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节知识讲解课结束,羽生清安坐在座位上都没有动弹。

  切原本来还想去找自己最敬爱的前辈的,但是却被柳一把拉走了,美曰其名要教他几句‘万能句式’来迎接接下来的世界赛。

  其他人似乎察觉到的气氛的凝重,看了一眼羽生清安之后都不约而同地离开了会议室。

  幸村看着座位上垂头不语的少年,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

  正当他张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羽生清安忽然出声。

  “…抱歉,幸村。”

  他抬起头朝想要走过来的幸村笑了笑。

  “能让我和凤凰单独待一会吗?”

  羽生清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幸村仔细地看了他一眼,又抬眼看着沉默的平等院凤凰,最终还是答应。

  “好。”幸村温柔地笑了笑,“那我先回宿舍,好吗?”

  明明是被祈求的人,现在却询问着祈求的人。

  他会在宿舍等他。

  羽生清安应了一声,“好。”

  幸村转头看向看不出神情的平等院凤凰,微微颔首之后便抬脚离开。

  平等院凤凰听着身后的门关上的声音,掀起眼皮看向坐在第三排的羽生清安。

  羽生清安站起身,慢慢从一旁的阶梯走下来,在平等院凤凰面前停住。

  下一秒,站在平等院凤凰面前的人突然暴起,伸出双手死死地揪住他的衣领,狠狠往后面的墙壁一撞。

  羽生清安眼眶通红,看向眼前人的眼神晦涩不明,他声音发紧,呼吸急促到抓着平等院凤凰衣领的手都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

  “…你疯了吧!”

  他压低声音呵斥着,盯着平等院凤凰和他如出一辙的黑眸,“绝对是疯了…”

  疯了么?

  刚刚听到平等院凤凰在讲台上说的话,羽生清安的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的是这句话。

  究竟是平等院凤凰疯了?还是他疯了?

  他现在已经分不清了。

  “绝对是疯了…”

  羽生清安又重复了一遍。但这一次,平等院凤凰回复了他。

  “那就当我疯了吧。”

  平等院凤凰扭了扭脖子,让自己从束缚下呼吸了一口气。

  他看着眼前因为他的话失神一般地愣怔的羽生清安,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从被人去重症监护室的那天,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

  “就当是我疯了吧,臭小子…”

  今年U-17W杯表演赛,国际网球联合会为宣传网球运动,扩大影响交流经验,培育新手,在这次表演赛中将会让各国的高中生和国中生组成双打,为世界展现网球这项运动的魅力和各国选手风范。

  所以,在参赛选手上特意放宽了要求。

  当平等院凤凰从黑部那得知今年U-17W杯表演赛规则的时候,他看了一夜国际网球联合会发布的规则和注意事项。

  “平等院凤凰!!!”

  “尽管不作限制,那你也应该知道——!”

  羽生清安这一次没有压抑自己的声音,他抓着平等院凤凰的衣领,强迫他低下头。

  “既然没有限制,那你为什么不行。”

  平等院凤凰目光平静。

  他知道羽生清安担心什么,正如大曲那家伙说的,规则上没有说选手拿两个球拍是犯法的,就连拿三个球拍进场,裁判都不会管你。

  表演赛规则上没有说,那羽生清安就可以。

  平等院凤凰松开自己攥紧的拳头,抬手将眼前人的脑袋按在了自己怀里。

  “你当我疯了就好。”

  别怕,这是真的。

  羽生清安听出了他想要说的话,抓着平等院凤凰衣服的手微微颤抖。

  疯了的人是谁啊…

  -

  ‘喂,臭小子,你说我们以后双打怎么样?’

  院子里,盘腿坐着的平等院一边绑着吸汗带,一边提了提躺在身旁的小孩。

  ‘双打?’羽生睁开眼,看着平等院,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果断拒绝了他。

  ‘不要。’

  ‘哈?’平等院手上的动作一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过来。‘你还敢拒绝我?’

  前几天在街头网球场,平等院看到了羽生和另一个小孩组双打抢地盘的场面。

  平等院:和那个小鬼组队也不和他组?!

  ‘和你组双打肯定是各打各的,那是什么双打啊。’

  羽生重新闭上了眼睛,悬在外面的脚晃了晃。

  ‘你这是什么话?’

  平等院气得用手上的球拍怼了怼羽生的脸,‘兄弟之间的默契可是天然的诶!’

  可比其他人还要去培养好多了。

  听到他的话,羽生掀开了眼皮,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有些生气的平等院。

  ‘我可是要成为no.1的,肯定只能单打啊。’

  ‘而且…’

  羽生冲平等院吐舌做出一个鬼脸,在他发作之前往旁边利索一滚。

  ‘我才不要和凤凰你成为双打no.1呢!略略略!’

  ‘臭小子你——!’平等院瞪眼。

  ‘你给我站住!’

  平等院扔下球拍,爬起来就去追跑开的人。

  ‘我还偏就要你和我双打!’

  ‘臭小子你别跑!’

  ‘略略略…’

  *

  ‘凤凰你这家伙!带着弟弟滚泥地是吧!’

  ‘你给我老实站着!’

  小腹微微隆起的平等院夫人手里拿着一根明显是随意捡的树枝,训斥着站在长廊上的平等院。

  平等院浑身脏兮兮沾着泥巴,活脱一个小泥人。他满脸不服气地看着和他一样,但是躲在羽生夫人身后的羽生。

  羽生从母亲身后探出脑袋,看着‘泥巴怪’气呼呼的模样,吐舌无声地说了句话。

  略、略、略——

  ‘臭小子你——!’

  ‘平等院凤凰!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平等院夫人看他还敢对弟弟凶,手中的树枝威胁地扬了起来。

  ‘什么嘛!明明是臭小子故意的!’

  平等院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闭上嘴巴若无其事的羽生。

  平等院:说好了闯祸肩并肩,臭小子居然敢偷溜!

  ‘是真的吗,小清安?’

  羽生夫人低头看着有些心虚的儿子,温柔地笑了笑。

  ‘…抱歉,母亲…’

  羽生不会对母亲说谎。他低下头,在羽生夫人柔和的目光、平等院夫人无奈的眼神中,走过去和凤凰跪在了一起。

  平等院轻哼一声,小声嘀咕:‘看你敢不敢丢下你哥。’

  他伸出手,示意羽生把手拿过来。

  犯错的小孩要在反省的时候握手和好——这是全家人都心照不宣的小规定。

  ‘…我又没丢下你。’羽生嘟囔了一声,把自己的左手放在了平等院的手里。

  羽生:两个‘泥巴怪’握手了。

  *

  ‘姑姑居然让你取名字?’

  羽生明显有些震惊。

  ‘那当然,老子的妹妹当然是我取名了!’

  平等院神情骄傲,‘芽衣,好听吧!’

  ‘芽衣?’羽生重复了一下,笑了起来,‘好听。’

  得到他的肯定,平等院的身后仿佛有尾巴再晃动。

  ‘你呢?你想好什么名字了吗?’

  ‘啊?’羽生一愣,他趴在玻璃上,看着里面小小一团的芽衣,感觉心都化了。

  ‘还很早呢,不急。’

  父亲母亲还在考虑中,所以他还有很长的时间给妹妹想名字。

  ‘凤凰。’羽生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平等院。

  ‘嗯?怎么了?’

  平等院也趴在玻璃上,眼神从芽衣身上移向羽生。

  ‘以后可不能说[老子]了,等芽衣听到就不好了。’

  哈?

  平等院挠头。

  ‘啧…好麻烦。’

  ‘喂,我们可是要当最好的哥哥的诶!’羽生瞥了他一眼。

  平等院气笑,伸手就按住羽生的脑袋揉了揉。

  ‘那也是我,臭小子…’

  ‘叫声哥哥来听听?’平等院引诱着。

  以前的羽生还会叫他哥哥,现在一口一个[凤凰凤凰]。

  平等院:啧,臭小子。

  *

  ‘凤凰,我们明天去试试双打吧!’

  ‘关西最强、啊不对,全国最强的双打和单打no.1就要诞生了!’

  ‘双打是绝对的,单打一定是我!baka凤凰!’

  ‘喂喂喂!’

  ……

  -

  “…臭小子。”

  平等院凤凰将沉默的羽生清安抱住,按在他脑后的手重了重。他敛下眼眸,声音也变得有些哑然。

  “我也不会把你丢下的…”

  他知道羽生清安想再次站在网球场上的渴望,同样也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手术结束后的沉默、无人时的力竭声嘶,羽生清安用最快地速度学会用一只手从零开始。

  穿衣、吃饭、打网球……

  从前左手会的,右手再学一遍,到后来左手再重复一遍。

  他的弟弟,如凤凰一般重生。

  现在又把梦想放在了以前的自己身上。

  尽管这只是不计名次和奖牌的表演赛,甚至他们不被看好,但是…

  “羽生清安…”

  “和我再打一次双打吧…”

  平等院凤凰这次没有用‘臭小子’来称呼他,也没有用‘弟弟’来叫他。

  他只是他,是当初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说着要成为no.1的羽生清安。

  羽生清安闭着眼睛,抓着平等院凤凰的手渐渐松开。

  他以为在U17训练营上场比赛已经是他最后一次着那么多人的面前打球了。

  他以为他知足了。然而当听到黑部教练说了今年世界赛的破例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不甘心。

  这怎么能甘心呢?

  那是世界的舞台,是他一开始就向往的地方。

  “臭小子,我有纸。”

  “别拿我衣服擦眼泪鼻涕啊。”

  “喂喂喂!你还真擦?!”

  平等院凤凰捏着羽生清安的后脖颈,想要阻止他的动作,然而,下一秒他的手一顿。

  “…再打一次吧,哥哥。”

  “再打最后一次。”

  听到他的声音,平等院凤凰喉咙一阵发紧,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他这次的重点不是他念了很久的‘お兄ちゃん’(哥哥)。

  良久,他才开口道。

  “…什么最后一次…”

  “别瞎说。”

  “这次是第一次。”

  以后,绝对还有有机会的。

  门口。

  低垂着脑袋头看不清神情的幸村终于抬脚离开。垂在身侧的手,掌心赫然有几道深痕。

  他要去宿舍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