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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归月凝冰成剑, 每一击都带上了全力。她心里只有攻击,哪怕自己会受伤也完全不在乎。
这种发泄似的拼劲让她手中的冰剑一往无前,颇有神挡杀神之势。
东千风手中的神剑燃起灼热的火焰, 眼中只有绝对的冷静, 挥剑时必然顺势而为, 每一分力气都恰到好处,用到最关键的地方。
入魔的东千风拥有他深刻的七情六欲, 也有他一半的魂魄,随着这个东千风主动献祭, 现在的东千风实力也折了半。
这种精确到极致的打法弥补了实力欠缺, 他与路归月一时难分伯仲。
无孔不入的冰剑杀气腾腾, 只要有机会,路归月便不惜一切进攻。
冰冷而锋利的长剑时时刺向他的心脏,头顶, 丹田, 各种致命处。
东千风实力不足, 但总会在她起势或变招的时候出剑打断, 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最有利的结果。
两人动作飞快,剑锋对撞的声音在在天地间激扬, 起先还能看到残影, 不一会儿就只能通过断裂的云层和滴溅的鲜血来判断战况了。
“真是天意弄人。”宗内有人感叹道。
两人惊才绝艳,前途无限光明, 现在却只能自相残杀。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两位师兄师姐已经是大乘期, 咱们就是想插手也没这能力。”
枯木眼珠一动, 与华荣几人似乎达成某种共识。
待无极宗几人感慨到这里, 由锦绣受命开口:“有一件事, 诸位能做到。”
神君主动搭理他们这些出窍和化神修士, 自然不是什么小事。
晓华倒是隐隐猜到什么,意味深长地问:“神君说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算好事,但若成了,总归是功德无量的大事。”
锦绣说着,在手心幻化出一轮月影,将其搅碎之后,碎裂的流光又重新组成了一幅画。
画中天地苍茫,唯有一人携火焰飞升。
“归来神君现在重伤不醒,这件事只能找诸位相助了。”枯木接着说道:“不过诸位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依仗修为强迫尔等,一切全凭自己意愿。”
在场也没有哪一个是真正的蠢人,若舍一人能利天下,他们私心里当然是愿意的。
只是他们前一刻还因同门相残而唏嘘,转身就要做暗害同门的事,自然会觉得心虚。
并非不愿,只是不知该怎么开口应下。
天上的打斗声越刺耳,山峰上越安静。
这群人的嘴巴像是灌了铅,都等着有人代替他们说出心中的话。
没多久打斗中还多了几声虎啸,梧霜神君已经唤出了圣兽。
想必是落了下风。
晓华见状不再犹豫,回道:“但听神君吩咐。”
开了个头,众人也齐齐道:“但听神君吩咐。”
于是没多久,山上所有人都站进一座复杂的阵法里,拼命输送灵气。
各色灵气有序流转,汇入阵眼。
处于阵眼的便是枯木。
灵气流转扭曲了他的脸,他咬着牙用力说道:“成败在此一举,为了飞升,还请诸位务必同心同意,共渡难关!”
山顶上来自各门各派,修为也参差不齐的一群人,此刻空前团结。
同心同意,共渡难关!
阵法越转越快,枯木的伤势好得越来越快,修为不停地上涨。
当所有人抛却杂念,心意相通的时候,阵中的光芒也亮到极致。
嘭!
一声巨响之后,阵法归于安静,枯木睁开眼睛。
他脸上的褶皱,头顶的白发都消失了,在这一瞬间,他返老还童,变成了一个年轻的俊秀公子。
集众人之力,他暂时跨越到道心圆满之境,枯木回春,有了飞升的实力。
此刻他与风月二人实力相当,也就能看清他们的战斗了。
两人如今已经完全抛弃了一切技巧,用的都是最简单的杀招。
他们掌中灵气互碰,每一缕都拼命地想到对面。
只消有一丝接触对方,必然能收割他所有生机。
枯木接近两人时,东千风已经落了下风。
圣兽白虎碎魂化屏,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
东千风知晓自己离死不远,仍然一派轻松。
而路归月眼看目的快要达成,心中的郁气却只不减反增。
她心中念头杂乱无章。
她想现在放手,不想伤害东千风;也想再快一点,杀了东千风,杀了所有人。
她有点后悔,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她当初就不该妄想改变宿命,早就该杀了他。
她也想逃避,不管多么努力,总是徒劳,她还是走回了原定的宿命,既然如此,还争什么自由?
…………
交错的念头几乎逼得她原地入魔,全凭一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信念在坚持。
两人灵气逐渐耗尽,到底是路归月高他一筹。
东千风身前的屏障消失时,路归月尚有一股灵气存留。
一股便够了。
东千风力竭坠落时,路归月化灵成弓,凝水成箭。
拉满的弓对准他的眉心,右手只轻轻一松,无色的神箭便飞驰而去。
疾风猎猎,东千风无力躲避,乱发下时隐时现的唇甚至微微勾起,带着点愉悦。
将死之人在享受最后的安宁。
一切将要尘埃落定,路归月的眉皱得更紧了,甚至生出了一股厌恶。
撞上东千风目光的那一刻,这股厌恶达到了顶峰。
那眼中最后一丝活气已经消失,万念俱灰。
好好一双冷淡的眼,变得跟木雕没两样。
都是她干的。
她真是个卑劣的人。
没有将要达成所愿的喜悦,胸中的郁气反而像烟花一样炸裂。
强行压制、忽略的种种情绪一股脑跑出牢笼,喧嚣着,呐喊着,要撕碎她粉饰的太平。
千风将死,明明一切如她所愿,路归月的道心却彻底粉碎。
虚空中,荒凉的道路尽头,棺中美人忽然睁开眼睛,凌空飞起。
无尽的黑暗中,她眼角落下一滴透亮的泪。
这泪滴进棺中,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顷刻间就让棺木湮灭。
自此,整个道心之境开始毁灭,一寸寸消失。
嘭
嘭嘭……
与此同时,路归月胸口那颗心破开冰封,开始重新跳动。
冰冷的身体冷不防被一阵阵炽热冲击,滋味并不好受。
曾经舍弃的爱恨来势汹汹,报复般专往最薄弱处刺。
几百年来最深刻的感情是滚烫的沸水,烫得人心稀烂。
刘爷爷给了她一碗粥,是甜的。
师尊为她费尽心思,是暖的。
师姐留给她的感情酸苦交加。
…
她想起了许多人,尝过苦寒又尝甜酸。
原来她与旁人没什么两样,对她好的,她依旧喜欢,对她不好的,她依旧讨厌。
那么东千风呢?
还没来得及细想,她的身体就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去追那支水箭。
胸中涌动的情绪太多,一时难分清楚,她只知道一定要阻止它,东千风不能死。
她不想他死。
东千风已然脱力,路归月也是强弩之末,一旁的枯木终于等到了绝佳的机会。
他虽不知那路归月为何还要透支灵气去追水箭,但却知道此举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把柄。
枯木指尖神力涌动,手掌一翻,移花接木,将路归月的灵气归属权转移给了东千风。
阵法坚持的时间有限,枯木落回地面之前催生出无数荆棘,它们隐身于空中,将路归月的四肢牢牢缠住。
水箭原本直指东千风的元神,成为他所属之后,它携带着纯粹的大乘神威反向而去。
箭尖所指,正是路归月。
水箭转向了?
眼看东千风脱险,路归月这口气一松,浑身再提不起半点劲。
她知道这支箭很快就会要了她的命,又重新提起气力避开。
只是她稍一动弹,周围就有什么东西倏地收紧,四肢百骸便传来万箭穿身般的疼痛。
她被绑在空中,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成了活靶子。
莫说避开,就是动一动都不可能。
必死的人变成了路归月。
死生互换,她再看东千风的时候,心情反而平和多了。
她还有许多问题没想明白,比如她的道心为什么会崩溃,她又为什么不想杀东千风。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努力了这么久,命运兜兜转转,还是走回了原来的轨道。
东千风才是众心所向,是天命所归,而她只是个祭品。
这场战斗的结局最终还是东千风杀她证道。
不甘心呐……
咔嚓——
路归月很清楚,此刻,整个世界要她死的人比比皆是,能伸出援手的一个也没有。
现在发生的事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东千风发觉经脉里又有了一点灵气,瞬间将之用光,飞到她跟前。
他环住她,两手凌空一抓,徒手掰断了缠在她身上的荆棘。
噗……
神箭没入心脏,生死尘埃落定。
东千风的血液被火灵气烧得滚烫,顺着断刺,也顺着心口滴滴答答流到她身上。
灼热的触感烧得路归月心脏沸腾。
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情绪。
怎么会是他?
他还没放弃?
“为什么?”
她曾以为自己只剩一腔孤勇,却不知道漫漫黑暗中,始终有一人身为萤火,不曾离开。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呢?
为什么?
东千风抱着路归月,听见她语气之中又委屈,又害怕,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这么做之前,他没想过为什么,现在想想好像还来得及。
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将全身重量抵在路归月身上,跟着她一起缓缓落地。
思索片刻,他开口答道:“甚好。”
这有气无力的声音入耳,路归月终于想起来了,她不想东千风死,因为从头到尾,她都不觉得东千风该死。
“千风……我……”
“如此甚好。”
东千风慢慢闭上眼睛,从她的肩头滑落。
路归月一把将他接住,好好搂进怀里。她有好多话要跟他说,有好多错要认,可是舌头就像打结了一样。
“不,最不该的是你,我……你坚持一下,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东千风躺在她怀里,一身气息如死水般平静.
这里不是心爱之人的怀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埋骨之地罢了。
他半阖的眼眸逐渐涣散,继续说道:“不,路道友,我已魂魄残缺无缘飞升,现在无牵无挂,这样甚好。”
是了,他现在所作所为都是出于理智。
所以救她一定是因为这样。
他们两人必须死一个,那么最有利的结局必然是现在这样。
不知道是什么抢在理智之前促使他救了她,但若有机会让他抉择,结局不会变。
两人落地之时,他说完了话,也在她的怀里慢慢失去温度。
刚刚还流着滚烫的血液,她的身上,她的心里都还留有烧灼过的痕迹,只这一会儿功夫,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他为她而死,却叫她路道友。
“千风?”
他还说他已经无牵无挂。
“东千风!”
“你醒醒啊,东千风……怎么可以?”
什么叫无牵无挂?
他的爱恨哪里去了?
他不想杀了她吗?
相比自己的死亡,路归月更加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她曾以为他死了,她的道心才能圆满。
真是错得离谱,她的道根本不是这样修的。
她与苍生同样重要,东千风又何尝不是?
无上大道,她竟然因为一念之差,修成了邪道。
她跌坐在地上,怀里的人越来越轻,正在一点点走向灰飞烟灭。
路归月见此情形,心中怨气横生。
她一生求活,求自己的自由,求天命还她、还身边的人以公平。
却在这条路上越走越偏。
她抛弃了友情,将所有真心待她的人推开,最后……
最后居然以爱人的性命,换来了一条彻底毁灭的道。
凭什么是他们?
凭什么他们不能好好相守?
他心怀天下,她也不曾危害苍生,他们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他要死!
天地间风云变幻,浓厚的乌云在天际聚集,即便天门祥瑞也挡不住,甚至还渐渐透明,隐隐有消失之意。
与此同时,路归月身上爆发出无法抵挡的寒流,冻结了东千风,生生止住了他灰飞烟灭的势头。
这股寒流并未停歇,继续向周围扩散,很快铺展到了枯木等人的脚边。
他们刚刚已经耗尽灵气运阵,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枯木不久前才将路归月捆住,以为她必会死于东千风之手,哪曾想一转身,自己就落到了同样的境地。
难道这就报应?
这么一瞬间恍惚之后,枯木立刻稳下心来思索破局之道。
“路道友,先前是我们不对,可我们也是为了天下。若你已经得道,现在正是飞升的时候,我们死不足惜,但请你看在天下万民的份儿上,以飞升为先。”
枯木深谙表面功夫,一番话大义凛然,不少旁观者都有所动容。
他继续给华容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继续加码:“路神君,当务之急是打开飞升之门,兴许到了上界,你还能找到办法救梧霜神君呢!”
听到梧霜二字,路归月才稍稍回神,但心中更多的却是愤怒。
远处的云层之外有雷声阵阵,就像她现在隐忍的怒气一样。
“你们当真是为了天下吗?”路归月眼中燃起了火苗。
枯木几人一怔,旋即坐直了身体,掷地有声道:“当然!”
“可笑。”路归月继续讥笑道:“归来神君为了天下殚精竭虑,熬干了心血不知生死。”
她指着一旁的归来。
他半黑半白的头发没有半点光泽,一脸褶皱,满是网格的道袍也黯淡无光,一副随时要作古的样子,唯有身下的天干地支盘还在汲取天地之力护佑他。
路归月放好了东千风,起身抬步走向阵中几人。
指尖转向底下主峰的宫殿,她继续道:“无极宗宗主为了天下残害无辜,恶事做尽,身死道消。”
转到一半的手指捶了下来,她没有指向身后的东千风,只继续说道:
“还有他,为了天下选择了无情道,一生救人无数。”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天下,可你们为了天下做了什么?”
路归月愤怒地说道:“是闭关千年只为修炼,还是不惜一切手段让东千风杀我?”
“你们修为高深,吸收着天地孕育的灵气,享受着人们的敬仰,心中却从来都只有飞升。天崩地裂时你们闭门不出,山崩海啸时你们无动于衷,天下万民对你们来说算得了什么?在飞升面前,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与你们何干?”
“本就如此!”
路归月声声质问揭开了这群神君的遮羞布,莫名的力量让他们忍不住想要实话实说。
阵法虽已停止,但后遗症还是让诸人心意相通,坐在阵眼的枯木承担着放大几倍的压迫,忍不住怒吼出声:
“修仙本就是为了飞升!”
“呵呵……”路归月冷笑:“心念天下者不得好死,自私自利的到是风光。
“天道,你瞎了眼!竟让这群人修到了大乘。”
这才是千风所言的天道不全,这才是那个所有人都不得善终的真实。
种种情绪在路归月心底纠缠,催生出燎原烈火。
将这群人,这个天地的真面目看清之后,路归月生出无穷无尽的力气。
若是苍云还在,她一定要拔出长剑,毁了这可笑的一切!
仿佛是应她所愿,远处雷声停止之后,有凤鸣由远及近。
一把与苍云八分像的神剑破云而来,飞入路归月手中。
神剑无比趁手,好像就是为了她而生的。
路归月心随意动,拔出长剑直指枯木。
“飞升?你们也配吗?”
唰!
她挥动长剑,在枯木身上划过,他却毫发无损。
紧接着,他的脸色骤变。
路归月斩断的根本不是他的经脉,也不是丹田,而是道心!
这是什么剑?她怎会有这种神通?
既然你们想要飞升,那就让你们永远止于一步之遥!
道貌岸然的逼迫,陷害,只有私心的枷锁……
东千风的死,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路归月手起剑落,一道道划过,将所有人的道心一一斩断。
已经修至大乘的几位神君不仅修为薄弱,连道心也脆如薄纸,一捅就破。
修为、寿元都将一点点流逝,原地死亡的有,入魔的也有。
无极宗几人看着道君们种种丑态,道心不知经历了怎样的颠覆,才不甘地变成冰雕。
修道……不是为了长生吗?
枯木几人没心思给他们解惑,只眼睁睁看着路归又靠近天门。
她拿着神剑往上走的时候,眼角的泪混着血液一步一流。
千风死了,布苍师叔刚刚才大乘,也死了,还有阿离,也死了。
她本是孤身来到异世,现在也只剩她孤身一人了。
唯一能做的,只是继承他们所有人的意愿,做完该做的事罢了。
大道无情,也许她入道之初,就不该有一丝私心。
她可以爱每一个人,但若早点放下,走原本的命运,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悲剧。
天道说得对,从一开始就做那个殉道的路归月,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结局。
神剑上刻着苍离,布苍的苍,阿离的离。
路归月举起她的第三把剑,手感与苍青很像,比苍云更熟悉。
她抹干血泪,剑尖对准天门上的龙头,缓缓开口:“苍为金,离为火,玉青琅的苍龙珠是水,扶桑神木是木。”
“五行缺土,这最后一个,是无情人吧?”
星辰组成的龙一阵扭曲,熟悉的星辉长袍出现在眼前。
路归月终于能清清楚楚地看清天道化身的模样,俊美无瑕,深远而神秘,与东千风还有几分相似。
他一眼扫过,便对之前的事了解了个□□成。
见到东千风冰冻的尸体,他目光暂顿轻声说道:
“抱歉,我来迟了。”
路归月眼中闪过痛色,强忍着问道:“什么意思?”
天道不急不缓,脸上的淡然与东千风死前也如出一辙:
“因为你们脱离了天定的宿命,那时连我都无法逃脱的囚牢,说来要感谢你们,我是借你们撕开的裂口脱身的。”
天道真的在微笑,路归月只觉得这个笑太刺眼了。
“裂口?你是指现在的结局?还不如原本的结局呢!”
天道的笑容不变:“不是结局,是道心。”
你道心圆满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击,敲得路归月头脑发蒙。
“开什么玩笑!”
路归月怒道,她明明道心尽毁,所有的感情都回来了啊!
她现在只要闭上眼,就能想起东千风,胸口的甜蜜与刀割般的疼痛一分不少。
她想师尊,想念师姐,想念秋谷,想阿离或者,希望所有给了她善意与爱的人都好好活着。
她恨不得回到过去,按部就班的赴死,换取他们原本的平安!
路归月胸口随着激烈的情绪起伏,脸上的怒气也越来越深。
天道明知她想说什么,眼中的笑意却越发灿烂了。
那双眼睛像浩瀚宇宙,承载了一切。
路归月原本有不解,看到他这模样,心念忽然通达了。
“无情道第三层是舍情,你给我们世间最美的东西,不是为了让我们割舍,而是要我们心甘情愿放下。”
天道欣慰地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
他的手像温玉一样舒适,像是在家等候的长辈慰藉迷途归来的孩子。
“你说天道不该有私心,无情道者也不可沉溺于私情。你可以爱他,但是必须随时为了苍生放下他。”
所以无情道最接近天道,因为它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天道。所谓血肉就是他们赤子一样的爱恨。
若是个无知无觉的天道便罢了,可她和东千风是人啊!
身在无情道,这血肉于他们而言,无异于最残酷的刑法。
修成了大道,就要随时亲手剜肉?
这算哪门子大道?
凭什么?
路归月心中的痛怎么也压不下去,每时每刻都像在剖心一般。
“凭什么熬过了刀山火海,我还要承受这诛心之痛?”
回想他们这一路走来,饶是她都忍不住哽咽了。
救世之路本就是这样艰难,为了苍生,就要淌过这荆棘,然后天下安定,自己却一无所有。
做了最正确的事,却要付出最大的牺牲,承受最大的痛苦。
可是天道却不能这样回答,总不能说这是你们应该做的吧。
“抱歉,好在你如今有能力结束这一切了。”
所谓结束,自然是斩龙锁开门,打开飞升通道,还这个世界的天道以圆满。
路归月捏了捏苍离剑,咽下喉咙里的忐忑,才问道:“我若毁了锁,他们还能活着吗?”
她害怕听到不好的回答,但也知道这个问题不能逃避,此刻只能带着希冀盯着天道。
倒是很有几分像大人讨要糖果的神态。
这样沉重的时刻,天道还有心思这样想。
他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松说道:“届时无需我出手,以你上界之力为他重塑魂魄便可,至于阿离几人,有救世功德在,自然是有生机的。”
他笑得真诚:“你想要的都能实现,从此所有人的结局都不会是注定的悲凉。”
路归月定定看着他,蓝色的眼睛如冰一样通透:“听起来不错,那你呢?”
被她发现了。
这个世外之人真是聪慧过了头。
天道听见她说:“神剑要斩杀的其实就是你,对吗?”
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天道轻笑一声,回道:
“我还有时间,想听你多说一点。”
这就是默认了。
殉道丹元屏本该彻底消失,我师尊本该死于化神期,还有白鳐与那六十几个孩子……他也没有活到五千年以后的命数,
秋谷得虫心而生,成为神草养虫而死才是他该偿还的果。
阿离生于无极宗仙山,天生离不开灵草,应该困守一地,成为无极宗守山圣兽以回报生养她的山脉。
路归月细数种种,眼中既坚定又悲悯。
果然啊,这恶劣的世界,要死的都是这些心怀善念的人。
“是你给了所有人一线生机。”她继续剖析着眼前的天道:“因为你生出了偏爱之心。”
短暂的沉默之后,路归月坦然问道:
“你爱上了东千风,还是我?”
啪——啪啪——
天道学着她那个世界的姿势,别扭地拍着手掌,表达着自己的赞叹。
场面有些滑稽,可没人发笑,气氛更加沉闷。
“是你。”
“我若是普通人,或许可以伴你左右,但我的本源终究是天道,比无情道更无情的天道,可以爱任何人,但我只能有大爱,不该有小爱。
直到你道心圆满我才知道……
枉我一直费心修补自己,原来我是天道多余的部分,我才是那个一直堵塞飞升通道的部分。”
想到他也要牺牲,路归月又想起了东千风,钝痛蔓延五脏六腑,她却无暇顾及。
“你不能像我一样,随时放下爱情,将来再生吗?”
天道摇了摇头,一脸云淡风轻,和东千风无牵无挂的模样更像了。
“你如今道心虽已圆满,但只是在此界而已,无情道没有尽头,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你会懂的。”
眼前的天道是哪里来的,修补东千风的魂魄要用到什么,她有了几分猜测。
也有了几分不忍。
“我……我可以不飞升。”
可惜她已经没得选了。
天道没有明说,只是向她伸出手:
“没想到最后你还为我生出了新的感情。把它给我吧,就当是离别的礼物。”
天道的脸与东千风释然的模样完全重合,变回龙锁之前他最后说道:
“到时候你会知道如何做的。”
天道离开,路归月身边更空了。
她将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神剑身上,以全部修为砍向龙锁。
七彩的神光炸裂苍穹,天地间一股深刻的安宁悄然蔓延。
天门上星辰化作的龙锁消失,神剑与天道同归与尽,化作无数碎光,组成了天门打开后那条通路。
路归月便是沿着这条路走向上界。
她一路搜集了一堆碎光,体内的灵气一点点蜕变为上界仙力。
走到尽头的时候,她又倾尽仙力将碎光拼凑完整,将之送到东千风体内。
上界不知是何种光景,路归月正要踏入时,隐约觉得有什么牵绊住了她。
她回头,看到躺在原地慢慢化作石雕的东千风,才发现是自己的心还在牵挂他。
“大道并非无情,千风,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
无论舍弃多少次,我们终会重新相识相爱。
她的呢喃顺着改天换地的霞光散入世间每一个角落,又被风一一卷起,吹过石像耳边心头。
风在等石像复苏,等一场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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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撒花!
还有一点预备的番外,也贴在这里吧。
番外一:玉青琅,一个修悔字剑的魔修,新任魔宫之主。
她的元婴碎片被净天瓶搜集,风无眠与她共用一颗心脏,花了三十年才将她救回来。
她自己消耗了净天瓶的力量,吸收了里面的元婴之心,所以她为了那个人放弃一切,最后却由她自己毁掉了所有希望。
番外二:东千风,化石枯坐十年悟道,最后梦回上一世。
没有路归月,他一直是个无情无欲的人,很快被闲听发现道心,悉心培养成了冷血机器。
他自以为既然是为了救世,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他强行冲破飞升之门,发现门后是死路,依旧无法到达上界。
他在断裂的路上消耗神魂窥探答案,一块碎片去了异世,变成一本小说,有个女孩得到了她,说了一句:没了感情,他就算飞升也是只个修炼机器罢了。
这才明白自己走了歪路,原来他已经连人都算不上了。
于是他以身祭天道,成为了被他砍断的锁,将天道修补到原来状态,让它有力量回溯时光,寻找新的生机。
天道:哪还有新的生机?
东千风看着双目失明,从高楼坠落的路归月,生出了这一生都没有过的情感:不是近在眼前吗?
东千风自行走完了前世的一切,终于大彻大悟,放下执着飞升。
何必执着于表象,只要他还是他,她还是她,不论历经多少苦难,爱人之心定会指引他们重逢。
你好,
你好,
我们是不是见过?
以爱为灯,我们所有的初见,都是久别重逢。
下一本《全员心魔,都想砍我》文案如下,求收藏:
猝死社畜柳江池穿到了修仙界。
这个世界人人都有心魔。
因为心魔的存在,这里有随口一句话招来的杀身之祸,有豪门的恩怨,有抢亲的兄弟,也有宿命的仇敌……
因为心魔,这里都是奇奇怪怪的人,天生剑骨是杀人狂魔,妖皇爱吃人,厌世魔君想灭世……
而她只是一个深陷其中,离死不远的病秧子,还继承了一只坑货系统。
系统坑她去心魔堆里捞钱,而天道说——只有杀了她才能解除心魔。
从此她在一群心理扭曲的人身边来回蹦跶,过上了“你想要我命,而我想要你钱”的日子。
受害者1:说我不行?弄死你!
柳江池:然后他没了,灵石和命都没了。
受害者2:和她贴贴,心魔会传给她。
柳江池:唔,我手上这个,好像是她的家产。
受害者3:名门子弟,神剑之主,一身正气。
柳江池:就是不小心抠走了剑上的神石。
……
受害鬼N:想杀她之前,我是个富家少爷,活的。
此等恶人,就没人管管吗?
柳江池:他们都是自愿的。
2—N(疯狂点头):对对对。
小剧场:
她盯上了一个傻子,啊不,是金主。
这个人因为反复失忆,已经给她塞了八次灵石。
某金主:给,你的灵草钱。
瞧见没,九次。
一心暴富的女主x钱多人不傻的男主。
剧情为主,不买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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