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祁秋年对古代婚礼的了解,都来自各种电视剧。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锣鼓开道,高头大马,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他去了解了一下,大晋的婚嫁也差不多。
但是战止戈想要创新一点,给晏云韵一场独一无二的婚礼。
祁秋年没结过婚,也没参加过几场婚礼,但是后世是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
迅速写下一个策划案。
不会过于高调,但十分能满足少女心。
战止戈看完这个策划案,直呼:“你幸好不喜欢姑娘,要不然全天下的女子都要为你口中的浪漫所倾倒了。”
祁秋年龇牙,“你可别这么说,他们喜欢的是浪漫,不是我。”
战止戈哈哈大笑,“好兄弟,别的不说,这次真的谢谢你了,等你成婚……”
话没说完,他突然顿住了。
战止戈瞬间想起前段时间大外甥找家里摊牌的画面。
大外甥坚定又决绝,若是不能与祁秋年厮守,便是终身孤苦也无妨。
他还能说什么?他姐姐也没有表达出任何的反对的情绪,这不意外。
意外的是他爹和他娘,这俩老人家,接受程度居然比他们还快。
话也说得直接。
陛下到底已经年迈了,如果在陛下在位时,求不来赐婚的诏书。
那就等承安即位再说。
所以他们要做的努力,可不就是推承安上位?
很多时候,不是他们想挣,是身在局中,若是不争,便只有死路一条。
扯远了。
祁秋年听见战止戈的停顿,后知后觉,也明白了什么。
顿时有点儿尴尬。
“那什么,止戈兄。”祁秋年摸了摸鼻子,“我对阿澈是真心的。”
战止戈捶他一拳,“少废话,你俩的事情,我们反正是不管了。”
“我,们?”祁秋年又是一个咯噔。
几个意思啊?
战止戈笑他吃顿,“你家阿澈,前些日子,就找我们通气儿了,除了承安年纪还小不知道之外,家里人都知道了。”
哦,陛下不算。
陛下到底是个传统的男人,可以看别的男子是断袖,未必能接受自己的儿子是断袖,只能先瞒着了。
祁秋年更尴尬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恰好这时候晏云澈也过来了。
晏云澈还俗之后,就已经开始蓄发了,只不过会有一个尴尬期,祁秋年前几天,突发奇想,然后把晏云澈的一头青茬改了个发型出来。
古代人瞧着有些怪异,但祁秋年觉得挺好,而且晏云澈自己也觉得没问题。
所以如今战止戈这个古代人舅舅便是一脸的不理解,但尊重的表情。
晏云澈十分敏锐地注意到祁秋年的表情不太对,甚至是带着几分心虚。
读到小舅舅的心里话,他一时之间有些无奈。
“莫要想太多,年年。”他走过去揽住祁秋年的肩膀,“小舅舅的婚礼筹备如何了?”
小舅舅也心虚,“都可以了,没有问题,那我就先撤了,你们慢慢聊。”
战止戈大步流星地走了,祁秋年才不尴不尬的。
“你怎么都没跟我说呀。”
大概是心绪有些紊乱,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晏云澈一开口就让他不要想太多。
晏云澈想了想,回答说,“即便短时间内不能受到大众的认可,我也想要家人们认可。”
祁秋年心底很暖,找了个古代男朋友,虽然没有现代人那么的直接热烈,可是他却能给你现代人很难给出的踏实感。
他会给你一种你被坚定选择的浪漫。
大概花心的人才不需要踏实感,祁秋年不是个花心的人,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对他的胃口。
祁秋年靠了过去,“我们彼此相爱,得不到大众的认可,其实也没关系,感情也不是要外人认可的。”
“你该对我多一些要求的,年年。”
不爱你的人,觉得你要求太多,爱你的人,生怕给你的不够。
“那我是不是改天也要去跟潇妃娘娘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
晏云澈轻笑,“年年不怕不自在了?”
祁秋年啧了一声,“你都会调侃我了?”
晏云澈又笑,“年年其实不用做什么,他们看得见。”
“好吧。”祁秋年其实不太擅长跟长辈打交道,特别是男朋友的长辈。
尽管,他其实很受长辈的喜欢。
一眨眼,就到了战止戈婚礼这日。
祁秋年和晏云澈昨晚又宿在了一起,依旧还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不过这样也好,祁秋年已经不急于男上加男了,嘿嘿。
来日方长嘛。
晏云澈把祁秋年从被窝里挖出来。
祁秋年睡眼惺忪的,“好困。”刚睡醒,一夜没有开嗓,声音带着一些黏黏糊糊的感觉。
像是在撒娇,跟胖煤球似的。
这春天来了,煤球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浪了,不到饭点,根本见不到猫影子。
可别过段时间又给他弄两个猫孙子回来吧?
昨晚又是聊得太久了,两人确实睡得晚。
晏云澈从善如流,“都是我的错。”
祁秋年哼唧一声,到底还是伸了个懒腰,然后自己起床了。
今天是战止戈的婚礼,他还要去做婚礼摄影师呢。
是的,这是祁秋年准备送给战止戈小两口的新婚礼物。
原本应该是要摄像的,但即便是录下来,也没有播放器,所以就改成了拍照。
其实按照常规情况,这些古代人权贵成婚的时候,也会有画师一路跟随,画下婚礼的场景。
可是画像又哪有照片来得好?
晏云澈也要早起的,主要还是因为他作为大外甥,今天还要陪小舅舅去晴王府接亲。
侯府里伺候的下人,经过这段时间,也或多或少地明白了一点什么。
毕竟他们小侯爷是个断袖的事情,在整个京城里都不是什么秘密了。
而如今佛子还俗之后,两人又时常宿在一起,即便是傻子,也该看懂其中的问题了。
伺候的下人们其实都有些心惊,背地里也偷偷摸摸地聊过这个问题。
着实是没想到,他们的小侯爷的胆子如此之大,挑谁不好,反而挑中了还俗的佛子,这可是七皇子殿下啊。
哦,不对,准确来说,晏云澈已经是王爷了。
但幸好,他们瞧着七王爷对他们家小侯爷也是有情的。
祁秋年向来待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很好,也从来不打骂下人,犯了错,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问题,也顶多是罚月俸。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能跟着小侯爷这样的主家,已经是他们这一生能遇到的最大的幸运了。
所以他们都十分自发地,闭上了嘴,绝对不会将这件事情给传播出去,绝对不会给他们家小侯爷惹来麻烦。
甚至必要的时候,他们还会替小侯爷和七王爷殿下打一打掩护呢。
早上吃的依旧是清粥小菜。
还真别说,他们两人,一个本身就不爱吃肉,一个是佛子还俗,在吃饭这个问题上,还真能吃得到一块儿去。
不过,祁秋年之前也问过晏云澈,是不是这辈子都不准备沾染荤腥。
晏云澈当时却摇了摇头,说是可以慢慢来。
如此,祁秋年偶尔也会在餐食里加那么零星一丁点的荤腥在里头。
并不是祁秋年觉得吃肉有多好,或者说觉得吃素不好这样的想法。
主要是人体需要的很多微量元素,确实是需要肉类来提供。
就像他一样,他虽然也不爱吃肉,但是为了身体健康,他多少还是会吃一些。
所以他也准备让晏云澈一点一点地慢慢尝试。
好在晏云澈这段时间的接受度良好,有时候根本尝不出来餐食里面有荤腥这样的存在。
就好比今天的佐粥小菜,素鸡丝,里面加了一点点的鸡胸肉。
晏云澈似乎没有吃出来,或许吃出来了,也没有表现出异常。
毕竟鸡胸肉这种东西,本身其实是没有什么味道的,再加上调味料的掩盖,比起浓油赤酱的其他肉类,接受度要高很多。
所以这段时间,晏云澈也没有出现过生理性反感的问题。
吃过早餐,两人就分头出发了。
祁秋年先去晴王府,晏云澈直接去国公府。
晴王府,这边也提前沟通过。
晏云韵郡主,本就跟其他的闺阁女儿不太一样。
其他的权贵家的女儿,温柔贤惠,但晏云韵多少是有点儿叛逆的,但人家也有叛逆的资本。
人家姑娘拿绣花针,她拿马鞭。
要祁秋年说啊,晏云韵这样的性格,合该跟战止戈是良配。
战止戈一介武夫,虽然也习了文,但到底是不懂红袖添香的,而晏云韵性格也直爽,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
所以当晏云韵之前听说可以拍下婚礼当天的照片,自然就直接应了。
晴王府,今日也是张灯结彩,王府里的下人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见祁秋年过来,连忙就将他迎了进去。
祁秋年抱着相机,先是对着晴王府的布置,一连拍了几张,然后才跟随着小厮去了晏云韵住的院子。
晏云韵也已经洗漱完毕,准备开始上妆梳头了。
按照常规情况呢,这种时候肯定是不能让一个外男进去的。
可晏云韵是什么人?从来不拘小节。
晴王和晴王妃也都宠着她,毕竟婚礼就这么一次,能完美,就不要有缺憾。
能用相机,将照片记录下来,当然也是一件好事情。
再说了,这小侯爷本身就与寻常男子不同,他喜欢的是男子啊。
“下官参见小郡主。”
晏云韵脸上的笑意,带着活泼俏皮,“小侯爷,请今天务必要把本郡主拍得好看一些。”
祁秋年带着笑意,应和,“这是自然。”
如今他的玻璃专卖店里,三楼拍照的生意一直很平稳,不过在那里拍的照片只有四平八稳的人像。
即便是可以换背景图,也没有外景来得自然漂亮。
再则,他至少还略微学过一些摄影,从构图与色彩上就已经胜了别人千万倍,那是员工即便拿着同一个型号的相机也拍不出来的效果。
祁秋年在晏云韵的梳妆的时候,拍了不少,又让晴王和晴王妃过来,一家三口一起拍了几张合照。
随后,祁秋年又马不停蹄地往国公府赶去,他不还得拍下接亲的场面嘛,肯定要两头跑了。
战止戈也早就换好了一身喜服,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祁秋年一见到他,就用相机对准的战止戈的笑脸拍了一张,然后又贱嗖嗖地凑了过去。
“止戈兄啊,你收敛着点儿,你这笑容都快溢到京城外头去了。”
战止戈又是哈哈大笑,“祁兄,你这可就不懂了,能与心爱的姑娘成婚,这本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祁秋年也笑他像个傻小子,只不过他的目光,却下意识地又落在了晏云澈的身上。
他和晏云澈某一天也会成亲吗?像战止戈结婚这样?
可是,这成亲是要分嫁娶的,到时候谁嫁谁娶啊?
虽然祁秋年没想要在某种事情上以下犯上,他只想躺着快乐,但他也是个一米八的男人啊。
祁秋年反正是无法想象自己坐在房中,盖着红盖头,等待晏云澈来娶他的画面。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晏云澈读到一些他的想法,颇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真到了那日,那便再商讨吧,总归是不会委屈他的年年,到时候他的年年喜欢什么样的,那他们就办什么样的。
即便是要办祁秋年家乡的婚礼,他也是可以配合的。
祁秋年也只是突发奇想了一下下,也没纠结这个问题,与战止戈调侃了一会儿,又抱着相机拍照去了。
等到吉时已到,出门迎亲,他也跟着战止戈,一起骑上高头大马,奔波在迎亲的队伍里。
京城的百姓,也只想今天是战国公府和晴王府结亲的大喜日子。
纷纷都凑在路边,讨个吉利。
战止戈这边也大方,但凡说祝福的,都让随行的小厮家丁给他们发个小红包,分享自己的喜悦。
一路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到了晴王府门口。
祁秋年略微对战止戈扬眉,他们还有一道很重要的安排呢。
战止戈笑得爽朗,“祁兄,你就放心好了,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就在他们走进晴王府的那一刻,京城里,他们必经的迎亲的道路上,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战家军的将士们,知道他们家世子爷今天新婚大喜。
而世子爷交给他们的任务,自当尽心竭力地完成。
所以很快,京城的道路上便铺满了鲜花,而且是各式各样的鲜花。
整个京城仿佛都笼罩在一片花海当中。
战止戈这边。还被晏云韵请来的公主郡主们,堵在闺房外头呢。
一会儿要作催妆诗,一会儿又要让他表演一下战家枪法。
就连跟着战止戈来迎亲的晏云澈,她们都没放过。
嘿嘿,从前佛子高冷,即便他们也能算得上是兄妹关系,但完全不亲近,更是不敢调侃。
今天这不是机会难得嘛,能见到晏云澈尴尬,不知所措,她们可太开心啦。
祁秋年也看得可乐,他也很少见到晏云澈脸上有这么多的表情呢。
抱着相机,咔嚓咔嚓地记录下了这一刻,准备留几张给自己私藏。
可没想到战火会蔓延到他这里来。
其中一个小公主,她乐呵呵地,“小侯爷来自海外,不知海外在成婚这一日会有什么习俗呢?丈夫需要做些什么呢?小侯爷与新郎官是好友,不若让新郎官也学一学海外的习俗?”
祁秋年也不怕这些小公主小郡主的’刁难‘,反正’刁难‘的又不是他,是战止戈。
战止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眼神似乎是在说:兄弟,悠着点。
祁秋年笑得鬼马,“我们那边成婚嘛,自然要男子讲究三从四德了。”
这一点,让直接人摸不着头脑了。
这三从四德,不是规束女儿家的吗?
祁秋年笑得荡漾,然后凑到战止戈的耳边,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话。
战止戈的表情诡异。
小公主小郡主们还在催促,“快说呀,还想不想娶媳妇儿了。”
战止戈清了清嗓子,略微有些不自在,“这所谓的男子三从四德,便是夫人出门要跟从,夫人的命令要服从,夫人即便说错做错,身为丈夫也要跟着盲从。”
公主君主们乐成一团,“这三从有了,四德呢?”
“这四德,便是夫人化妆更衣要等得,所有生日纪念日都要记得,夫人花钱要舍得,外面的莺莺燕燕都看不得。”
这三从四德的言论一出,值得直接引得满堂哈哈大笑。
坐在闺房里等着的晏云韵也听见了这番言论,噗嗤地笑出声。
这小侯爷还真是特立独行啊。
一番热热闹闹后,瞅着吉时差不多了,战止戈终于将新娘子接出了门。
八抬大轿,被祁秋年建议改成了十六抬大轿子。
而且,这轿子还不是四四方方密不透风的那种。
而是在华丽的轿辇上,轻轻薄薄地围了一层红色的薄纱。
透过薄纱,亦可看见外面的景象。
其实不光是轿子上的薄纱,就连晏云韵的红盖头,也是用的这种半透明的薄纱。
按照祁秋年来说,新娘子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把脸藏起来干什么?
当然,他也尊重这里的习俗。
半透明的薄纱,隐隐约约朦朦胧胧,那不是更好。
关于这一点,战止戈和晏云韵的接受程度都十分良好。
拜别了父母,坐上了轿子的晏云韵缓和了一下情绪,听到喜婆喊起轿,轿子颠簸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注意到轿子外的景象。
整个京城,为了她这一天的婚事,铺满了花路,而轿子每走一步,空中便有红色花雨落下。
虽然她认不得那红色的花瓣是什么,但幽香扑鼻,很适合这个浓烈的日子。
这样的场景,不光是引得新娘子本人折服在这样的浪漫里。
是几乎整个京城的夫人小姐们,都为之惊叹。
这个时代的女子,婚嫁大多便身不由己。
其实大部分的女儿家,也不在乎什么情情爱爱,她们经受的教育便是相夫教子,成婚之后,能与丈夫相敬如宾一辈子,便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是谁又不想自己被丈夫重视,被丈夫捧在手心里了呢?
嫁了人的那些年轻夫人们,心中也酸涩,想到自己什么都不管不问的丈夫,再想到丈夫后院里的那些莺莺燕燕。
再一对比战止戈,还有战国公府从没有过纳妾的习俗,这高下立见。
而那些还没有嫁人的姑娘们呢,同样也期待着,不求战止戈这般重视,也要求得到尊重。
而且有的人甚至还在想,她们从前便是更喜欢文人的骨子里的那种高雅的气质,是稍微有些看不上这种武夫的。
可没想到人家武夫,却比那些文人做得更好,更浪漫。
这大概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吧。
坐在轿子中的晏云韵,感受到丈夫的重视与爱恋,同样也是满眼幸福地期待着自己的婚后生活。
祁秋年用相机记录下来了这一刻。
之后回到国公府,老皇帝和潇妃娘娘也到了。
潇妃娘娘出席战止戈的婚礼,不奇怪,毕竟国公府是潇妃娘娘的娘家,潇妃娘娘是战止戈的亲姐姐。
但皇帝也亲自出席,这就有些让人惊讶了。
也由此可见,老皇帝对于战家的重视。
老皇帝瞧着祁秋年拿着相机一直在拍照,便多问了一嘴,“渊贤这是?”
祁秋年笑着凑过去解释,“止戈兄是我好兄弟嘛,而他成婚,做兄弟的可能肯定要送一份大礼的,别的暂时,臣也没有更好的想法,不如给他们拍一套成婚的婚礼照,便是等到夫妻二人白头偕老,再将这相册翻开来看一看,也能记得起年轻时,在婚礼上的怦然心动。”
老皇帝哈哈大笑,眼底也藏着一些遗憾。
接下来便是拜堂仪式,过了这个三拜,他们便正式成为了夫妻,从此福祸相依。
而此刻,新娘子却要被送进新房,等着夜晚的降临,而新郎需要在外招待宾客。
祁秋年可忙了,一直混迹其中,一边拍照,一边还需要给新郎挡一挡酒什么的。
没办法,这些人太热情了,特别是战家武将居多,个个都是好酒量,战止戈还等着洞房花烛呢,总不能真喝多了,只能向自己的兄弟求救了。
酒过三巡,祁秋年有些晕乎乎了,照片也拍得差不多了,他准备去找晏云澈,顺便也歇会儿。
随便抓了个小厮,问了一嘴,“安北王爷现在在何处?”
小厮恭恭敬敬地,“回小侯爷的话,王爷正与国公爷还有国公夫人,在内间招待陛下呢。”
祁秋年想了想,今天这日子,应该也不会谈什么机密大事。
“劳烦小兄弟,带我过去一下。”
小厮自然知道祁秋年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又与他们家世子爷,还有七皇子殿下都是好友,自然从善如流地将他带了过去。
今天替战止戈挡酒,喝得有点急,祁秋年的脸上也染上了一些薄红,不过他脑子还算是清醒。
进门之后,朝着几位长辈和陛下都行了礼。
老皇帝笑他,“渊贤今天倒是规矩。”
祁秋年也傻乐,“不是规矩,是不能失礼。”
老皇帝哈哈大笑,也顺嘴问了一嘴,“照片都拍好了?”
祁秋年点点头,“应当是差不多了,臣今日就回去加班加点,将照片都拓印下来,做成相册。”
是了,他们明日就要出发去北宜了。
老皇帝点了点头,“瞧着你也喝了不少,过来坐着歇会儿吧。”
祁秋年也没客气,刚一坐下,一杯温茶就送到了他的手边。
是晏云澈。
“可要去厢房歇息片刻?”
祁秋年摇摇头,“只是喝得有一点点急,也没喝多,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晏云澈略微有些无奈地勾起嘴角,有帝王在的场合,随意打听刚才聊了什么,这其实是大不敬的行为。
不过晏云澈还没回答,坐在上方的老皇帝倒是说了一嘴。
“便是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成婚,我们这些老头子心里头也高兴。”
祁秋年顺嘴拍了个马屁,“陛下,您可一点都不老啊,您老当益壮,哪里老了?”
老皇帝又是哈哈大笑,明明知道他是在拍马屁,但真的很难让人反感,大概是祁秋年的眼神太过于真诚?
“这还是渊贤的嘴甜啊。”
祁秋年又是一通傻乐。
老皇帝也顺嘴问了一下,“先前,朕听皇后说,渊贤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不知情况如何?你们马上也要去北方了,若是可行的话,不若先将婚事定下来。”
祁秋年顿时酒都醒了,同时也敏锐地注意到战国公老两口,还有潇妃娘娘的脸色都变了一下。
他自己也有点紧张了,他准备插科打诨地混过去。
“陛下,您就别拿我开涮了,您也知道臣这个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老皇帝大手一挥,也十分直男,大概也算得上是上位者的通病。
“你尽管说便是,朕给你赐婚,也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祁秋年心想:【会说这个不字的,怕只有皇上您老人家一个人。】
他装模作样地考虑了一下,“陛下,您看不如这样,臣这次跟着安北王去北宜对做官,臣若是在北宜做出一些功绩,到时候再请陛下赐婚,也说得过去,也能服众。”
老皇帝本身也就是随口一提,没强求,甚至还调侃了他两句,“瞧,这男子有了心爱之人,都变得有上进心了。”
祁秋年尴尬得不行,特别是知道潇妃娘娘他们已经知晓他和晏云澈的事情了。
总觉得现在的场景实在是太过于抓马了。
老皇帝继续说,“那边就依渊贤所言,记得要在北宜闯出一番功绩,朕定然为你赐婚。”
祁秋年如此支支吾吾的,老皇帝也想到可能祁秋年喜欢的人可能非比寻常。
只是暂时还没把这个人选落到自己的儿子身上去,大概是晏云澈从前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
而且老皇帝儿子多,不可能每个人都顾得过来。
不过既然说到婚事,这个事情已经开了口子,老皇帝便又问起了战霜引的婚事,成婚晚两年没关系,但是战霜引也已经十六岁,这个年岁,确实可以先将婚事定下来了。
老皇帝不关心自己的儿子,反而关心起了战家子女的婚事,可见也是对战家的一种重视。
战国公老两口,执意要给战霜引招赘婿,只不过这赘婿的人选,一时半刻还定不下来。
老皇帝似乎很随意地开口说了一句,“朕这里倒是有一个十分合适的人选,只不过怕是做不成赘婿了,不过朕可以做主,日后若是生得有两个男丁,其中一个可跟着战家姓。”
这古代人招赘婿,本就是不想要这一脉的香火断了。
甚至还有很多家庭,即便是自己生不出儿子,宁愿去别人家过继一个孩子跟着自己姓,那也算是传承香火。
所以老皇帝这个提议,让战国公和战国公夫人,都有些意动。
他们原本也只是想给自己的大儿子这一脉,留下一个延续,也不想他人在霜引的婚事上作文章。
他们也不需要战家女子去拉拢讨好权贵。
霜引是他们的孙女,他们自然也想要看到霜引能够幸福。
可是这赘婿的人选,他们挑来挑去,都不太尽如人意。
若是能有一桩好的婚事,还能有一个孩子跟着他们战家姓,也算是延续了战云霄的血脉了。
如此,也不算委屈他们的孙女儿。
国公爷老两口对视了一眼,战国公点点头,然后便朝着陛下问,“敢问陛下,您口中说的这人是谁?”
老皇帝笑了笑,“今日这里也没有外人,朕也是随口一说,不过具体是否能成,还是看爱卿你们自己的意思。”
这尊重也到位了。
国公爷难免感动,“陛下但说无妨。”
老皇帝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了晏云澈的身上。
晏云澈直觉不妙,这确实是陛下的突发奇想,他也一点准备都没有。
正准备说点什么岔开话题,可老皇帝已经开口了。
“朕的七皇子,如今也还俗了,样貌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现在也有了封号,霜引嫁过来就是王妃,瞧云澈的性子,怕是也不会纳妾,肯定不会委屈了霜引,你们觉得如何?”
一句话,直接震惊了在场所有的人。
祁秋年想都没想就站了起来,“陛下,这不可以呀。”
老皇帝似乎也有些震惊,甚至有些不理解。
即便是祁秋年与晏云澈情同手足,可是晏云澈的婚事,也轮不到祁秋年来指手画脚吧?
这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晏云澈与战霜引更是亲上加亲。
电光石火间,他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一时之间脸色有些难看,怒目瞪着祁秋年。
祁秋年顿时就跪下了,“陛下,云澈不可以娶霜引郡主。”
老皇帝都气笑了,“自古以来,亲上加亲便是习俗,云澈与霜引是表兄妹,也都是适龄婚嫁,而且都是自家人,总归不会亏待了霜引,你且先说一说,云澈为何不可以娶霜引?”
这一席话,似乎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祁秋年知道他完了,他刚才确实是太冲动了一些,应该更缓和一点才行。
可紧跟着,晏云澈却在他身边跪了下来。
晏云澈恭恭敬敬的,“父皇,秋年并无其他的意思,儿臣曾经听小侯也说过在他的家乡的习俗,表兄妹是不可以成婚的,而大晋却是讲究上加亲的习俗,于是儿臣便好奇多问了几句,然后从小侯爷的口中才得知,这所谓的亲上加亲,其实并不妥当。”
祁秋年这会儿也回过神,顺着晏云澈的话,继续说下去。
“陛下,这表哥与表妹之间,血缘关系相近,生出来的孩子……”
说到这儿,他顿时又停顿住了,他差点忘了,陛下与皇后娘娘便是表哥表妹的关系。
一时之间,这话他突然间说不下去了。
老皇帝怒拍了一下桌子,“继续说,朕倒是要看看表兄妹为何不能成婚。”
祁秋年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心一横,“陛下,这近亲结婚生下来的孩子,容易造成畸形,痴傻,或者罹患其他的基因性疾病。”
他说到这里,心中反而没那么怕了,这是正确的事情,又不是他在歪曲扭曲事实。
他继续说道,“这个概率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会发生,可若是您去全国细查一番,便知晓这亲上加亲,确实不利于子孙后代。”
老皇帝面如寒霜。
晏云澈这边也继续道:“当初小侯爷同我与小舅舅说过这件事情之后,我与小舅舅便派人去民间暗中查询了一番,也得到了几乎准确的数据,而这份数据……”
晏云澈沉默了一下,“儿臣交给了傅相爷。”
他说这句话,便是一语双关。
一来,是表达他们早就知晓了这件事情的态度,二来便是不想让皇后娘娘和陛下难堪。
所以将数据交给了皇后娘娘的亲哥哥,也就是傅正卿,让他们自行去顶多。
这两人说得如此笃定,老皇帝心中那团无名之火便消散了下去一部分。
但随后又想到自己与皇后子嗣艰难,从前还有宫里还有太监宫女嚼舌根,说他们怕是受到了诅咒。
可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近亲结婚的原因。
可他似乎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他从前也见过不少表哥表妹成婚的,可是也不见得他们的孩子有什么问题。
祁秋年或许也想到这一点,便对着老皇帝继续说道:“陛下,这天底下有多少近亲结婚的夫妻,生下来的孩子不健康,或是畸形痴傻,便会直接丢弃,甚至是溺亡?你可知晓?”
这是一个很残忍的事实。
“陛下,您在日常生活中没见到,是因为您日常生活中多接触的是世家权贵,而世家权贵生出畸形的孩子,便是家族的丑闻,所以他们宁可去捡一个孩子,调换自己的病儿,也不会将此事传扬出去。”
再说了,这些世家权贵,他们的后院里多的是姬妾。
即便是正妻生出来的孩子不健康,把姬妾的孩子放到自己身边养大,也不是不可能。
这种人家关上门的事情,外人又如何得知?
老皇帝长叹了一口气,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震撼了。
以至于他几乎都快忽略了,祁秋年方才极力反对晏云澈婚事的事情。
接下来,老皇帝便没再说什么,又再坐了一会儿,便准备回宫了。
潇妃娘娘跟他一起出宫,自然也要跟着他一起回去,临走前他悄悄看了一眼两个战战兢兢的晚辈,给了他们一个让他们安心的眼神。
陛下或许暂时会想不通,但皇后娘娘却是一个通情达理之人。
而且,这事情怕是还要和傅相爷他们再行商讨。
祁秋年见陛下离开了,战国公老两口也出去接待宾客了,他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阿澈,你怎么都没说你们去查过这件事情?”
晏云澈其实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不怕陛下知晓他和祁秋年的事情,但今天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解释道:“此事,毕竟关系到陛下和皇后娘娘,不可声张。”
他们当初找到了上万对近亲结婚的夫妻,得出的数据是十分惊人的。
有的孩子,便如同曾经的大皇子那般,根本养不大,直接早早夭折,有的也像二皇子殿下那般天生痴傻,还更有甚者,便像皇后娘娘的第三胎那般,明明大几个月了,都快临盆了,却突然间滑胎,根本怀不住的。
要说起来,陛下和皇后的三个孩子还不算最惨的。
大皇子虽然早夭,但也没受什么罪,二皇子虽然痴傻,但爹娘也不嫌弃,一生都可以衣食无忧,没有出生的第三个孩子就不说了。
民间还有更惨的,有些生出六个手指头,六个脚趾头的。
至于最可怕的,是有一对夫妻生出了两个脑袋一个身子的娃,直接被当成怪物,用火烧死了。
最后那对夫妻也不堪重负,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这些数据通通记录在册,他们交给了傅正卿,而傅正卿当时的表情也很难言说。
皇后娘娘和陛下的婚事,是当初的老太后一手促成的。
而皇后娘娘和陛下也算是青梅竹马,那是自幼时便开始的情谊。
这件事情是真的有点难办。
祁秋年沉默着叹息,“现在陛下已经知道了,他会公布这个消息吗?”
晏云澈也跟着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