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发消息告知周生桦不能陪他去看弟弟周笙云,但周日坐在画室里,李允还是为自己的食言感到抱歉。
和周笙云的感情曾经十分要好,他的离世也是让李允觉得在学校实在待不下去的原因之一。
所以周生桦当时的提议,李允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李允懊悔当初就不应该询问陈柏臻的意思,想跑就跑,轮不到他管。
周生桦没生气,也没问具体原因,学生都离开的差不多后,陪李允坐在画室里看,就李允带来的几幅画做点评。
李允问周生桦要不要今天就早点结束。
周生桦摇头。
“其实小云走了好几年,我对于他是否真的离开我这件事不是很有把握,记得两年后,某天早上醒来去上班,就莫名其妙的哭了出来,然后那个时候才意识到,啊,我弟弟真的走了。”
李允缩那没吭声,也觉得难过。
但他对于死亡这件事接受的很快,可能因为并不是周笙云家属的缘故,也可能因为他对这件事其实很漠然。
李允很多时候觉得,像自己这种人,活在这世上更遭罪。
窗外,陈柏臻那辆车里走出的两名保镖去了马路对面的便利店,李允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走。
新加的王嘉璟好友,他连发十几张在陈柏臻生日派对上的照片,美食美酒还有个露天的大游泳池。
一张很多人的合照,李允瞧见角落坐在轮椅上的李钰。
而李钰的朋友圈一点动静都无。
“我其实见到你很开心,小允,我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介意,但我有时候会把你当作小云,还觉得他活着。”
周生桦继续说,话里带着很多悲伤。
李允的视线收回,低头,没有去看周生桦。
李允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总是透过自己去寻找那些根本不成立的想念与关怀。
是不是他这种的真长得跟某种媒介似的,可以作为两个人之间传递信息的通道,但李允本人觉得很无辜,也很无奈。
这不是李允想要的局面。
“今天就到这里结束吧。”周生桦说完起身去办公桌收拾东西。
李允打开手机朋友圈,自打今天刷到王嘉璟发的照片以后,就控制不住的频频刷新朋友圈,李允也不知道自己还想期待什么,就是停不下来这样的习惯。
还真刷出一条视频出来。
王嘉璟写的是:每年必备的节目,看我表哥出糗。
巨大的投影布上,满屋子的人都在欣赏当年陈柏臻向李钰告白被拒的画面,有说有笑的,谁也没当回事。
画面晃动,王嘉璟拿着手机去拍安安静静坐那的李钰。
“钰哥,你作为这个视频的主人公之一,三年过去,作何感想。”
李钰一手端着酒杯,一手遮脸,表示不愿意接受采访。
于是镜头又转向屋外,游泳池里爬出来个陈柏臻,正拿毛巾擦脸。
“表哥,我表哥在那,看见了没,我表哥叫陈柏臻,哎对,就是老陈家那个小儿子,我表哥是不是身材很好,单身,我表哥现在单身。”
视频到这里结束,李允也没了再看下去的兴致。
“生桦哥,你这儿有后门是吧。”
周生桦背起挎包,正准备走,点点头。
“我想回我家一趟,你带我一程,笙云的日记本一直在我那保存着,我去拿给你。”
约莫二十分钟的车程,李允坐在周生桦车里,手机关机。
越靠近家的小区,周遭的景色就发熟悉起来,李允将车窗半开,就着临近傍晚吹在脸上的热风,看过一路的景致。
车子一直驶进单元楼下,李允叫周生桦就在楼梯处等自己,然后从门口油漆桶和墙角的缝隙处里掏出钥匙,进去。
几分钟后,一本边角卷起又泛黄的日记本来到了周生桦手上。
他看见周笙云那几个字的时候就瘫坐在了台阶上,挎包与水泥地面碰撞,发出“砰”一声闷响。
“我和他打赌,谁输了就把日记交给对方看,他给了我没几天后就走了,我也没机会把这本日记还回去。”
李允将门重新锁好,走到周生桦跟前,有点艰难的蹲下,也陪着他一起坐在台阶上。
周生桦一页一页将泛黄的日记本翻过去,里面还有很多画,五彩斑斓的颜色并没有因为时间而褪去痕迹。
他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李允长长叹下一口气,安慰的话没法说出口,在死亡面前,言语没有任何份量。
周生桦看到一半终于肩膀不住地发抖,然后将脑袋低下,啜泣。
楼道的窗户半开,傍晚来临,橙色的阳光从那狭窄的方格子里投射下,静静洒在楼梯口的二人身上。
李允最终伸出去手,轻轻拍了拍周生桦的肩膀,表示安慰。
周生桦又哭了会,情绪才有所控制,抹了把脸,对李允说:“小允,谢谢你。”
李允摇头,“不用,笙云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你现在过得到底怎么样,老实说,小允,我觉得你好像有事情在瞒着大家。”
从高档车里下来,一到结束时间就紧张地朝窗外看去,手臂和胳膊出现的吻痕,这些联系起来,指向的结论没那么美好。
让周生桦起疑心的同时,也在担忧。
“我过得……”李允止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好吗?被陈柏臻这个变态囚在别墅里大门没日没夜的被操,沦为没有人格尊严的性玩具,还得时不时承受他的羞辱。
不好吗?别墅里有吃有喝的,光滑锃亮的地砖每天都有仆人擦得一尘不染,根本无需为钱为生计奔波,再也不用承受生活劳累的苦,高兴了还能呛陈柏臻几句看他吃瘪。
李允觉得没办法用好还是不好来评价自己的现在。
这不是好或不好的事,是自由不自由,有无尊严的事。
于是李允在心里专门斟酌了下字句,说的是:“不是很快乐。”
是的,不是很快乐。
“需要我的帮忙吗,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你的?”
周生桦向李允递出了援手。
李允眨了眨眼睛,在心里谢过周生桦这份好意。
“暂时不用,不过以后如果我需要的话,我会找你的。”
“真的不用吗,你说你过得不是很快乐,小允,我有点担心你,你比以前要瘦更多。”
“不用,生桦哥,我自己还能解决。”李允故作轻松,实则心里没底的很。
昨晚心血来潮问陈柏臻梦想是什么,然后自己异想天开说要在海边买房子,买房子,还在海边,上哪去赚那么多钱……李允也会觉得自己这份天真可笑。
因为一张脸意外地闯尽陈柏臻这样有钱人的世界,这一年多将近两年来,才发现李允和陈柏臻,真真切切,实实在在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周生桦后面没再说什么,将日记本放回挎包,起身,然后冲蹲那的李允伸出手。
天色处在快要全黑的那最后一点余烬里,就在李允也伸手去抓周生桦的手时,从下面走上来的陈柏臻恰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双手揣在他那件纯白色运动外套口袋里,里面什么都没穿,走得稍微有点急,顺手捡了件外套随便套上的。
二十分钟前他就到达了这,在楼道里听周生桦这个男人哭了有他妈的十多分钟。
哭到陈柏臻靠墙,连打三个哈欠。
又听见李允搁那说自己过得不快乐。
陈柏臻嫌站着腿酸,往上走。
脑袋歪过去,微微张嘴,一副好像很好奇的模样,就这么看着这俩人。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陈柏臻跺脚,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片刻的黑暗后,李允已经站起来,手也别在了身后。
“生桦哥你先走吧,这我认识的人,我跟他,有事……”差点组织不好字句,主要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他和自己是包养与被包养的关系。
周生桦明显一脸的状况外。
“这是你朋友吗?小允。”他问。
陈柏臻照旧两手揣兜里,舌头顶起一侧腮帮,给周生桦让出一条道,说:“我是他金主,这是我包养的人,这么说明白了吗。”
周生桦表现出了相当的震惊。
“还不走吗?”
陈柏臻抬腿,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走上来,直到走近这两人跟前,身子一侧,非得捱进这俩人之间,把他们分开。
“我现在要找他解决那方面的需求,你真的还要赖在这不走?”
话说得恶劣又随意,陈柏臻没去看周生桦。
他自始至终都在盯着李允看,视线没一秒钟愿意从这个人身上移开。