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的语气笃定，深褐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幸村。
关于羽生清安的左手，柳很早以前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他真正开始探究，是和羽生清安成为同桌之后。
在柳的资料上，羽生清安是左撇子。但他在后面标上了一个问号。
根据他的观察，羽生清安并不能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左撇子。
手能做出来的动作有很多，比如拉、抛、拧、握等等。但有相当一些人，不同动作的惯用手是不一样的。
例如，‘扔’用右手，‘接’用左手。
还有一些动作需要双手协同的。单手动作惯用某一侧手的人，往往是双手动作中的主导手。
在东方国家，小时候父母最先教小孩区分出左右手的是使用筷子和写字。
这个时候，天生惯用左手的人往往就在儿时会被父母强行纠正，但不管如何纠正，这类人的惯用手仍旧是左手。
所以，在常规意义上就有了一个判断标准，左撇子是写字、用筷子的天生惯用手是左手的人，亦或是在一些运动项目天生用左手的人。
成为羽生清安的同桌之后，柳就敏锐地发现了很多违和的现象。
羽生清安在写字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用左手拿起笔，再换到右手。
幼时被强行纠正后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所以，柳可以肯定羽生清安是天生的左利手。
然而在日常生活里，羽生清安普遍惯用的是右手。
或者说，他在下意识地控制自己使用右手。
为什么呢？
青学的手冢、越前都是左撇子。在日常生活中，几乎都是左手的使用频率要高于右手。
一旦对某种事物产生怀疑，那么人就会不自觉追溯过去的事。
自从认识羽生清安以来，他左手缠绕的绷带就没有取下来过，就连在炎热的夏天，他都会穿着长袖或者是外套。
平时也从来不会挽起袖子。不管是左手，还是右手。
还有就是幸村…
*
微凉的风从两人之间吹过，拂动了额前细碎的发丝。
“在收集青学的的资料时，我意外发现了一件事。”
柳闭上了眼睛，“全美J.R大会…”
“莲二。”
幸村忽然出声，打断了柳想要说的话。他看着眼前的人，语气认真，
“你是想从我这里知道羽生的事吗？”
柳一顿。确实，他有这个想法。
这些天他收集到的资料，已经证明了羽生清安的左手是存在问题的。
但现在幸村的话，却让他有些无措。
赤裸裸的数据有时候也会伤害人的。他几近失礼的探究，对羽生清安是很不尊重的。
“…抱歉…”
柳的眉头不自觉紧皱，他低下头，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
幸村看着他的样子，敛下了眼眸。他并没有责怪柳的意思。
从他得知F组重新调座位，柳和羽生清安变成同桌之后，他就预料到有一天柳会察觉到不对劲。
因为数据网球的缘故，再加上柳个人的原因，他对于一切事物都会下意识地收集信息。
羽生清安也和他半开玩笑的说起过，如果他的秘密暴露，网球部里，柳绝对是第一个知道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
就算现在的柳只是怀疑羽生清安的左手有问题，但他早晚都会知道那件事的。
然而能够决定告诉别人这件事的人，从来不是他。
是羽生清安。
“别让大家久等，我们走吧。”幸村提醒着。
柳沉默地点头，和他并肩往车站的方向走。
车站里，蹲在地上的切原看到姗姗来迟的两人，猛地站了起来。
“部长和柳前辈你们终于来了！”
柳在路上就整理好了乱糟糟的思绪，现在的他和平时并无不同。
“抱歉。刚刚在街口路过一个书店，顺便买了点东西。”
柳举起手中的袋子，里面刚好装着几本书。
书是特意买的，为了不让网球部的伙伴起疑心。
切原对于书是不敢兴趣的，他看着部长和前辈，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羽生前辈呢？部长你们没有撞见吗？”
刚刚幸村他们落在了后面，在车站等了一会儿的羽生清安就提议自己原路回去找他们。
真田：“羽生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按道理说，不可能没有撞见的。
“啊——羽生前辈该不会是迷路了吧？！”切原一脸惊恐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丸井：怎么可能！
听到他们的话，幸村和柳不约而同地一怔。
羽生去找他们了？
幸村垂在身侧的手倏地一紧。
柳的神情慌乱了一瞬，不过他马上镇定下来，拿出了手机。
“没事，我打电话给他。”
正当柳翻到羽生清安的号码，准备拨通的时候，切原忽然大喊。
“羽生前辈！！”
看着回来的羽生清安，众人明显松了一口气。除了幸村和柳。
幸村看着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的羽生清安，紫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暗光。
“既然都到了，就准备上车吧。”
羽生清安指了指时刻表。下一趟电车一分钟后到站。
听到他的话，众人都拿起了自己的东西。
这时，羽生清安忽然看向了正在和切原说话的柳，却又在他转头之际，收回了眼神。
电车驶入车站，羽生清安透过电车的玻璃看到了自己，同时他也看到了站在身旁的幸村看向他的眼神。
他一怔。
电车上的人很多，网球部的人分散开来，各自找了可以站住脚的地方。
羽生清安和幸村被人流挤到了后面，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旁边的扶手，同时也拉住了差点被挤走的幸村。
“小心。”
等幸村稳住身形之后，电车渐渐发动。
幸村垂下眼，看羽生清安抓着自己的左手，眼底情绪不明。
从刚刚羽生清安的反应看…
“幸村…”
羽生清安忽然叫了一声幸村的名字。
他看着挡在他身边的少年，弯了弯眉眼。
抓着少年的手并没有松开，羽生的视线错过幸村，看向了人群中背对他们站着的柳，唇角微勾。
返回去找幸村他们的时候，羽生清安就在拐角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他的声音很小很轻，却依旧被时刻注意着他的幸村听见了。
“arigato…”谢谢…
*
部活室里，关东大赛的倒计时被柳擦掉，填上了数字1。
明天就是关东大赛的决赛了。
而立海大的对手，是东京的青春学园。
柳坐在部活室里，看着桌子上预测出来青学的出场名单，陷入了沉思。
虽然他的目光是看着桌上的名单，但脑海里想的却是别的。
恰巧进来拿水杯的切原看到这一幕，伸手捅了捅和他一起进来的丸井前辈。
“柳前辈这几天是怎么了？”
他和丸井装作喝水的样子，压低声音讨论着。
“好几次都看到他在发呆了。”
这样不同寻常的样子莫名让切原想到了上次低气压的部长。
丸井看了一眼起身去白板贴纸的柳，模棱两可地回答着：“应该是在思考什么吧。”
比如关东大赛出场顺序。
“赤也，等到大家训练结束，记得让他们过来看一下白板。”柳转过身，看着擦汗的后辈叮嘱道。
切原愣住：“诶？不是说要开会吗？”
早上训练时，柳就提前说了部活结束后要开一个关于关东大赛的会议。
柳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网球包背到身上，“会议取消了。”
“关东大赛的出场名单我已经贴在了白板上。”
“抱歉，我今天有点私事，要先离开了。”
他冲两人点了点头，背着网球包匆匆离开了部活室。
外面球场上还在训练的众人，看着柳匆忙离开的背影，手上的动作忽然一停。
仁王：“参谋看起来好像有急事的样子，piyo。”这样的柳以前可没见过呢。
真田已经被柳提前告知，所以看到这一幕也没有太惊讶。
“莲二有点私事，所以请假了。”
站在场边的幸村不动声色，他看着柳离开的背影，紫蓝色的眼眸微动。
*
关东大赛当天。
“要下雨了吗…”
羽生清安和幸村下了车之后，看着阴沉的天空，喃喃道。
昨天网球部的群聊里就一直在讨论着比赛的天气。
起因就是柳在群聊里转发了一则天气预报。
按常理来说，下雨天的网球比赛是可以挪到室内场馆的。
然而关东大赛并没有。
也就是说，比赛时下雨的话，有一定概率会推迟比赛。
现在离比赛开始还有两个小时。
立海大这次并没有统一坐车过来东京，而是柳提前定好了时间和集合地点。
“柳和真田去接赤也了吧。”
羽生清安想起昨天群聊里所有人艾特切原定好闹钟的场面，眼底浮现出浅浅笑意。
和他一起过来的幸村同样笑了笑。今天早上七点，他就收到了分别来自柳和真田说去接切原的短信。
两人齐齐往关东大赛的比赛场地走，只不过快要到达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小雨。
幸村从包里拿出伞撑开，笑道：“看来要祈求比赛开始前雨不要下大了。”
伞很大，刚好可以容纳两个人。
幸村站在羽生清安的左侧，不露痕迹地将伞往右边偏了偏。
“羽生！幸村！”
“我们在这里！”
羽生清安听到声音，抬眼望去，就看到凉亭里的丸井正在冲他们兴奋地招手。
除了丸井和他的搭档，仁王他们也在场。
看来柳他们还没有到。
“羽生吃早饭了吗？我这里有蛋糕哦。”
丸井拍了拍自己带过来的包，声音有些雀跃。
同时他还凑到羽生清安身边，用手遮住自己的嘴，压低声音道：“还有昨天往我刚做的蓝莓蛋糕。特意给你带了一份。”
丸井很擅长料理，尤其是在做蛋糕方面。
看着身旁人微微睁大的眼睛，丸井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帮他保管背包的胡狼。
丸井：快快快。
胡狼感受到自己搭档无声的催促，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正在和柳生说话的幸村。
见幸村是背对着他们的，他立马迅速地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塞给了丸井。
丸井接过后直接迅速塞给了羽生清安。
羽生清安：…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
这时仁王忽然走到了羽生清安的身后，抬手搭上了他的右肩。
“我帮你挡着，快吃。puri。”
听到仁王的话，幸村的声音一顿。面对着他的柳生强作镇定地推了推眼镜。
柳生：你好歹小点声。
羽生清安这下明白了。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中，适量的小蛋糕，神情无奈。
*
柳生眼看着后面的丸井前一秒将空的蛋糕盒丢进垃圾桶，眼前和他说话的幸村后一秒刚好结束了和他的谈话。
柳生：时间卡得刚刚好。
幸村坐回羽生清安身边，就闻到了一股香甜的蛋糕味。
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此时，雨中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凉亭里的众人看过去，就看到了淋着雨走进来的柳和真田。
“刚刚过来的时候，在那边看到了青学的人。”
柳虽然没有说切原在哪，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丸井吹了个绿色的泡泡，“赤也该不会去放狠话了吧。”
“今天他的对手是青学的不二，他还蛮感兴趣的。”
关东大赛的出场名单一出来，作为单打二的切原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对手。
正当他们讨论着切原时，当事人刚好回来了。
“哇——这雨看起来没有要停的意思啊。”
切原走近凉亭，像小狗一样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将头发上的雨水甩了出去。
刚好倚靠在柱子上，站在切原旁边的仁王：……
对此毫不知情的切原一屁股就坐在了羽生清安的旁边。
刚想和前辈说自己的新发现时，他忽然皱起了眉。
凑近动了动鼻子。
！！！
“羽生前辈吃了…唔…”
看到切原动作的时候，丸井就暗道不好。
切原的鼻子对吃的敏锐。
被丸井前辈捂住嘴的切原挣扎了一下，余光忽然看到了坐在前辈旁边笑眯眯的部长。
切原：！！！不能说！
见切原明白，丸井才慢慢松开了手。
“前辈应该吃早饭了吧哈哈哈哈…”
羽生清安看着眼前尬笑着的小孩，对于他们在幸村面前掩护他吃蛋糕的行为很无奈。
羽生清安：莫名当成了小孩啊。^_^
*
令人高兴的是，这场雨在比赛开始还有半小时的时候就停了。
甚至还出了太阳。
雨一停，网协的人就派了人手去清理球场上残留的雨水。
“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
柳看着落在球场上的阳光，很显然有些高兴。
比赛的时候有个好天气是很让人愉悦的。
一旁，看着已经开始热身的丸井和胡狼，切原也有些手痒起来。
这次比赛虽然他是单打二，但依照前辈们的实力，切原觉得自己应该没什么机会会出场。
他往对面青学的休息去看去，很显然有些失望。
说实话他蛮想和那个不二打一场的。
真田同样也看着对面。
对他来说，没有手冢的青学，不足为惧。
羽生清安不是网球部的人，所以他只能坐在靠近选手休息区的观赛席上。
因为天气放晴，旁边陆陆续续来了很多观众。
羽生清安看着颜色样式各异的运动服，心中了然。
其他网球部的选手同样关注着这次决赛。
在坐上教练席之前，幸村伸出了自己的手。
“希望大家能保持优胜。”^_^
他的话不多，但任谁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在进入关东大赛决赛前，他们立海大的出线的比分都是十分漂亮的。
而这次，他们也要继续保持优胜！
“绝对不能松懈！”
真田率先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幸村的手背上。
“拿下十六连冠的可能性是94%。”柳跟上。
“好耶！比分太难看的人请客！！”丸井吹出粉色的泡泡。
跟在他后面的胡狼下意识就想说怎么又是他，但反应过来之后，他将手放了上去。
“必须请客！”
仁王：“怎么办搭档？我们可不能落后啊。piyo。”他一手搭在柳生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覆在了胡狼的手背上。
柳生没有说话，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紧跟其上。
“哈哈哈！立海大！”
早就等不及的切原将手放了上去，大喊一声。
“必胜！！！”×8
幸村看着士气高涨的部员们，抬眼往后面的观众席看了过去。
羽生清安和幸村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比赛开始。
-
“比赛结束！6：1，立海大获胜！”
虽然比分差距大，但丸井的脖子上的汗也不少。
回到休息区，丸井接过柳递过来的毛巾擦了一把眼前的汗，就看到坐在后方的切原，手里拿着一个和柳一样的笔记本。
丸井盯着看了一会儿，和胡狼一起将目光投向了柳。
丸井：柳是终于把衣钵传授给赤也了吗？
胡狼比他理智些：但是从赤也擦线过的数学推断…不太可能。
丸井：有道理。
柳：…
“虽然丸井前辈赢了，但你们丢了一局哦。”切原将手上柳同款的笔记本摊开，展现在丸井他们面前。
本子上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表格，第一列从上往下依次写着他们的出场顺序。
而在丸井和胡狼的名字后面，记录着他们这次比赛的得分。
丸井：…
切原得意地圈出数字1，在末尾的格子里写上了‘-1’
切原：请客请客！
看到他这个样子，下场比赛的仁王和自己的搭档使了个眼神。
仁王：一局不能丢。
柳生眼镜反光：必然。
……
“比赛结束！6：4，立海大获胜！”
虽然裁判宣布获胜的人是他们，但仁王站在场上，看着休息区笑得异常灿烂的幸村和真田漆黑的脸色。
仁王：…p、puri…
柳生：都说了让你别浪！
-
下场比赛要进行的是单打三。
柳脱下外套，从背包里拿出球拍，伸手抓了抓昨天重新换好的网球线。
切原往青学那边瞅了一眼，看着自家前辈有些欲言又止。
“‘柳前辈可千万不要请客。’赤也你是想说这个对吗？”
柳看着切原的笔记本上已经标上特殊符号的‘仁王’，沉默了一秒。
“这场比赛，我会拿下优胜的概率为87%。”
所以，请客的人绝对不会是他。
一旁瘫在座位上的仁王听到他的话浑身一僵。
比赛开始，是柳的发球权。
站在底线处准备发球的柳忽然抬头，准确无误地看向了坐在人群中的羽生清安。
他收回眼神，看着对面自己的对手。
“抱歉了，贞治。”
他不会输，也不能输。
*
“比赛结束！6：0，立海大获胜！”
在网前握手的时候，柳听到了乾的声音。
“今天的你，很不一样。”
柳看着眼前的幼驯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是吗…”应该吧…
“期待下一次交手，贞治。”
回到休息区的柳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更瘫的仁王。
切原将笔记本盖在头顶，举起手欢呼：“仁王前辈！请客！！”
丸井也跟着起哄：“仁王！请客！！”
胡狼：终于…钱包得救了！(TT)
最后双方队伍再一次站在了球场中央。幸村伸手和青学的代理部长大石交握。
切原在列队的时候慢了一步，他原本的对手不二站在了副部长的对面，而他眼前站着的…
视线下移。
切.阴阳怪气.原：嘁。‘天才’
切原不太乐意看到越前，转而把目光看向了自己原本的对手。
“很遗憾没能和你比试，下次有机会再打吧，不二前辈。”
青学众人：又来了，这种明明是挑衅，但是却带着完好礼仪的别扭感。
不二看着一脸遗憾的立海大最小的正选，忍不住笑了笑。“我很期待。”
越前倒没有在意切原莫名其妙的敌意。他双手插兜，视线错过立海大的人看向了他们后面。
等到队伍解散，立海大的人准备好好宰仁王一顿的时候，在出口遇见了刚刚比赛的对手。
本来双方打声招呼就离开，但是…
“诶？小不点去干嘛？”
“立海大有他认识的人吗？”
越前穿过立海大的人，在羽生清安的面前停下，一双大大的猫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越前：盯——
切原：？？？
“你是因为回国了，所以才没参加那年的比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