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臻那天在车里说的是要去两周,但如今已经是他不在的第三周了。
李允倒也清楚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做爱时候说的话更不能信,但陈柏臻也就自打上飞机下飞机给自己发了两条消息外,毫无任何音讯。
也没有再一连发上几十条过来,姿态变得相当高冷克制。
好像也清楚李允不会回他消息这个事实似的。
李允乐得清净,每天从王嘉璟的画廊结束工作回来,抱着陈柏臻留下的玩具兔子跑上跑下,不是在庭院折腾花草,就是去他书房翻书看,来兴致了就去卧室的阳台画点画。
李允没有问陈柏臻什么时候回来,他也没主动说。
但李允在新闻上看到陈家老爷子病危的消息,媒体用词相当夸张激烈,家族遗产战争一触即发。
陈家老爷子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和他们的子女作为财产争夺对手,几乎每天都能收到他们的最新战况。
小女儿家居然为了多分点财产立刻给孩子安排了婚礼,堂兄一家直接在网上晒出媳妇的B超暗示家中又添人丁,可能是多个人头多领份钱的意思。
李允也同样在网上看到了关于陈柏臻和谁谁谁结婚的小道消息。
对象不是名门就是望族,家庭背景都是能在杨城和陈家匹配的。
李允每天津津有味地阅读这些新闻,几乎成了必不可少的厕所读物。
王嘉璟的画廊非常有名气,李允很早就听说过,这几天去上班也经常听到几名同事的闲聊,因为王嘉璟的表哥是陈柏臻,所以大家的重点自然就落在了陈柏臻身上。
李允在画廊的工作很简单,就是负责包装画,以及做一些简单的对接。
大家不清楚李允是怎么有资格来到这家画廊工作的,王嘉璟也只说李允是玩得特别好的朋友,但很明显,李允的残疾引起他们的关注和讨论,以及根本没有任何拿出手的履历与背景,让李允在这个小小的同事圈里,遭受到了很严重的排挤。
李允还知道自己这个可有可无的岗位已经替换掉了好几个人,上一位是个孕妇,因为上班途中跌倒动了胎气,被送去医院急救,后面就再没回来过。
小团体抱团的那种氛围是和外界有壁的,李允感受的到,上学时也经常被小团体抱团欺负过,除了默默忍受以外,别无他法。
好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不会再玩小时候的恶童把戏,除却他们的冷眼和背后议论,李允倒也能勉强干下去。
就是依旧不是很快乐。
李允夜里经常睡不好觉,江耀宗拽着自己过马路后产生的各种应激,在陈柏臻离开以后又重新找上了门,李钰很多时候觉得,自己虽然两点一线穿梭在画廊和别墅间,但人还是身处在一种极为窘迫的处境里。
李允很想回家,回到那个破旧的小区。
李允还想抽烟,烟瘾犯了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急躁,但在画廊不允许抽烟,回去以后保镖更不会给自己买烟。
急了的时候就在聊天框打上一堆骂陈柏臻的话,然后再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最后要么就是去庭院给花草松土,要么去卧室画画。
又过去几天,手机推送的重磅新闻,介绍的是陈柏臻即将订婚。
李允在路上看得出神,买给同事们的咖啡都洒了出来。
有个和李允同姓的同事叫李俊楠,看李允不爽已经很久了,正好找到机会当着大家的面直接开口。
“我觉得你其实不适合这份工作,我不是说因为你的履历和背景歧视你,但事实证明你确实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李俊楠夺过李允手上四盒一共十六杯的咖啡,还故意和李允的手保持了距离,再热情地分给同事。
“而且你还是残疾人,可能老板念在你的特殊身份,但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会因为你身体上的残缺就给你额外的好处,大家都是靠努力才来到今天的位置的,大家都不容易。”
李允觉得他的话不假,就是听上去如芒刺背很不舒服。
这样的不舒服李允从小到大遇到过太多回。
王嘉璟的画廊真的很好,可以观赏到很多漂亮的作品,但对于李允而言,就像是陈柏臻的那栋别墅一样,身处其中不会觉得自己配得上,只会格格不入。
晚上快到下班的时候,李允在仓库因为实在太困眯着了,等再清醒,就看见手机推送的新闻,说陈家否认了早上发布的联姻消息。
李允好奇地翻着各种评论猜测,门外响起李俊楠和另一位同事的声音。
“我本来想让我弟进这个画廊工作的,送走了那个笨手笨脚的孕妇,没想到迎来个更蠢更笨的瘸子,老板的画廊是什么,慈善基地吗。”
手机传来保镖接自己的消息,李允起身,将仓库的灯关掉。
李俊楠的话没有结束。
“和上回那个怀孕的一样,在梯子上做点手脚,他本来脚就瘸,摔了以后能不能走路都是问题,老板一定辞退他的啦。”
知道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李允才慢吞吞打开仓库门。
再慢吞吞地,走在这条长长的走廊上。
晚上在别墅的卧室里画画,终于收到了陈柏臻发来的一条消息:想我了没
配一张萨摩耶鬼鬼祟祟站在门边上的表情包。
李允在聊天框输入“没有”俩字,想了想还是删掉选择不发。
那边陈柏臻又回:看到正在输入了,别装死
第二条:不会打了一堆全是骂我的吧
第三条:回我,快
于是李允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立马收到了他的视频电话。
身后玻璃窗外是一个陌生城市的夜景,陈柏臻在一个很大的办公室,桌上堆满文件,他冲李允笑,一口大白牙咧得阳光又灿烂,仿佛这世上的忧愁都能在这张脸上一扫而光。
李允拿着手机看了下,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
“想我了没。”他把那句话变成了鲜活生动的画面。
李允又古怪地看了眼手机屏幕里的这个男人,没说话。
“啧,怎么看着好像不认识我似的,哎,李允,看看我。”
李允再度看向屏幕,就瞧见他对着自己笑得眯起眼睛。
“你这是在卧室干什么,画画?”
李允顺着他的话扭头看向身后的画,和一地的颜料,卧室几乎已经变成画室的程度。
“都快十一点了,不睡觉吗。”
他忽而又笑出来。
“怎么,我不在你身边,睡不下去啊。”
李允凶狠地望向屏幕,露出讨厌的表情。
陈柏臻没恼,还是很开心。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他看见些许的错愕浮现在那张脸蛋上,还算满意,又继续说。
“我这几天总做有你的梦,梦里我操你的时候,你开口叫我老公来着。”
都过去快一个月的事了这小子居然还拿出来唠,李允觉得陈柏臻比自己还记仇。
“我觉着吧,你现在干脆叫我一声老公,帮我解决下这个始终完成不掉的心愿。”
“我是你的阿拉丁神灯?”李允问他。
“不是。”老实回答。
“那你管我许愿做什么。”
李允直接怼回去,陈柏臻吃瘪,不高兴。
“你结婚以后管你老婆要吧,能听一辈子。”李允还补充。
“你看到新闻了?”
“看到了。陈柏臻,你堂妹在网上晒怀孕的单子是不是能多分点财产?”李允向他求证新闻。
陈柏臻不太愿意说这些事,抿唇,看向李允许久,才说:“我不太清楚他们家的事,反正我不会结婚。”
“你为什么不结婚,这样不是能多分到点家产吗。”
确定在李允脸上找不到其他情绪后,陈柏臻缓缓开口,语气有点冷:“你这么盼着我结婚。”
“我是盼着你结婚后能够放过我。”
气氛从这里开始转变,缓缓往冰点降。
“李允,这些天里你有想过我吗,哪怕就一小会。”
李允起先没回答他的话。
然后才说:“我每天都在新闻上看到你。”
因为每天都能在新闻上看到陈柏臻,所以自然而然去想也很合理。
李允无法对他的问题做出直接的回应,担心泄露出一点马脚都能成为他接下来上纲上线的前提。
这二十几年来的人生,最好的朋友离世,唯一最依赖的哥哥似乎也没能教会自己去好好爱人的本事,李允也觉得疑惑,但没人会解答自己的疑惑。
为什么他已经很能强烈地感受到了爱与需要,却在每每面对陈柏臻这个男人时,恨这些爱与需要为什么要存在。
刚和陈柏臻做爱那会,他分不清性和爱的区别,对陈柏臻产生过一些模糊的幻想,但后面陈柏臻解释他只是作为一个替代品解决性欲而已,那些幻想就全都消失了。
李允养成了下意识反驳陈柏臻一切的话,拿李钰作为挡箭牌挡住这个男人一切的温柔与好。
但那些奇奇怪怪的爱与需要还是会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长出来,偶尔戳到心窝的时候,才意识到,它们长得是如此旺盛又锋利。
这是李允觉得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给到的,最合适的回答。
也当然,不是陈柏臻想要的回答。
“这算什么,想还是不想。”他还在逼问。
李允严防死守,不肯松口一丝一毫。
两个人握着手机,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对方看,很长时间里谁都没说话。
直到陈柏臻再度开口:“有些新闻在乱写,别什么都信。”
“你要结婚也不能信吗。”
“我不会结婚。”
“你为什么不结婚。”
他将手机架在办公桌上,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抱胸,他不知道李允这次回来以后从哪想到的拿结婚这事来搞他,让他特别不爽。
“我就想这么跟你耗着,耗到死,这个回答满意吗?”
李允黑脸,准备挂断。
“别关,先别关,尼玛的李允我他妈现在就跟条在你后面追着跑的狗没区别了。”
不知道是想骂李允还是骂自己,陈柏臻有点急。
他看见李允大发慈悲没有挂断甚至心生出许多侥幸,然后更觉得狼狈。
“我明晚上到家,想吃你做的饭,上次生日没吃到。”
他说完,主动把视频通话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