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们…”

  “明天是场关键的比赛…”

  晚上七点,会议室的大厅里,三船看着聚集过来的高中生和国中生们,注意到少了几个人。

  他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神情不明的羽生清安,没有管。

  “我现在宣布一下明天的首发名单!”

  …

  首发名单一个个念出,看着三船将名单交给黑部,所有人才真的意识到,羽生清安说的是真的。

  他不会上场。

  丸井嘴巴里的口香糖都没有嚼了。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柳,又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仁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咦?超前不在这里诶?连海带头前辈也不在!”

  解散的时候,金太郎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待切原和越前的身影。

  早就注意到自家后辈不在的真田抿了抿唇,没有吭声。在三船教练通知高中生和国中生到会议室的时候,他就看到和切原同寝室的越前拎着网球包离开了酒店。

  下午会议室发生的事情,很显然刺激到了切原。这次,真田也难得的没有训斥。

  他看着羽生清安和幸村离开的背影,突然叫住了柳。

  “莲二。”

  柳脚步一顿,他回过头,看着叫住他的人。

  真田看着面色平静的同伴,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饶是真田反应再迟钝,从下午同伴的反应也能看出不对劲了。

  一想到他和丸井切原一样被蒙在鼓里,真田不由得在心里呵斥了自己一声。

  弦一郎你真的是太松懈了!

  “难道说,羽生的病没有好是吗?”

  听到真田的话,柳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病?为什么会这么说?”

  真田目光紧盯自己的同伴,良久,他说出了自己判断的来由。

  “迹部说,羽生一直在吃药。”而且药量很大。

  前段时间,真田和迹部有时候会在晚上一起约着练球。而在一次休息的时候,迹部特意提到了这件事。

  那时候迹部还委婉地问他羽生需不需要介绍好的医生,同时还说,药量太大是会出问题的。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他们对于这些天来羽生清安始终没有上大名单的事都没有太大的疑惑。

  但是,让真田想不到的是,羽生的病已经严重到无法上场的程度。

  真田皱了皱眉,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件事。

  在全国大赛结束后,羽生清安发给他的那份有关于德国医疗的文件。那份文件十分详细,甚至有些内容是寻常无法查到的。更别说里面还有一些医生的联系方式。

  迹部的话让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羽生的手,是不是还没有恢复?”就像当初的手冢那样吗?

  真田的话让柳有些沉默。他也曾想过,如果羽生只是手臂没有恢复、只是生病就好了。

  然而真相远比这要来的残酷。

  “…羽生的决定,自然是有他的理由。”柳的声音有些低哑,他转过头,没有再看真田。

  “莲二!”他的态度让真田皱眉。“这种时候了!!!我们不是伙伴吗?!”

  “抱歉,弦一郎。”正因为是朋友,是伙伴,所以才难以启齿。

  “羽生的病…”好不了了…

  柳的声音很轻,但是真田从他的口型判断出了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莲二在说什么?

  真田睁大了眼睛,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怎么可能?!!”

  “莲二你在开什么玩笑?!!”

  安静的会议室里传出真田的怒喝,站在门口阴影处的仁王神情不明,他抬眼看向站在他面前的丸井,视线落在了他蹦出青筋的手背上。

  *

  夜晚的球场里总是不宁静。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打球声,羽生清安停住了脚。

  走近一看,发现是还在练习的手冢。

  “羽生。”

  手冢注意到了来人,手上的动作一停,看着夜色中的少年,镜片后面的眼眸微闪。

  “我只是路过。”羽生冲他笑了笑,表示不用在意他。

  然而手冢收起球拍,朝他走了过来。

  “能谈一谈吗?”

  羽生清安心头一突,他看着眼前少年茶色眼眸,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看不出来,手冢你也很八卦啊。”

  “不是八卦。”意料之中的,手冢很正经地反驳了羽生清安的话。

  手冢抬手推了推眼镜,“还没好好和你说声谢谢的。”

  听到他的话,羽生清安就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了。

  “没什么,那只是顺便。”

  羽生清安轻笑一声,“而且,迹部不也一样帮你介绍了很好的医生?”

  “如果以后想要成为职业选手的话,良好的身体素质是最基本的条件。”

  球场旁边刚好有休息椅,羽生清安走过去坐了下来,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手冢,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既然要谈一谈,总不能站着吧?”

  羽生清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笑意。手冢看着长椅上仰头望天的少年,不由得也抬头看去。

  天上的星星很多,很亮。

  他走了过去,在羽生清安身旁坐下。

  “…肖恩先生说我的手已经好了。”

  望着天空的羽生清安闻言勾了勾嘴角。“肖恩先生的话,当然是真的。”

  肖恩先生是德国十分出名的运动医学专家,同时也是业内深受信赖的康复医生。

  但下一秒,手冢的话让他嘴角一僵。

  “那你呢?”

  手冢看着羽生清安,目光渐渐落在他搭在扶手上的左手。

  全国大赛结束后,手冢去了德国接受治疗,接诊他的刚好就是肖恩先生。而在治疗的日子里,手冢意外知道了一件事。

  羽生清安也曾是肖恩先生的病人。

  “我么……”

  羽生清安的声音变轻,他看着满天繁星,笑着叹了一口气。

  “好不了了。”

  …什么?

  手冢一怔,镜片后面的眼睛睁大。他看着身旁人的侧脸,良久。

  听到羽生清安的话,他心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不可能。’

  可想起今天羽生清安的异常,他又有些怀疑。

  “手冢,你认为表演赛和正赛有区别吗?”

  羽生清安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但他似乎并没有想要从手冢那得到回复,他自顾自地道:“对我来说…

  “有区别,但又好像没有区别。”

  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手冢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透露出了他的疑问。

  羽生清安勾了勾嘴角,他看向被灯光照耀的球场,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表演赛和正赛区别在于规则。”

  “而对我来说,它是来之不易的比赛。”

  他拿走手冢放在旁边的球拍,灵活转动着。

  “手冢,日本现在是冬天吧?”

  忽然,羽生清安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手冢微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没错。”

  南北半球不同,季节也不一样。

  紧接着,他就看到羽生清安脸上露出了一个感慨又无奈的笑容。

  “但是,现在澳大利亚是夏天啊…”

  虽然不明白羽生清安为什么会说这个,但手冢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很特殊的话。

  “你们两个还要躲在那多久?”

  羽生清安转头看向身后的草丛,眼底的笑意几乎都要遮挡不住。

  手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

  立海大的切原,以及…自家后辈越前。

  “什、什么躲!我和这家伙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切原从草丛走出来,拍了拍身上不小心被沾到的叶子。

  越前:说谎就不要结巴啊喂!

  注意到前辈戏谑的目光,切原强撑着让自己理直气壮。

  刚刚他和越前从另一边球场过来,听到这边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地就偷听起来。

  隔得有点远,听到的话也有些模糊。到最后切原也只听到了羽生前辈和手冢前辈说什么冬天夏天的事。

  切原的身上很狼狈,汗湿的衣服和脏兮兮的脸,站在他身边的越前也差不多。羽生清安一看就知道他们两个是刚刚打球回来。

  正当气氛渐渐凝固的时候,羽生清安突然站起身。

  “一局定胜负?”

  他左手拿着手冢的球拍,挑眉看着切原。

  “对球谈话。”

  听到这个词,还想说什么的切原顿时把喉咙里的别扭咽了下去。“好!”

  对球谈话是立海大网球部的传统。同时也是他们解决矛盾、不满和疑惑的粗暴方法。

  羽生清安借了手冢的球拍,和切原走上了球场。

  切原站在底线处,看着对面的前辈,直接迫不及待地将手里的网球高高抛起。

  砰——

  “羽生前辈是骗了我吗?”

  听到切原的提问,饶是羽生清安做足的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呼吸一滞。

  他握着球拍的手一紧,挥拍接住飞过来的网球。

  “…是的。”

  砰——

  15-0。

  黄色的小球落在切原的场地里,而防守这片区域的人却愣在了原地。

  羽生前辈骗了他…

  切原神情错愕,他看着对面的人,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了一股无措。但是更多的是难受。

  下一球。

  砰——

  “羽生前辈是有事瞒着我吗?”

  30-0。

  羽生清安收回挥拍的手,目光复杂地看着切原。

  “…是的。”

  砰——

  “…部长他们知道是吗?”

  “对。”

  30-15。

  这一球,切原拿到了一分。如果是往常,他肯定会晃着球拍绕场欢呼,但是这一次,他并不开心。

  握着球拍的手紧了又紧,切原皱了皱鼻子,感觉有点酸。

  “只有我不知道吗?”

  羽生清安挥拍的手一重,语气涩然。“现在是的。”

  40-15。

  砰——

  “…那羽生前辈为什么不上场了?!”

  听到切原的质问,羽生清安在接球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球拍变得无比沉重。

  对球谈话的规则之一,是非题。

  “赤也,这可不是——”

  “回答我啊!!!”

  切原忍不住了。他红着眼眶,死死地盯着对面站着的人,声音有些哀求。

  “…羽生前辈你回答我啊…”

  这个问题切原今天还气冲冲地跑去和三船理论。然而三船听完他的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张口就说‘老子爱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末了还直接把他踢了出去。

  切原不相信作为领队的三船教练能不知道原因。

  羽生清安看着这样的切原,握着球拍的手攥得死紧。“因为…”

  “我不能正常比赛了。”

  前辈到底在说什么啊…切原的神情变得越来越难以理解,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只增不减。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样的理由出现在不加入网球部的解释里,出现在U-17训练营里,而现在,又出现在了这里。

  “明明前辈打得那么好!那么厉害!”

  “你不是和我说好了吗!”

  砰——

  40-30。

  球从羽生清安的脸侧擦过,直直地嵌入了他身后的铁丝网。

  “…说好了要和我一起比赛的啊…”

  切原抬手抹了一把脸,眼底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

  羽生清安看着流泪的后辈,将球拍换到了右手。

  “还打吗赤也。”

  一局定胜负,现在结局还没有出来,代表着谈话尚未结束。

  “打!”切原狠狠揉了一把眼睛,他盯着对面的人,“今天我绝对要知道前辈瞒着我的事情!!!”

  切原拿出一个网球。抛出,起跳,挥拍。

  啪。

  这次,羽生清安站在原地没有动,直接用手接住了切原打过来的球。

  看着左手抓着网球的前辈,切原愣在了原地。

  这、这是干什么?

  羽生清安弯了弯眼睛,看着满眼是自己的后辈笑了笑。

  “不参加网球部、不加入训练营、不会再上场…”

  他伸出抓着网球的左手。

  “因为它是我的义肢。”

  明明每个字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拼凑起来,切原却无法理解。

  开、开玩笑的吧!羽生前辈太过分了!居然到现在都还要骗…

  “赤也,这次,我没有骗你。”

  切原不由得呆愣在原地,看着羽生清安的目光忽然失神。

  啪嗒。

  手里握着的球拍掉落在地。

  义、义肢…?

  切原的目光聚焦在前辈的手上,虽然他很想说怎么可能,但是却又因为那句‘没有骗你’而犹豫。

  荒诞而无措的情绪涌上切原的心头,平时能在前辈面前说成花的嘴此刻也变得僵硬起来。

  左边的小人告诉他,这不可能,羽生前辈的手怎么可能是假的,绝对实在骗人。

  但是右边的小人却反驳着,前辈不会再骗他了的,所以这是真的。

  “…羽生前辈,你骗我吧…”

  “你骗我吧呜呜呜…我很好骗的!真的!”

  切原走到网前,想要竭力证明他很好骗,但是视线一对上羽生清安的眼睛,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宁愿羽生前辈是骗他的。

  “…抱歉,赤也。”

  羽生清安的声音飘了过来,紧接着,切原的额头被轻轻戳了戳,没有温度的手指在尚有余热的夏夜里格外明显。

  原来,羽生前辈的手是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