：【你别着急，反正今晚还长，我等得起，你妈总不能熬个通宵吧？】
陆微：【哆啦A梦吃惊jpg.】
陆微：【emmm，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白天约，好像更方便耶！】
陈予书被小小逗笑了下，又担心道：【你不是快被冻死了吗？】
陆微：【我绕着湖边跑跑，跑跑就好了。】
陈予书：【你小心别栽下去了。】
陆微：【我有那么傻吗？】
我看你现在跟个傻蛋没区别。陈予书内心道，转头见陈母还没休息的打算，越发郁闷。
从现在开始的每分每秒都变得难熬起来，陈予书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热锅上煎一样，只能干着急。
听着电视里的欢声笑语，她也只觉烦闷，嫌他们废话怎么那么多，为什么还不快点结束。
要不直接跟陈母说自己出去一趟？
大不了被骂一顿。
陈予书看着窗外沉沉夜色，这个念头愈来愈浓，她不由开始酝酿起来，斟酌着开口，但几次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为什么不能像她姐一样轻松洒脱啊？
回想着陈思南潇洒离开的背影，这一刻，陈予书是说不出来的羡慕。
陈予书颓丧地叹着气，羡慕过陈思南后，又怨恨起自己，怂包一个。
要不然，也不会让陆微还等在外面。
越想越憋屈，跟自己怄起了气。
陈予书扣着手指，脑子飞快转动，思索一个晚出但合理的理由。
忽然，旁边传来一声哈欠声，陈母揉了揉眼，神色添了几分疲惫。
见状，陈予书心中陡然升起一抹希望，轻声试探道：“妈，你困了的话就去睡吧。”
“唔。”陈母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几点了？陈思南怎么还没回来？”
“十点半。”陈予书道，不自觉催促起来，“姐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你快去睡吧。”
“她不鬼混到半夜能回来，新闻上报道了那么多的案子，她还……”
生怕陈母越说越精神，陈予书连忙道：“那我等会儿给姐打个电话，你先睡吧。”
“再等会儿，那谁的小品是不是要上了？”
陈予书咬唇，耐心道：“还早着呢，你要看的话，我明天帮你找出来再看就是了。”
陈母抻了抻胳膊：“行吧，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别总玩手机，眼睛……”
“好好好，知道了。”陈予书连连点头，装模作样地打着哈欠，“我也困了，马上就睡。”
陈母嗯了声，圾着拖鞋回了卧室。
客厅只余电视音，此刻听着倒是悦耳了不少，陈予书差点喜极而泣，连忙给陆微发消息，迅速关了电视和灯。
屏着呼吸在黑暗中静静等了几秒，确定陈母不会出来后，她才按捺着巨大的欢喜，猫着腰，几近无声地靠近玄关，换鞋，锁门。
一口气跑下楼，陈予书竟也没感到累，只觉舒畅极了，幽幽黑夜也在眼前绽出了鲜艳的颜色，万物可爱。
浑身上下被自由的气息包裹着，似乎下一秒就可以飞到想去的地方。
陈予书迫不及待地快跑起来，呼啸的风声略过，也不能阻她半分。
新月高悬天空，月华如练，空旷的湖面反射着点点光华，陆微就站在那里，和她的影子，一起等一个人。
光是这一幕，就足以填满她方才所有的失落空荡。
看着笼罩在光亮中的人，陈予书突然有些望而却步，不真实得有种奢望之感。
但下一秒，她就看见陆微朝她大步跑了过来，她只需张开手臂，将清风与明月拥入怀中。
有些贪婪地吸取着彼此的气息，许久。
“傻了？”陆微揉着她的后脑勺，问。
“到底是谁傻？”陈予书捏了捏她的衣服，单薄的外套沾染着寒气，她不由又懊恼道，“我走得太急了，都忘了给你拿件衣服。”
“没事，我抱着你就暖和了。”说着，陆微脸贴着她的脸蹭了蹭，一个凉一个热，触感鲜明。
“嗯。”陈予书将人抱得更紧，鼻腔里尽是陆微身上的味道，让人格外安心，“大晚上的，你怎么跑回来了？”
“本来我要跟他们一起去放烟花的，突然就想到了你。”陆微顿了顿道，“就觉得，你该在我身边。”
陈予书心脏立刻软成了一滩水，湿哒哒的，“那烟花呢？”
陆微把人搂紧：“刚才给你看了，陆氏首创，独一无二，世间仅有。”
陈予书轻笑，眼眶却微微湿润，再开口，带了点鼻音，“自恋。”
“你明明喜欢得要死。”陆微沾了点得意道，又问，“对了，你怎么搞定你妈的？”
陈予书现在不想开口，便嘟囔道：“要你管。”
“你怎么啦？”陆微察觉到异样，稍稍松手，低头想看，“你不会为了我，跟你妈吵架了吧？她骂你了吗？”
“谁为了你呀！”陈予书将头抵在陆微肩上，闷声道，“没吵，我偷偷溜出来的。”
“哈哈哈哈，还说不是为了我。”
“呸，不要脸。”陈予书整理好情绪，把人推开，这才得空去瞧她脸上神色。
这人看着她时，眸子里似乎总有无尽的笑意，毫不吝惜地释放出所有情愫，生怕她有一星半点看不到。
陈予书两颊微微发热，眼珠不自觉转到了一边。
这时，额头突然落下一个微凉的轻吻，很快。
不含丁点情.欲，更加纯粹，但同样滚烫。
空气不知怎的静默了下来，陆微眸中的火焰噼里啪啦作响，陈予书感觉自己就要被焚烧殆尽，喉咙一阵干渴。
忽然，陆微笑了声，侧身环抱住她，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下。
“口水！”陈予书嫌弃地瞪她一眼，正想抬手去擦擦，陆微的吻又密密麻麻地落下。
陈予书缩着脖子，完全躲避不及。
陆微趁机将她头发撩到一侧，吻轻柔地印在后颈，如同一片羽毛扫过。
“陆……”那处立刻起了一片鸡皮疙瘩，酥.麻的痒.意四散开。
陈予书呼吸一紧，声音立刻被堵在咽喉，接连又落下几个，她受不住地弯腰，“你快放开，我要站不稳了，陆微！”
“那你别动，再让我亲会儿。”陆微身子贴上来，呵出的气息从陈予书领口滑入。
陈予书几乎要挣扎着狼狈逃出。
“好了，你别动，我就抱抱。”陆微软语道，带着浓浓不舍，“我待会儿还得走呢。”
“嗯？”
“其实，我也是偷偷溜出来的。”说着，陆微掏出车钥匙，在陈予书面前晃了晃。
“什么？”陈予书瞳孔一震，惊道，“你自己开的车？”
陆微点点头，下巴擦着陈予书后颈，“嗯。”
“你……”陈予书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你有病啊大晚上的自己开车出来，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陆微弱弱提示道：“你忘了我已经拿到驾照了吗？”
“这能一样吗？你才开过几次车啊，就敢自己上路，还是晚上。”陈予书拧着眉，满面怒容，“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别气别气。”陆微亲着陈予书侧脸哄道，“晚上那边不好打车，我实在没办法才……”
陈予书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书书？老婆？宝贝？亲爱的？”陆微依次喊着不同的称呼，手指试探地轻轻戳在她腰侧，呐呐解释，“我开得很慢，很小心，不会有事的，毕竟我还要跟你厮守终生，哪能半路就……”
“你闭嘴吧你。”陈予书头疼地按着脑袋，拿她没办法，“还厮守终生呢？你再这样，我迟早先被你气死。”
“那你别生气了嘛。”陆微抱着她，撒娇似地磨蹭，“我待会儿回去叫个代驾，这样行了吧？”
陈予书气闷地嗯了声：“那你快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陆微：“哪里晚了，早着呢，不急，我还没跟你待够呢。”
“快走，晚了万一叫不到代驾怎么办？”
“那我就不回去了呗。”陆微语气欢快道，“今晚你陪我睡觉。”
陈予书哼了声：“你算盘倒是打得挺响，做梦，赶紧走。”
“哎呀。”陆微抓着她的手摇了摇，哼唧道，“就一会儿嘛，我这么辛苦地跑过来，你非要这么狠心赶我走吗？”
陈予书不为所动：“这是你自找的。”
“早知道就先不告诉你了。”陆微咬牙，恶狠狠地开口。
陈予书被她这副无赖模样气笑：“晚了，你就乖乖回去吧。”
“再等等。”陆微做着最后的挣扎，“对了，我带的烟花还没放完呢，放完了再走好不好？”
陈予书无奈地看她一眼：“哪儿呢？”
知道陈予书这是同意了，陆微放开她，把人拉到湖边，指着一地的烟花道：“喏，都在这儿啦，我本来想买那种大的，但小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就只能买这些了。”
话落，陆微拿起一个在地上放好，掏出打火机，点燃引线。
引线快速燃烧，陆微抱着人往后退了几步。
几秒后，金色火花窜出十几厘米高，向四周散开，火树银花。
两人的眼瞳皆被点亮，下一秒，陆微侧目看向陈予书，问：“好不好看？”
陈予书点点头：“好看，就是燃得太快了。”
“是嘛。”陆微思索片刻，忽道，“有了，下面，我就给你放个大烟花看。”
陆微蹲下，将所有烟花隔着段距离放好，然后依次飞快点燃引线，“书书，你稍微站远点。”
“你别说话，小心！”
火花一个接一个窜出来，形成一面烟火墙，照彻了这片天地，同样也映亮了那个被火光簇拥着的人。
陈予书目光随着那道身影偏离，一时间，所有花火都成了她的背景。
烟花劈啪作响，是陆微为她放的，绚烂盛大，心脏重重敲击着胸腔，也是一场为陆微绽放的烟花，隐秘疯狂。
将所有烟花点燃，陆微转身，飞快朝陈予书跑去，正想拥住她，就见陈予书直接仰头吻上了她的唇。
陆微脸上的笑瞬间被怔愣取代，人一下僵在了原地，嘴讶异地微微张开。
陈予书趁机缓缓探入，轻柔的动作逐渐变得黏.腻，最后归于缠.绵，她小声唤：“陆微。”
“嗯？”陆微仍未从迷蒙中清醒过来，眸中起了层雾，还在不争气地喘着气。
“陆微，我想，我确实，很喜欢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